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哎唷，阿希，救命呀，我快死啦！」

　　「別死啊！世界其實很美好，我們仍有許多東西未試。」

　　位於學校三樓的圖書館，裡邊平排擺放許多張長方形書桌和方椅，有些同學正使用電腦查詢電子筆記，有些同學在書櫃搜尋印刷小說，而坐在盡頭數起尾排第二張長桌中間位置就是曉秀和朗希。她十隻指頭拼命在略為粗硬的髮絲間舞動，本來直長到肩的髮腳一下子變成像箭豬身上的棘般向外四散。

　　「有道數學題不懂得做。」

　　「給我看看。」朗希移動習題簿左下角。「嗯，其實只是 gaussian integral。可以假設 u=1/c 及 v=x-b 去試試？」

　　「是真的嗎？信你一次。」

　　曉秀依照提示，在筆記本上寫下 let u=1/c, v=x-b 後將變數代入運算式，不消五個步驟便能把答案算出來。

　　「果然厲害，我做對了。」核對答案後曉秀放下原子筆，舉起兩手伸展懶腰。「只看了幾秒鐘，你怎知道要如此假設 u 及 v 呢？」

　　「如果說只是胡亂瞎猜的話，你會信嗎？」

　　「相信。」曉秀送上微笑。「時間過得好快，眨眨眼學生活已經過了五年，明年就要高考。唉，十二年免費教育快要結束囉！」

　　「其實呢，剛才的題目很淺，故意裝成不懂考我嗎？」朗希來個斜視眼光。

　　「阿希平日勤力兼聰明，考上大學肯定沒問題啦。我，還有許多功夫要下。」

　　「倒不是的呀，其實很擔心英文應用，畢竟我的英文很差。你呢？」

　　「我？科科都很擔心。你會報哪間大學？」

　　「科大。」

　　朗希說畢看到曉秀瞬即伏在書桌上，眼睛和鼻子埋在數學課本默不作聲。

　　「喂！中肥，你肚痛嗎？」

　　「沒有。只是擔心我考不進科大，更甚是連大學都考不上。」

　　「怎麼可能？現在十個高中生九點五個能考上大學；況且你的爸爸媽媽如此能幹，你定能考上。依我看現在別想那麼多，畢竟還有半年時間嘛。」

　　聽罷曉秀側臉斜視坐在旁邊的朗希，問：

　　「誰說醫生的兒女不會生病？阿希，如果明年我真的考不上大學，我們的生活再沒有交叉點，大家將來仍會一起嗎？」

　　「你又來了……」

　　「嘻，」曉秀側身躲避朗希伸過來的拳頭。「女孩子都是固執的嘛，得不到答案就會不斷問問問。」

　　「那麼讓我答你吧，我們將來仍會一起。滿意沒有？」

　　「滿意。」

　　「那就好囉。嘟，報時訊號響起，現在已是五時半，我們回家吧！」

　　發覺圖書館裡同學們相繼站起來，管理員巡經時向各位做個望手錶動作，曉秀點頭然後收拾書桌上的筆記課本，還有橙色斜紋的筆袋，提起書包拉直校裙與朗希雙雙離去。從三樓走到二樓，她突然停下步伐。

　　「發生啥事？」

　　「忘記還書。」曉秀單腳站立，打開書包從裡邊取出一本小說。「你可以幫我拿著書包嗎？」

　　「沒問題，那我到雨天操場等你。」

　　曉秀走上三樓，打算交還小說卻發覺圖書館已經關門，只好轉身離去，當經過洗手間時伸手推門進去。從廁所間格下邊看到穿上長襪黑鞋的腳蹺到前邊，有位女同學看起來似蹲似跪對住馬桶，正當曉秀感到奇怪之際廁格裡傳出斷斷續續的作嘔聲，然後是東西落在馬桶水裡的沉澱聲。

