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歡你是我

　　二○○一年九月三日，星期一。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我快要十四歲，已是一名中四理科學生。基本上我選擇理科的原因是因為我討厭歷史和經濟科，不過數學科要取得合格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經過取捨後，還是覺得修讀理科會較有前途。

　　還記得在中學三年級學期初，班主任教導我們這些成績中等的同學一個讀書策略：如果我們想修讀文科的話，那麼不要花太多時間在理科科目上；同樣道理，如果我們想修讀理科的話，那麼不要花太多時間在文科科目上。初時的我不以為然，就是覺得怎麼可以不理會其他科目？然而班主任解釋，如果集中時間和資源在自己所喜歡的學科上，升讀中四時校方會因應文、理科的成績去編排同學們應該入讀哪一個學科。

　　是的，細心地去想，班主任的建議是可行的。如果花同樣的時間在文、理科，到後來各科的成績一般，老師們便認為即使將你編排在文或理科也沒有所謂，反正你的成績一般嘛！所以，如果只花時間在理科科目上，文科成績當然會一落千丈，不過老師們便會認為你較適合在理科環境學習。現在想起來，這個真是一個妙絕的學習策略！

　　結果，如各位讀者所料，我將中學三年級的時間只放在理科科目上──化學、生物、物理和數學。雖然三年級畢業時的成績單並不好看，很多文科科目不合格，不過理科科目倒是令我安心。最重要的是，我如願以償地被編進四丁班學習，是理科班啊！聽其他同學說，甲、乙兩班是文科班，丙、丁兩班是理科班。

　　自從中學一年級下學期開始，爸爸媽媽鬧離婚，跟著的日子媽媽和我二人一同相依為命。得到社會福利署人員的協助，我們被派置到元朗朗屏村居住。現在想起來，公屋的環境要比在洪水橋居住的圍村好得多。單位雖然比較細小、地方不大，不過是坐北向南，在春天不用給蚊子叮手手腳腳、在夏天括大風下大雨的日子不會捱水浸的滋味、在冬天不用捱吃西北風；看來在住圍村的日子，只有在秋天是過得較好而已。

　　還記得在中學二年級，媽媽間中地在周日會帶我和爸爸見面。有一次從兩人的交談中得知，爸爸和那個女子分開了，現在獨自一個人生活。當時的我心裡有一陣涼快的感覺，這可以說是他應有此報。從二年級下學期開始，媽媽和我漸漸地沒有再約見爸爸，不曉得當時是媽媽工作忙，還是因為我學習忙呢？

　　這天是星期三，吃過早餐和平日一樣穿上校服裙、對著鏡子打扮一番。我突然間有一個念頭，為甚麼女孩子上學總是要穿校裙？說實話，我倒是很討厭穿裙子，因為行動不太方便。大概七時半，我會揹起書包，和媽媽道別後獨個兒上學。

　　「媽媽，我現在上學。」我一邊將大門打開一邊說。

　　「冬，路上小心啊。」媽媽每天總會細心地叮囑我。

　　來到大堂，我按下升降機按鈕等候，不消兩分鐘升降機門被打開。這一刻，在升降機內，我會如常地看到一位擁有熟悉的臉孔的女孩子向自己招手，而我亦微微地點頭，然後住升降機裡走。

　　「綺麗早晨！」我站在對方身旁，輕聲地打了一個招呼。

　　「冬冬早晨，哈，你真的每天都是這麼準時出門上學。」

　　「你還不是一樣？每天在這個時間我總會碰到你。」

　　「因為想和你一同上學嘛，哈！」

　　「哈哈哈……」

　　沒錯，對方正是我的一位好朋友兼好同學，林綺麗。原來她自小學四年級已經在朗屏村居住呢！我和媽媽住在十二樓，她則住在十五樓。每天七時半出門，總會在升降機遇到她，隨後二人一同肩並肩上學。

　　如果不說出來你們或許不會知道，綺麗是一名品學兼優的學生，經常代表我班參加班際比賽，替我班奪得不少獎項。不要看她個子細小，不單成績優良，而且運動了得，在每年的校運會比賽裡取得短跑冠軍。相比她來說，我這個甚麼也是平平無奇的女孩子顯得有點沒用處。

