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呠呠──停在繁忙的十字交匯處前，上班族遵守交通燈橫過馬路。繁囂的街道隱約聽到人家在喊自己名字，又聽到旁邊車子響號，曉秀向右邊望到有位長髮女子。兩人同時間做出握住拳頭向下捶動作，車窗隨之慢慢降低，她們睛眼互望幾秒嘴角漸漸禁不住在發笑。

　　「大肥早晨，真巧合！很久沒見面，怎麼你會在這裡出現？」

　　「我在前邊上班嘛，你呢，難道也是？」

　　「送人家上班。喂喂，吃早晨沒有，或者賞臉和我們聊聊？」

　　「未吃，那麼大家一同去吃囉！」

　　「是。」

　　曉秀將車子駛進地下停車場，從倒後鏡看到尾隨的黑色房車停在入口附近街道旁邊，短髮司機按下緊急燈等候。停泊到角落位置後拿起手袋，穿著黑色長袖上衣及長裙的曉秀走出停車場，伸手拉開車門登上黑色房車後座。

　　「盈盈，真沒想到我們會在此處重遇。」

　　「日子過得真快，最上那次見面應該是兩年前，抑或是三年前？」

　　「自大學二年班後我倆很久沒見啦！近來怎樣？」

　　「蠻不錯。我提起決心和勇氣重讀三年級，如無意外的話可望明年畢業。」

　　「我畢業後媽媽希望我到律師樓幫忙，只是自己又不是讀法律嘛，所以沒聽話找別的工作。工作上與同事及老闆關係好好，相處頗融洽。」

　　「聽人家說，工作最大樂趣是不用受氣。」

　　「是呀是呀，如果人工再高，每天都是被罵的話，我寧願不幹！」

　　車廂裡兩位女生在嘻嘻哈哈暢所欲言，可憐是男司機遭到冷落。他突然左手握拳頭端到嘴唇前邊，「咳咳」的咳了兩聲。她們才將視線放到右前方司機座位處，發覺原來車廂裡仍有第三者。

　　「真大頭蝦，只顧和你聊呀聊，竟然忘記介紹，他是 Dr. Martin；」卓盈伸手輕拍他的左大脾。「而這位是我的大學同曉秀。」

　　「喊我 Martin 可以啦。你叫大肥？」

　　「你是盈盈的男朋友吧？」曉秀猜度。「大肥只是讀大學時同學按的花名，現在同事都會喊我好肥。」

　　「你真聰明！」

　　醫生男友確定路邊沒車輛駛過來時扭動引擎，又望望倒後鏡察覺曉秀正凝望自己微笑。

　　「嘻！只是瞎猜，聽人家說醫生都是很聰明。」

　　「這句話有所保留，也許別的醫生都是聰明，他總是蠢蠢的，甚麼都不懂。」

　　「你們兩個怎樣認識？」曉秀問。

　　「我經常到醫院覆診，他對我日久生情。」

　　「是嗎？」Martin 奸笑。「原來我當初對卓盈日久生情。」

　　「我聽過有專業操守，」曉秀追問。「醫生和病人可以嗎？」

　　「誰說有問題？沒人說他是我的主診醫生。」

　　「呵呵呵，原來如此。」

　　房車向前行駛兩個街區轉進地牢停車場入口，離開車廂前曉秀側身看到車頭擺滿許多小松鼠毛公仔，啡色的、灰色的，眼睛大大，上顎長出兩隻長長的門牙蠻可愛。三口朝入口方向走，卓盈右手挽住醫生男友向前行，臉上散發甜絲絲笑容。

