第二章　三晚之約

　　１

　　第一晚。

　　如果說去年維妮和我正式成名戀人前的那三天約會是「三天之約」的話，我會將這年彼此在會考前的約會命名為「三晚之約」。

　　當我和維妮的戀情暴光後的好幾個月，同學們無論在課室、在操場、在圖書館總會找我們來開玩笑。玩笑的程度雖然不大，作為男主角的我感到他們很煩，不過作為女主角的維妮卻顯得樂在其中。我真的無法理解女生的思想。

　　最讓我尷尬的應該是遇見星一的時候，畢竟在我心裡一直認為他喜歡維妮。說來奇怪，每每碰面時他不但沒有把我當作仇人，反而好幾次主動向我和維妮打招呼。難道如維妮所說，他一直在找機會成全我們二人？如果是真的話，我日後一定要好好的答謝他，答謝他既出錢又出力。

　　「星一，為甚麼要我跟蹤她？」

　　「因為我喜歡她，我想給她一個驚喜。」

　　「這一點我也想到，不如還是由你自己親自跟蹤吧？」

　　「我要送她一份禮物。大熊，如果給你一天一百元作車馬費，你的任務只是放學後跟著她回家，將她所到過的地方和時間記錄下來便可，怎麼樣？」

　　「錢我倒是不會接收，我們是朋友嘛！跟蹤她當然沒有問題，不果萬一我的行蹤給她發現，那個時候怎麼辦？」

　　「這不是甚麼犯罪活動，即使被她發現也沒問題。那時她問甚麼，如實回答便可。」

　　「假如最後演變成我喜歡她、或是她喜歡我，怎麼辦？」

　　「那時我會宰了你。」

　　預科試在即，班裡同學們早已專心上課有一段時間，與學期初那悠然的心情截然不同。原本仍可過著寫意的校園生活，每天放學後跑到遊戲機中心、籃球場、甚至是書店閒著的我，自從和維妮一起拍拖後，以往那些讓人嚮往的單身生活從此不復再。她愛像一顆糖黏豆與我形影不離，而且禁止一切與預科試無關的活動。

　　「總之，在大學預科試完結之前，你不能到遊戲店，你不能到籃球場，你不能在街上流連。」

　　「那麼還有甚麼事情我是可以做的？」

　　「至少現在我想到一件，就是伴陪我一起溫習。」

　　「你想我來你家，還是你來我家？」

　　說到溫習，早上離家上學前看到爸爸留在桌上的一張紙條，說要到離島和一班青少年參加一個四日三夜更生營。我倒是沒有主動告訴維妮家裡沒人，亦沒有主動邀她來我的家坐坐、甚至過夜，我不知道她會否想歪了，那個時候會演變成秀才遇著兵有理說不清。

　　「媽媽一定不允許我帶男孩子回家。」維妮搖搖頭。

　　「那麼來我家。」

　　「媽媽一定不允許我到男孩子的家。」她又搖搖頭。

　　「這個不好辦。」

　　「不打緊，我可以找芝儀幫忙。」

　　維妮這天穿上一件胸前有圖案的綠色汗衫、牛仔裙和一雙白布鞋，坐在小公園的鞦韆上緩緩盪漾。她抓起手提電話打給芝儀，言談中我聽到她們夾著口供，為的是騙媽媽說自己晚上跑到芝儀的家裡溫習，甚至是過夜。我心裡其實不明白，人不在芝儀的家，如果媽媽真的打電話到她的家裡去，那個時候怎麼辦？

　　鈴鈴──坐在房間的我，心裡仍在推敲維妮和芝儀的合作計劃，卻聽到維妮的手提電話響起來，我看到放在床邊的一個鬧鐘，是晚上七時正。維妮飛快地抓起它接聽，傾談好幾分鐘後將手提電話掛上。

　　「媽媽，你特意致電到芝儀的家找我，是不相信女兒吧？」

　　「唉，世界上竟然有連自己女兒都不信任的媽媽，枉我一直那麼相信你！」

　　「我不是已經說過了，會留在這兒溫習三晚嘛！」

　　「是啊！很快便是預科試，芝儀和我一起溫習。如果你現在仍不相信我的話，我叫芝儀來和你談談吧。」

　　從對話中我聽到她故意向媽媽抱怨，說致電到芝儀的家即是不相信女兒，而且顯得很氣的樣子。我坐在床緣一直望著這個對媽媽說謊取甲加加成績的女兒，雙手一直掩著嘴巴暗笑，維妮看到我的舉止，立即伸足踢我的臀部。

　　良久，維妮掛線，看見她將手提電話放回布袋裡，我大惑不解的問：

　　「為甚麼伯母致電到芝儀的家，你的手提電話卻響起來？」

　　「這是女孩子的秘密。」

　　「甚麼女孩子的秘密？你以為我真的是一個呆瓜嗎？我不依！」

　　「嘻，你是。讓我告訴你吧，這個世界有來電轉接服務，可以將特定的來電號碼轉接到另一個電話號碼，我著芝儀在她家裡的電話設定好，將我家裡的電話號碼轉接到我的手提電話來。」