　　「就是喜歡星期二和四，有體育課。」我們沿著行人天橋走，綺麗說道。「說起來，今天下午數學科要測驗呢，你昨晚有沒有溫習？」

　　「說起來我亦很喜歡有體育課的日子，如果是冬天的話會比較好，因為可以穿著運動服而不是校裙。」我回答道。「我昨晚溫習了三個小時，不過現在仍是沒有信心。我不像你，你一定對這個測驗很有信心吧？」

　　「信心倒是有的，不過每次總是未能取得滿分。余老師在某些地方一定可以找到我的痛腳，真不依！」綺麗撒著驕，她那驕滴滴的聲線直插進我的心窩。

　　「哈哈，那麼你在下課的時候，威嚇他一定要給你滿分。」

　　「哈哈，我不像你這麼粗魯，我是女孩子來的嘛，怎可以動粗？」

　　「哎喲！你這麼說，即是暗示我不是女孩子嗎？」我左手抓著綺麗的手臂，狀出一副非常認真的樣子問。

　　「不是。」綺麗搖搖頭，臉上流露出一個奸乍的笑容。「我剛才是明示呢！」

　　綺麗將話說完後，連忙地拔足向前奔跑，恐怕我會揍她一頓似的。看到她的反應，我亦尾隨追趕著。雖然她跑步速度快，由於我個子長得高大，沒跑幾步一伸手便將她的書包抓著。當我的右手不經意地向後一拉，正想伸出左手拍她的肩膀的時候，她卻突然轉個身子，還微微地舉起雙手示意投降。我的左手一時間停不下來，在她的右邊胸脯按下去。

　　「喔！」我連忙地將左手縮開，而我亦感到有一股觸電的感覺。

　　「你竟然非禮我！而且在當街當巷，真是可惡啊！」綺麗感到自己剛才被人家侵犯，於是右手握著拳頭朝我的肩膀打去。

　　「不好意思，剛才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開始時我一臉正經，不過跟著我亦流露出一個奸笑，將臉兒靠近她，耳語起來：「原來你的胸脯是這麼柔軟和有彈性，真是令人羨慕啊！」

　　「哎喲！你竟然還有勇氣說這些東西？真是可惡。」綺麗再握著拳頭打我。

　　「好了好了，我們不要只顧站在這兒，不然今天會遲到。」

　　「想繼續上學嗎？請先給我摸摸你的胸。」

　　「不像你，我的胸脯並不浮凸。飛機場來的，沒有甚麼好觸摸的啊！」我打趣地說，示意要繼續向前上路。

　　「總之你欠我一次，將來我一定會報仇。」綺麗將握著拳頭的手慢慢地鬆開，還伸到我跟前有所舉動。我連忙地將身子向旁邊閃避，不讓她觸碰我的身體。

　　「剛才耳朵有問題，聽不到你在說甚麼，呵呵呵……」

　　第二天清早，我和綺麗如常地在升降機裡遇見，再一同上學去。

　　這天在上學的路途上，不知道是甚麼原因，我腦海裡不斷地想著昨天無意間觸碰到綺麗身體的事情，心裡就是感到有點緊張。好幾次有意無意地偷望她的身體，很快卻又將眼睛轉到前方，恐怕會被她發覺我這樣不正經的行為。

　　小息過後是中文堂，我並沒有怎樣認真和留心地聽講。心，早已經飛到另一個仙境夢遊。不期然地想起在昨天早上上學途中所發生的事情，心情就是忐忑不安。我裝作留意課本，眼睛卻游移到綺麗那處，從則面凝望著她的身體。雖然綺麗個子細小，而且穿著校裙，不過她的身材倒是豐滿。最後我還是搖搖頭，深深地呼吸一口氣，繼續留心聽講。

　　鈴──轉堂鈴聲響起，是體育堂，同學們紛紛地提起盛裝著夏季運動服的書包、紙袋或旅行袋，前往更衣室。而我，不知道是不是仍在剛才的夢境中未清醒，竟然抱著中文課本離開課室。來到更衣室，才發覺自己手裡提著的並不是平日盛裝運動服的紙袋，同學們都在取笑我，於是連忙地跑回課室去。

