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Daddy、mommy，這副砌圖有多少塊？」

　　「四千，daddy 砌的。」

　　「嘩！肯定要砌很久很久。」

　　每天返學前與家人吃早餐、放學後吃晚飯，曉秀都會看到掛飯廳牆壁上的一幅巨型砌圖。砌圖以淺啡為主色，繪有兩大一小圓圈組成的世界地圖，上邊有許多迪士尼卡通人物如高飛狗、唐老鴨、米奇和米妮等穿上探險家服飾，有的手拿望遠鏡，有的握著地圖，有的搭飛機，有的滑帆船。地圖下邊有三行英文字句：

　　“Around the World Heritage with Mickey”

　　「他說甚麼、甚麼要贏人先要贏自己。」

　　「想當年拍拖時我喜歡送砌圖給媽咪，一千塊、二千塊都砌過，有天我們經過砌圖店，看到有副四千塊，決定買下來挑戰自己。」

　　「老公，這副『世界遺產』你砌了多久？」

　　「幾乎是二十年前的事，我怎會記得？」

　　「隨隨便便說個數字哄人家就可以，你沒心裝載。」

　　爸爸提起筷子夾塊魚肉到媽媽的碗裡。

　　「記起來，足足花一整個月才砌完。」爸爸語氣頗認真，樣貌亦看似嚴肅。

　　「原來 daddy 砌過很多副砌圖？」曉秀依然舉頭注視巨型砌圖。

　　「嗯，小熊維尼、美女與野獸、迪士尼 2004 年煙花等。想當年真的花許多寶貴時間在媽咪身上，現在想起來頗浪費青春。」

　　「想當年、想當年，或者是你生活苦悶無所事事，要找東西做打發時間吧！」

　　「此言差矣，當時的生活多姿多采。說到悶，小肥，一個人在家感到悶嗎？」

　　「間中。」

　　「是否希望有個弟弟陪玩？」

　　「喂喂喂，飯菜已經涼囉，快吃吧！今晚你說過太多話，別忘記做清潔。」

　　媽媽將魚頭菜尾全都夾到爸爸的碗裡，逗得坐在兩人間的曉秀暗笑。晚飯後爸爸在廚房做清潔，媽媽坐在大廳看文件，女兒則返回房間繼續未完的勞作。待爸爸清洗完碗筷及沐浴後，兩夫妻恩愛地坐在沙發看影碟。

　　電視屏幕投映出紅藍色光線，將整個廳子變成古羅馬鬥獸場，二人仿似身處三層高的鬥獸場中間。四周傳來血腥氣味，皮膚感到絲微灼熱，看台上坐滿穿西方古時服飾的群眾，前端有位頭戴銀色皇冠的男子，他舉起右臂將木牌掉進場內。

　　鬥獸場牆邊的石門慢慢移開，群眾開始起哄，一隻身形龐大的金毛獅子跑出來，咆吼兩聲後張牙舞爪向媽媽撲過去。「救命呀！」媽媽嚇得緊閉眼睛連忙挨在爸爸的肩膀，過了幾秒聽到鐵鍊聲，亦察覺自己沒受傷才舒口氣。

　　「別怕，看，獅子被鎖著。」

　　「嘻，每次看立體電影就像身置其中。那隻獅子真的要撲過來，太嚇人。」

　　「如果獅子真的撲過來咬你的話，我會抓住咬牠的屁股。」

　　「笨蛋。」

　　電影播放完畢：穿著戰袍的男主角返回翠綠的家園，看到太太和兒子站在前邊長滿花草的屋子等候自己。媽媽雙眼通紅，只能勉強控制眼淚；爸爸向前做個抹窗手勢，然後輕握拳頭再將五指張開，熒幕關起，兩人返回睡房。

