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留多一分鐘

　　跟著的日子，依著醫生的指示、聽從綺麗的建議，我留在家中好好地休息和多喝開水，由於媽媽要上班工作，家裡只剩下我一人，很悶呢！不過，在悶的時候除了躺在床上睡覺之外，我會閱讀筆記溫習、看看一些言情小說。

　　說到最令我深刻和感動的一篇小說情節，是女主角為了證明自己是真心真意地喜歡男主角，在對方提出分手的時候，鼓起勇氣在他臉前割脈。男朋友看到對方如此地迷戀自己，願意返回她的身邊，她和他最後可以在一起。我看完這篇小說後，不期然地望望自己的手腕，割脈一定很痛的吧？

　　經過幾星期，因為有充裕的睡眠和休息，身體漸漸地回覆健康，我很快痊癒。

　　踏入四月份，是準備中五會考的季節，同學們不用上課。一些會相約到公共圖書館溫習，一些會留在家裡溫習。而我和綺麗相約一起，輪流地到對方家裡做模擬試題和複習歷屆試題。這個會考，亦在籠罩著一遍緊張的氣氛下渡過。

　　最後一科是化學科，綺麗和我被派到位於屯門區的同一間試場作答。早上八時半卷一正式開始，限時個半小時，題目並不是很難，最艱深的是答案。望著這些問題，我不停地搖頭嘆氣，只怪平日沒有好好地溫習這一科。十時正，卷一完畢，我們有十五分鐘時間休息，我和綺麗站在禮堂外閒聊一會兒，跟著是限時一個小時的卷二，多項選擇題。

　　十時四十五分，我坐在禮堂裡，只是過了半個小時，卻看到其他考生相繼地舉手表示作答完畢，我感到很驚訝。不知道他們是覺得問題太淺易而這麼快完成試題，還是早已經無心戀戰？

　　「時間結束，請各位考生停筆。」監考員說，而我亦將右手握著的藍色原子筆放下。待監考員將試題和答案收回後，考生們相繼地執拾物品和離開禮堂。

　　「冬冬！」這時綺麗走到我右邊，一邊輕拍我的肩膀一邊叫喊。

　　「唉，化學科真的很難，恐怕自己沒有信心合格。無論如何，這個會考終於完畢，現在可以鬆一口氣。」我將筆袋放進書包，提起書包站起來。「綺麗，你說是不是？」

　　「嗯，終算是過去了。」綺麗回答。「不過還有一科英文口試，不可以疏忽，不然這個會考會留下缺陷美。」

　　「哈哈哈，好一個缺陷美……」聽到對方的說話，我發出微笑，將剛才的不安全都消去。「不知道你現在有空嗎？」

　　「當然有空，為甚麼？」綺麗好奇地問道。

　　「現在我的肚子餓餓的，我想去吃點東西。」

　　「想必你在今天早上沒有吃早餐吧？」

　　「不是呢，我有吃三文治。可能是剛才考試時過渡過緊張，胃部早已經將食物消化掉。」我伸手摸摸肚子。「怎麼樣，陪我到附近吃點東西好嗎？」

　　「當然沒有問題。可是我的肚子並不餓，讓我喝點東西可以了。」

　　這樣地，我們離開試場，前往輕便鐵路月台途中，溜進一間茶餐廳。坐下來後侍應端來兩張餐牌，我點了一個西多士和一杯朱古力，而綺麗則點了一杯凍檸水。

　　「總的來說，你對自己在今次會考的各科表現如何？」我問道。

　　「可以用三個字綜合自己的各科表現，」綺麗喝下一口飲料，繼續地說：「有信心。那麼你又如何呢？冬冬。」

　　「我嗎？不過不失，除了中文和物理科較有信心外，其他科目都是普普通通，但求合格已經心滿意足。」我吃下一口多士，回答道。

　　「說到最有信心的科目，應該是數學和附加數學。」

　　「不要說數學科，」我搖搖頭。「那些題目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夠回答的。」

　　「哈哈，不要這麼說。其實那些數學題目並不是你所想像中困難。」

　　「談論其他科目吧？現在的我真的有點聞數色變。」

　　「哈哈……」

　　綺麗看到我已經將多士吃完，於是提議結帳回家。我們繼續朝輕便鐵路月台走去，可是在前方突然有一位年紀和我們差不多的青年踏著一輛單車，向我們失控似地衝過來。對方還不停地叫喊「讓開！讓開！」我還沒有看清楚環境，一手將綺麗拉到我的身後方，最後單車和我擦身而過。