　　「唔，你家裡的電話號碼、芝儀家裡的電話號碼、你的手提電話號碼……」

　　「怎麼樣？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我剛才在說甚麼，呆瓜。」

　　維妮望著我，雖然我心底裡真的不清楚在說甚麼，還是點點頭故意裝懂。她垂下頭做練習，一陣涼風吹來，不禁連續打了兩個噴嚏。我立即站起來，走到一個衣櫃旁，伸手拉開一扇櫃門。

　　「冷嗎？我給你一件外衣。」

　　「不冷，剛才一定是媽媽在說我的壞話。」

　　「哦？」我將半開的櫃門拉上，返回床邊。

　　我們繼續各自溫習，維妮突然轉個身子，盯著剛才一直背向著的那個衣櫃。

　　「大熊，這個就是你的衣櫃？」

　　「嗯。」我點頭。

　　「你的衣服都會放到裡邊去？」

　　「是的，怎麼了？」

　　「你會丟掉不再穿著的衣服嗎？」

　　「不會，」我先是搖頭回答，聽到我的說話維妮顯出一副很歡喜的樣子。不過當我繼續說下去的時候，她卻扁著嘴巴。「不過卻會將它們送給有需要的人，如救世軍或是男童院的孤兒。」

　　「無論日後怎樣，你可以將所有衣服送給任何有需要的人，惟獨是你平日上學穿的那件毛衣要留下來。答應我好嗎？」

　　「為甚麼？」我看著維妮，在她的臉上流露出一副很不愉快的樣子。我永遠也不會知道女孩子腦海裡總會想著甚麼莫名其妙的事，不過還是點頭答應她：「嗯，沒問題，我答應你。」

　　我們繼續低頭各自溫習，直至八時十分，間中維妮會無緣無故伸手撥弄我的頭髮，然後一副成功的樣子低下頭看書。發覺我倆一起從下午二時溫習到此，這刻的我肚子餓餓的，原來集中精神研究一件事情，時間會過得比平日快。

　　「我的肚子在咕嚕咕嚕作響。」我說。

　　「嘻，真是快樂不知時日過。」維妮望著我，臉蛋露出一副滿是歡喜的樣子。

　　「快樂？」沒有電子遊戲機、沒有籃球，我不認同這個叫快樂。

　　「我亦感到肚子餓餓的，大熊，我們到外邊吃東西嗎？」

　　離開男童院，天色已經黑沉沉。我們手牽手在微黃的燈光裡一同走下山坡，沿途中聽到一些昆蟲從草叢間傳出鳴叫的聲音，維妮緊緊地握著我的手。

　　來到附近的一家麵店，我們點選兩碗日式拉麵，還配上飲品，我喝的是檸茶，她喝的是蜂蜜綠茶。坐在一圍桌子上，我們談起與學業毫無關係的事情。還記得去年的三天之約，我和維妮談及大家都是獨生孩子。

　　「有些時候，我真的希望自己也有一個兄弟姊妹，至少不會感到那麼悶。」

　　「你有一班好朋友嘛！」

　　「大熊，你也是一個獨生孩子，聽你說爸爸又經常要外出工作而不在家裡，放學後你就是愛在街上流連不回家，其實這樣的生活你過得開心嗎？」

　　「開心。我甚至寧願永遠像現在這個模樣，每天過得更有意義。」

　　「為甚麼？」

　　「雖然我的情況看來沒有爸爸，不過這代表了其他男童有一個爸爸。我倒是真的希望世界上所有人都有爸爸，縱使只是我一人沒有。」

　　我說著，維妮聽著，在她的臉上流露出一副表示贊同的樣子。吃過拉麵，維妮將喝不下去的綠茶杯子端給我。奇怪，平日的她總會將飲品喝光。

　　「大熊，你幫我喝光剩下的綠茶好嗎？」

　　「為甚麼？」

　　「聽人家說過，男孩子喝下女孩子喝剩的飲料，他便會一輩子聽從她的話。」

　　「無聊，這個完全是毫無科學根據的。」

　　「反正不相信，你沒理由會害怕喝光剩下的綠茶吧？」

　　「當然不害怕。」

　　說畢，我伸手取過維妮端到我跟前的那杯蜂蜜綠茶，一口氣將剩下的三分一喝光。只見維妮雙手托著臉，以含情脈脈望著我，笑了起來。

　　回家的路途上，當我經過一間電子遊戲機中心的時候，故意拖慢腳步。維妮看來知道我的心思，不過還是無情的一手將我的手臂拉著拼命地走，瞬間將我拉到前方拐了一個彎。噢！親愛的遊戲機中心，我們永別了。

　　「為甚麼男孩子總是那麼喜歡跑到遊戲機中心打電玩？」

　　「這是最便宜的消遣，花兩、三元可以娛樂一整個小時。」

　　「是真的嗎？我第一次玩喪屍，不知道投進了多少個硬幣。」

　　「那是你的技術勁差勁的緣故。」

　　來到山坡前，維妮突然把我拉進便利店，我仍摸不清頭腦之際，只見她已經抱著幾包即食杯麵、幾罐咖啡和幾包零食走到我的跟前。

　　「維妮，不要告訴我你現在感到肚子餓，我們剛才不是已經吃過東西？」

　　「這些是今晚開夜車的資源。」

　　「開夜車？你要駕車到哪兒去？」

　　「笨蛋，我指的開夜車不是駕車啦，而是一同溫習到天亮。」

　　「甚麼？溫習到天亮？」我將左手伸到頭頂上，右手伸到下巴。

　　返回男童院後我將窗簾拉下，讓皮皮從籠裡放出來，牠會在天花板上繞圈飛行，然後停在維妮張開的手掌上。縱然這是維妮第一次來我的家，皮皮看來對她毫不感到陌生，就是一見如故的樣子。

