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女友的男友

　　「咦，怎麼今晚不等姊姊回來才吃晚飯？」

　　「她說在下班時遇見家靖，今晚兩人一同吃飯。」

　　「遇見家請？這個應該沒有可能。」

　　弟弟獨自回來，當他推開大門時，看見爸爸媽媽在桌上只準備三套碗筷，和平晚的不一樣，頓時感到莫名其妙。追問下得知姊姊和家靖約會一同吃飯，只不過，憶起剛才在大堂遇見家靖，而且和他傾談一陣子，從對談中、從他的說話語氣，家靖怎麼也沒可能和姊姊在一起吧。

　　「為甚麼？」聽到了，爸爸倒是感到驚訝。

　　「剛才在大堂等候升降機的時候，遇見家靖和家人在一起，我告訴他姊姊從外國回來了。」弟弟解釋。「他還問候姊姊近來怎樣。」

　　「是真的嗎？」這一刻，媽媽的表情，和爸爸的倒是很相似。

　　「媽媽、爸爸，怎麼了？你們二人的表情看來很凝重，姊姊不會是遇上了甚麼問題吧？」

　　「沒甚麼，不用擔心。現在先快放下書包過來吃晚飯。」

　　雖然爸爸媽媽口裡說沒甚麼，他們二人整頓晚餐都在沉默不語。弟弟吃了一頓沉默的晚餐，只是，想起自從姊姊從外地畢業回來後，雙親的行為總是怪怪的，他們對姊姊的一舉一動顯得頗為神經質。

　　「其實，你們和姊姊是不是有些甚麼爭執？」弟弟終於按奈不住，問道。

　　「怎麼會這麼問？」媽媽放下飯碗，反問弟弟。

　　「不知道為甚麼，自從姊姊畢業後，我就是感到你們對姊姊的行為很著緊。」

　　「姊姊是女孩子嘛，擔心她會遇人不淑。」媽媽再次提起飯碗，說道。

　　「媽，別把我當作是一名小孩子，我已經是一名大學生。怎麼說姊姊已經廿多歲。如果要遇人不淑的話，想必早已經學壞了。」

　　「有些事情，你還是別管吧。專心學習，畢業後找一份好的工作。」爸爸以平日的作風回應，嗯，就是給予人一種霸權主意。

　　「我知道姊姊的性格，怎麼說呢，她的性格和我很相似。你越逼迫她，她便會越是唱反調。況且，有些事情與同輩傾談要比與長輩傾談好得多。」

　　弟弟說罷，媽媽心裡倒是非常認同他的說話。畢竟，她亦曾年輕過，想起小時候遇上甚麼問題，總是喜歡和同學、朋友傾談。回家後，就是覺得自己的爸爸媽媽非常嘮叨，總是不願與雙親傾談自己的心事。

　　現在的女兒翠瑩，不就是走著自己以往走過的路子嗎？

　　晚飯過後，弟弟坐在大廳，一邊看電視節目，一邊以手提電話短訊和一位朋友聊天。聽到鐵閘被拉開的聲音，看見姊姊打開大門後走進來，他打了一個招呼。

　　「姊姊，你回來囉！怎麼到現在才回家呢？」

　　「阿瑩，吃過飯沒有？」聽到弟弟的說話，媽媽立即從房間走出來。

　　「吃過了，剛才下班後遇見一位朋友。多年沒見，我們一同吃飯。」

　　「是男孩子嗎？」弟弟諸事地附加一句。

　　「嗯，沒錯，是的。」

　　翠瑩的眼神倒是有點恍惚。而她的眼神，正好被媽媽看過正著。試問一直照顧、看護著女兒成長的媽媽，對於這些小動作又怎會察覺不到？

　　「是不是遇見家靖？」媽媽以試探形式的口吻問道。

　　「在電話裡不是說過了嗎？就是家靖嘛。他近來很好，工作亦不錯。」

　　「哦，家靖不是在香港大學攻讀碩士嗎？」想起家靖在大堂向自己談及近兄，弟弟顯得好奇。這下子，翠瑩感到害怕，她怪責自己剛才不應說得太多話。

　　「這個，沒錯。不過我是指他在大學當助教嘛！」

　　「告訴我吧，剛才是不是和冬一起？」

　　「……。」

　　紙還是包不著火吧？翠瑩既緊張又擔心，不知道應該如何回應。她沒再說話，只是向自己的房間走去，甚至忘記把鐵閘和大門關上。媽媽搖搖頭，替女兒關門後返回房間。在大廳裡，除了電視機播出的聲音外，間中會傳來手提電話鍵盤傳出的嘟嘟聲。