　　這時綺麗亦在課室，原來剛才她被中文科老師喚到教員室取同學的專題寫作簿，現在回到課室取運動服。這麼巧在課室裡碰見她，我們二人一邊走路，一邊閒談，來到更衣室，冷清清的，看來其他同學早已離去。

　　「說起來，冬冬，怎麼你會這麼遲才更換衣服？不是故意等我吧？你真好。」

　　「哈！我憑甚麼要等你？」我投以一笑。「剛才自己發神經，竟然帶著中文課本到來到這兒，所以折返課室去。」

　　「原來如此。」

　　綺麗和平日更衣時一樣，先是將校服裙脫下，跟著是將底裙脫下，我的視線亦不期然地凝望著她的身體。雖然她仍戴上白色的乳罩和穿著一件深灰色內褲，仍是遮掩不到她所擁有的豐滿身材，而且她那玲瓏浮凸的身體盡是映入眼簾。

　　我感到自己呼吸開始急促，而且心臟跳得很厲害。這種感覺還是第一次嘗試到，為甚麼會有這樣的感覺的呢？然而因為害怕會被對方發覺我正在偷窺她的身體，我連忙地將自己的校裙和底裙脫下來。

　　「哎喲！我們現在肉帛相見喔。」我亦幾近光著身子站在那兒，打趣地說。

　　「哈哈哈，你又在發甚麼神經？」

　　聽到我的說話，綺麗向我投以一笑。不過，看來她對我的身體沒有甚麼興趣，而且則著身子穿運動服。不知道是不是在介意我剛才所說的一番話呢？當時我真的有一個奇怪和不應該的念頭，我在想，如果這一刻可以觸摸她的身體多好，最後我當然沒有這樣做，因為我害怕她會討厭我。

　　這天體育課，老師給我們自由活動，一些同學玩球類活動，如羽毛球、排球、籃球，一些同學玩康樂棋，而我和綺麗一起打乒乓球。

　　轉眼間放學鈴聲響起，我揹著書包，匆匆地離開學校。綺麗看見我，連忙地呼喊，不過我沒有理會她，裝作聽不見，只顧一直地向前走。來到月台，剛巧有一輛輕鐵駛近，於是溜進去。

　　回到家裡，看看放在組合櫃上的時鐘，才四時許。家中只得我一個，顯得有點冷清。我返回房間將門關上，取出一套米奇老鼠運動服更換。將校裙和底裙脫下，我張開左手手掌，凝望著手掌上的掌紋。良久，我將左手輕輕地按在自己左邊胸口，輕輕地擠壓，發覺到乳房很小，相比綺麗的簡直有天淵之別。

　　「我們都是十四歲吧？怎麼她的胸脯已經發育得這麼大，而我的卻……」我坐在床邊，一邊扁著嘴巴一邊心想。「我的個子要比她高大的啊！」

　　自這時開始，上體育課時我總是會偷偷地看女同學們的身體，發覺到一些和我差不多，胸脯平平的；不過還是有很多同學早已經發育，這個使我感到有點妒忌。

　　※　　※　　※

　　「冬冬，怎麼你近來一放學便匆匆地離開？」這天綺麗和我一同上學，她問。

　　「嗯，沒甚麼，只是想回家溫習和做功課。班主任不是說過，我們很快便要會考嗎？」我回答道。「我很想升讀中六，不過我的成績不太好，恐怕會考不上。」

　　「不，你的成績亦很不錯呢！」綺麗安慰我。

　　「不是的，我對你有信心，知道你一定可以考得好成績，升讀中六，甚至是大學呢！」我將心裡所想到的說話說出來。「如果我要在兩年後繼續和你做同學的話，想必現在是開始努力的時候。」