　　「咳咳，嘔嘔……」聲音很可怕。

　　「你沒有大礙吧？」曉秀慢慢走近，輕拍廁格板問道。

　　良久女同學站起來，提起掛在門邊的書包，馬桶傳來沖水聲。她走出廁格，用紙巾輕抹嘴唇邊，看見曉秀憂心忡忡地凝望自己。

　　「我沒事。」

　　說畢走到洗手盆，電子感應器指示燈閃爍，冷水緩緩從水喉流出來。她兩手將冷手送進口腔，合上嘴巴後腮子在運動，然後吐出冷水，獨自離開洗手間。曉秀經過那個廁格，右眼角輕瞄裡邊一眼，發覺在馬桶前端有個灰色銀包。

　　撿起銀包看到裡邊有張學生證，穿淺藍色上衣的短髮女生，樣子就是剛才那位女同學。曉秀立即衝出洗手間，只是走廊兩端已經沒有對方的身影，唯有獨自走到一樓教員室，將銀包交給值日老師然後離去。

　　「要你久等真不好意思。」

　　「沒問題，只是，你還未還小說。」

　　「關門了，明天再還，我們走吧。」

　　走到行人隊道入口處，曉秀想起幾年前發生的事，朗希被幾位高年級生推撞到牆邊時她扙刀相助，想著想著嘴角不禁笑起來。

　　「在笑甚麼？」

　　「沒甚麼，」看來她掩飾不住臉上流露出來的笑容，同時間三位低年班女同學談笑風生地與兩人擦肩而過。「嘻嘻嘻。」

　　「其實有個問題想不通。」看著女同學的背影，又望望曉秀的身體，朗希開口問：「怎麼女同學每日都是穿上羊毛背心？」

　　「原因很簡單啦，因為天氣冷。」

　　「不相信。」朗希搖頭。「現在沒有冬季，如果是十二月呀、一月呀仍可以勉強說得通，現在是九月初耶？」

　　「真想知道原因？其實──」曉秀故意拖慢語氣。「是個不能說的秘密。」

　　「就當我沒問過。」

　　朗希將書包帶從右手轉到左手，繼續沿隧道下坡走。曉希尾隨他，兩人來到地鐵站曉秀卻忙著找東西，一時翻裙袋一時翻書包，臉上顯得非常焦急。

　　「銀包不見了，我的銀包不見了！」

　　「別緊張，先慢慢找清楚。」

　　「剛才上圖書館還書時好像仍跟在身上。」

　　「要回去找找嗎？」

　　「圖書館已經閉門，還是明天再回校找。」

　　回家途中他們會穿過廣場走上行人天橋，經過一間時裝店曉秀總會逗留櫥窗前邊幾秒鐘，注意模特兒公仔穿上短小狹窄的運動衣，還配上一件粉紅色風褸。

　　曉秀回家後立即更換校服走出客廳，執拾餐桌上的東西後幫媽媽從廚房端出飯菜，又從儲物櫃拿出基因罐頭，慢慢倒進食物盤裡。爸爸依時七點正歸來，三人坐在客桌用餐前他總會探頭向地面。