　　返回房間，翠瑩一心以為媽媽會跑進來向自己進行訓話，她已準備洗耳恭聽。奇怪地，過了一會只聽到媽媽返回自己的主人房間，翠瑩不禁嘆了一口長氣。

　　往後的幾天，翠瑩每天下班總會跑來找我。六時半下班後，我亦刻意地逗留在便利店等候。我們二人跟著一同前往餐廳用膳。只是，這段美好的時光維持不了一個星期。由於我的上班時間是輪班制，而一個星期後我被編到晚間工作，我不能擅自離開工作崗位，與翠瑩一同跑到餐廳吃晚飯。

　　結果，她會跑到便利店和我寒喧幾句，然後獨自回家。

　　「翠瑩，這個星期天有空嗎？」這天，我看著月曆，主動地提出約會。

　　「當然有空，不如我們相約到附近逛逛？」翠瑩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正有這個意思。哈，看來我們這麼多年沒見，仍是心有靈犀。」

　　「那麼，不如讓我們在周日前往市鎮公園走走，順道繞一個圈子？」

　　「市鎮公園？」聽到這個名字，我倒是感到有點愕然。

　　「嗯，怎麼了？」翠瑩好奇地望著我。

　　「不，沒甚麼，好吧，那麼我們當天上午九時在這兒見面，再一同吃早餐。」

　　「一言為定。」

　　看著翠瑩離開便利店，我繼續努力地工作。只是，因為她提及市鎮公園這地方，我就是無法忘記中五會考後曾經和綺麗，我的前度女友，到過這處地方。想起來，雖然我倆住在同一幢大廈，我和她已經有好幾年沒見過面了。

　　很快地，到了星期天。翠瑩將散開的頭髮束成一條馬尾，穿上一件白色的運動衣，外搭一件黃色間條紋短袖背心，配上一條淺粉藍色半截裙。她提起一個啡色的斜揹袋，正準備離家出門的時候，不知怎的爸爸推開大門，還抽著一個盛裝了點心的盒子。

　　「咦？翠瑩，你穿成這個樣子，這麼早便出門？」爸爸好奇地問。「我買了早點，不如先吃一點才出門。」

　　「不了，我約了朋友前往市鎮公園逛。」

　　「約了朋友？」爸爸倒是想追問下去，只是，翠瑩已經一個箭步地離去。

　　翠瑩懷著喜悅的心情、帶著輕快的腳步來到便利店。一心想著她會比我早到達，可是從遠處看到我早已站在外邊等候，她顯得有點奇怪和失落罷了。這是因為，我比她起床還要早得多，哈。

　　翠瑩這天的打扮，使我對她的感覺煥然一新。沒想過，自從英國回來之後，我們每次見面她總是穿著得給予人一種成熟穩重的感覺。然而這一刻，她很像十來歲的少女，蠻天真可愛。

　　「嗨，你今天很漂亮。」我像一個頑皮小生，伸手拉拉她的一條馬尾。「沒想過你會打扮成這個模樣上班，倒是嚇了我一跳。」

　　「嘻，你知道嗎？我一直等待可以穿成這個模樣的日子。」翠瑩臉上流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平日上班不可以穿成這樣嘛。」

　　我們一同前往位於元朗廣場二樓的那間咖啡店，說起來，我已很久沒前來這兒了。曾經在這裡當過暑期工，現在的幾位侍應已經不是多年前那班子。嗯，時間讓很多東西改變了，這包括人和物。