　　「冬冬，我有一個提議。」綺麗望望我，跟著眨眨眼睛。「不如這樣，我們每天放學一同到圖書館溫習，如果你在功課上遇上甚麼問題我嘗試教導你，你認為這樣好不好？」

　　「這個……」我猶豫一會，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

　　「怎樣了，有甚麼問題嗎？」

　　「沒有問題呢，綺麗，怎麼你會突然地對待我這麼好？」我好奇地問。

　　「是嗎？因為我喜歡你，呵呵呵……」綺麗打趣地說笑道。

　　「你喜歡我？」聽到她的說話，我頓時目瞪口呆。

　　「哈，剛才只是和你開玩笑，不要這麼認真。說實話，我覺得自己能夠有你這個朋友不錯，經常和我一起，甚至陪伴上學。我很珍惜我倆間的情誼，真的。」

　　「珍惜這段友誼的人不單是你，其實我亦是很珍惜的呢！說實話，是你每天陪伴我上學吧？」我回答道。「回想起來，我們在中一第一天上學相識，一直到現在仍是這麼好，從來沒有吵架呢。」

　　「那麼從今天起，我們放學後一同到圖書館溫習啊！你認為這個提議怎樣？」

　　「當然很好。」我點頭回應。

　　自這天開始，我放學後都會跑到綺麗的書桌旁，等候她將課本收拾好，二人再一同前往位於三樓的圖書館。說來奇怪，在圖書館的一角伶伶仃仃地有兩個座位空置著沒被同學坐上，我們以閃電的步伐跑到那兒，將座位霸佔後，隨即開始用心地溫習和做家課。

　　我取出數學課本和習作簿，聚精匯神地做家課。可是其中一道數學題目非常艱深，花了我十多分鐘仍然想不出怎樣解答。我在一疊白紙上試了很遍仍然是毫無頭緒，一氣之下將原子筆扔在桌上。

　　「冬冬，怎麼突然發脾氣將筆扔在桌上？」一直低頭看著物理課本的綺麗看見我這樣，連忙地抬起頭問道。

　　「沒甚麼，只是有一條討人厭的題目總是做不來，本小姐沒有這麼多耐性。」

　　「不要這樣，其實數學題目這東西，你越是生氣便越是做不來。嘗試休息一會，再接再厲。」綺麗安慰我，聽到她的說話，我連忙地站起來，往書架上取來一本史露比漫畫冊看。

　　「哈……」我一邊看漫畫，一邊發出會心微笑。

　　「怎麼樣？這麼快便沒有心情做家課？」

　　「反正我一定做不來，明天再打算。」我抬頭回答，跟住低下頭繼續看漫畫。

　　「不要這麼快便放棄嘛，不如讓我教你，好嗎？」

　　「你、你教我做家課？」對於綺麗剛才的說話，我心裡感到愕然。是的，我從來也沒有想過，她會主動地教我做功課。「不好呢，你現在溫習中，不要因為我而受到影響。」

　　「怎麼會和我說這樣的話，我們是朋友嘛！」綺麗未經同意擅自將我的數學課本打開，掀到剛才我一直閱讀的那一頁。「是這題吧？」

　　「嗯。」還是第一次體會到她這份真誠，叫我怎樣推卻？「是關於序列的，很深，就是做不來。」

　　「其實這題並不深呢，試試從等比序列和等差序列的定義去想……」

　　得到綺麗的指導，我在好不容易的情況下完成所有數學題目。看看腕錶，已是傍晚五時半，在圖書館內只剩下幾位同學，我亦提議一同回家。很奇怪地，綺麗望著我，眼睛仿似流露出一段不想離去的訊息。

　　我們一同前往輕便鐵路月台等候，乘搭輕鐵到元朗廣場離開車廂，再步行天橋往家的方向走。來到大堂，一位中年婦人望著我和綺麗，她的外貌很面善，沒錯，很像綺麗。嗯，我還是應該說，綺麗很像她吧。

　　「阿麗，怎麼現在才回家？」對方先開口說話。

　　「媽媽。」綺麗說，果然沒被我猜錯，她是綺麗的媽媽。「我剛才和同學在圖書館溫習，所以晚了回家。」

　　「溫習？不是瞞著我在街上走來走去吧？」媽媽顯出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伯母你好，是真的，剛才我和綺麗一直逗留在學校圖書館。」我插嘴說話。