　　「你沒事吧？」我望著綺麗，緊張地問。

　　「你這個白痴，怎麼踏單車時不戴眼睛？當心一會兒被汽車撞葬！」綺麗向那個踏單車的人破口不罵，然後轉個身子溫柔地回答：「不，我很好。多謝你剛才把我拉開，不然一定會被他撞倒。」

　　「嘻，是本能叫我這樣做，因為我要保護你。」我輕聲地說。

　　「你剛才說甚麼要保護我？」綺麗像是聽到我剛才的說話。

　　「不、不，沒甚麼。」我將右手輕輕地舉起，還拍打自己的頭顱，尷尷尬尬地回答。「說起來，你剛才罵人的時候語氣倒是嚇人。還是第一次看到你如此凶惡，哈哈。」

　　「不要取笑人家呢！」綺麗亦是顯得一臉尷尷尬尬，跟著卻驚叫起來：「哎喲！冬冬，你的衣袖損破了……」

　　「我不依啊！這件襯衫我很喜歡的。」我亦將右手手臂端到臉前，果然看到有一個損破了的洞。最後我裝作要哭的樣子。「嗚嗚嗚！」

　　「不好意思，如果剛才不是你將我拉開的話，衣袖應該不至於給刮破。」

　　「不，」我搖搖頭。「這個並不是你的問題，是剛才那個笨蛋。」

　　「我們繼續向前走吧。」綺麗伸手牽著我的右手手臂，提議道。

　　「……。」被她這麼地接觸，不知道是甚麼原因，我突然間感到有一種像被觸電的感覺，瞬即將右手縮起。

　　「怎麼了？」

　　「沒、沒甚麼，只是……」我頓時吞吞吐吐，無言以對。猶豫一會兒，我想到一個藉口：「只是剛才好像有蚊子叮我。」

　　「明白。」綺麗點頭，繼續向前走。

　　「我可以牽著你的手嗎？」

　　「為甚麼？」對於我的請求，綺麗感到非常愕然，臉上亦流露出詫異的眼神。

　　「因為我擔心如果再有單車衝過來的時候，可以一手將你拉開。」

　　「這個，」綺麗先是望望我，跟著微微地點頭。「嗯，當然沒有所謂。」

　　得知對方並不介意，我膽戰心驚地伸出右手，往她的左手手掌伸去。可是手指還未觸及她，綺麗突然將左手手掌向身體縮去，看來還是不想讓我牽她的手。我亦明白她在暗示甚麼，於是將右手垂下。

　　「綺麗，不知道你在下星期有空嗎？」

　　「會考過後應該空閒得很，除非爸爸媽媽要我找暑期工作。不過，周末或周日應該沒有問題。」

　　「自從幾個月前準備會考，一直都感到很大壓力，而且沒有怎樣消遣和休息。如果有空的話，我想約會你，陪我一同到公園散散心好嗎？」我聽到自己的心砰砰在跳，而且一臉緊張地問道。「你亦知道，一個女孩子逛公園或會遇上甚麼危險，我不放心。」

