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嗨!」雨還未停,我微舉撐傘的手朝前邊叫喊。
「雅祺哥哥?」可欣抬頭望過來,滿臉孤疑。「哇!真是你耶?」
「正是我,今天開始休假所以專程接你放學。」
「哥哥的身體變了,不再是瘦祺,哈哈!怎麼會知道我在雙溪?」
「你怎會知道我的綽號?」
「孫修女到成大探哥哥後,被我日夜慫恿告訴所有關於你的事,嘻。」
可欣向我微笑。距上次離開新竹時已有年多,打扮明顯地又有不同,長長頭髮的她將兩旁的滴水繞過耳朵撥到後方,還用類似橡膠圈東西綁著後邊髮腳。
可欣穿著白色襯衫,脖子戴有紫色似石頭似水晶的東西,配上粉紅色長裙和一雙米色布鞋。站在跟前如果細心留意的話會看到用襯衫上有許多小孔編成的幾隻蝴蝶圖案,裙上繡有許多花朵。
無論如何,可欣的衣飾和打扮再次讓我眼前一亮,沒想到彼此經過離別再次見面,她已非是昔日那甚麼都不懂穿不懂配搭的女生。
「你好,我是簡老師的同事。」
推輪椅的男子停下來,對我打招呼,剪了個陸軍裝頭髮、戴黑色眼鏡框、穿白色短袖恤衫黑色褲的他咬字清晰說話語氣穩重。可欣滿臉顯得異常興奮,她將拿著的雨傘交還對方,然後伸手搶走我手裡沒打開、是屬於孫修女的雨傘。
「先來介紹,這位就是我經常提及的雅祺哥哥!而他是吳老師,在學校經常受到他照顧。」
「吳老師幸會。」我伸手與他握手,他的手掌粗厚結實。
「現將簡老師交給你。」
吳老師轉身返回學校,我走到輪椅後邊推著,沿路返回四驅車後打開車門,將可欣抱起細心安置到前座乘客座椅,然後合上雨傘繞到車尾將輪椅摺好,來到右手邊坐在司機座位。
「嘩!哥哥真厲害,現在已有駕駛執照。」
「服役期間有許多時間空著,我聽哥哥的話善用每天,盡量學習多樣東西和技能。我還懂得駕機車、大型巴士等。下個目標是駕戰車!」
「下次你要駕戰車到學校接我下班。」
「嘻,戰車是軍事武器,嚴禁隨便駕駛。」
說畢可欣向我扮鬼臉,似乎她早已知道剛才提出的是個沒可能任務。我扭動車匙,留意前方及倒後鏡,確定附近沒有學生而踏下油門及拉動轉速桿。
「還記得曾答應過假如將來有天我學會駛車的話,會帶你到火車站,甚至是其他縣市、鄉鎮旅遊?」
「有這回事嗎?我沒印象呢!」
「怎麼會沒印象耶?當時咱們就站在前邊位置。」我劃手指著。
「現在我的肚子快餓扁啦!去吃個午餐如何?」
「嗯,說起來已整天沒吃過東西,現在就回德蘭。」
「德蘭?哥哥,唔,來我家坐坐好嗎?」
「你的家?」
只見可欣向我點頭,伸手指著方向像個活路標給予路線提示。是的,正如孫修女剛才說過,我和可欣都已長大、都已有能力照顧自己。
可欣的家距離小學沒太遠,駛過兩個路口便到。我停下車走到車尾拉開輪椅,來到左邊車門抱起她,讓她坐在輪椅上。可欣從手袋取出錢包,打開門鎖然後朝裡邊走。我尾隨她卻突然踢到輪椅。
「痛啊!怎麼突然停下來?」
「哥哥,你……」
「我甚麼?」
「能否站在門外等一陣子?」
「沒問題,只是為甚麼?」
「總之現在就是不可越雷池半步呀!」