　　「這是送給你的，希望你會喜歡。」浦一坐下，我已急不及待地從衣袋裡取出一份小禮物，放置在桌上。

　　「我竟然收到禮物，怎麼無緣無故送它給我？」翠瑩兩手取過小禮物，一邊拆開它，一邊好奇地問。

　　「其實這份禮物我準備了很久。還記得知道你將要離開香港的時候，我買了它。原本一心想著在你離港時送給你，只是沒有機會。所以我一直保存著它。」

　　「是一個護身符。冬冬，謝謝你。」

　　拆開禮物過後，翠瑩看到一條紅色繩子，吊著一個淺啡色的護身符。在護身符上寫著四個字：一帆風順。這刻，看到翠瑩眼眸紅起來，兩眼變得水汪汪，我感到有點不知所措。

　　「怎麼了？只是一份小禮物而已，不用感動到流淚嘛！」

　　「這對我來說，不只是一份小禮物。你知道嗎？在離開香港的那幾年，日子倒是過得不容易。一心想著回來後可以找回自己的一班好朋友，卻失去了他們的聯絡。當我感到失落的時候，卻重遇你。」

　　「其實，在這幾年，我的日子亦是過得不容易。畢竟，我沒有親人陪伴，我要一個人照顧自己。開心，沒人分享；悲哀，沒人分擔；生日，沒人慶祝；病了，沒人照顧。」

　　「不要這樣，日子並不是你想像中那麼差勁。至少你仍有我這個好朋友嘛。你說是不是？」翠瑩伸手握著我的手。「我願意與你分享、分擔、慶祝和照顧。」

　　「嗯。」想起媽媽，我的眼眸漸漸泛紅起來。「翠瑩，謝謝你。」

　　「我答應你，在往後的日子裡，每當我有空，都會盡量抽空陪伴你。」

　　「我亦答應你，在往後的日子裡，一定會堅強地生活。」

　　「喂喂，說起來，我倆難得地相約出來見面，不應只是談些不愉快的事情。」

　　翠瑩說得沒錯，難得二人相約出來見面，應該感到高興才對。結果，我將不愉快的事情拋諸腦後。我要告訴自己，今天要和翠瑩一起過得愉快。這刻，翠瑩的手提電話響起鈴聲。從顯示屏得知是自己家人來電，她望著電話，再望望我，最後按下終止鍵。

　　「怎麼了？是誰人致電，為甚麼不接聽電話？」我語氣帶點緊張。

　　「是家人吧。不知道是甚麼原因，我有一種不安的感覺，就是不想接聽。」說畢，翠瑩甚至將手提電話關上。「反正平日沒人會致電給我，為了不會破壞今天的約會氣氛，還是將它關上。」

　　吃過早餐，我們一同前往元朗市鎮公園。離開元朗廣場，我們沿著一條行人天橋橫過馬路。就在這個時候，兩位青年迎臉走來，他們正在你追我逐，其中一位還衝著翠瑩撞去。我伸出右手，連忙地拉著翠瑩的手，閃避二人。

　　「你有沒有大礙？剛才有否被他們撞倒？」

　　「不，幸好你及時把我拉開，我沒被撞倒呢。」

　　「不如讓我牽著你的手走路，好嗎？」

　　「嗯，好的。」

　　對於我的請求，翠瑩毫不遲疑地點頭回應，還主動地以左手撓著我的右手手臂。我走了兩步，探頭望她一眼。她對著我笑了笑，這種感覺，很溫馨呀！

　　※　　※　　※

　　傍晚，弟弟獨自在大廳看影碟。只見爸爸在大廳不斷地徘徊，還每隔一分鐘提起電話筒，按下重撥鍵。只是，電話筒總是傳來未能接通的訊息。

　　「爸爸，怎麼你整天都在撥電話？你想致電給誰？」

　　「我想致電姊姊，看她今晚會不會回來吃晚飯。只是電話就是一直接不通。」

　　「姊姊不是說過約了朋友嗎？我猜她今晚不會回來吃飯。」

　　「你知道她和甚麼朋友出外嗎？」

　　「不知道。不過，姊姊穿得那麼漂亮，應該是和男孩子吧？」

　　「是嗎？沒理由手提電話一直接不通，我擔心她會否出了甚麼意外。」

　　「不會的啦，姊姊已經是成年人，懂得照顧自己。」

　　爸爸依舊在大廳徘徊，約過了十分鐘，他回憶起早上從酒樓買點心回家的時候，女兒亦正好準備出門。印象中，她提及過今天約會朋友一同前往市鎮公園。

　　「我記起來，沒錯了，是市鎮公園。」

　　爸爸靈機一觸，拍手說道。隨後，他急忙地返回房間更換一套便服，匆匆出門而去。弟弟看著對方的舉止，不禁輕輕搖頭，打了一個寒顫。心裡忍不住地想，爸爸對姊姊未免過分著緊吧？而且過分得有點可怕。