　　「那麼，不知道你想到哪個公園去？」

　　「沒有所謂，只要能夠找地方散散心便可以。其實，你有沒有甚麼提議？」

　　「我嗎？會考前因為要找試場所以到過天水圍公園，亦繞了一圈。大棠郊野公園又似乎稍微遠了點。」綺麗抬頭望著蔚藍色的天空，自言自語起來。「元朗市鎮公園如何？」

　　「元朗市鎮公園？」我瞪著眼睛想了一會兒，繼續說：「倒是一個好提議，說起來我一直都未到過那兒，每天乘搭輕鐵總是會看到一個塔。」

　　「這麼巧合，我亦未曾到過那兒，哈！」

　　「那麼下星期天我們一同到市鎮公園去。從明天開始，我們暫時不要見面，好嗎？」

　　「為甚麼我們不要見面？」聽到我這個不尋常的請求，綺麗倒是感到愕然。

　　「嘻，這是秘密。」我瞇上眼睛，投以一個神秘的笑容。「因為我想給自己一個星期時間，去弄清楚一點事情。」

　　「弄清楚一點事情？甚麼事情？」

　　「秘密。」我搖搖頭，一臉春風得意地回答。

　　「你這個冬冬，隱藏著甚麼秘密？是朋友的話快些告訴我啊！」

　　「哎喲！人家已經說過是秘密嘛，如果說了出來的話便不再是秘密。總之，下星期天你便會知道，好不好？」

　　「好，我只要多等一個多星期而已。」

　　自這一天開始，白天的時候我刻意不去想著綺麗。不過，世事偏偏愛作弄人，你越叫自己不去想，心就是會越去想。結果，雖然媽媽要上班不在家，屋子裡只剩下我一人，我獨個兒在家裡卻無法集中精神去做任何一件事情。

　　晚上我亦很難入睡，因為每當閉起雙眼綺麗的樣子總是會浮現在我的腦海裡，尤其是她那甜絲絲的笑容。原來思念一個人是這樣子，會令你坐立不安。最後，我無時無刻都會鼓勵自己，在星期天一定要向綺麗表白。

　　好不容易地到了星期天，早上十時正，我致電給綺麗，約會她在半小時後於我家樓下會面。而當我掛上電話筒後，走到房間揀選一會兒要穿的衣服。我在衣櫃裡取出幾套襯衫，不過，因為這星期一直都沒有機會好好地安睡，現在的我倒是感到非常疲倦，就是提不起勁，甚至是睜不開眼睛。不知怎的，睡魔開始在我耳邊不停地叫喊「睡一會兒吧，十分鐘不會很久，一會兒才會有精神逛街」。

　　叮咚、叮咚！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到門鈴響過不停，突然張開眼睛，發覺自己躺在床上，身旁還有幾套襯衫。看看鬧鐘，已是十一時多。原來我剛才躺在床上打算休息十分鐘，卻一直睡到現在。

　　「綺麗，對、對、對不起。」我趕忙地跳下床，跑到大門旁，透過防盜孔看到站在外邊按門鈴的是綺麗，於是連忙地將大門打開。

　　「你這個冬冬，剛才不是約我在十時半於樓下等候的嗎？怎麼現在仍在家裡，而且甚麼也未準備？」看到我的打扮，仍是披著一套睡衣，穿著一條淺啡色斜格子連身長裙的綺麗抱怨起來。

　　「真的不好意思，當我致電給你過後，感到很疲倦所以打算躺在床上睡十分鐘，結果卻睡到現在。」待綺麗走進大廳，我連忙地將大門關上。「我現在立即更換衣服，你可否等我一會兒？」

　　「嘿！害我白白地等你半個小時，你說自己應該要受到甚麼懲罰？」綺麗輕輕地搖晃右手握著的雨傘，打趣地質問我。

　　「為了賠不是，我一會兒請你飲東西好不好？」我輕拍雙手，回答道。「說起來，為甚麼要攜帶雨傘？窗外陽光普照。」

　　「媽媽說天文台預告今天下午會下大雨，在我出門時叮囑我攜帶雨傘。」

　　「哎喲！不要理會天文台的預告，總是不可靠的。看看窗外的景色，藍色的天空任鳥飛，而且沒有幾朵白雲。這幾個星期不是一直都很天晴的嗎，試問今天怎麼會有可能下大雨？」

　　「這個……」綺麗探頭望望窗外，微微地點頭，隨後望著我：「聽聞我現在是等候你更換衣服的啊？」

　　「我忘記了這個，真是大頭蝦！」說罷，我連忙地跑回房間去。

　　五分鐘過後，我穿著一套深藍色襯衫，配一條深黑色的牛仔褲，和綺麗一同離開屋子。綺麗仍是攜著雨傘，經過我多番苦心勸告，她最後還是接納我的意見，將雨傘暫時寄留在家裡。真的嘛，一會兒逛街，攜著雨傘多不方便！