　　「皮皮乖，維妮現在要努力溫習，準備兩星期後的中學會考。」

　　「嗄嗄、嗄嗄！」皮皮在叫，跟著飛到自己的籠子裡。

　　「牠怎麼會聽得懂你的說話？」看著維妮和皮皮之間的事，我吃了一驚，因為皮皮是聾的，不可能聽到任何外界的聲音。

　　「嘻，這是我和皮皮之間的秘密。」維妮先是向我打一個單眼眼色，又向皮皮打一個眼色。「皮皮，你說是不是？」

　　「嗄嗄、嗄嗄！」

　　第一晚，維妮教我英語文法，我則教她數學。雖然時鐘的指針慢慢移動，它還是很快便指著凌晨二時。這晚我喝了兩罐咖啡，不過咖啡因對我完全起不到甚麼作用，我的頭不停的跌跌撞撞，最後躺在床上瞌上眼睛不消一會便睡著。

　　「大熊不要睡覺，你不要撇下我一人留在這裡孤軍作戰，我需要你。」

　　「我真的撐不下去，睡魔要俘虜我。維妮，你留在這裡等候，我答應你日後一定會回來見你。你等我。」

　　「喂呀！你在發甚麼神經，大熊……」

　　聽到皮皮拍翼時產生的聲音，我慢慢張開眼簾，發覺陽光從窗紗外射進來。現在應該是第二天早上吧？當我醒來的時候，發覺自己身上蓋著一張被子，轉個身子看見維妮一個人臉向我伏在書桌上，房燈仍然開著。

　　穿短袖衫的她睡覺的時候身體微微顫抖，我知道她一定是感到寒冷，於是從衣櫃裡取出一件長袖夾克，柔柔的蓋在她的身上。站在房間中心，我發覺書桌上的東西擺放得十分整齊、書櫃裡的書本左右有跌序的排列、地上的雜物和垃圾都被清潔乾淨。

　　２

　　第二晚。

　　想起下午送過維妮回家，她著我在小公園等候，我像一個乖乖的小男孩坐在綠色的鞦韆上輕輕盪漾。想起她去年告訴我小時候曾經像體操運動員做了一個三百六十度的轉體筋斗，最後跌在地上吃了滿臉的泥沙，我不禁掩手偷笑。

　　維妮左手挽著一個米黃色的布袋從屋子走出來，離遠看到她走進公園我立即停下鞦韆，向她的方向走。這天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衫、水藍色的長褲，髮上戴上一個蝴蝶形狀的頭飾，樣子非常可愛。

　　「你剛才坐在鞦韆上笑甚麼？」

　　「距離這麼遠你也看到？」我回頭探望，鞦韆和我的距離很遠。

　　「嘻，傻瓜。」維妮伸手挽我的手臂，我亦伸手取過她的布袋。

　　「你今天帶了甚麼出來，怎麼布袋這麼重的？」

　　「還不及你平日上學時揹的書包重。」維妮回答。「裡邊裝了幾本物理科課本，和一部神秘工具。」

　　「神秘工具？」好奇心使我立即將布袋打開，不過維妮飛快伸手攔截。

　　「是留在一會兒到你家使用的，現在不能看！」

　　我們經過租書店，看見大白貓依舊懶洋洋的睡在書堆上，牠那一副好享受的樣子真是令人羨慕。我本想慣性伸手摸牠的毛、弄牠的尾，不過我的左手挽著布袋、右手牽著維妮，沒手空出。

　　回到男童院，維妮著我將放在大廳裡的一張方桌搬到房間裡，這樣較方便二人一起溫習，更重要的是我不會再有機會躺在床上睡。我依她的指示搬來那張方桌和椅子，兩人分別坐在兩邊開始溫習。

　　我們將時間分配，每小時溫習一科，跟著休息十分鐘。溫習的時候，維妮總愛伸手將我那整齊的頭髮弄亂，看到她伸來的手，我亦會將身子向後推。晚上八時我倆感到肚子餓，如昨晚那樣我們離開男童院往外邊吃晚餐。這時維妮一邊從布袋裡取出東西，一邊說：