　　「你是……」

　　「我叫嚴冬，是綺麗的同學。我亦是住在這兒，十二樓。」站在綺麗身旁的我輕輕地點頭，有禮貌地回答。「我們溫習過後便一同回家，沒有在街上流連。」

　　「嚴冬你好，你和阿麗是同班同學嗎？」媽媽問道，而我亦點頭表示認同。

　　叮──這時升降機門自動地打開，待人們離開升降機後，我跟隨綺麗和她的媽媽一同進去。我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同時間按下「十五」和「十二」兩個按鈕，垂下頭靜靜地等候。升降機內氣氛稍為凝重，我們沒有說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綺麗的媽媽亦在這兒呢？

　　當升降機到達十二樓，我向她們打招呼，跟著返回家裡。

　　第二天早上，我如常地在升降機遇見綺麗，二人一同上學。在途中，她並沒有怎樣發言，第六靈感告訴我，她有心事。作為好朋友的我，嘗試去安慰她。

　　「怎麼樣？綺麗，你今天身體是不是不舒服？」

　　「不，我很好。」綺麗搖搖頭回頭。

　　「你和平日不同，是不是有甚麼不愉快的事情？不要收藏在心裡，說出來會感到好些。還記得在中一的倫理科，有一課說憂愁與人家分享會減半的嗎？」

　　「記得，快樂與人家分享會增倍。」

　　「那麼你可否和我分擔憂愁呢？」

　　「昨晚爸爸和媽媽吵架，害得我很晚亦不能入睡。」

　　「他們為甚麼要吵架？」我好奇地問道。「哈，我很諸事八卦吧？」

　　「我不知道，他們經常都是這樣，已經沒有甚麼特別感覺。」綺麗回答。

　　「他們經常會吵架？」我感到有點奇怪，因為從綺麗平日的心情和舉止來看，怎麼也猜不到她的爸爸媽媽並不是很恩愛。

　　「想必你的爸爸媽媽不會經常吵架吧？」

　　「他們在我中一時已經分開。」對於綺麗的問題，我認真地回答。「我沒有爸爸，現在和媽媽一起生活。」

　　「噢，對不起，我不應該問你這些……」綺麗抬起頭望著我。

　　「沒關係，反正已經過了好幾年。況且，這些不是甚麼壞事，我不會感到難過，而且沒有甚麼好難過。」我說。

　　「其實，你平日會思念爸爸嗎？為甚麼爸爸媽媽要分開？」綺麗問道。「哈，看來我還要比你諸事八卦呢，呵呵呵！」

　　「當時的日子，爸爸做了一些對不起媽媽的事情，媽媽沒法原諒他。說實話，我亦沒法原諒他。」

　　這時我們二人不經意地來到前往屯門方向的輕便鐵路月台，因為遇見兩位班上的同學，我們沒有再說爸爸媽媽的事情，轉而談論老師們的是是非非。今天是星期四，在中文課完結的時候，綺麗如常地被老師叫喊到教員室幫忙取回同學的專題寫作簿，而我則一直坐在座位裡等候她。

　　「咦？冬冬，怎麼你仍坐在這兒，不和同學一同到更衣室？」綺麗抱著一疊習作簿返回課室，看見我後感到有點奇怪。「現在是體育課啊！」

　　「沒甚麼，我想等你嘛！」我打趣地說。

　　「哈哈，等我幹甚麼？」綺麗將習作簿放在教師桌，跟著返回座位提起書包。

　　「因為我害怕你會迷路。」

　　看到她的舉止，我亦提起一個盛裝著運動服的紙袋，二人一同前往更衣室。如我所料，更衣室裡一遍寧靜，沒有其他同學，而我亦很快地將校裙脫下，眼睛偷偷地凝望著綺麗的身體。每次都是這樣，當我看到她的身體的時候，心就會砰砰地跳得厲害。

　　日子在無聲無息中過去，我和綺麗每天早上一同上學，中午一同進膳，放學後一同到圖書館溫習和做家課，傍晚一同回家，二人的情誼亦越來越深。真想不到，我和她天天一起，就像一對親生的兩姊妹，一些同學甚至投以羨妒的眼光，說我們是一對知心的深交。不經不覺地，到了二○○一年十二月十日，星期三。