　　「咦，怎麼車頭有許多貓腳印？」曉秀突然停下來問。

　　「仍記得幾天前下過雨嗎？」卓盈隨即回答。「冬天的時候家貓總愛跳到上邊睡覺，暖暖的嘛，所以留下牠的毛，還有走過的足跡。」

　　「家貓，」曉秀左手輕揉下顎。「噢呀！看來有人同居。」

　　「其實同居又有甚麼問題呢？來吧，我的肚子餓囉。」

　　來到位於二樓的西式餐廳，男服務員連忙朝他們招手。曉秀看到卓盈拖著的短髮戴眼鏡男友外穿上整齊恤衫，表斯文大方。

　　「嗨！Martin 早晨，今天依舊兩位吧？」

　　「Ricky 你好，今早多了位客人。」

　　「三個，當然沒問題，跟我來。」

　　來到位於角落附近一張桌子，醫生男友拉開座椅讓女友就座，然後待曉秀坐下來才拉出椅子坐下。雖然只是細微動作，卻讓曉秀看進眼裡。

　　「老老實實，盈盈，究竟你怎樣找到醫生男友？」

　　「怎麼樣，你想找個嗎？」

　　「反問我，是否想避開問題？」

　　「其實我倆在半年前參加步行籌款時認識，大家沿路有傾有講。最後得知我的主診醫生原來和 Martin 曾在醫學院同系。」卓盈握住男友的手輕快地說。「大家見多幾次面，有人日久生情。嘻，世界真細小。說起來你和希怎樣啦？」

　　曉秀先是望著放置在檯上的茶杯冒出白色蒸氣，最後拿起茶壺往裡邊倒至滿瀉。站在餐桌旁邊的男侍應連忙取來抹檯布及大碗清理，她才從迷惘裡醒過來。

　　「其實我倆在二年班時已沒往來。」

　　「是真的嘛？那太可惜啦。」

　　「嗯，當時你綴學，所以不知道啦。」

　　「現在有男友嗎，要否 Martin 介紹個醫生給你？他的人際網絡很廣，腦科、基因科、婦科、小兒科，統統都有熟悉的朋友，而且是單身的呢！」

　　「嘻，謝過了。我現在已有位穩定男友，他是我的小學同學。」

　　「啊呀！有人竟然放棄中學認識的，跟著找個小學相識。看來你頗念舊。也許當你和現在男友分手後，又會找到幼稚園同學拍拖？」

　　「別開這種無聊玩笑啦！」

　　※　　※　　※

　　「喂喂，好肥，你有聽嗎？」

　　「哦，」曉秀兩眼睜大，望到男友子聰的手掌在眼前晃動。「怎麼了？」

　　「這個句應該是我問的吧！剛才你一直站著發呆。」

　　「嗯，想起幾天前早上遇見一位大學同系同學，也許太過著迷。」

　　「是男孩子來的嗎？」

　　「女孩子啦，別過分緊張！」

　　「唔，想女孩子想到如此入神，聽起來好像感到更驚慌可怕。」

　　「嘻！讀書時她總是擔心自己將來嫁不出去，甚至連找男朋友都有難道。沒想到隔了段日子再見，她竟然找到個當醫生的男友。」

　　「我就是說嘛，不要因為自己的外貌而感到自卑。」

　　「明白。」

　　叮叮，升降機門打開，幾名家長接走自己的兒女，向導師道別後沿行人天橋方向走。離開街坊福利會曉秀看見子聰舉手伸展懶腰，於是跟著模仿及抬頭望向清澈的夜空。

　　「派對完畢，對這班小鬼來說的確是個開心的萬聖節夜。」子聰說。

　　「今晚亦是我初次和小朋友渡過萬聖節。」曉秀低頭。「雖然有點倦，看到他們扮鬼扮馬嘻嘻哈哈，感到值得。當義工的感覺真好。」

　　「如果喜歡的話，以後仍有許多機會陪他們過節日。中秋、聖誕、新年、復活節，仍記起自己去年聖誕扮聖誕老人派禮物、新年時派了很多封利是。」

　　「哦，未結婚新年要派利是的嗎？」

　　「是呀，小朋友好喜歡逗利是，他們沒理會你是否結婚呢，一見大家便是兩手十指扣上，鞠躬說：『恭喜發財，利是快些逗來』。」

　　「哪裡來的利是？」曉秀好奇問。「別告訴我是你的私己錢！」

　　「凡事別只顧向錢看嘛！人生做的事情並非所有都要和錢掛勾，況且我們有能力賺錢，給有需要的小朋友帶來點快樂和希望。雖然許多時候錢不能買到快樂，對小朋友來說，即使只是十元已經感到滿足。」