　　「晚飯時小肥說一個人在家裡感到悶，不如……」

　　「休想！她說間中感到悶，重點在於『間中』兩個字。」

　　「以現時況狀，其實有甚麼問題？」

　　「生多個要照顧，如果連半天班亦辭去，沒工作難道你養？君沒看過基金廣告說今時今日養一個要六百萬。」

　　躺於床上的媽媽望著掛在睡房牆壁的結婚相，還有一副米奇和米妮穿白色婚紗、與大班好朋友站在紫色教堂外的二千塊砌圖。腦裡海浮現當年電視播放的恆生銀行廣告，珊珊說閱讀報紙得知養一個小孩要四百萬；到了今時今日，基金廣告主角鳳皇說養一個竟然要六百萬。

　　「求婚時已答應過：老婆、仔女由我來養。說真六百萬只是廣告噱頭而已，試問養小肥哪要花四百萬？」

　　「日間在家無所事事，很悶啦。況且我仍想工作、喜歡工作。」

　　「找個傭人來照顧又如何呢？」

　　「反對！待會我們的兒女被餵尿餵洗衣水、甚至毒打虐待，問你怎算？安裝攝影機會侵犯私穩，機械人只可輔助家務，另外有醫學報告指植入微型晶片會影響兒童身心發展。」

　　「或者來個聽天由命，看看老天爺是給要小肥多少個弟妹？」

　　「警告你別亂來，當心我會趁睡覺時剪了你的。」

　　聽到說話語氣異常認真，爸爸邊吐舌頭邊伸手輕撫媽媽的臉額，只見她張開口朝手掌方向咬去。幸好敏捷的他迅速將手縮開，然後用兩隻手指在媽媽的臉蛋輕揉作為報復。媽媽不服輸，翻身張口朝爸爸的臉咬去。

　　「我懷疑小肥現在拍拖。」

　　「聽聞昨晚我已向你匯報，有人就是後知後覺，甚麼都慢人半拍。哈！你又會突然知道她在拍拖？」

　　「飯前看到她在書桌摺紙星星，飯後又立即回房間沒陪我們看影碟，我們的寶貝女最喜歡看影碟的嘛！唉，時代變了……」

　　兩人躺在床上沉默半分鐘。

　　「怎麼樣，擔心拍拖會影響學業，抑或是她會認識壞人而被騙？」

　　「其實沒有擔心，小肥是個聰敏女孩，有信心她懂得分配時間。」

　　「嘻，畢竟女兒得到我的遺傳，既聰穎又漂亮。」

　　「那勤奮讀書肯定是我的遺傳！」

　　「不好意思，她平日讀書並沒勤奮呢，好幾次邊吃早餐邊趕功課。怎麼看女兒沒地方似你，嗯，越講越讓人覺得倒是有處地方是你的遺傳。」

　　「哪處？」

　　「肥。」

　　聽罷爸爸立即翻身用袍子蓋住身體，媽媽則躺在床嘻嘻的笑。

　　翌日是周末，曉秀穿上水藍色及膝裙，在房間對住鏡子將深藍色領帶繞過脖子在胸口打結，戴上藍帽後輕拉後邊頭髮。她開著手提電話，看見屏幕顯示「定位位置已確定」後放進裙袋，揹書包走出房間，輕敲媽媽房門交待回校後離家。