她將輪椅向後推,把我撞到門外邊去。可欣慢慢向前移動,會轉身望確認我依然站在原地沒有移動。我會將右腿向前伸裝作要進去,她又會舉起握拳的手示意要打我,我就會將腳回收。木門慢慢合上的同時,我看到她向我微笑的嘴唇。
站在外邊屋簷下大概有十五分鐘,雨漸漸變得沒像剛才那樣大。終於聽到可欣的呼喊聲於是伸腳踏進她的家,順手收起傘子和關門,只是發覺門鎖很鬆動感覺沒太可靠。
屋裡地方並非寬敞,驟眼看去有大廳和兩個房間。大廳沒太多東西擺放,只有一張棕色樹紋方桌和幾張木椅,角落擺放火爐和煮食用具;右邊房間的門微開,半個洗手盆呈現出來;房間外邊放有三層抽屜木櫃。
牆上掛有塊直竹簡,上邊有幾行以草書寫成的大字:
人的一生 全靠奮鬥
唯有奮鬥 才能成功。
牆上亦貼有許多獎狀,用透明包書膠封起,朗頌音樂、書法繪畫,還有校園清潔和義工服務等,都是在國小及國中參加課外課動而取得佳積。顯然地她的得獎記錄比我多。
牆上還貼有三張大尺碼相片,左邊是我們眾人年紀還小時站在德蘭空地舉行週年活動完結時集體拍照;中間是可欣與雙溪國小學生參加班際旅行,她與眾小朋友站在翠綠草地攝影,背景遠處有高山和瀑布;右邊是去年建國哥哥與映彤姊姊結婚時留下倩影,她穿著白色紗裙在陽光下映照出像個女神。
「歡迎來到可欣之家,一個能讓你生活得舒適愉快的家。」可欣向我伸出兩手,要來個擁抱的樣子。「哈哈!哥哥請坐。」
「喵、喵!」小欣與小祺圍住可欣團團轉。
「地方頗整潔,」我坐在方桌旁。「真是你的家?」
「這樣問是覺得地方很失禮嗎?」
「當然沒有這個意思。」
妹妹轉身走到木櫃前,看到上邊放置兩條雞毛掃,我的身體頓時顫抖起來。待她伸手從中間抽屜裡取出白色毛巾,才知道她不是要打我。
「你的表情看來很害怕。」可欣來到臉前替我抹肩膀,她說。
「沒、沒有。」我搖頭。「你做甚麼?」
「有人不知怎樣撐傘,竟然兩個肩膀都濕起來。」
「你的頭髮亦有許多水珠。」
我從可欣手裡搶去毛巾,在她的頭頂輕抹。尾指無意間觸碰到妹妹的臉蛋,有股電流從她身體傳過來,嚇到我立即將手縮開。兩人就這樣無言以對,除窗外傳來小雨點打在玻璃的叮噹聲,還有彼此的深呼吸聲。只見她凝看我,臉頰泛起紅霞,已很久沒近距離相見,氣氛好像突然變得有點古怪。良久她伸手奪回毛巾。
「剛才你說肚子餓,讓我煮頓午餐。」
「我要幫忙。」
「讓我來,哥哥今天是客人。」
可欣從茶几上取起玻璃杯,反轉它然後盛載半杯清水。我接過它喝下半口然後放在方桌上,望著她走到大廳角落,於是來個深呼吸。
「其實有事情想和你說,剛才回德蘭時孫修女交給我兩張車票,甚至告訴我爸爸媽媽居住的地方。」
「是真的嗎?太好了!哥哥終於可以重見自己的父親母親。」
「只是我不太想去。」
「哦?你總是告訴我很想見他們,為甚麼現在卻反口呢?」
我將剛才與孫修女說話的內容複述給可欣:自己其實一直都想和父母見面,縱然只能見一次都會覺得開心,可是現在又拿不定主意。
現在的我活得很好,有大學文憑,有份好工作,有個好地方居住,甚至有許多疼我愛我的人。為甚麼要放棄這些東西而返回過去?為甚麼要尋找一個對自己完全陌生的過去?何況十有八九,找到的恐怕是不愉快的事實。