　　子聰張開兩手伸展大懶腰。

　　「我的大學同學說，工作最重要是從中找到樂趣。看來我漸漸明白為甚麼你要做跟車送貨，而不是跑到機構當小員工。」曉秀說畢抬頭皺眉。「奇怪，怎麼沒雲的天空只有一顆星星？」

　　「那是因為光害嘛！如果真的想看滿天星星，恐怕只有到離島去。早前看過環保組織發表的報告，再過五、六年，香港沒有地方能夠看到星星。」

　　「如果是真實的話那就太可惜囉。」曉秀垂頭，語氣帶著難過。

　　「別太早感到可惜，昨天讀到一篇文章，地球還有十數年便會滅亡。」

　　「看看現在許多國家食水供應不足、糧食嚴重短缺、溫室效應和戰爭連連，人類滅亡只是或遲或早。有些時候我會想，也許早些滅亡對地球會好一點。」

　　「生命本來就是一個循環，現在我們人類滅亡，地球進入冰河時期，幾億、幾十億甚至幾百億年後再次出現文明。」子聰說。「跟我來，現在帶你到一個地方。雖然不能看到星星，卻有許多螢火。」

　　想起下午他約會自己時說過的話，曉秀點頭。兩人走進停車場，子聰先打開客貨車車門讓曉秀坐進去，再跑到司機座位打開車門。

　　「剛才婷婷說有群恐龍成群行過檯面，但我沒看到恐龍。」

　　「當然不是真恐龍，她很喜歡畫畫，應該在說自己畫過的畫。」

　　「畫畫，她倒是經常躲在房間。婷婷說要參加派對的小仙子也是吧？」

　　「你指芳芳？」曉秀遲疑幾秒。「嗯，是小天使啦！」

　　「她經常自言自語，說的話我們又聽不懂，看來只有你能夠和她溝通。」

　　「是真的嗎？你可要比我早認識她。」

　　「婷婷的媽媽經常以為女兒撞邪，我們心裡都猜女兒患上自閉症。」

　　子聰駕駛客貨車沿青山公路行駛，約二十分鐘車程來到屯門黃金海岸。兩人沿沙灘盪著兩手在行人路漫步，感受柔柔涼風混和鹹味，層層細浪從遠處沖到沙灘，水中還能看到明月倒影在搖曳。

　　「告訴我是甚麼原因驅使你今晚要來行沙灘呢？」

　　「不能說的，秘密。」

　　「哎唷！這句話是人家說的，你知道自己正在侵犯版權？準備收律師信。」

　　「是嗎？」

　　兩人來到石灘停下步伐，子聰鬆脫右手然後握扶行人路旁的欄杆。雖然是晚上，沙灘依然有許多人逗留，有的圍圈而坐，有的並排而坐；有的在燒烤，有的在追逐。一盞盞手電筒、野外露營燈像螢火。

　　「很久沒到來，沙灘現在變得很漂亮啊！死肥聰，你在攪甚麼鬼主意。」

　　「死肥秀，仍記得我們讀小學時曾經到那邊 bbq 呢？」

　　「不記得。」

　　「當時全班同學參加學校旅行，我們分配到同組，不過坐在你對面。」

　　「那是許多許多年前的事，真的不記得囉！你重提起來做啥？」

　　微黃色街燈照到子聰的臉龐，對於曉秀的問題他保持緘默，兩眼凝看對方幾秒鐘，又再伸出右手牽她的左手。

　　「咦！你的豬手剛才握過攔杆，現在很骯髒。」

　　「那我們到前邊的洗手間去。」

　　曉秀跟隨男友走進沙灘，已多年沒踏過沙石，兩腳半浮半沉的感覺蠻是有趣。經過瞭望台來到更衣室，看到外面有幾個供人洗手的水喉，子聰跑到最右邊洗手。「等我。」曉秀說罷蹓進洗手間去。