　　我們先到元朗廣場逛逛，約十五分鐘過後，由於剛才答應會請綺麗喝東西，於是到廣場附近的一間咖啡店坐下，我看到在櫃檯處張貼了一張「聘請暑期工侍應」的紙牌呢！隨後便是點選了兩杯凍飲。沒過多久，環顧咖啡店四周，發覺已經擠滿了人，應該是因為今天是星期天的緣故吧？這時一對在門外等候很久的男女坐在鄰桌，我心裡在想，幸好剛才我倆早點到來，不然現在一定找不到空位子。

　　「冬冬，說起來，我們已經有一個星期沒有見面，亦沒有通話。你上星期對我說過今天會告訴我一個甚麼秘密的，是不是？」

　　「是嗎？」我喝下一口飲品，故意地裝作甚麼也記不起。「甚麼秘密？」

　　「哎喲，你竟然反問我是甚麼秘密？」綺麗亦喝下一口飲品，繼續地追問。

　　「我沒有說過甚麼秘密，是不是你聽錯了？」

　　「一定不會錯，當時的我再三地追問，但你卻守口如瓶。」綺麗望著我，眨眨眼睛，繼續說：「如果你記不起的話，那麼告訴我，為甚麼這個星期我們不要見面、不要聯絡，甚至不要通話？」

　　「這個是因為……是因為……」

　　突然間，我很想鼓起勇氣將心底裡的說話說出來，不過句子溜到口唇邊，卻總是張不開口。我在口腔裡弄了一口唾液，順道將說話一同吞進肚子裡。原來要向一個自己喜歡的人表白是很困難的一件事，難道是因為咖啡店裡坐了很多人的緣故？

　　「嘻，直覺告訴我，你一定有些甚麼東西在瞞著我。」

　　「直覺？是甚麼直覺？哪裡來的直覺？」

　　「是女孩子的直覺告訴我。」

　　「那我亦是女孩子，怎麼沒有你所指的直覺？難道我不是女孩子？」

　　「哈哈哈，冬冬，你是故意在扯開話題吧？」看來綺麗識穿了我的奸計。「說真的，怎麼看你亦不像一位女孩子。」

　　「我不像一位女孩子？」聽到對方的說話，我的口張得大大的。

　　「不是嗎？看你現在的打扮，頭髮總是剪得短短的，平日亦是喜歡穿上較深沉色的衣服，雙手又不佩戴任何飾物，耳朵亦沒有戴耳環等等。而且身材……」

　　綺麗一邊說話，我一邊凝望著她今天的打扮。長長頭髮的她，穿著一條裙子，右手手腕佩戴著一條銀色鏈子，一對耳珠亦分別地穿上一個細小而散射出啡色的耳環。我再看看自己，穿著牛仔褲，除了在左手手腕戴上一隻不算是飾物的腕錶外，甚麼飾物都沒有。

　　心裡在想，這個應該就是她所指的男孩子裝扮吧？聽到她提及身材的，我凝望著她的胸脯，脹脹的；跟著再望望自己的胸脯，平平的。嗯，我已經十七歲，身體應該早已經發育吧？我知道自己的身型就是像男孩子。