　　「嘩！又倒那麼多給黑加倫子，怪不得近來長得這麼胖，假以時日牠要改名叫西瓜。」

　　「沒有呀，還是和平日差不多。」曉秀轉身望。

　　「是我眼花嗎？老公看看小肥的身體近日是否消瘦了？」媽媽問。

　　「還不是那個樣子？」爸爸很快地掃描女兒的身體，曉秀低頭扒進兩口白飯。

　　「在減肥嗎？」媽媽追問。

　　「沒有，我還比平日多吃呢！」曉秀回答，立即將兩塊魚片送進口裡。

　　「是否你胖了，所以看到人家的身體變瘦？」爸爸半開玩笑的反問。「或許是快要會考，有壓力才導致短暫消瘦。別擔心，沒看到小肥每晚都吃很多東西。」

　　「唔……」

　　吃過晚飯，曉秀淋浴過後返回房間與美美及嘉麗進行視像會議。

　　「今日體育堂時，A 班有位同學緩跑時突然暈倒，甚至口吐白泡。」

　　「聽起來很可怕，結果呢？」

　　「Miss 林帶她到醫療室，跟著白車來了，聽說她要留院……」

　　「記得美美暑假之前提過有位女同學午飯時突然在課室嘔，仍有印象嗎？」

　　「嗯，是 Rachael，嘉麗的記性真好。」

　　「今天暈倒的是 Rachael 嗎？」嘉麗猜問。

　　「不是。」

　　「Rachael 現在怎樣？」

　　「聽說好像逢星期六都要到治療中心，有點可以肯定：暑假之後她已比之前胖得多。」美美用手指輕觸下唇。「說起來或許是我眼花還是影像效果，中肥這星期看起來好像瘦了。」

　　「是真的嗎？」曉秀探頭注視自己的身體。

　　「別告訴我們你在節食！」

　　「沒有啦，依然是吃那麼多。」曉秀回應。「真奇怪，剛才 mommy 都是這麼說，難道我真的變瘦？」

　　「瘦不好嗎？我猜你的花名可以改為中瘦。」

　　「無聊！」

　　黑加倫子的耳朵微微豎起，牠望望房門然後從曉秀的大腿上邊跳到地板，四肢前後交替移動走出房間。剛巧媽媽穿著長長的白色睡袍走到沙發，牠機警的從兩腳步伐間穿過，然後蹓進浴室去。