　　「大熊，你現在給我坐在床上。」

　　「現在？」

　　「是的。」她取出一個盒子，走過來伸手把我拉起，我們靠在床上，她亦伸手將窗紗落下。「我們要準備囉！」

　　「你究竟有甚麼攪作？」我摸不透女孩子的思想，因為她們的行為總是令人無法解釋。我安靜地坐在床上，看見維妮打開盒子，從裡邊取出一部照相機。

　　「差點忘記還有皮皮的參與。」

　　維妮將照相機放在方桌上，鏡到對著我，然後打開籠子，雙手抱著皮皮坐在我的身邊。我猜到了，她想在我的房間拍一張合照。

　　「不過，拍照機好像沒反應。」坐在床邊的我們定睛地望著鏡頭，約過一分鐘後我說。

　　「嗯，我按下時間按鈕，卻忘記按快門。」維妮望著我，吐出一個舌頭。

　　我站起來伸手按下快門，看見照相機前方閃著一點紅光，應該是處於計時狀態。我飛快地返回床邊，身子坐得筆直，抱著皮皮的維妮斜著身子，將臉兒靠在我的肩膀上。卡擦──照相機傳出聲響，一道鎂光燈閃了出來，皮皮亦被嚇得偎在維妮的懷裡。

　　照相機原來是即影即有型號，維妮從裡邊抽出一張照片，在空氣中上下搖晃。她看看照片，臉上流露出一副滿意的笑容，最後將照片端給我看。照片上的維妮笑得很甜，甜得有點令人妒忌，她從我的手裡取過照片，將它貼在書桌前的一面牆上。許多年後想起來，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拍照片這一幕。

　　將皮皮放回籠子裡，我們一同離開男童院，從斜坡上向下走的時候，維妮哼著一首她很喜歡的歌曲，應該是一首徐璐的歌曲。這刻我從則臉看著她的樣子，突然間感到自己很幸福。

　　「今晚我要吃中式餐。」維妮說。

　　「好的。」基本上我沒有特別偏愛，我甚麼也喜歡吃。

　　來到一家中式餐廳，我們在一張卡桌坐。一位男侍應端來兩張餐牌，維妮和我每人選擇一碟菜式，最後我們點選椒鹽排骨、魚香茄子和白飯。

　　「昨晚我造了一個夢，夢到我倆一同坐在公園裡盪鞦韆，吃著一個檸檬味的蛋糕。就像去年我們的約會，很甜蜜和歡喜的樣子。」

　　「昨晚？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造夢。」我伸手輕彈門牙。「不過我知道自己睡得很舒服。」

　　「這個當然，你睡覺的時候鼻子還發出轟隆轟隆的打雷聲。」

　　「我才不相信。」

　　「嘻。大熊，你聽過夢星球的傳說嗎？」

　　「夢星球？」顯然地，我的反應讓維妮知道我的答案。

　　「很久很久以前，媽媽對我說過的一個關於夢星球的傳說。她說人睡覺後靈魂會離開身體，飛到夢星球去。夢星球上有一棵形狀古怪的大樹，靈魂會棲息在樹枝上繼續造夢。」

　　「是不是因為你小時候經常頑皮，媽媽說出這個故事來嚇唬你？」

　　「當然不是。」維妮搖搖頭，繼續說：「媽媽還說，如果靈魂站不穩從樹上掉下來的話，那夜所造的是惡夢；如果靈魂能夠站得穩，那便是好夢。」

　　「不要告訴我你相信這個傳說。」

　　我兩眼睜睜的望著說得一臉認真的維妮，只見她不停點頭。

　　「嗯。靈魂造夢完畢，總會從夢星球返回地球找自己的主人，如果這時主人的臉兒被人塗花的話，靈魂認不出主人便要獨自返回夢星球孤獨生活。」

　　「傻瓜，夢只是人們晚上睡覺時，身體在舒緩狀況下腦部仍在運作的現象。這個世界沒有夢星球的啦！」

　　「大熊總是愛騙人的，我才不相信你的說話。」

　　「你真是一位可愛的女孩。」

　　侍應從廚房端來飯菜，我合上眼睛端著鼻子在空氣中嗅著，美味的食物香氣早已讓我垂涎三尺，維妮笑我的舉止像一個傻瓜。

　　「大熊，我心裡一直有個解不通的疑問：當初是你喜歡我在先，對吧？」

　　「應該是你喜歡我在先。」我喝下一杯暖茶，想了一陣子回答。

　　「為甚麼？」

　　「因為你給麵包我吃。」

　　「那是因為看見你沒有飯錢吃午餐，所以同情你。」

　　「是這樣嗎？可是我想不出喜歡你的原因。」

　　「就是找不出原因，才是真正的喜歡我。」

　　得出這個結論，維妮咧嘴暗笑，臉上甚至流露出一副非常陶醉的樣子。我迷惑地望著她，心裡在想其實是誰先喜歡誰已經沒有相干吧？我們現在還不是走在一起拍拖嗎？女孩子的心思看來我永遠也不會知道。

　　距離預科考試還有個多星期，我們已經不用回家上課，我和維妮一邊吃飯一邊談論這幾年在學校所發生的事情。當她談到我從別所學校轉來的時候，顯得十分興奮。不知道是怎麼的一回事，維妮無意中提及白綺思這個名字。