　　「說起來，不知道你喜歡甚麼東西？」

　　「我喜歡甚麼東西？你這樣地問，叫人家怎麼樣回答？」我搖搖頭。「給我一點點提示好嗎？」

　　「例如，你喜歡洋娃娃嗎？還是項鏈，又或者音樂盒等？」

　　「不，自小時候已經不愛玩洋娃娃。亦不愛項鏈和音樂盒。」我搖搖頭回答。

　　「那麼你喜歡甚麼東西？」綺麗再一次地問道。

　　「為甚麼？」

　　「沒甚麼，只是想知道你的喜好，了解你多一點點嘛。」

　　「我喜歡模型！」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冬冬，你是在和我說笑吧？」綺麗望著我，嘴巴張得大大。「女孩子之家竟然喜歡砌模型？」

　　「誰說砌模型是男孩子的專利？」

　　一星期後，當我和綺麗在上學時沿著行人天橋走路途中，她突然從書包裡取出一份禮物，還端到我跟前。看著禮物，我感到有點奇怪。

　　「送給你的，生日快樂！」綺麗嘴唇邊流露出一個微笑。

　　「我的生日？」我一臉顯得愕然，良久才憶起今天是我的生辰。最後，我咬著唇傻笑起來。「綺麗，多謝你，一直以來沒有人為我慶祝生日，這是我第一次收到生日禮物。」

　　「即是說，你寶貴的第一次已經給了我，你要好好地記著這天所發生的事情，哈哈！」綺麗忍不住地笑起來，看到她的笑容，很甜很燦爛，仿似收到生日禮物的人是她。

　　「說起來，你怎麼會知道我的生日？印象中我沒有向你提及過。」

　　「厲害吧？」對於我的問題，綺麗並沒有回答。「今天你是壽星女，午飯由我請客，不要推卻。」

　　「那麼你亦要告訴我，你的生日在何時，好嗎？」我輕輕地搖曳手裡的生日禮物，雖然仍被花紙包裹著，聽到盒子裡的東西在碰撞而發出的聲音，直覺叫我知道是一盒模型。「哈，怪不得你在幾星期前問我喜歡甚麼東西。」

　　「這個沒問題，我的生日在三月廿四日，距離現在還有一段日子。」

　　「不知道你喜歡甚麼東西？」我含情脈脈地問道。

　　「哈哈，我知道你的用意，這個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哼！你賴皮，怎麼可以這樣，快些告訴我……」

　　結果，三個多月後在綺麗生日那天，我在大堂送她一個巨大的毛公仔，你們想像不到，毛公仔足足有半個人這麼大。由於學校規定不准同學們攜帶毛公仔回校，我將毛公仔以花紙包著。哈哈，綺麗看到這份生日禮物，像要昏倒。由於我個子長得比她高大，我抱著禮物回校。

　　在學校裡，老師們看見這份禮物，心裡就是猜到是一個毛公仔，然而因為有禮物紙包裹著，他們就是奈何不了。同學們看見我抱著的東西，紛紛地追問是送給誰的，我回答今天是綺麗的生辰，眾人都向她投以羨慕的眼光。

　　中午我們到一間西餐廳進膳，我以今天綺麗是壽星女為由請她吃午餐，就像在我生日當天她請我吃飯一樣。放學後，由於抱著一份大禮物，我們沒有到圖書館溫習，反而一同回家。回家途中，綺麗好幾次凝望著我抱著的禮物，又愛又恨。

　　「你這個笨蛋，今天真的給你害得悽慘！」

　　「哈哈，誰說當天我問你喜歡甚麼，你卻不回答我？這一趟就是故意給你一點點顏色。」我打趣地回答。

　　「不過，無論如何，冬冬，多謝你。」綺麗向我投以一笑。「還是第一次收到這麼大份的生日禮物，我寶貴的第一次就這樣地給了你。」

　　「那麼你要好好地記著今天的事情，將來可要慢慢地回味。」

　　「哈哈哈哈……」

　　※　　※　　※

　　二○○三年二月，距離會考還有兩個半月，在這個春秋存亡的重要日子，我竟然生病，甚至不能回校上校，因為醫生叮囑我未痊癒的話不可以上學。這次可真是要命，我已經留在家中休息有一個星期。