　　「黑加倫子做甚麼？」坐在沙發看節目的爸爸問。

　　「哦？」媽媽探頭望到黑加倫子跳到廁所板上坐著，然後四處張望。「誰教曉牠跑到洗手間？」

　　「或許是你的寶貝女。」

　　「她亦是你的寶貝女啊！」媽媽回應。「洗手間，老公，剛才洗澡時又感到裡邊有股異味。我總是覺得會否樓上樓下的溝渠堵塞了？」

　　「看來你的鼻子很靈敏。我總是嗅不到任何怪味。」

　　「近日總會嗅到怪味，看來是你的鼻子有問題！」

　　「要通知管理處跟進嗎？」

　　「嗯，如果幾日後仍有怪味的話，我會向他們反映。」

　　翌日回校早會過後，同學們守跌序返回班房，鄭老師叫了曉秀離隊找她。

　　「李曉秀，這是你的銀包。」

　　「嗯，果真昨天遺留在學校。謝謝 miss 鄭。」

　　「哦？」鄭老師顯得莫名其妙，望著曉秀兩手接過的方形銀包，白色底上邊畫有多條黑色斜紋，像斑馬的身體。「銀包是你昨天放學時交給我的呀！」

　　「沒可能，」曉秀搖頭。「昨天交給 miss 的是個灰色銀包。」

　　「老師又怎會說謊？當時收到銀包後你立即離去，我打開來看見裡面有你的學生証，追出教員室時已沒你影蹤。」

　　「那個灰色銀包呢？」

　　「灰色銀包？你沒給我，」鄭老師依然迷惑。「我亦沒收過，而且沒同學申報遺失銀包。好啦，現在先返回課室上堂，如有任何事可在小息、午膳時或放學後來教員室找我。」

　　「知道。」

　　午飯時間，朗希與曉秀雙雙離開學校，倆人走進附近一間平日都會光顧的茶餐廳。正為四位男生服務的中年女子聽到鈴聲後望著正門叫喊：

　　「歡迎，兩位隨便坐。」

　　「姨姨午安。」

　　曉秀打招呼後走到靠牆的卡位，當朗希坐下後他總會伸手撥動貼在牆上的小蜜蜂。用鐵線纏著的小蜜蜂隨即在用紙製成的紅花上邊左右擺動。半分鐘後待應拿著電子手帳走過來。

　　「兩位午安。」

　　「姨姨，依舊來個 B 餐。」曉秀接過餐牌後回答。

　　「今天我要 A 餐。」朗希亦瞬即說。

　　「沒問題，很快。」

　　半小時過去，兩人坐在卡位聊學校的事。雖然曉秀有移動手腕，只見碟子依然還有許多食物，好像沒吃過的模樣。

　　「是否肚子不舒服？」朗希緊張地問。

　　「嗯，今日沒胃口。」

　　「不只是今日，好像昨天和上星期都是這樣。」

　　「別擔心，你經常說肚子餓，現在分剩下的三分之二給你。能夠結識到我這位女朋友真好吧？」

　　「是嗎？好像現在我一日吃兩個午餐的模樣，難怪身體越來越肥，你則越來越瘦。難道有人在減肥？」

　　「秘密。嘻嘻嘻……」

　　放學回到家裡黑加倫子站在大廳向自己擺尾，曉秀拉上閘後放下書包，蹲身將牠抱起。媽媽身上繫著繡有美國國家公園優勝美地風景的圍裙，拿著鑊鏟站在廚房，看到小狗端鼻朝女兒的嘴巴靠去，甚至伸出舌頭舔她的嘴唇而感到驚訝。

　　「看來黑加倫子與你的感情真好，好得近日每天放學都在吻嘴。快吃晚飯囉，先換過校服過來幫忙。」

　　「嘻，因為我們的感情真的好好啊！好得要去到談婚論嫁階段，黑加倫子，你是否願意娶李曉秀為合法妻子？我願意，唔，只可惜大家都是女孩子，香港又不承認同性婚姻，黑加倫子，你說是不是？」

　　只見女兒蹲身放下牠，獨自返回房間。媽媽看到黑加倫子在舔鼻子而搖頭。

　　「小肥，來幫忙將飯菜端到桌上。」

　　「是。」曉秀兩手拿著三碗白飯，快要走到餐桌時突然鬆手，中間那碗跌到地上。砰的一聲，破了。「喲唷！」

　　「怎麼這樣大意，你沒事吧？」

　　「我真沒用，做些東西都不濟！Mommy 別罵我，我以後會認真的。」

　　「哦？」望著女兒站在桌邊，兩手仍然拿著飯碗不停自言自語，媽媽心裡感到奇怪。「我剛才沒罵你，只是擔心你有否弄傷身體。」

　　「我沒用，我真的沒用……」

　　曉秀拿著飯碗走到沙發上坐下，目光顯得呆滯。

　　「老公，我懷疑小肥近日有些問題。」媽媽耳語。

　　「甚麼問題？」

　　「她近日看來消瘦了，而且常常對著自己講話，我擔心她是否身體有毛病，又或者患上精神病。我想找天帶她去看看醫生好嗎？」

　　「倖然帶小肥到診所她會不悅啦，咱們先看看情形再作打算。」

　　兩天後早上，穿上整套黑色套裙的媽媽手挽黑色公事包，站在浴室外邊對著鏡子輕撥胸前位置的白色恤衫領後，微傾側身體向房間喊：

　　「趕時間現在要出門囉，小肥你準備好了嗎？」

　　「還未呀，mommy 你先走啦。」

　　「記得鎖門，返學路上小心，別理會陌生人搭訕。」

　　「知道。」

　　房門徐徐打開，門隙看到曉秀穿上深藍色短袖毛衣和補藍色校裙，她剛踏出房門一步後立即轉身，站在衣櫃門前放下書包對著鏡子，兩手放在胸部慢慢向下邊移動。曉秀板著嘴臉，將毛衣拉直後挽起書包走出廳子。