　　另一邊廂，翠瑩和我一起挽手繞了市鎮公園一圈，大家說出這幾年沒見的時候所發生的事情。我告訴她自己轉了兩份工作。第一份，是為了逃避一位男生的追求；第二份，是為了逃避媽媽仙遊的事實。翠瑩亦告訴我，她在大學住宿的時候和一班朋友經常聚在一起吃晚餐，她們還分配日子輪流地煮食或清潔。

　　「倒是羨慕，你們可以分配工作。在家裡我甚麼也要一個人辦。」

　　「你仍是住在朗屏村嗎？」

　　「是的。早前房署職員與我聯絡，說我要搬離單位，不過在我的苦苦哀求下，他們很體諒我。你知道嗎，現在的我除了這個單位外，甚麼東西也沒有了。」

　　「不，至少你現在仍有我嘛。我答應你，在跟著的日子我會盡量陪伴你。」

　　「先謝。不過，我倒是不太相信承諾。」

　　「為甚麼？」翠瑩像被人潑了盆冰水。

　　「甚麼誓言、甚麼答應，這些只不過是說話而已，任何人都懂得說的話。說出口總是很容易，不過，實行起來根本沒可能。」

　　「唔，這個，你說得對。哎唷！我的眼睛……」

　　「翠瑩，你怎麼了？」

　　翠瑩看著橙紅色的太陽，感慨地說。突然間，她鬆開挽著我的手，不停地向自己的左眼拭擦。我呆呆地望著她，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待了一會，我才意識到有東西溜進了她的眼睛。

　　「冬冬，我的眼睛好像有一粒沙石。麻煩你可否替我看看？」

　　「沒、沒問題。」

　　翠瑩站在我身前，我伸手輕輕地張開她的左眼眼簾。她那雪亮的眼睛呈現在我眼前，我的心有點緊張呢。我左顧右盼，還是看不到眼睛裡有甚麼異物，於是向她吹吹氣。翠瑩亦合上雙眼拼命地搖頭，我倒是顯得完全束手無策。

　　這一刻，她仍感到眼睛不舒服，於是像一個小女孩般在原地蹦跳撒嬌。還沒跳了三步，翠瑩失足向前傾跳，還投在我的懷抱。哈，我倒是不知道她是故意這樣的麼？無論如何，我展開雙手擁著她。

　　「喂！你們在做甚麼？」突然從不遠處傳來呼喝聲。

　　「是爸爸？」我來不及探頭張望，翠瑩已經說起話來。

　　一位中年男子朝我倆衝過來，看見翠瑩和我正在擁抱，倒是不知道對方為甚麼感到非常憤怒。當我的腦細胞分析翠瑩剛才所說的話，我才醒覺他是翠瑩的爸爸。噢呀！太遲了，來不及閃避，他已經狠狠地朝我的肚子揮了一拳。

　　「咳、咳！」我的腹部痛得要命，連忙地蹲下身，甚至跪在地上。

　　「冬冬，你怎麼樣？」翠瑩立即蹲下身，向我慰問。

　　「不要臉的，快跟我回家。」

　　「我不回家！我要逗留在這裡。」

　　只見爸爸伸出右手，牢牢地抓著翠瑩的左手手臂，轉身離去。翠瑩拼命地掙扎，一件東西從她的口袋裡掉到地上。爸爸看見了，連忙地鬆開手然後將它拾起，看到上邊寫著的幾個小字，他望著我，兩手猛力地一扯，然後將東西拋到我的跟前。