　　屋苑有座三層高的購物廣場，廣場地面是巴士站，曉秀走進位於一樓的茶餐廳，裡邊坐著四位穿女童軍服飾的女孩。其中兩位所穿的制服是藍色，另來兩位穿的是啡色。

　　還有位穿綠色制服的成年女士，她穿的制服右臂位置繡上八、九個襟章。看到曉秀揹書包推門進來，於是招手。

　　「小肥秀，這邊喔！」

　　「各位早晨、蔡姑娘早晨。」

　　曉秀輕輕拉開圓椅坐下，蔡姑娘遞來餐牌，侍應姐姐走過來。

　　「小肥，今日你想點哪個餐？」

　　「今天我要 B 餐，配橙汁。」她驟眼望到餐牌上某個英文字母。

　　「火腿通心粉，很快。」說罷侍應姐姐邊轉身邊在拿著的電子手帳按鍵。

　　「你們剛才談甚麼呢？」曉秀問。

　　「蔡姐姐說今天我們要學搭營。」小女童軍回答。

　　「是，暑假將有個野外露營，在這個多月會教你們基本知識。」

　　吃過早餐後，蔡姑娘帶她們到車站乘搭保姆車前往一所中學。下車後有位身穿淺藍色衫白色褲的男生揹書包經過，在他胸前有個繡有深藍色校徽。走進學校看到一班男童軍正在步操，有的穿淺啡色有的穿深綠色制服。在雨天操場與禮堂間有塊空地，幾位女童軍領袖站在講台，當中兩位拿著金屬枝準備做講解。

　　「各位，我知道部分女童軍希望暑假時考取露營章，今天我們會學習露營知識。三位領袖會示範及教導大家怎樣架搭、拆卸，在臨結尾時你們每三人一組練習如何搭建營幕。就如許多活動，搭營幕講求團結精神，一個人是不可能完成。」

　　站在最後邊的曉秀看到有位陌生小朋友獨自坐在雨天操場近小食部的長椅，垂下頭兩腳在空氣中搖盪。他頭頂戴有灰色無邊帽，穿上白色便服，看樣子年紀要比自己小很多。

　　女童軍們認真地埋頭搭建，組員分工先將蒙古營帳幕平放在人造草地上，將金屬枝架穿過帳幕邊沿微屈插進草裡。領袖在組與組間巡察，亦會加以指示及協助遇到難道的組員。

　　搭營活動完畢，領袖指示大家可以休息及自由活動十五分鐘。曉秀慢慢走到小男生所坐的木椅，他依然低下頭，注視兩手抓著的黑色電子遊戲機。

　　「嗨！早晨。」

　　「早，早晨。」看見陌生姐姐站在跟前，小男生顯得害羞而將臉轉到旁邊。

　　「單獨坐在這兒玩遊戲嗎？」曉秀問。

　　「等哥哥。」男生將遊戲機畫面合上後放置在桌上。

　　「哥哥，他在這裡嗎？」曉秀沿他凝看的方向探望，五、六位男童軍在眼前步操走過。「之前沒看見你來。」

　　「嗯，爸爸媽媽返鄉下，哥哥說不能單獨留我在家，所以帶我來這裡。」

　　「你的手肘在流血？」

　　望到男生左手肘擦傷，曉秀豎起左手食指，然後走到小食部買來一枝清水。她從裙袋取出紙巾，扭開水樽將取出來的紙巾沾濕，輕柔地朝傷口拭抹；又從銀包拿出一張黃色便利膠布，膠布正面還印有白色史露比圖案，貼在傷口表面。

　　「姐姐，你讀這間學校嗎？」男生舉起左手微笑起來。

　　「不，我仍讀小六。」

　　「哥哥讀中二。」

　　「你呢？」

　　「小四。」

　　※　　※　　※

　　星期一早上，曉秀跟媽媽離家，來到大堂等候升降機時卻發覺遺忘物品在家，於是打開媽媽揹著的書包，從裡邊取出鎖匙包獨自走回家。走廊傳出鐵閘被拉開的聲音，然後是鐵閘被關上的。看到女兒兩手拿著熟悉的淺黃色布袋，媽媽微笑。

　　房車駛到學校正門，曉秀吻向媽媽的臉後推門下車，獨自挽著淺黃色環保袋沿操場邊走，來到籃球架旁停下來站在三位男同學旁邊。迎臉的那位男生輕拍背著她的男同學，他轉身回望赫然顯得驚訝。

　　「你站在這兒幹嗎？」

　　「賴子聰，我有東西給你。」縱然男生說話粗聲粗氣，曉秀沒理會將布袋整個端到他眼前。「不拖不欠。」

　　子聰接過布袋後打開來，看見裡邊有個玻璃瓶於是拿出來。察覺玻璃瓶裝滿五顏六色的星星，有紅有藍有大有小。站在身旁的兩位男同學隨即嘩嘩聲起哄，引來其他男同學好奇跑來觀望。發覺場面好像失控，曉秀立即調頭朝雨天操場走。