　　離開大堂看見有位長得胖胖的男生站在前邊，他無意探頭望過來，跟著舉手打招呼。她左顧右望，然後匆匆走到對方跟前。

　　「中肥早晨。」

　　「等了我很久嗎？」

　　「嘻，不是啦，只是剛剛來到。好囉，我們快要遲到。」

　　兩人牽手上學，直至返到學校才鬆開手。當天轉堂時，曉秀獨自離開課室，在走廊看到兩位男同學竊竊私語，察覺她踏出課室門而停止對話。

　　「張俊傑、陳偉文，你們為甚麼要講我壞話？」

　　「哦？」兩位男生互望對方然後回望曉秀。

　　「我們為甚麼要說你壞話？」俊傑反問。

　　「既然沒講為何剛才看見我又閉上嘴？」

　　「真好笑，閉上嘴就是說你壞話嗎？那所有同學上課時一直閉嘴，即是他們不斷說你壞話？」

　　「嗚嗚……」

　　偉文說畢，曉秀立即雙手掩臉哭起來，兩位男生再次互望對方後聳聳肩膀，喊了句「發神經」後轉身走。她站在原地哭叫得更加大聲。

　　※　　※　　※

　　「跟著幾堂我們會做連串體能測試，今堂是跑步。請各位同學先花幾分鐘做熱身運動，然後分成四組，分批起步繞圈跑。」

　　「Miss 楊我們要跑多少圈？」

　　「三個。」全身穿上運動裝的楊老師豎起食指、中指和無名指。

　　「這麼少？」當中有位女同學叫了出來，其他人應聲附和。

　　「外圍。」楊老師說畢，同學們紛紛發出悽慘聲。「你們還算幸運，男同學要跑五圈。」

　　「既然男生要跑五個圈，現今男女平等，我們也跑五個圈吧？」曉秀舉手問。

　　「中肥，你想跑五圈自己跑好了，別拖累我們啊！」澄琳回應，眾女生再次群起附和。

　　「各位先冷靜，」楊老師輕舉兩手。「我不用大家跑五圈。只是如果有同學希望多跑兩圈的話我沒反對。」

　　穿淺黃色社衫的曉秀編到第一組，圍繞學校外圍跑到大概四分三個圈時感到雙眼看到所有東西都是矇矇矓矓，嘴巴亦張得大大拼命呼吸。她很想停下來，只見其他同學已跑到前邊很遠，穿淺藍色社衫的第二組同學亦漸漸從後邊追上來，心在叫自己繼續向前跑。

　　當穿淺綠色社衫的第三組同學開始爬頭，曉秀終於跌倒伏在地上。距離二十米後邊的澄琳見罷立即衝到前邊，蹲下身伸手拍打她的臉龐，發覺自己手掌滿是冷汗水，亦察覺曉秀的臉和手都是汗水。

　　「中肥你怎麼了？醒醒啊！」

　　「嘎、嘎……」

　　「你們看顧她，我去叫 miss 楊來。」澄琳全身在打顫，站起來向圍站在旁邊的數位同學叫喊，然後獨自調頭跑。

　　「梁澄琳，應該是那邊，怎麼你調轉方向跑？」楊老師覺得奇怪。

　　「Miss 楊，李、李、李……」

　　「我甚麼？」手裡拿著原子筆在記錄簿寫資料的楊老師滿臉問號。

　　「李、李曉秀在轉角暈倒。」

　　楊老師將記錄簿及原子筆掉到地上，跋足向前跑。來到轉角處看到有位穿淺黃色運動衫、深藍色運動褲的女學生斜躺在行人路中間，旁邊圍站著幾位綠社同學。

　　「李曉秀，你覺得怎麼？」

　　「我……」

　　曉秀兩張眼皮微微睜開，青藍色天色有幾朵白雲，跟著就是漆黑一片；四周漸漸變得寧靜，靜得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聽不到。