「既然結果很大機會是失望的話,為何我仍然選擇去面對?」
「哥哥錯了,」可欣放下鑊鏟,蹣跚走過來握著我的手。「即使去尋找過去,你現在擁有的所有東西都不會失去。」
「不會失去?」
「嗯,無論過去是怎樣,它們都是過去。你的大學文憑不會因此而消失,你的工作、居住地方,甚至許多愛你的人都不會因此而離開你。主亦不會因為一個人的過去而放棄所愛的人。」
我細心去理解說話內容,可欣說的沒錯,即使我知道自己的過去,現在和將來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說得沒錯,我現在想通背後的道理。看來士別三日可欣已經長大了呢!」
「那還用說?我已經不是你心裡仍然想著的那個小女孩。」
「好,明天便去找尋屬於自己的過去,可欣要跟我同行嗎?」
「還是不去囉。」
「為甚麼?獨自去陌生地方沒人陪伴,我會害怕的嘛!」
「不去,不去,不去。」
她搖頭繼續準備午餐,我卻張大嘴巴想不出可以說些甚麼說話,只好靜靜坐在原處等待。午餐過後雨亦停下,記起剛才可欣提起帶她到火車站,我於是建議遊歷火車站作為我們跟著的活動。可惜她說工作半天感到有點倦,希望留在家裡休息。
結果獨自駕車返回德蘭,孫修女正忙著開會,雖然中心裡有許多院童在遊戲活動,但我和他們非相識。一個人站在遊戲室角落,景物依舊面目全非,突然有種自己好像已被世界遺棄的感覺。
晚上返回公寓洗澡過後,失落的我浦躺在床上便抱頭大睡。翌日我跟院童到聖堂做彌撒,坐在鋼琴前彈聖詩的是位約十歲的女孩,皮膚白皙、臉蛋圓圓的她穿著深綠色牛仔褲,頭頂戴上粉紅色頭巾,樣子挺可愛及蠻討人歡心。
彌撒完畢後我看到可欣與孫修女在聖堂外邊聊天,也許德蘭只剩下她們與我相熟,於是走上前打招呼。當可欣望著我的同時,孫修女輕拍她的肩膀。
「早晨。」我揮手。
「哥哥,我有話想說,不如……」
「咦?你們三人都在這裡,真巧合,剛才還想跑到宿舍去。」
從眾人身旁突然傳來熟悉女子聲線,是瑋琳,她與爸爸同行前來德蘭。我才恍然大悟除孫修女和可欣外,德蘭其實仍有許多與我相熟的人。假如沒猜錯的話,在我不在中心的日子兩父女每個星期天依然會前來德蘭中心,風雨無間。
「嗯,阿琳早晨、梁爸爸早晨。」我回應隨之望向可欣:「剛才你說不如?」
「剛才是想說,不如你找梁瑋琳陪你到車城去。」
「到車城去?」瑋琳問。
「那裡是哥哥的老家。」可欣叫喊。「我擔心哥哥一個人前去會迷路被拐。」
「可欣……」孫修女要開口說話,卻又被可欣插嘴。
「梁瑋琳如果往後幾天有空,不嫌路途遙遠,又不擔心哥哥是個壞男生的話,陪他到車城好嗎?」
瑋琳看來變得鴨仔聽雷,完全摸不清我們的談話主題。她轉身望著爸爸,只見對方點頭卻沒說任何話。
「剛期考結束,現在是放暑假。反正暑期工作要下星期才開始,雅祺好的,我陪你回老家,順便給自己作旅行休息。爸爸,你贊成嗎?」
「女兒現在已經長大,況且德蘭中心成長的孩子都是好人,更何況你本來都有去旅行的打算,我沒反對。」
「我最愛的人就是爸爸!」