　　「你認識白綺思嗎？」

　　「我認識，她就是星一的女友。」

　　「哦？大熊，你為甚麼會知道？」

　　「有天放學遇見他們，星一主動向我介紹。」

　　「那麼你知道他們是何時走在一起的嗎？」

　　「不知道。為甚麼？」

　　「沒甚麼，只是好奇問問而已。你知道，女孩都是愛諸事八卦。」

　　「我知道。」

　　我點頭回答，維妮保持沉默起來。過一會後她開口問：

　　「大熊，你覺得她的樣子怎麼樣？」

　　「你是指白綺思？」

　　「嗯。」

　　「沒甚麼，還不是一位普通的女孩子。」

　　「普通？她可是我們學校著名的『零瑕疪』美女，你覺得她不漂亮嗎？」

　　「一般吧。我覺得你比她漂亮多倍。」

　　「你這個笨蛋！」

　　這時維妮的臉擦一聲變得通紅，她急忙將碟子裡的一塊椒鹽排骨夾到我的碗裡去。晚飯過後我們回家，和昨晚一樣，當經過那間便利店的時候，維妮提議進去買一些零食飲料。這一晚我沒有異議，反正知道以喝咖啡的方式來開夜車對我起不到到甚麼作用。

　　回到家裡，我們繼續溫習。偶爾間維妮遇上不明白的數學題，我會耐心解釋；同樣地，當我遇上難題，她會細心解釋。只不過，我害怕因為自己有太多不明白的地方而影響她的溫習進度，大概向她請教第三次後，我便一直保持沉默。亦因為這樣，不消一會我便伏在方桌上睡著。維妮看見我的樣子，立即伸手把我弄醒。

　　「溫習了一整天，我真的感到很倦很想睡。」

　　「考試快到了，現在還有個多星期拼命，我知道你很想睡，不過細心去想，現在勤力一星期，將來可以享受一生；現在浪費一星期，將來一生都要捱苦。」

　　「不用擔心，我已經溫習完畢，現在可以先睡覺。維妮，你要努力啊！」

　　「椅子還沒被坐暖，甚麼已經溫習完畢？」

　　「不相信的話隨便抽題目問問我。」

　　我將一本歷屆物理科多項選擇題端到維妮眼前，然後自嗚得意的閉上眼睛，聽到維妮撿起它翻閱時紙張發出的聲音。她問：「好吧，讓我問你。甚麼是能量守衡定律？」我仍然伏在桌上，等待著她繼續說下去。

　　「大熊你怎麼了，已經睡著了嗎？」

　　「哦？你剛才已經將問題說完？」

　　「當然，不然你以為我會問甚麼？」

　　「這是多項選擇題，你要給我選擇，我已經記下每題的答案。」

　　「別胡鬧！如果已經記下答案，為何現在不回答？」

　　「如果你不給我提示，我又怎能回答？」

　　「依我看，你是想撞答案吧？」

　　看來維妮看穿我的技量，我抬頭望望她甚至送上一個鬼臉。她將試題簿朝我的頭拍去，不停地搖擺我的手，就是不讓我睡。雖然我將身子挺直而坐，沒過兩分鐘睡魔再次向我呼喚。

　　「維妮，我真的很想睡。不如現在先讓我小睡片刻，待我休息過後，一定會提起精神繼續陪你溫習到天亮。」我將臉兒伏在書桌上說。

　　「你知道嗎？當初我希望和你一起溫習，是因為我不想放下你，我希望我們能夠一同考上預科，跟著是大學。看看現在的你總是無心溫習、只愛睡覺，我真的很擔心。」

　　「我不會考不上的，你放心。」

　　「我才不相信。大熊，你令我感到失望，早知道你會是這個模樣的話，我們應該各自溫習。」

　　維妮說著說著，苦起臉，口裡開始傳出嗚咽聲，兩眼的眼角在房燈的映照下泛起一點點的淚光。看來我讓維妮感到不快樂，我立即站起來，走到洗手盤扭開水嚨頭，冷冷的水哇啦哇啦排出，我雙手將冷水撥到臉上，好讓自己神智清醒。我從牆上取出那條掛著的臉巾，將臉上的水漬抹乾然後返回房間。

　　我知道維妮很著緊我的學業，我知道她希望我能夠和她一同升上預科、甚至是大學，我知道她怎麼也不會放棄我，坐回椅子上我立即認真向維妮說：

　　「我明白了，維妮。答應你，我不會再讓你擔心。」

　　聽到我的承諾，她微微點頭。我提著幹勁一直閱讀歷屆試題。這一晚是我第一次因為溫書而熬到天亮，雖然過程很辛苦，不過仍然能夠堅持撐到天亮。現在想起來，當晚的事情對我來說應該是一個奇蹟。

　　３

　　第三晚。

　　不經不覺我和維妮一同開夜車已是第三晚，這幾天的日子過得真是辛苦，維妮卻感到非常幸福和溫馨。如果給我重新選擇，我真的希望和她分開溫習，哈哈。回想起白天的時候，我送維妮回家，自己依然獨自跑到公園裡逗留等候。

　　這天她洗澡過後穿上一件淺黃色運動衫和一件寬身褲，提著幾罐汽水走到公園來找我。我們先將可樂放在噴泉水裡，好讓一會兒有冰涼的飲品喝，然後坐在一張椅子上專心溫習。

　　雖然維妮的數學成績不好，她的其他科目非常不錯。我不知道她那小小的腦袋為何可以容下這麼多東西。看到化學課本上的一個個化學符號、一條條化學公式，我坐在椅子上就是打著呵欠。