　　兩張眼皮又再微微睜開，天空變成奶白色，背部躺著的就是剛才看到的幾朵軟綿綿白雲，四周漸漸變得不再寧靜，曉秀勉強開口問。

　　「這裡是天國嗎？」

　　「醫生、醫生，她醒了。」

　　聽到一把熟悉的聲音，旁邊突然閃出身影，曉秀勉強側頭望，看見右手有條管道連接到懸掛半空的透明膠袋，終於明白自己仍然距離天國尚有很遠。

　　「我姓關，是你的營養治療師。李曉秀現在覺得怎樣？」

　　「營養治療師？」曉秀看到體形略胖、穿白袍的女醫生站在床邊。

　　「剛才上體育課跑步時你暈倒，經醫生診斷發覺你是因為過瘦、缺乏營養和能量。」

　　「過瘦？」

　　「嗯，對於一個 1.5 米高的女孩子來說，體重只有 35 公斤，BMI 是 15.6，遠比正常範圍的 18.5 至 24.9 小。」

　　「關醫生，BMI 是甚麼來的？」

　　「BMI 是 body mass index 的縮寫字，一種透過身高及體重去量度身體脂肪的方法。」關醫生用心解釋。「李曉秀，可以問你兩個問題嗎？」

　　「嗯。」

　　「你每天都有吃東西，而且許多？」

　　「嗯。」曉秀點頭。

　　「平日用餐過後，你是否都會用扣喉方法將食物吐出來？」

　　「沒……」曉秀停頓幾秒，繼續說：「你怎樣會知道？」

　　憶起剛才女兒被送進醫院時醫生曾經替她進行診斷，檢驗結果是口腔有明顯損傷、好隻牙齒受到蛀蝕，幸好未至於到潰爛階段；又想起平日晚上女兒總會將大碗的飯菜吃完，女兒消瘦大概只會是會考及學校功課考試壓力造成，媽媽哭了。

　　「小肥，你每晚都有吃許多食物，又沒外出，你究竟在哪裡扣喉？」

　　「洗澡時，就在洗澡時。Mommy 對不起，我可以不用死嗎？」

　　「初中學校倫理課不是有教導，兒女很多事情可以由家長決定，但不包括他們的生存權利。現在先好好休息，別的事待身體康復後再說。」

　　媽媽輕撫女兒的額頭，然後彎身送上一個吻，跟隨關醫生離開病房。在離開病房時，她憶起許多次在洗手間傳來嘔吐物味道的原由。

　　兩人來到辦公室，關醫生輕敲木門聽到裡邊傳來一把男子喊「請進」的聲音，她扭動金屬門柄將門打開。媽媽看到印有名銜為「精神治療師」的門牌。

　　「梁醫生，她是李曉秀的媽媽。」

　　「李太請坐。」與關醫生一樣身體披上潔白長袍的梁醫生，從座椅站起來左手按著袍子右手輕撥，待二人坐在辦公桌前繼續說：「先自我介紹，我姓梁，是精神科主診醫生。」

　　「梁醫生，剛才關醫生向我提及過曉秀患有情緒病和精神病，是真的嗎？」

　　只見梁醫生打開辦公桌上的一個檔案，移動滑鼠在屏幕下達指令，滑鼠傳出幾聲卡嗒後他望著媽媽微微點頭。

　　「當李曉秀送進醫院時我們替她做過幾項檢查，腦部掃描、血液檢驗，還有基因圖譜，發覺她在今年及明年有很大機會患上情緒病。」

　　「沒理由，她平日總是很外向，和家人、朋友都有說有笑。」

　　「那麼除了近日因厭食症而不吃東西外，她平日有否做出古怪行為，例如亂發脾氣、突然哭叫、經常懷疑有人害她等等？」

　　「哭叫應該沒有，不過有幾次放學回家後，都會無故發脾氣，經常誤會我在罵她。是啊，就上星期食晚飯時她打翻飯碗，問她有沒有割傷，卻以為我在責備。梁醫生，我女兒的情況是否很壞？」

　　「不，現今社會許多青少年都有患上隱性情緒病，他們多不知道。」

　　媽媽越聽梁醫生解說越感到憂心忡忡。

　　「那麼我現在應該怎麼辦？」

　　「先保持安心，別過分擔憂，不然無形中會令女兒感到壓力。平日多點給予關愛，尤其是現在她患有厭食症，有機會轉變成暴食症。如果問題沒有改善，甚至變得嚴重的話，可隨時帶她來進行治療。」

　　「要服藥嗎？」

　　「就電腦程式推算，李曉秀目前仍有 80% 機率毋需服食抗抑壓藥物。兩星期後帶她來覆診，看看生理和心理上有甚麼轉變，再作打算。」

　　「謝謝梁醫生，謝謝關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