　　「今天是你的生日嗎？」男生甲問，子聰搖頭。

　　「難道今日是聖誕節？」男生乙問，子聰又搖頭。

　　「蛋笨，聖誕會在夏天的嗎？」男生丙搶嘴反問。

　　「子聰，她肯定想追你。」男生丁理直氣壯。

　　「哦──」眾人再次起哄。

　　當天放學結兩條辮子的蔚茹左肩揹書包，右手抓住布袋手挽，與鄰班束短馬尾女生並肩離開學校。看到布袋鄰班女生好奇問：

　　「早上沒看到你帶它，裡邊裝著甚麼？」

　　「生日禮物。」

　　「原來如此，是男生送的嗎？」

　　「你怎知道？」

　　「只是瞎猜，他是誰？」

　　「賴子聰。」聽罷鄰班女生停下來，蔚茹回望。「做甚麼？」

　　「是幸運星星？」

　　「又是瞎猜嗎？」

　　「小息時聽到男同學在走廊唱，你班的李曉秀送了瓶幸運星星給賴子聰，還說是她親手摺了幾天。」

　　「他們說李曉秀送星星給賴子聰？」

　　「當時是這樣聽到。」

　　回到家裡蔚茹走進房間將布袋放在地板，解開裙帶後輕晃校裙，伸手拿起單人床上的一套粉紅色睡衣。她先將房門關上然後走近入牆衣櫃拉開櫃門，從裡邊取出白色內衣。拉上櫃門後呆站在那兒望著櫃門上的橫形木紋。

　　眼皮慢慢合上的同時突然有顆光亮燈炮在頭頂出現，蔚茹將內衣放到床緣，抓起布袋取出玻璃瓶。看到布袋裡邊的名牌，又望到瓶裡盛裝的星星，她將綁在頸位的紫色絲帶解下然後慢慢扭開瓶蓋，把瓶口放近鼻子輕嗅。

　　翌日早上回校，蔚茹在雨天操場看到曉秀與幾位同班同學傾談，於是上前去。

　　「各位早晨！」

　　「咦？李曉秀，你的衣領歪了，讓我幫你。」

　　「是嗎？」

　　曉秀還未來得及側臉望，蔚茹早已繞到對方身後，兩手輕按肩膀上的衣領，同時將頭探近她的頸深深吸口氣。

　　小息，子聰在走廊遇見蔚茹與鄰班女同學站在課室外聊天，正聊得興高采烈時他經過兩人身旁，甚至伸手打招呼。只是蔚茹裝作看不到，繼續掩嘴與好友講話。

　　星期二，蔚茹趁大部分同學離開班房後獨自走到子聰桌旁，她提起挽著的布袋放到嵌有液晶顯示屏的書桌面上。

　　「賴子聰，還給你的。」

　　「還給我？」望到布袋子聰瞬即目瞪口呆，心有種不祥預感。「它是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仍記得星期五第一個小息，你對我怎樣說？」