瑋琳就這樣當著三人面前與爸爸來個擁抱。
「簡可欣,你亦陪我們同行,旅程會變得多采多姿。」
「是啊,阿琳說的沒錯。」
「你們兩人去吧。」可欣依然做出像昨天在家裡向我搖頭的表情。
「為甚麼?」
「明天要上課。」
「那麼我們延遲到下星期才出發。」
「剛才梁瑋琳已說過下星期要上暑期班,況且哥哥亦要收假。下次你們再帶我去還是一樣嘛!」
我們拉扯幾分鐘,最後沒勉強可欣。我決定與瑋琳明早起程,今晚會查看地圖準備行程路線。瑋琳臨離別德蘭時寫下地址,提議到桃園接她。反正旅程結束要送她回家,我點頭將字條放進夾克胸前的衣袋,還扣上鈕子。她挽著爸爸的手離開德蘭,而我亦打算駕車回公寓做準備。
「可欣、孫修女,謝謝給予支持和鼓勵我去。你們說得對,我已有光明的前途,沒理由因此而讓自己的身世永遠成謎,在人生的路途上留下陰影。」
「雅祺,你亦要有心理準備,畢竟你的過去是個未知數,即使發現事實並非如自己所想般愉快,沒至於動搖你現在擁有的東西,及自己將來的前途。」
「孫修女,我明白。」
「哥哥,過了今天我猜又要等一年日子才能相見。路上事事小心,我,可以和你來個抱擁嗎?」
我點頭,然後彎身靠向展開兩手的可欣。她將兩手繞過我的上身扣著兩腋,使勁出力踏著輪椅的前腳站起來。我們兩人在眾目睽睽下抱擁起來。慢慢撐扶可欣坐回輪椅,我亦向孫修女來個擁抱然後離開德蘭,駕著四驅車回自己租住的房子。從倒後鏡看到她們二人站在門外搖手向我祝福。
「雅祺就已經離去,可欣為何突然轉換計劃,真的想讓他們去嗎?」
「剛才梁瑋琳出現的時候,我察覺到她望著哥哥那刻眼神有所轉變。」
「轉變?」
「嗯,大家都是女孩子,我很明白她為甚麼會有這些微妙的小動作。更何況自己患有小兒麻痺,與哥哥一起只會毀了他的前途。」
說到這裡,她很想再次站起來,就像剛才與哥哥抱擁那刻的模樣。只是半秒仍沒過去雙腿已沒力量支撐身體,整個人跌坐回輪椅裡。可欣才醒覺剛才是藉兩手扣在人家肩膀才能站起來,於是轉動輪子臉兒朝孫修女說:
「看到他們二人生活快樂,我已滿足。感謝主,我在德蘭有你們照料,現在已經出人頭地,算是擁有自己的事業、居所。」
「你是個好女孩,總會對其他人好,而對自己不好。居所方面,你可以住在較大較美的房子,卻將省下來的租金全都支付德蘭的兒童生活。」
「淡飯粗茶有真味,明窗淨几是安居。如果與孫修女相比,我現在所做的只是小巫見大巫,算得上是甚麼?」
※ ※ ※
在服役期間養成早睡早起習慣,床邊的鐘沒響鬧我已睜開眼睛,個人清洗整理後挽起背囊離開公寓,將物品放到後座。坐在司機座位,從衣袋取出對摺兩遍的地圖,確定前往楊梅鎮的路線後開始出發去桃園縣。
沿中山高速公路北行,在中山北路一段匯出,直駛便會看到楊梅國小,路線倒算簡單直接。沿途經過加油站,替車子注滿汽油後繼續前行,在戶政事務所右轉經兩個街口左邊,來到瑋琳的家。看看腕錶離出門相隔四十五分鐘。
咯咯,來到屋子前確認門牌後我伸手輕敲大門。頃刻聽到有女生從裡邊叫喊「來啦、來啦」,大門被拉門剎那瑋琳的身影從門隙呈現出來。臉蛋塗有胭脂,穿上白色短袖襯衫,上邊還有許多藍色小碎花圖案;襯衫下端半掩深藍色牛仔短褲,一雙修長的腿穿上啡色涼鞋,頭髮短短的她今天顯得很有活力。