　　子聰點頭，望著曉秀的背影後匆匆從牛仔褲袋取來微型手提電筒，輕按末端後電筒傳出一道強烈光線。他將電筒對著瞭望台望向，亮燈、熄燈，如此的重複五次。

　　「嘩，很燿眼！」身後傳來響聲嚇得子聰兩手鬆開，電筒從半米高跌到沙裡。

　　「怎麼你會站在這裡？」他蹲身撿起電筒，抬頭望到曉秀站在後邊。

　　「為甚麼我不會站在這裡？」待子聰站起來，曉秀回答。

　　「剛才不是要到洗手間去嗎？」

　　「嗯，跟著走出來。鬼鬼祟祟的在做甚麼？」

　　「沒有啊。」子聰搖頭，曉秀故意踏前一步，他將電筒放回褲袋裡。

　　「為甚麼要收起電筒？」

　　「我有個提議，現在到那邊逛。」

　　子聰將臉兒望向右邊，曉秀知道那是他剛才開電筒照的方向，於是搖頭。

　　「我們還是回家囉。」

　　「回家？現在仍很早，」曉秀的確看到子聰傳來緊張神情。「況且明天是星期日。再逗留多會好嗎？」

　　「為甚麼呢？」

　　「因為我很想逛沙灘。」

　　「沒問題，我們就到那邊走。」

　　曉秀故意伸手指向左邊，察覺子聰的臉露出頗為難神色，她於是張開手掌輕拍對方下顎，裝出一副異常正經樣子問：

　　「喂喂，為甚麼要到另一邊去？」

　　「沒特別原因，只是很想到那邊逛。」

　　「我不想喎，那現在回家好嗎？」

　　「好肥，只花你五分鐘嘛，就陪我到那邊繞個圈好嗎？」

　　「不好，」曉秀故意拉著子聰的手朝相反方向走，卻又突然停下來。「嗯，你今晚總是傻傻瓜瓜，就看看有甚麼攪作。」

　　子聰顯得歡喜，鼻孔噴出空氣，似乎感到鬆口氣。兩人走進沙灘行了約五十米，來到白色圓形瞭望台。

　　「附近有甚麼特別？」曉秀問。

　　「沒有啊。」子聰搖頭。

　　「沒有，」曉秀感到奇怪。「那你為甚麼要到這裡來？」

　　「不如我們上去看看。」

　　「可以嗎？」

　　看見瞭望台梯級位置掛有塊寫上「閒人免進」的紅字牌子，只是子聰沒理會曉秀的問題，將牌子放下後伸手拉她跑上十七級石級，繞半個圓圈站在瞭望台，發覺入口的門並沒有關上。

　　「喂，真的可以進嗎？」

　　「裡邊沒人，」子聰回答。「況且我們並非閒人嘛。」

　　眼見男友蹓進去曉秀最終跟隨，兩人站在瞭望台，看到沙灘圍坐的人們，看到海岸遠處的小船和遊艇，涼風依然柔柔輕拂臉龐。

　　「站在高處除了能夠看到大塊沙灘及你所指的熒火外，其實沒甚麼特別。」

　　「那是因為你看得太遠的綠故。」

　　「看得太遠？」

　　「嗯，試試將視線拉近些。」

　　拉近些，曉秀把視線拉到現正身處的瞭望台，除了自己與男友外甚麼東西都沒有。對於男友的話就是感到迷惑。她嘗試走到呈半圓形金屬欄杆，看到瞭望台下邊的沙灘而嚇一大跳。

　　「嘩！」

　　「哈哈，終於給你發現了。」