　　子聰：「陳蔚茹，祝你生日快樂！這份禮物送給你。」

　　蔚茹：「謝謝。是個玻璃瓶？」

　　子聰：「是瓶幸運星，我花上三天時間親手摺，要好好保存。」

　　蔚茹：「嗯，我很喜歡。」

　　「嗯，當時你說很喜歡。」

　　「我不是問我對你說過甚麼，我是問你對我說過甚麼！」

　　「我說：幸運星是我親手摺給你，要好好保存。」

　　「是你親手摺的嗎？」

　　「沒錯，」子聰點頭。「慢著……」

　　「賴子聰你很討厭！直到現在仍要說謊話？我甚麼都知道了，星星根本不是你親手摺的。」

　　「我、我，」子聰突然口吃起來。「我真的摺了幾天，爸爸媽媽可以做證。」

　　「我最討厭那些講大話的人。」

　　蔚茹轉身離去，卻被子聰迅速跑到課室門前攔住去路。

　　「陳蔚茹，你聽我解釋……」

　　「行開啦！死肥仔。」

　　蔚茹兩手向前推，將子聰擠得旁邊後朝走廊方向跑去。就在走廊外曉秀正抱著一疊數學習作準備踏入課室，被撞個正著連人帶簿跌坐在地面。

　　「對……」蔚茹已蹲下半身本想伸手扶起被撞倒的女同學，看到對方模樣後連忙將手縮回，挺直身子向前走。「哼！」

　　「甚麼與甚麼嘛？」曉秀用左手輕抓頭頂，看到有個身影企在課室門旁，立即合上雙膝。

　　「我來幫你。」

　　子聰說，隨即蹲身撿起散落在走廊的功課簿，仍是坐在地面的曉秀兩手按住裙腳慢慢站起來，拍打沾在淺藍色格子校裙上的灰塵。

　　「有撞倒你嗎？」

　　「當然！」曉秀兩手輕撥桾腳蹲下身幫忙撿起功課簿。「剛才發生甚麼事？」

　　「是你告訴陳蔚茹星星是你摺的嗎？」

　　「星星，你指那瓶幸運星？」

　　子聰兩手托著一疊撿起的習作簿，點頭，兩眼流露出失落。只是曉秀兩手亦托著剩下的功課簿，搖頭，兩眼充滿著疑惑。

　　「沒有啊！那是賠給你的，我沒理由要告訴任何人。發生啥事？」

　　「她討厭我。」

　　「讓我猜，你將那瓶星星送給她，她卻知道是我摺的？」

　　「你會討厭我嗎？」

　　「討厭你？」兩人慢慢走進課室，將數學簿放置在教師桌。「憑甚麼？」

　　「我將你親手摺的星星送給陳蔚茹。」

　　「那是摺來給你賠罪，畢竟是我打破你的玻璃瓶。既然已給你，你有權利怎樣處理。所以，」曉秀輕拍子聰肩膀。「我不會討厭你。嗯，你要我向她解釋嗎？」

　　「不要。」

　　曉秀離開課室，子聰確認對方的身影在走廊消失後，依然留在班房的他走近壁布板蹲身抱膝坐在地面，左手輕拭眼角流下的淚珠哭起來。

　　經過女洗手間曉秀停下來，正想推門進去卻察覺子聰並不在走廊，感到好奇下調頭朝課室走。站在門旁她聽到有細微泣聲，探頭進去幾秒鐘後再次轉身離去。

　　上課時女班長蔚茹與男班長將功課簿派發回同學們，子聰和曉秀各自打開習作簿，嘴巴變成圓圈。放學後眾同學相繼離開課室，他們二人依然逗留在座位，裡邊還有另一位女同學。良久，身材高大的余老師拿著數學教科書走進來。

　　「賴子聰、李曉秀，梁澄琳，知道為甚麼我要你們留堂嗎？」

　　「余 sir，不知道。」子聰站起來搖頭，曉秀和澄琳亦站起來搖頭。

　　「你們三人做錯題目，錯的地方完全相同，我懷疑有人抄襲。」

　　「我沒有啊！」澄琳連忙搖頭叫喊，另外兩位同學則互望對方一眼後低頭。

　　「那樣的話，即是你們二人抄梁澄琳的吧？」

　　看到兩位同學微微點頭，余老師指示澄琳可以先離去。結果他們被罰留堂一小時，還要即時將所有習題重做一遍。曉秀故意坐在子聰旁邊，兩人低頭認真地在書桌上的顯示屏做題目。

　　鈴鈴，約十五分鐘後，書包裡傳出手提音樂鈴聲，曉秀取出來接聽。

　　「喂 mommy，嗯，現在和同學一起做家課。」

　　「是，我仍在課室，大概五時才能離去。」

　　合上屏幕後看到余老師在凝望自己，曉秀張開嘴唇顯得尷尷尬尬。另一邊廂，媽媽雙手離開軑盤，左手食指尖在車頭裝置按下藍色按鈕，食指離開後望著閃爍的按鈕上邊印有車子輪廓，車門左邊有個箭頭指向一條垂直線。