「早晨呀!」左手拖著行李箱的瑋琳叫喊,空氣間傳來薄薄香氣。
「嗯,讓我來幫忙。」我打開後座車門,伸手接過行李箱後將它放進四驅內。「伯父伯母在嗎?我想向他們打個招呼。」
「他們已上班,有個提議:待回來時大家到附近吃頓晚飯?」瑋琳問。「忘記行李箱最外袋子有部照相機,幫我取出來可以嗎?」
「沒問題。」
「嗯,現在出發!」
拉開行李箱袋子,裡邊放有部頗重的黑色相機。瑋琳接過它後舉起右手叫喊,我伸手打開車門,待她安坐在座位後關上車門,繞過車頭坐在司機座位。我終於去了,為的是找尋自己的親父母及過去。
「你很喜歡藍色嗎?印象裡每次見你總是穿著全身藍。」
「沒錯,很喜歡藍色。你呢?」
「沒特別偏好。你穿成這樣子蠻好看。」
「你的話是甚麼意思啦?你應該說:我穿甚麼都好看!」
「哈,是的,是的。」
四驅車從桃園縣沿高速公路朝南行駛,沿途我和瑋琳談笑風生,從小時候的事說到現在、甚至是將來的志願與夢想,我對她亦有更多了解。每隔九十分鐘我們都會將車子駛離高速公路,到附近的快餐店稍作竭息,去洗手間和買零食吃。
「原來如此,所以你自小從來都抗拒彈頌親恩的曲譜。其實我可以理解。只是有點迷惑,孩子既然已經生下來,為甚麼沒打算好好照顧而是將他們遺棄?」
「我經常都問自己,究竟爸爸媽媽是個怎樣的人?將我遺棄到火車站背後必定有原因,不過,當知道母親是從屏東乘火車到新竹,心裡就是有更多沒解通的謎題。為何要從老遠跑來新竹遺棄我?沒理由有理由!」
「毋用擔心,我有信心是次旅程會為你帶來所有問題的答案。」
瑋琳亦拿著相機在經過的地方拍照片,望著黑色的物體、長長的鏡頭,我問她拍甚麼,得到的答案是:景點。只是她連加油站、快餐店、洗手間也列作景點對我來說就是有點不可思議。
「相機非常重而且很大,我猜你應該是喜歡拍攝。」
「是。爸爸很喜歡拍照,經常帶我到許多地方拍照,去年他將這部相機送給我作為生日禮物。仍記得早前說過爸爸媽媽帶我到香港遊玩?」
「記得。」
「有晚到太平山食飯,在山頂可以俯瞰整個維多利亞港,非常美啊!怪不得被稱為東方之珠,香港夜景是最美的。」
「是真的嗎?聽你說的話我倒是真的想去看看。」
「遲些有機會讓我給你看相片。」
我倆談到姓名,記得上國小時國語科老師說每個名字背後都有獨特意思,有些是長輩對自己將來寄託,有些是取其字義,當然亦有其他原因。她要我們回家問父母替自己定名字的意思。
孫修女認為我的名字有這樣意義:雅,高尚及不庸俗;祺,吉祥和安祥樣子。大概是爸爸媽媽希望我長大後是個高尚的人,身體壯健吉祥,行為不庸俗與生活日子安祥。
瑋琳說她的名字是德蘭一位修女替她改的,瑋,珍奇及貴重;琳,青碧色美玉。媽媽誕下她的時候孫修女每天都在醫院陪伴祝禱。
「想起來你被遺棄在車站,人們又怎麼會知道你的名字?」
「既然媽媽刻意留下兩張車票,我猜她亦刻意留下我的名字吧?」