　　「氧化劑和還原劑的特性，我總是把它們調亂。」

　　「這樣去想，氧化劑和還原劑是對頭人，其中一方有甚麼特性另一方的特性會是相反的。溫習的時候如果將兩方的特性混在一起記，這樣很容易會出錯，只記其中一方的特性便不會被擾亂。」

　　「維妮，你說的亦有道理。那麼我應該記哪一個？」

　　「我會選擇氧化劑。它本身是進行還原作用，過程中會取電子、失去氧，形成氧化數減少。記下這些要點，便可知道還原劑的特性。」

　　維妮細心指導我，我亦依照她的指示反覆記下氧化劑的屬性。看到我一副聚精匯神的樣子，維妮伸手撥弄我額頭上的頭髮，縱使我嘗試躲避她還是不放棄。說實話，我真的不明白為何她總愛弄亂我的頭髮，每每開口問她：「怎麼你不弄自己的頭髮？」她就是笑笑，繼續低頭溫習。

　　傍晚七時，我提議到餐廳吃東西填飽肚子，維妮沒反對。這晚我們走到距離公園約五十米外的一間連所餐廳，分享一個不算大亦不算小的比薩。

　　「這幾天我們一起溫習這麼久，現在我要問你三條題目。」

　　「如果全都答中了是否有獎品？」

　　「哈哈，當然沒有，不過全都答錯的話可要受罰！」

　　「反對！答對沒獎、答錯卻要受罰，不公平！」

　　「反對無效，法官維持原判。好了，現在問第一題：還記得去年第一次約會的時候，我們到過哪一間餐廳？」

　　我咬下一口食物，張大嘴巴呆呆望著維妮。

　　「這條題目和會考有關的嗎？」

　　「當然沒關係，由始至終我沒說過問題是和會考有關。我要知道你有沒有將我們生命裡的第一次約會的細節記在心裡。」

　　「沒有。」我搖搖頭，對自己的誠實行為感到高興。

　　「哼，你沒良心！」怎知道維妮卻罵我，我伸手輕抓自己的頭，她看見了，連忙伸手朝我的頭髮亂撥。「是『古墓餐廳』。」

　　「你這麼說我倒是有點印象。」

　　「那麼第二天我們到了哪兒用膳？」

　　「忘記了。」我又搖搖頭。

　　「我猜男孩子都是沒心裝載的動物，對這些美麗的回憶就是不會記在心裡。」

　　「記下這些東西對會考根本沒有任何幫助。」我說。

　　維妮搖搖頭，伸手將吃剩的一小塊比薩端到我的嘴前。我張開口向前咬去，她卻敏捷的將手向旁邊移動，我的牙齒咬到了空氣。維妮亦笑起來，再次將食物端到我的嘴巴前，這一趟我張開口將食物咬在嘴裡。

　　「第二天我們到『十三貓』去。」

　　「十三貓，這個我有印象。它是一間咖啡室，你總愛數著貓眼睛的。」

　　「看來你還有一點點良心。」維妮的嘴角露出一個微笑。「好了，現在是最後一條題目：我們第三天在哪兒用餐？那天亦是我們正式談戀愛的日子，很值得記念的啊！」

　　「第三天嗎？」我抬頭望著天花板，猶豫起來。「那天放學後我們依舊相約在公園等，當時因為我久久未能想出答案，於是躲了起來。跟著我們一直坐在公園裡，並沒有跑到餐室或咖啡室，是不是？」

　　「真的很感動，原來你一直記著我們第一天正式談戀愛的活動。當天你還說了一句讓我非常感動的話，現在仍記得嗎？」

　　我再一次搖搖頭，維妮望著我說：「跟你一起又不是判死刑。」我望著感到非常歡喜的她，眨眨眼睛，心裡永遠不會明白女孩子的心思，為甚麼她們總愛將一些很細微、很小、很微不足道的事情記在心裡？

　　諷刺的是，維妮能夠記起去年我們做過的事，卻記不起下午要做的事。她突然說忘記攜帶一本歷屆會考試題，一直嚷著要回家取。我安慰她試題可以明天或後天才閱讀，反正現在還有很多課本和習作溫習，不過我的提議似乎沒有被她接納。

　　「我不明白，為甚麼你這刻一定要回家不可？是否有其他事情在隱瞞著我？」

　　「當然不是。我早已計劃好今晚要溫習歷屆試題，下午回家洗澡的時候還一直將這件事掛在嘴邊提醒自己，可是到出門後還是忘記這個。」

　　「既然這樣的話，我們一會兒先到你的家裡，然後才回我家。」

　　維妮咬著飲管啜一口飲品，點頭回應。結帳後，我牽著她的手沿行人道走，經過書店來到公園，我鬆開手說：

　　「如平日一樣，我坐在鞦韆上等你。」

　　「不，現在你要跟我一同回家。」

　　「為甚麼？」

　　「我……」維妮望望手表，繼續說：「害怕黑夜一個人回家。」

　　「我不相信，現在只不過是八時多。」我望望自己的手表回答。

　　「不可以頂嘴，快跟著我來。」

　　維妮拉著我的手朝家的方向走，雖然不知道她打算怎樣，我裝作一副不願意朝公園裡鞦韆的位置走。維妮看見我不合作，於是拉著我的臂彎，我向前走兩步向後退三步，最後站在一幢五層高的公寓外。