　　我定睛地看著被分成兩邊的東西，原來正是我早上送給翠瑩的護身符！翠瑩看到這個情況，兩眼怒視著爸爸。只是，突然地聽到一道響亮的拍掌聲，我抬頭望去，翠瑩的右手按著臉兒。

　　「你打我！」翠瑩怒吼。「你從來都沒有出手打我……」

　　「就是平日對你太縱容、太寵愛，看你現在變成甚麼樣？和這個有病的傢伙走在一起。你說我們文家怎麼在這一代會生出你這樣的女兒？」

　　「請你說話尊重點，甚麼有病？我很正常，我和任何人也是一樣，有自己的生活模式，你管甚麼？」

　　「你這些社會敗類，應該早些被送去人道毀滅。」

　　「爸爸，我忍夠了，甚麼社會敗類？冬冬是我的好朋友，她很正常，而且沒有毛病。我沒有你這樣的爸爸！」

　　在這刻，翠瑩倒是感到忍無可忍。縱使爸爸再次伸手拼命地抓著她，她就是猛烈地鬆開對方的手。只是，爸爸一直用力地抓著，擾攘好一會兒，翠瑩還是未能掙脫。最後，她不顧一切地朝爸爸的右手手臂咬去，就這樣，翠瑩跑在我的跟前，伸手攙扶我站起來。

　　我與翠瑩肩並肩地跑，沒有理會在公園附近觀看的途人。我只知道，我倆一直不顧一切地、頭也不回地朝市鎮公園另一邊跑，而且跑得很快。

　　「嗄、嗄……」走了約三分鐘，我們二人躲在一道牆後。

　　「冬冬，對不起，剛才爸爸揮拳摳你，希望你別舉報他，他只是一時衝動。」

　　「不打緊，我剛才沒事，我不會將事情記在心裡。」雖然口裡是這麼說，我的肚子仍是隱隱作痛。「那麼我們現在怎樣？」

　　「從今以後我也不會回家。冬冬，不如我搬到你的家裡居住，好嗎？」

　　「這個嘛，他畢竟是你的爸爸。」

　　「他不配當我的爸爸，試問有哪個爸爸會當街當巷打自己的女兒？有哪個爸爸會當著其他人面前侮辱女兒的好朋友？我沒有這樣的爸爸！」

　　望著滿頭大汗的翠瑩，我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如何回應。說實話，我當然希望她和我一同生活。不過，一想到翠瑩仍能與家人在一起，應該多點伴陪他們。縱然現在他們因為一點誤會而吵架反目，也不應該因為這樣而表現得非斷絕關係不可吧？

　　無論如何，最後我還是點頭表示贊同。也許，我不甘願一個人獨自生活吧？

　　「沒問題，那麼你可逗留在我的家。不過，當心晚上會被人侵犯啊！」

　　「哈哈，你忘記了嗎？三年前和爸媽吵架我亦曾獨自跑到你家留宿，結果在晚上我對你上下其手。看來當心會被人侵犯的應該是你，嘻嘻。」

　　「哈，如果你有勇氣的話，即管再試試看。」我打趣地說。「不過呢，我倒有一個條件。」

　　「是甚麼條件？」翠瑩望著我，兩口張得大大，感到驚訝。

　　「現在我已經長大了，我不會隨便和任何人同居。」

　　「這話怎麼說？你不願意讓我留在你的家嗎？」

　　「除非你願意成為我的女友，嘻嘻嘻……」我打趣地說。

　　「這個當然沒有問題。」令人意外地，翠瑩點頭回應。

　　「是真的嗎？」

　　對於翠瑩的回應，我倒是感到愕然。儘管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和我開玩笑，我伸手拉著她的人，二人一同離開市鎮公園。我們沿著行人天橋經過元朗廣場，當經過信義中學的時候，迎面而來的是一對情侶。