　　自動平行泊車系統啟動後房車向前駛兩米，軑盤開始轉動的同時車子向後移動。十二秒過後房車已自行停泊在路邊，媽媽輕扭引擎開關按鈕跟著下車，將公事包朝豎立在街角那座停車咪錶輕掃，聽到嘟聲後走進附近的茶餐廳。

　　茶餐廳裝飾與佈置充滿稚氣，以綠色為主，天花板貼滿熒光星星；這邊牆壁畫滿許多花草，花朵上有小蜜蜂、大蝴蝶飛舞；那邊有小鹿和綿羊在吃草，溪水從山頂流到山腳。

　　「李太，等女兒放學？」坐於櫃檯的中年婦人站起走過來問：「要喝甚麼？」

　　「是，張太，如常給我杯凍檸茶。」

　　「近日有留意秀茂坪童黨新聞？」

　　「是指一班男生圍打十四歲男生那樁？」

　　「嗯，就是了。唉，中二生那麼年輕，好端端就被活活打死，那班童黨真沒人性！」

　　媽媽微微點頭後坐在靠窗的卡位，手提電話放置到玻璃窗旁，屏幕顯示學校平面圖，中間位置有顆紅點，在前邊及左邊還有兩顆白點。她打量好幾秒後拿起電話，兩隻拇指在鍵盤按。

　　minnie: lu lu pig, good afternoon

　　mickey: luck luck pig, good afternoon too

　　minnie: sudden inspection, what r u doing now?

　　mickey: writing script.

　　minnie: haha… writing script in office, or sneaking?

　　mickey: well, chatting with you = sneaking :p

　　minnie: ok, sudden inspection completed. work hard! *cut*

　　mickey: yes madam, let me earn more to feed little fat & you. *cut*

　　合上手提電話放回窗旁，她翻開公事包取出檔案，邊喝飲品邊查看閱讀文件內容。文件右上角印有淺藍色商標及幾個英文字：

　　“Feng, Ang, Rao & Man”

　　很快一小時過去，曉秀和子聰揹書包離開學校，察覺手提電話屏幕顯示紅點慢慢開始移動，媽媽將文件放回檔案夾，合上公事包結帳離開茶餐廳。

　　「Mommy 我放學啦！」

　　「姨姨午安。」

　　與女兒同行的是位短頭髮、圓臉蛋、身材相若的男同學，有禮地向自己點頭問安。曉秀媽媽望到他左手揹綠色格子單膊書包，右手挽著淺黃色環保布袋；熟悉的布袋上邊印有淺藍色英文字 FARM，心裡大概猜到裡邊盛裝的是甚麼東西。

　　「男同學，你叫甚麼名字？」

　　「賴子聰。」

　　「與李曉秀同班嗎？有多少兄弟姊妹？住在哪裡？」

　　「Mommy，怎麼問人家那麼多東西的啊！」曉秀投訴。

　　「反正我們要駕車回家，如順路經過順便送同學回家嘛。」

　　「賴子聰住屯門，與我們相反方向。」

　　「媽咪很久沒沿屯門公路駕車，今天很想來個遊車河。」

　　子聰望著曉秀向自己聳肩，之後跟姨姨走到傳出防盜解鎖聲響的黑色四門房車。姨姨拉開門柄讓他坐到後座左邊，跟著走到右邊拉開門柄讓女兒坐進後座。曉秀示範怎樣坐好，然後啟動按摩裝置，子聰感到背部突然有東西在轉動，癢癢的。

　　「賴子聰同學，日後如有空閒的話，找天來我們家裡坐坐、吃吃晚飯。」

　　「哦？」子聰右邊額頭有滴冷汗慢慢沿臉蛋滑到下顎尖。

　　「Mommy 你又做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