　　「冬冬，你今天感覺好點沒有？」下午四時，綺麗前來探望。「已經一個星期沒有上課，老師和同學們都顯得很擔心，還紛紛地慰問你。」

　　「你們有心。嗯，我現在感到全身乏力，連提起雙手都沒有氣力。」

　　「醫生說你患上甚麼病？」

　　「是感冒菌走進神經線，使我全身沒有氣力。那些感冒菌真是可惡！」

　　「哈哈，我想你還是多喝開水、多些睡眠和休息，祝你早日痊癒。」

　　「你有心。不過，你來探望我，不怕會被我傳染嗎？」

　　「這個不用替我擔心，我平日經常做運動，加上我的身體一向都很好，不怕會被你傳染。如果不幸的話，我一定會找你算帳，哈哈。」

　　「你真是的。」對於綺麗的探望，我其實心裡已經很感動。

　　「另外，我今天上課時替你抄下筆記，」綺麗從書包裡取出一份筆記本和幾本習作簿，端到我跟前。「你在白天時可以看這個，還有我的功課，你可以用來溫習。」

　　「其實，綺麗，你為甚麼要對我這麼好？」我雙手接過她的筆記本和習作簿，眼角快要流下淚水。「真不知道應該如何答謝你。」

　　「你不是忘記了吧？我對待你這麼好是因為我喜歡你嘛！」綺麗打趣地說。「怎麼樣，你接受我嗎？」

　　「接受啊！不知道你願意當我的女朋友嗎？哈哈哈……」

　　我知道綺麗剛才只是和我說笑，不過，由這一天，我發覺自己倒是漸漸地開始喜歡上她，甚至是抑慕她。想起在這幾年的時間，班上沒有一位同學可以像她一樣對待我這麼好。無論我遇上甚麼開心和不開心的事情，總是會和她分享及分擔。而且，她是一位勤奮向學和樂於助人的女孩，很多時候都是多得她教導我在學習和功課上所遇到的問題，不然現在的我甚麼也追不上。

　　想起我們每天一同上學、溫習的時候，突然感到很溫馨，心裡自自然然地會有一種喜悅，而這種喜悅是筆墨難以形容的。現在我病倒留在家裡休息，每每看到綺麗站在我身旁慰問我，一種很舒服的感覺會從心深處湧現出來。

　　喜歡一個人，根本是沒有理由的吧？喜歡便是喜歡，我發覺自己喜歡上綺麗。不，我應該說，我開始愛上她。然而，我知道我們都是女孩子，如果我將這種感覺說出來，她未必能夠接受，甚至反過來會討厭我。

　　喜歡一個人，對方一定要是異性的嗎？想想自己在小時候，總是給那個壞蛋偉康欺負；爸爸和媽媽離婚後，媽媽曾經很傷心，可是爸爸在媽媽最絕望和無助的時候卻溜在外邊風流快活，心裡根本就沒有一點點讓媽媽存在的空間。如果我喜歡男孩子，將來會否步媽媽的後塵？

　　喜歡一個人，只要看到對方快樂，不是自己亦會感到快樂的嗎？如果是這樣的話，在往後的日子，我會盡努力去令綺麗快樂、逗她開心。如果她遇上甚麼不愉快的事情，我會安慰她；如果她遇上甚麼難題，我會幫助她。

　　喜歡一個人，管對方是誰，管對方的年齡性別、管對方的身高體重、管對方的肥瘦樣貌，喜歡就是喜歡。

　　我提起一枝藍色原子筆，將筆記本掀到最後一頁，在左下角寫了幾個細小的字。我不知道她將來會否有機會發現到，不過，我倒是將這刻的心情說了出來。我希望將來有一天，她會向我寫著同樣的句子。

　　「林綺麗，我喜歡你。──嚴冬，二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