　　「你覺得我平日的性格像男孩子嗎？」我好奇地問道。

　　「很像呢！」綺麗不假思索地回答。「無論是言行舉止，甚至是思想方面，都很像一個男孩子。」

　　「你覺得當男孩子較好，還是當女孩子較好？」

　　「我嗎？當然是當女孩子。平日可以打扮、留長頭髮，又可以穿裙子，沒有男孩子那種粗蠻。」說畢，綺麗望著我，好奇地問：「怎麼無緣無故地問我這樣的問題？」

　　「沒甚麼，我覺得當男孩子比較好，首先是身型較健碩，而且有氣有力，誰人欺負我的話一定會好好地給他顏色看。」我握著左手拳頭，洋洋得意地回答。

　　「哈哈，你的性格就是像男孩子，連思想亦這麼粗蠻。」

　　「看來你對男孩子沒有甚麼好感。如果現在有男孩子追求你的話？不知道你會否接受？」我試探地問。

　　「男孩子追求我？」綺麗連忙地四處張望。「哪兒來的男孩子？」

　　「我剛才只是說如果嘛！」

　　「現在是求學階段，爸爸媽媽不允許我談戀愛。」

　　「是嗎？不過現在不是會考完結，我們亦已經中五畢業？」

　　「嗯，你說得對，現在已是中五畢業生。不過一直在女校學習，根本沒有機會結識男孩子，更惶論拍拖談戀愛？」

　　「其實我……」我深深地吸入一口氣，正想開口向綺麗表白的時候，突然聽到鄰桌的一對男女在吵架。

　　「你這個白痴，我以後都不想見到你！」

　　綺麗和我一同將臉兒轉到左邊，剛才坐下的男女在幾分鐘前仍是有說有笑，而且態度親暱；可是現在卻怒氣沖沖，女的還大力地拍打桌子。這個時候，其他人亦投以好奇的眼光望著他們二人。

　　「你聽我說，我不是故意這樣做去傷害你，請你原諒我，對不起。」

　　「我以後都不想再見你，我們分手吧。」女的決絕地回答。

　　「小雲，你聽我說，我當時是有苦衷的呀！」

　　「總之我無法接受你和另一位女孩子發生這些事情，你不要再找我，就當我倆從來也沒有相識過。」女的提起手袋站起來，正想轉身離去。

　　「等等……」男的伸手挽著對方的手腕。

　　「不要碰我！」女的猛力一扯，手袋碰到一個杯子，杯子被打翻後跌在地上。她，最後氣沖沖地離開咖啡店；而他，卻坐在桌旁呆呆地望著地上的玻璃碎片，神情一遍呆滯。

　　「先生，請問你有沒有大礙？」看到這個情形，一位侍應姐姐連忙地走到男子跟前，一邊蹲下身子執拾地上的玻璃碎片，一邊細心地問道。

　　「不關你事，請你給我滾開！」男的不但沒有向對方道謝，反而咆吼起來，就像一條瘋狗在不停地狂吠。

　　看到這個情形，我的頭頂早已冒起煙火，終於按奈不住，雙手猛力地拍打桌面，站在那個男子身旁。

　　「喂！你是不是男人來的？人家好言相對問候你，而且幫你撿地上的玻璃碎片，你卻以甚麼態度去和人家說話？」

　　「你是誰？怎麼這樣好管閒事？」看來他仍是覺得自己的態度沒有甚麼問題。

　　「我是誰你不用理會，總之你剛才的態度就是不對，快些向這位姐姐道歉。」我左手撐著腰，右手伸出食指指著對方。

　　「妹妹，多謝你，我現在沒有甚麼，不用擔心我。」說畢，侍應姐姐站起來，小心翼翼地將玻璃碎片攜到廚房去。

　　「他媽的，今天不知道遇上甚麼邪氣……」男子從衣袋裡取出一張五十元，放在桌上後站起來準備離去。

　　「你給我站著！」我還是心有不甘，而且憤憤不平地叫嚷。

　　「冬冬，算吧，不要這樣子。人家現在打算離去，由得他吧。」綺麗不知道何時走到我的身旁，還伸出雙手拉著我的右手。

　　「哼！最討厭這些男孩子，態度囂張，以為自己真的不可一世。」

　　「不要只顧站在這兒，快些坐回去，繼續喝東西吧。」綺麗輕輕地拍打我的肩膀，還回頭望向我們的桌子，說道。

　　我坐回剛才的座位，看到飲品已經喝光，於是提議結帳，準備到市鎮公園。綺麗亦點頭表示同意。良久，我們二人沿著前往大會堂方向的路子走，來到市鎮公園，很多人呢！

　　我們一直談論剛才那個討人厭的男子，綺麗取笑我那愛好打不平的性格，而且剛才罵人家的時候態度和語氣多凌厲，差點兒把她嚇壞呢！我就是討厭男孩子，尤其是那些恃著自己有氣有力便野蠻霸道、只懂得欺負女孩子的男孩子。