　　※　　※　　※

　　倘大華麗的廳子有個淺藍色狗窩，旁邊已沒擺放寵物專用食物盤。

　　坐在房間，嵌入牆壁的大屏幕分別有兩條垂直線劃成三等份。左邊呈現瘦身材、穿橙色便服，依然剪個短得像男孩子髮型的美美；中間就是體形肥胖，頭髮長到肩，穿熊貓睡衣的曉秀；右邊是穿上淺黃色睡袍，手抱穿白色睡衣小寶寶的嘉麗。

　　注視桌面放置的電子相架投影出一幅幅黑加倫子在家裡日常生活照片，曉秀略帶感慨側面透過玻璃窗向外望，是高聳入雲的建築物，每個單位在漆黑的天空散發出奶白色、微黃色的燈光。

　　「究竟發現甚麼呢？」美美追問，樣子既緊張又著迷。

　　「我猜是戒指。」嘉麗回答。「幾年前我前男友都是帶我到沙灘求婚。」

　　「唔，當時他帶你到沙灘是大白天，肥秀的卻是在晚上耶？」

　　「快說吧！究竟當時給你發現甚麼？」美美再次追問。

　　「嗯，其實嘉麗猜對一半。」曉秀點頭。

　　「那另一半呢？」美美再三追問。

　　美美和曉秀望著體形胖胖的嘉麗，兩手抱著小寶寶當搖籃哄他睡覺的動作。

　　「難道有人向你求婚？」

　　「我才廿二歲，你們覺得是否太早呢？」曉秀問。

　　「太早？」嘉麗笑說回應。「我已經有個小寶寶。」

　　「你的情況與我們不同嘛，現今大部分女孩子都是遲婚，是很遲結婚。」

　　「喜歡人家的話哪會嫌遲的？況且你們兩人自小學已經認識。」嘉麗說。「有和姨姨提過這件事嗎？」

　　「還未呢，我擔心 mommy 會覺得我還年輕。」

　　「最重要是看你們二人的心態到哪個地步。既然有人向你求婚，證明他認為時機成熟。」

　　「你們兩個別只顧談婚論嫁，」美美鍥而不捨。「究竟另一半是甚麼呢？」

　　※　　※　　※

　　「嘩，好漂亮喔！你是怎樣做的？」

　　曉秀兩手握住金屬欄杆，在原地蹦跳兩次。她看到瞭望台下邊位置，有兩顆大大且半部分重疊的心畫在沙灘上，而心的輪廓每隔小距離便插上五顏六色的小電燈。當她繼續注視圖形時，察覺中間位置有盞特別的電燈在閃。

　　電燈旁邊放有一件東西，只是因為距離太遠看不清楚。

　　「那是甚麼？」曉秀用右手拉住男友的手臂，左手指向兩個心形中間位置。

　　「想知道嗎？那你要親身走去撿起來看。」

　　「嗯。」曉秀點頭。「等我。」

　　曉秀轉身朝梯級跑落地面，子聰依照指示乖乖站在欄杆前等候。只是十秒過去，二十秒過去，依然沒看到她的蹤影。

　　「喂，好肥！」他叫喊，沒反應。

　　「你怎麼啦？」他再次叫喊。

　　子聰將上身依到欄杆外邊，沒看到瞭望台下邊有人。臉上流露焦急，繞過「閒人免進」牌子發覺沙灘四周沒有曉秀的身影，她仿似從消失了。當他越來越感到擔憂，從褲袋取出手電筒的同時身後傳來腳步聲，肩膀亦被人拍打。