　　「翠瑩和冬冬？」男子看到我們，舉起右手打了個招呼。「嗨，你們好嗎？」

　　「是家靖……」看見對方，翠瑩顯得緊張。而我，則一直站著。

　　「我們很久沒見了，你的弟弟早前告訴我你剛從英國回港。」

　　「這位先生，我們現在很忙，請不要打擾。」我冷冷地說。

　　翠瑩的目光投到家靖的右手，他正牽著同行的女子。與幾年前相比，家靖變得老成，樣子亦沒以往那樣討人喜歡。最要命的是，他拖著一位體型肥胖的女友。如果這刻的他仍和綺麗拍拖的話，我倒是沒這麼憤怒。然而，因為他的出現，害得綺麗和我分手、亦害得翠瑩這麼傷心。

　　「忘記了介紹向你們，這位是我的女友，她……」

　　「我亦忘記向你們介紹，我是她的男友！」

　　「男友？你是女孩子耶……」

　　沒待家靖將話說完，我已經插嘴叫喊。隨後，我抓著翠瑩的手向前走，沒理會他們。對於我的反應會這麼激動，翠瑩倒是感到奇怪，只是，當時的她並沒有立即問我而已。

　　回到家裡，翠瑩繞了一圈，發覺四周擺設依舊。是的，我刻意不去移動任何家具。而且，我將媽媽的房間一直維持原來的模樣，一方面是我知道媽媽由始至終一直沒有離開我，另一方面是為了能夠讓我記起在這裡與媽媽一同生活的回憶。

　　「日後你就睡在我的床吧，我在大廳睡便可。」從媽媽的房間走到我的房間，我向翠瑩說。

　　「不，怎麼你要睡在大廳？你可以……」翠瑩停頓了一會，回頭看看媽媽的房間，繼續說：「和我一同睡嘛。」

　　「不了，我的個子高大嘛，睡在這張單人床還勉強。一同睡，你會感到很擠迫、睡得不好。」想起翠瑩離家出走的時候，跑到我家暫住的情景，我說。「沒相干，我睡在沙發上便可以。」

　　「與其這樣，不如我回家吧，不然我會過意不去。」

　　「這個倒是頭大，好的，只要你是喜歡的話，我不會投訴。看看你能夠忍受多久，當你投訴的時候我便會跑到大廳睡，這個你滿意吧？哈哈。」

　　翠瑩坐在我的床上，伸手摸摸我的被單和枕頭。

　　「冬冬，剛才你對家靖的反應，是不是有點兒過分了？」

　　「這話怎麼說？」我站在房間門外，好奇地問。

　　「不是嗎？我感覺到你非常憎恨他，為甚麼？」

　　「那麼你想聽真心話還是謊話？」我低下頭想了一會，感到沒必要對翠瑩隱瞞任何關於自己的事情。

　　「當然是真心話。」翠瑩望望我，眨眨眼睛回答。

　　「家靖搶去了我的女友。」

　　「你是指，」翠瑩再次眨眨眼睛，看來她明白一點事情。「你和綺麗曾經一起過？」

　　「是。」我點頭，然後抬頭望著翠瑩。

　　「嗯，我現在終於明白了。在中七那年，每每我向你傾訴家靖和綺麗在一起而感到不安，你總會安慰我，還說綺麗早已有心上人。原來那人就是你。」

　　「可惜，她還是離我而去。我最痛恨的是，家靖升上大學之後沒多久，竟然和綺麗分手了！對他來說，也許綺麗的出現只是過眼雲煙；不過對我來說，這道傷痕很深很長，直至現在仍留在我的心裡。」

　　「那麼，我呢？」

　　「哦？」我不明白翠瑩在問甚麼。

　　「我是指，我有沒有留在你的心裡。」

　　「這個當然有！不然為何我會經常希望和你在一起？」

　　縱使我的性格像男孩子，說出這樣的話，我的臉兒頓時紅了起來呢。我站在房間外好一會兒，跟著從衣櫃翻出一些小時候穿著的衣服，和幾件新的內衣，端給翠瑩。

　　「你倒是厲害，小時候的衣服仍能保存至今。」

　　「我是一個很長情的傢伙。哈，其實我不像你們吧，我平日不喜歡逛時裝店，一件襯衣、一套運動服、一條牛仔褲，已經足夠我穿一整年。」我笑著回應，跟著兩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輕輕撫掃。「唯獨這個，我沒有合適你穿的。」