　　下午二時半，我們沿著一個池塘走路，雖然今天的風不大，池塘的水面卻在盪漾。途中經過一個涼亭，涼亭內有一對男女依靠在一旁看著水面，而且有說有笑，應該是一對小情侶吧？不知道是甚麼原因，天色突然變得深深沉沉，抬頭望著天空，烏雲滿天，仿似快要下雨。我才恍然記起早上的時候，綺麗說過媽媽叮囑她出門要攜帶雨傘。

　　「哎喲，看來快要下大雨。」我抬頭望著天空，喃喃地自語。

　　「嘿！你看！快要下大雨，難委我早上出門的時候攜著雨傘。冬冬，都是你不好！」綺麗開始對我抱怨。

　　「怎麼樣？現在還沒有下雨嘛！真的不用擔心，天文台總是不可靠的。」

　　轟隆！天空突然傳出一聲骸人的雷聲，害我整個人彈跳起來。

　　「你聽到吧？是雷聲啊！」綺麗拍拍我的肩膀。

　　「嘻，」我回頭望著她，投以一笑。「不用擔心，只是響雷，不會下雨……」

　　我的話還沒說完，已經有好幾滴雨點打在地上，而我的鼻子亦感到有一滴小雨點。當我將臉兒朝池塘邊望去，一點一滴的雨點落在水面而成形一連串的漣漪，看到這個情景挺是美麗，不禁發出一絲會心微笑。

　　「你這個笨蛋還站在這兒發呆？下大雨，趕快避雨啊！」綺麗以右邊肩膀輕輕地撞向我的背部，我才醒覺自己剛才一直地在沉醉，不曉得原來已經下著大雨。

　　「哎喲！我們可以到哪兒避雨？」我雙手放在頭頂上，希望藉以阻擋雨點。

　　「快到涼亭去吧！」綺麗並沒有遲疑，一直地向前跑。

　　「知道……」

　　而我亦尾隨著她，最後二人跑到涼亭去。剛才那對小情侶已經不知所蹤。在涼亭內，綺麗撩撥積聚在連身裙上的水點，我則站在一旁呆著，希望大雨很快會過去，待雨停後再一同回家。這幾個星期一直都是天晴，人家還打算和綺麗一同逛公園的嘛，怎麼現在卻突然下著大雨，真是掃興！

　　綺麗和我站在涼亭已有二十多分鐘，四周一直沒有路人經過。是的，下著這麼大雨，試問誰人又會有雅興來公園？

　　「如果一直仍是下著大雨的話，我們應該怎麼辦？」

　　「不會的、不會的，我相信很快便會停雨。」

　　「不要怪我說掃興話，冬冬，你的說話真的不可信。由早上至今，你所說的話沒有一句靈驗的，發生的事情總是和你說的剛好相反。」

　　「哎喲，不要這麼說，我亦不想的啊！」我感到不好意思，連忙地伸手拍拍自己的頭，還伸出舌頭來。「人家有東西想和你說，現在卻下著大雨……」

　　「是啊！你早上說過下午會告訴我甚麼事情，冬冬，在這個星期你總是古古怪怪，現在快些告訴我吧！」綺麗依靠在我身旁，好奇地問。「你不要再使出甚麼花樣拖廷我，不然我真的會發怒的啊！」

　　「現在下著大雨，真的不是時候……」

　　「哎喲，我不要！」綺麗左手撐著腰，右手一掌打在我的肩膀。「如果你仍當我是朋友的話，現在說出來，不然我們絕交！」

　　「絕、絕交？」聽到綺麗剛才的說話，我整個人彈了起來。「你說笑吧？」

　　「不是啊，我是一個很決絕的人，說得出便做得到。」

　　「那麼好吧，我答應你，當雨停後我們回到家裡，我會告訴你，真的。」

　　「我不相信。」綺麗搖搖頭。「我要你現在說出來。」

　　「我會守諾言。」我伸出右手，還豎起尾指，示意要和她勾手指尾。

　　「不，你還是現在告訴我吧」綺麗搖搖頭。「不曉得一會兒你會有甚麼花言巧語。」

　　我站在涼亭的另一端，不發一言，綺麗亦沉默地站在另一端，凝望著我。這一刻，我探頭向四周望去，仍是看不到有其他路人。同時間，除了雨點打落在四周所發出的聲響和自己的心跳聲外，聽不到其他聲言。我亦明瞭到，自己今天一定會向她表白，既然現在只有我們二人，時機應該是成熟和適合。