　　「剛才跑到哪裡去啦？」子聰吃驚的問。

　　「嘻，」曉秀伸手搶去電筒，照著站在眼前的男友。「緊張我嗎？」

　　「不單是緊張，我亦很擔心啊！」

　　「我躲到瞭望台後邊，看看你的反應。」

　　曉秀將電筒向下照，小心翼翼走到兩個心形圖案中間，光線清楚顯現一個用綠色絲帶綁有蝴蝶結的盒子。她蹲身取起來輕輕搖晃，感到裡邊的東西很輕。

　　「是戒指？」

　　「李曉秀小姐，你是否願意與賴子聰先生結為夫婦，從這刻開始聽聽話話，一世照顧他、關愛他；並許諾從今以後，無論環境順逆、疾病健康……」

　　「你覺得自己是否說得稍為長了呢？」

　　「安靜點，還未說完呢！」子聰將右手食指按在嘴唇。「無論環境順逆、疾病健康、肥肥胖胖，都將永遠愛慕尊重對方，做個好妻子，終生不渝呢？」

　　「這個玩笑開得太大吧？」

　　「我是認真的呀！」

　　曉秀低頭望著手裡拿著的戒指。

　　「給 daddy、mommy 知道的話肯定會取笑我啦。」

　　「為甚麼？有人肯娶自己的女兒，想必伯伯和姨姨開心也來不及囉。」

　　「其實我這副模樣，你怎麼會喜歡我的呀？」

　　「你這副模樣有甚麼問題？」

　　「仍記起自己曾經告訴你，讀高中時我試過用許多方式減肥，扣喉啦、吃瀉藥啦、甚至每天只吃一餐。結果患上厭食症。體重驟降好多，甚至在某天體育室跑步時暈倒。」曉秀說。「那段時間其實我感到很可怕，無論吃甚麼都會作嘔。體形曾幾何時變得超瘦，瘦得連骨頭都可看見。」

　　她將戒指戴在左手無名指，原地轉了個圈後將它拔出來。

　　「聽起來好像有點印象，之後呢？」

　　「在醫院進行營養療程，幾個月後身體才慢慢對食物沒再產生抗拒。」曉秀望著剛伸直的兩手皮膚，滿是脂肪肥肉。「也許是因為有段長時間沒吃東西，之後就患上暴食症，人算不如天算。」

　　「其實你胖胖的樣子挺可愛。」子聰微笑。「就是喜歡你的外貌。」

　　「我這麼肥又那麼醜，你大可揀個無論身材或樣貌都比我好的女孩子。」

　　「就像化妝品店那兩個售貨員？那麼好吧，我將戒指收回明天到化妝店送給她們兩個。」

　　子聰說罷故意踏前兩步，左手嘗試取回指環曉秀立即將兩手放在背後。他又伸出右手嘗試繞到後方去取，曉秀卻又將拳頭緊握然後輕吐舌頭。

　　「嘻，說實話她們樣子和身材都比我好。看來選擇我是你的眼光差勁。」

　　「其實肥胖不是缺點，更不是罪，任何人都不應用歧視眼光看待他人，」子聰稍作停頓。「肥胖者亦毋須因為自己的身材而感到自卑，最重要是每天都活得快樂。」

　　「話雖如此，世界上依然有許多只看表面的人，亦有很多人用第一眼去打量對方的能力。你得知道並非每個都像我能夠找到個像你只看內在美而不看外在美。」

　　「在我心目中你擁有外在和內在美啦！」

　　「假使我倆返回大學，嗯，小學的時候，大家再次相遇、一起學習，你又會否揀我呢？」

　　「我會。喂喂，怎樣我們越談越遠？別拉開話題有人還未回答最先的問題。」

　　「已經不記得最先的問題是甚麼啦！」

　　「你願意嗎？」

　　「我……」

　　凝看手裡拿的小盒子曉秀拖慢語氣，然後抬頭望著子聰伸出舌頭來。她沒說下去便轉身跑上瞭望台，子聰見狀亦追上去。

　　「那即是怎麼樣？」

　　「是個秘密，不能說的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