　　公寓外的小灌木仍在，在街燈的影照下，我想起去年放學後總會跟蹤維妮來到這兒，總會躲到後邊偷偷望著正門那幾級台階的位置。現在的我還是第一次正式到維妮的家，心情免不了有點緊張。

　　「怎麼了？大熊，不要一直站在這邊發呆。」

　　「沒、沒甚麼。」

　　「不知道你家在哪一層？」

　　「三樓。」

　　「你的媽媽在家嗎？我想，還是讓我在公園等你吧。」說罷我轉身便走。

　　「不用擔心，媽媽今晚不在家。」維妮轉身向前走了兩步後調頭回望：「即使她在，也沒甚麼好害怕的，你是我的男朋友嘛！」

　　「如果伯母知道女兒求學時期拍拖，甚至因為這樣而影響成績、考不上預科的話，我一定會成為罪魁禍首，要浸豬籠。」我仍然站在門外顯得猶豫不決。

　　「不會的啦！男孩子做事要果斷決絕，不要總是婆婆媽媽，如果你不跟我上去的話，可別怪我對你不客氣喔。」

　　維妮把我拉到三樓，來到一個單位外我屏息著氣，聽到自己的心在撲通的跳。當她打開大門時，看到裡邊的佈置，感到和我家的截然不同，書櫃上的書本整齊的排著、椅子平行的拍在桌邊、地板光潔如新。我猜想大概是因為女孩子都愛整潔，男孩子都愛不拘小節。

　　「你要來我的房間看看嗎？」

　　脫下鞋子，我站在大廳等待，維妮走到一個房間外邊，打開房門後向我問道。我點點頭，帶著好奇的神情朝房間走去。當我站在門外一看，最讓我注意到的是貼在牆上的一張地圖，地圖的面積很大，維妮說它約有四張海報的大小。她還告訴我這是一張與別不同的世界地圖，國與國之間沒有黑色的邊界劃分，海裡有魚兒，陸上有國家特色的圖案。第一眼望去，我看到中國的範圍畫上了一隻大熊貓。

　　「維妮，找到那本歷屆試題嗎？」

　　「喂喂，怎麼你不問問我關於這幅地圖的事情？」

　　「為甚麼我要知道？」

　　「我不依！快些問我。」站在跟前的維妮兩手握著拳，不停向我晃動。

　　「這幅地圖很大的，而且上邊畫上很多圖案標記，不像一般的地圖。」我將視線投射到貼在牆上的地圖，故意裝出一幅好奇的樣子。「維妮，你可否告訴我關於這張地圖的事情嗎？」

　　「不可以。」

　　聽到我的問題，維妮嘴角展露一個笑容，然後搖搖頭回答。其實我心裡早就知道她會找方法作弄我，沒想到我還是中計。我兩手按著自己的臉蛋，心裡在埋怨為何剛才我會問她這樣的問題，我真笨。

　　擾攘好一陣子，維妮取過書桌上的一本參考書。我們離開公寓，經過公園走過書店，來到地鐵站月台，站在月台上沒多久看見一輛列車駛來，我倆溜進車廂靠著車門旁的一塊玻璃站著。

　　「你為甚麼突然在傻笑？」看到維妮望著我暗笑起來，我好奇的問。

　　「剛才等候列車的時候我在想，如果當初你沒有因為偷試題而被趕出校的話，現在我們又會否有機會像這樣的站在一起？」

　　「誰知道呢？」

　　「你認為自己當時做得對嗎？」

　　維妮問道，而我的腦海亦浮現出暑假的時候我和爸爸一同找學校的日子。

　　「爸爸，對不起。」

　　「偷試題是錯的，不過你沒說出同黨是對的。」

　　「哦？我不明白。」

　　「即使你供出他是誰，她還是會開除你，甚至是你的好友。現在還是別談這些，待你找到學校再說。」

　　對於維妮剛才所提出的問題，我只是站在那兒望著她，笑了一笑。就這樣列車一直駛到第三個站，我們離開車廂走出月台，走過大街經過斜坡，終於返回男童院繼續我們原先定下的溫習大計。

　　維妮兩手按著書桌邊緣搖動椅子，一副享樂的樣子。只是她一時間樂極忘形，哇的一聲身子失去重心向後跌，立即伸手抓著書櫃下方的抽屜，甚至把它拉了出來。眼看東西快要倒在地上，維妮卻敏捷地以雙手承托著抽屜。這個時候她發現抽屜裡有一本厚而細小的簿子，封面是淺藍色的，上邊還有一隻小熊圖案。