　　「那麼，我現在就說吧。」我深深地吸入一口氣，慢慢地呼出。「不過你要答應我，無論我說甚麼你也不會討厭我，怎麼樣？」

　　「沒問題，我答應你。」綺麗點頭回應。

　　「我喜歡你。」

　　我鼓起一生之中最大的勇氣說出這句話，應該說是表白。只知道當我將這句話說出來後，綺麗沒有說甚麼話，只是定睛地望著我。我們二人就是這樣地站在涼亭內無言以對，對我來說四周氣氛異常地沉重。

　　「你剛才不是和我開玩笑吧？」綺麗終於打破彼此間的沉默。「還是你不知道自己剛才在說甚麼？」

　　「不，我是認真的。綺麗，可否當我的女朋友？」

　　「……。」綺麗搖搖頭，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如何去回應我。「瘋了！我們沒有可能的。冬冬，你和我都是女孩子。」

　　「女孩子又怎麼樣？女孩子便不可以在一起嗎？」我連番地問道。「我不見得男孩子有甚麼好，他們總是蠻不講理、喜歡欺負女孩子。」

　　「你究竟知不知道，」綺麗掩著臉兒，沉思了一會，繼續說：「我們還是不要來往吧，你不要再找我。」

　　「你剛才不是答應過人家，無論我說甚麼東西，你也不會討厭我的嗎？」我慢慢地跌坐在地上，感到既難過又不安。「你答應過我的……」

　　「雨好像沒下得那麼大，我們回家吧。」綺麗說完話後離開涼亭。

　　「還是下著大雨，綺麗，留多一分鐘好嗎？」我問道。

　　「如果你喜歡的話，可以留在這兒十分鐘、一小時甚至是一整天。」綺麗並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地向前走。

　　「等等，」我沒法子，只好尾隨著她。「現在回家的話我們便弄濕的啊！」

　　「這個不打緊，我現在就是想回家。」

　　看著綺麗在雨中走路，我亦跟隨她。不知怎的，今天回家的路子走得比平日來得更漫長，我們二人一直沒有說話。來到元朗廣場，我終於按奈不住，開口說話。

　　「自中一開始我們結識，一直以來你待我很好。每當我遇上困難，或是在功課上有甚麼不明白的地方，你總是會無條件地幫助我。我生病的時候，你亦將筆記交給我，好讓我可以溫習。」

　　「這些日子，你亦待我很好，每當我不愉快的時候你會問候我、開解我；每當我開心的時候，你總是會和我分享那份喜悅。」

　　「因為我們彼此都是喜歡對方。」

　　「不，因為我們彼此都是同班同學，一同學習、一同長大。」

　　「那麼為甚麼你待我特別好？」

　　「我沒有，我對待任何人都是這樣的好。」

　　「還記得會考前我生病，班上只有你一位同學來探望我。」

　　「老師和班上其他的同學亦有代我問候你。」

　　「總之，沒有人待我那麼好。綺麗，我是真心喜歡你的，我答應你，在往後的日子會好好地愛惜你，不讓其他人欺負你。」我走到她的身旁，誠心地說。

　　「自問自己平日待人接物很有禮貌，而且不會欺負人家，沒有人不喜歡我。」綺麗望著我，說道。「早知道當時探望你會使你產生誤會的話，我當初不應該這樣地好心。」

　　被她這麼說，我不知道應該如何回應。結果，我們二人再次保持沉默，一直朝朗屏村走去。二十分鐘後，來到我家樓下，我停下腳步，可是綺麗卻繼續向前走。

　　「你不上我家嗎？」我不安地問道，心裡有一個感覺，綺麗日後不會再找我。這種感覺是直覺吧，是女孩子的直覺。

　　「我為甚麼要上你家？」綺麗最後還是停下腳步，回頭望著我。

　　「還有一扇雨傘在我家裡，我知道你日後不會再找我，不如現在將它取回。」

　　「……。」綺麗沒有說甚麼話，只是微微地點頭。

　　這樣地，我們一同等候升降機，準備回到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