「爸爸曾經對我說過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雅祺,我覺得你頗幸運,至少媽媽沒將車票帶走,就像在你身上留下線索,讓你有天能夠找她。」
「如果媽媽是愛我的話,當初根本不會把我遺棄。況且車票真是她留下給我嗎?還是其他途人丟下來的?由屏東走到新竹,為的是要將我留在火車站,真想不通是甚麼道理?」
「別激動。我們轉到其他話題談吧?」
當車子駛進台南縣,我記起曾經在成大生活的三年校園時光,倒是有衝動去大學找非常疼愛我的蔡主任,向學系主任問安。只是我並沒實行,因為路途仍有段距離,要把握分秒不想耽誤時間。
「昨天見面時我其實已想說:你比去年長高許多,而且體形看來很結實。」
「她們看見我後亦是這樣說呢!」
「記得你小時候體型略瘦,就像永遠吃不飽,哈哈。再服役幾年你會否變成一頭大蠻牛?」
「那你可要小心,這頭蠻牛見甚麼都會衝過去!」
繼續前行好幾分鐘,天色漸漸陰沉,抬頭可看到前邊上空有幾躲黑雲。無意間留意到瑋琳伸手搓摩兩臂,我問她是否感到冷,她點頭。我於是扭動車廂恆溫器調高氣溫,她則轉身將我放在後座的外衣取過來穿著。
「你覺得簡可欣是個怎樣的女生?」
「可欣是個好女孩。小時候已經勤奮用功,在國小、國中不斷參加課外活動,還取得許多獎項,她從沒有因為自己的狀況而自暴自棄。」
「我經常聽到你稱呼她妹妹,她亦稱呼你哥哥。你們是兩兄妹?」
「在德蘭的孩子都是一家人,我們就像住在大屋,有自己的房間,要做家務及自我管理。對上呼喊哥哥姐姐,對下稱呼妹妹弟弟是平常事。畢竟我姓陳,可欣姓簡,我們應該不是親兄妹,誠然彼此的感情應該比親兄妹還要深厚。」
「其實,你喜歡她嗎?」
「當然喜歡,她是我的妹妹。」
「我不是指這個喜歡,我是指那個喜歡。」
「這個喜歡、那個喜歡?阿琳,你的話使我感到糊塗。」
「嗯,沒打緊,雅祺是笨蛋,請當我剛才沒問過。」
來到高雄縣,要不是瑋琳嚷著肚子餓,我就是沒留意現在已是下午二時!於是匯出中山高速公路,瑋琳從地圖看到我們位置距離高雄第一科技大學附近,提議到校園走走。誠然我解釋半天時間已經過去,我倒是很想快點找到爸爸媽媽,還答應回程時會帶她再來這地方,她點頭同意。
「我倒是有個問題在心裡。阿琳,為何伯父伯母這樣放心讓你與男生遠行?」
「其實爸媽是非常擔心,你可要當心別碰我,他們說我回家時少了條毛髮也會找你算帳。嘿嘿嘿……」
「是嗎?昨天伯父在德蘭得知你要和我遠行竟然沒提出反對,反而孫修女顯得不安,好像擔心我旅程會遇上甚麼麻煩。斷估你不會是個危險女生吧?」
「你猜呢?如果我說自己是個殺人狂、專支解男生的女孩子,你會相信嗎?」
「其實我是個思想單純的男生,當然會信!現在我應該打開車門將你踢下車呢?」
「你敢!」
瑋琳握著拳頭示意要扁我,卻又知道我正在駕駛而將手收回,轉換成用手指輕拉眼皮、吐舌頭向我扮鬼臉。沿途有她陪伴我說笑傾談就是沒覺得悶,經過四次在加油站加油,六小時過去我們終於抵達屏東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