　　「平日你有寫日記？」

　　「你怎麼會知道這是日記？」我將臉兒轉到書桌上，維妮手裡拿著我的日記。

「原來你沒經我的同意私自翻看人家的東西。」

　　「不是啦，我沒打開來看。看你的反應我是猜對的吧？」

　　「你怎麼會知道？」

　　「只是直覺。不過，男孩子之家竟然寫日記，真是羞家！」

　　「誰說寫日記是女孩子的專利？」

　　「我說的。」維妮將手裡的日記向我晃動，繼續說：「我也有寫日記的習慣，我倆真的很配。可以給我看看嗎？」

　　「如果你願意先讓你的日記給看好，我會考慮給我的你看。」

　　「才不稀罕看你的。」維妮立即將日記簿放回抽屜裡，向我吐吐舌頭。「日記是屬於自己的秘密，我不會與任何人分享。」

　　滴嗒、滴嗒，寧靜的房間傳來秒針在時鐘上辛勤而有規律走動的腳步聲，偶爾間亦會傳來因為掀書而發出的聲音。我一邊看書，無意間發現坐在對面的維妮一直低下頭，好久也是看著同一頁課本內容。我輕聲呼喊她，沒有反應；我伸手在她眼前晃動，沒有反應。一連兩晚開通宵夜車，看來維妮這晚終於撐不住，我輕輕拍她的肩膀說：

　　「維妮，不要睡覺。」

　　「現在真的感到很累，那些咖啡已經失去效用。我要小睡一會。」

　　「好的。」

　　我點點頭。只見她睜開眼睛向左右探望，跟著站起來，經過我的身旁，最後躺在床上。維妮以被子蓋著自已，我則繼續看著化學科歷屆會考試題。

　　「還記得《鐵達尼號》的結局嗎？」維妮輕聲問道。

　　「鐵達尼號？」

　　「你忘記了嗎？這是我倆一起到電影院看的電影！」

　　「電影院，嗯，我記起來了。的確曾經進過電影院看這齣電影，而且是我一生中的第一次。」我想了一會後回答。「你當時已經知道我跟蹤你到電影院嗎？」

　　「第一次？難道你從來都不到電影院的嗎？」

　　「在男童院裡，我和其他孤兒都是很窮的。沒錢看。」

　　「在往後的日子，我要多點帶你到電影院去，嘻嘻。忘記我們剛才的話題，如果遇上沉船意外，只有一塊木板，你會怎麼選擇？要我先死，還是要你先死？」

　　聽到維妮的話，我腦海裡浮現出熒光幕上的投映，在沉船後男女主角雙雙在海上漂浮，當時只剩下一塊木板。然後又想起早前曾經閱讀過的一本名為《金田一少年事件簿》的推理漫畫，向維妮微笑：

　　「我會找一個方法，讓我們二人都能得救。」

　　「嘻，傻瓜。」維妮笑了。「大熊，不如你給我說一個故事。」

　　突然間，維妮望著我說要聽故事。看見她神采飛揚我感到很驚訝，剛才的她不是感到很累的嗎？我一直坐在椅子上沒給維妮反應，只見她扁著嘴巴望著我，我抓抓頭，站起來走到床邊蹲下身子。

　　「故事說完你便要乖乖睡覺。」

　　「是。」維妮點頭。

　　「這個故事的名字叫『三隻小豬』。」

　　「小時候從媽媽口中聽過這個故事了。」

　　「這個故事不一樣的啦！」

　　「那麼你說給我聽。」

　　「從前在森林裡有三隻小豬，大豬叫大妮，中豬叫中妮，小豬叫小妮。有一天，牠們一同在森林走，突然有一隻豺狼出現，豺狼一隻一隻的將三隻小豬吃掉。」

　　「說完了？」

　　看見我停下來沒繼續說話，維妮以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看著我，看來她意想不到我說的故事這麼快便完結，我再一次伸手抓抓自己的頭。

　　「嗯。」

　　「小豬們逐一逐一給豺狼吃掉，這個小故事很恐怖。」

　　「哈哈。既然故事已經說過，現在你要乖乖睡覺。」

　　「我也要給你說故事。這個故事的名字是『三隻小熊』。從前在森林裡有三隻小熊，大的叫大熊，中的叫中熊，小的叫小熊。有一天，牠們一同在森林走，突然有一隻豺狼出現，豺狼一隻一隻的將三隻小熊吃掉。」

　　「反對！你的故事存在很多疑點，至少豺狼應該害怕會被熊吃掉吧？」

　　「反對無效，法官判維妮得勝。」

　　「不過……」

　　我還沒將話說下去，已經看見維妮一手將被單蓋在自己的頭上，還發出睡覺的鼻鼾聲。這刻我笑了。是維妮的鼓勵，我好像開竅起來，亦漸漸對學習產生興趣。這一晚，我獨自坐在桌上用心溫習，為的是應付不久的公開會考。我真的希望能夠和她一同考上預科，甚至是大學。

　　大概凌晨五時，要不是剛才維妮從抽屜裡翻出我的日記本子，發覺在這幾天自己一直沒有寫日記，於是翻開放在抽屜裡的那本簿子，寫下了這幾天維妮和我一起努力溫習的時光。望著貼在牆上的一張相片，是我們昨晚在這兒拍的，維妮手裡抱著皮皮，臉兒依在我的肩膀上，這一刻我看到她那自然的淺笑，心裡感到很溫馨。正當我咬著筆不知道應該如何總結的時候，無意間探頭看到躺在床上熟睡的維妮，於是在日記上寫下最後一個句子：

　　「雖然這刻是二○○○年初春的一個晚上，我嗅到夏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