　　「不打緊，」翠瑩取過我遞給她的衣服，站起來。「反正平晚睡覺時不會配戴它。明天我會到時裝店買新的便可。」

　　「那麼你現在先洗澡，讓我打掃屋子。」

　　翠瑩和我輪流地洗澡過後，我將二人的衣服放進洗衣機清洗，隨後我跑到廚房準備晚餐，翠瑩看見了，亦嚷著要一同參與。我說她是客人，她卻說自己有權利留在我家住宿，當然有義務做家務。

　　爭持好幾分鐘後，我投降了。看見她穿上我的圍裙，手裡拿著鍋鏟，倒像是一名大廚師。我們二人在廚房內卿卿我我，一同下廚弄幾道美味的菜式。想起來，翠瑩不是曾經向我講述在英國留學時的生活嗎？她會幫忙煮晚飯，而且其他人會稱讚她弄的東西很好吃。聽過翠瑩的說話好幾遍，今晚終於有機會嘗嘗她的廚藝。

　　「怎麼樣，這碟食物好吃嗎？」我夾了一塊豆腐放進口裡慢慢地嘴嚼，翠瑩坐在身邊，顯得一臉著緊地望著我。

　　「不好吃，味道不好，很想吐出來。」我認真地說。

　　「這個怎麼可能？這是我最擅長的一碟菜式。」

　　「嘻，你給我作弄了。」我按奈不住，暗笑起來。

　　「哎唷！你竟然在作弄我，嘿，一會兒你便知味道。」

　　翠瑩像一個小女孩被作弄，不禁撒嬌起來。這頓晚餐對我來說是難忘的，而且久被遺忘了的生活點滴和樂趣，由翠瑩決定陪伴我一同生活開始。吃過晚飯，我們再次一同清潔碗筷，其後我將衣服掛上露台風乾。大概十一時，我關上大廳燈，牽著翠瑩的手引領她走到房間去。

　　浦一躺在床上，翠瑩已展開雙手抱著我。我知道，她習慣了抱抱枕睡覺；況且在很久以前，我已經習慣被她抱著睡覺的姿勢。

　　「說起來，冬，你的肚子仍痛嗎？」慢慢地，翠瑩伸手進我的衣服內，輕輕地撫摸我的肚子。「對不起，爸爸在傍晚時狠狠地打了你一拳。」

　　「嘻，要不是你重提這件事情，我的肚子是不會痛的。」我打趣地說。

　　「是嗎？看來你整晚都在作弄我，那麼讓我給你一點點顏色看看。」

　　「噢！」

　　翠瑩把手伸出，然後拍打我的腹部。這刻的我，倒是感到疼痛。

　　「你知道嗎？早上送給我的護身符，沒想到就這樣便被報銷了。」

　　「嗯，不過，這不正好表示，它發揮了功用嗎？」

　　「冬冬，你的話是甚麼意思？」

　　「不然，可能被分開兩邊的是你呢，哈哈……」我笑起來。「但願從今天開始，我倆能夠永活走在一起，生活愉快。」

　　「其實，你為甚麼會喜歡我？」翠瑩突然認真地問。

　　「喜歡一個人，是沒有原因的嘛。喜歡就是喜歡。」

　　「只是，你有信心我們這樣的關係能夠永久地維持下去？」

　　「為甚麼不能呢？只要你是真心，不用理會別人的說話和看法。自問從來都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自問從來都沒有做過違背良心的事，我有自己的生活模式。況且，我不見得男和女一起可以快樂。」

　　「為甚麼？」

　　「看看社會上很多男生因為女友向他們分手而做出的可佈事情，如要脅、恐嚇、騷擾、暴力、傷害，甚至是強暴，我不覺得男孩子有甚麼地方好。」我認真地解釋。「再看看我的爸爸媽媽，甚至看看你因為家靖而傷心的日子……」

　　也不曉得我說了多久，只是感到翠瑩一直保持安靜。我輕輕地呼喚，她卻沒有任何反應。嗯，是睡著了吧？結果，我獨自兩眼睜睜，憶起小時候爸爸對我和媽媽的行為；他破壞了一個家，他害得媽媽要辛勤地工作一輩子，越想就是越燥。

　　我的結論是──男生沒有一個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