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瑋琳拿著相機與各位拍照,一張是我與楊校長並肩而立,另一張是老王幫我們眾人拍大合照,還有張是老王、瑋琳與我三人合照。
拍照過後楊校長打算引領眾人進學校去的時候,帶我們前來的老王停下步伐,他說要回警局處理要務揮手別去。位於校門旁的張嬸嬸繼續兩手握掃帚清理落葉,我望向背後的瑋琳,令人驚訝的是她站在原地搖搖頭。
「你不陪我進去嗎?」
「還是在這裡等待,雅祺,你獨自跟楊校長進去。」
「為甚麼?」
「每個人都應該有屬於自己的私人秘密。」
瑋琳答得很玄,她向我招手然後坐在某班房外邊一張長木椅。雖然弄不清瑋琳的行為,我打量片刻後向她點頭,獨自跟楊校長往教員室方向走。也許小城偏遠建築物屹立在太陽、風和雨下,學校裡的課室和教員室從外表看起來頗殘舊。
站在校長室前,淺啡色的房門慢慢被推開,從門隙漸漸投映出兩張木桌子,靠門那張是圓的、靠窗那張是方的。方桌上邊放置幾個疊得高高的檔案夾,桌旁還有座建築物模型。
站在校長室裡邊,楊校長從圓桌下邊取出兩張圓椅,然後提起桌上的茶壺朝兩個小杯注入暖茶。待兩人坐下來我握著杯子望著窗外先喝一口。
「梅姐是位非常慈祥、做事認真及有責任的好人,幾乎一輩子在學校工作,許多工友都對她非常尊敬。」
這番話讓我想起國中四年級班主任在成績表意見欄寫下「讀書認真、勤奮上進、有責任心,受同學愛戴」,與我同行到學校的孫修女接過成績表後,在班主任面前帶著微笑摸我的頭頂。就是因為頭頂被摸過使我永遠記著當時情景,自己的性格肯定是從爸爸媽媽的基因遺傳過來。
「請問楊校長知道我的爸爸是個怎樣的人嗎?」
「我沒真正見過或接觸他,不過從梅姐口中聽來,你的爸爸很懶,從來未曾認真工作過。」
「是真的嗎?」
「嗯,別的男人都去城裡找工作,唯獨是他拒絕出城。你們如果在附近走逛的話會看到小城根本沒有甚麼零工可做,結果縱日留在家變成只靠媽媽工作過活。」
聽到楊校長的話,我心底有塊大石往下沉。
「一個縱日游手好閒的男人,沒工作久而久之心情也就不好。情緒低落時只好借酒澆懲,喝醉後會打家裡的人。每當看到梅姐手臂有深深的爪印,又或者左眼被又紅又紫的紅腫圓圈包圍時,我們就會替她感到難過。」楊校長繼續說,我已不知道應該給怎樣反應。「除了你的媽媽,甚至連哥哥也打。曾經勸梅姐報警,她卻總是息事寧人,總說爸爸每次事後都會感到後悔、內疚及關心她。」
想起剛才在小城來來回回繞過幾圈,鎮長和警員的確說過我有位哥哥,現在楊校長亦提及他。顯然地我真的仍有位哥哥。雖然從名冊得知爸爸和媽媽相繼離去,我心底裡相信哥哥仍在生、仍在小城生活。
「我的哥哥在哪?」
「他離開了。」
「離開?即是說我現在真的是個沒親人的孤兒。」
「抱歉,剛才說得比較含糊,我指他離開小城。爸爸習性難改,害得兩母子被鬧、被打一輩子。結果你的哥哥在國中二年級還未上到半個學期時趁兩人外出時執拾東西,索性離家出走,從此沒再回來。」
從邏輯角度去想,楊校長說出的答案基本上與我是個沒親人的孤兒不相伯仲。縱使哥哥仍在生,試問在茫茫人海要找到他談何容易呢?與楊校長的對談至此,我開始對父親有種生厭感覺,雙手握緊拳頭漸漸顫抖起來。
「從其他人口中聽到,梅姐的確有過第二位兒子,當時她亦有申請產假。只是兒子一個月後神秘失蹤,從此沒聽過他的消息。徐小雄,你現在工作嗎?」
「是,我在一間工研院工作,倒算是半個土木工程師。」
「工程師,你在哪所大學畢業?」
「台南市成大。」
「你抱怎樣態度去工作?」
「很喜歡。我認為工作是為了讓社會進步、造福社群。」
「知道自己在哪年出生?」
「記憶中是 65 年次,誠然警員剛才查記錄說第二位兒子是在 66 年次失蹤。可能年份有偏差。」
「小時候你在哪裡長大?」
「德蘭。」
「德蘭?」
「是。德蘭兒童中心位於新竹縣寶山鄉,是孤兒院。」
「新竹縣,你們是從北部來的?」
「嗯。」我點頭。
「台灣那麼大,你和女友怎麼會千里迢迢跑來車城找?」
「把我帶大的孫修女一直保留兩張車票,她指示我來南部找。」
我從衣袋取出兩張褪色的車票,楊校長看見置頂那張後臉色突然一沉,隨之是神情異常認真。她注視著我的手恍惚要打量甚麼,連串反應倒是讓人感到詑異。
「等等。」
她站起來走到辦公桌旁邊,伸手打開櫃子,從裡邊翻查後取出一個大信封交到我手中。大信封是白色的,以重量衡量裡邊應該放有不少東西。
「楊校長,信封是……」
「在梅姐去世以後,我們在枕邊發現它。大家都是女性,我認為放在枕邊的物品、裡邊的東西必定有其意義,決定留下來等她的親人前來認領。」
我以顫抖的手,打開了白色信封,發現裡面全是車票,一套一套從這個南部小城到新竹縣寶山鄉的來回車票,全部都保存得好好的。
我將其中一張車票與孫修女給我那張作比較,無論出發地點、路線、目的地都相同。這刻終於相信,小城就是我的出生地、我的故鄉。
「每個學期完畢,梅姐總會請兩、三天假,說會到北部探望一位親戚。雖然大家沒問親戚是誰,她亦沒告訴我們;有點可以肯定,每次放假回來的時候梅姐的心情就會很好,多年來都是如此。」
「北部,難道會是到新竹探望我?」
「不清楚,但有這個可能。」
「楊校長,可否告訴我多些關於媽媽的事?」
「得知丈夫患上重病後,梅姐開始信佛教,平日在學校經常與我們訴說如何鼓勵佛教的有錢人湊錢。每每說到快要湊足一百萬台幣時,她就表現得意。」
「湊這麼多錢幹啥?」
「好像是要捐贈給天主教辦的孤兒院,捐贈那天她也親自去了。」
湊錢、孤兒院、捐贈,當三個詞語放在同一句子,自己的腦海忽然閃出國中畢業前個多月發生的事……
※ ※ ※
叮叮──噹噹──
「很嘈吵,出面究竟發生甚麼事呢?」
「反正閒著,我們現在到外邊看看。」
「嗯,雅祺哥哥推我好嗎?」
坐在球場邊沿看著兄弟打籃球的我,先站起來輕拍褲子,跟著將放在地上的深紅色籃球交到可欣手裡,然後推動輪椅離去。站在球場圍欄旁邊,隔著鐵絲網看到有輛大型遊覽車停泊在聖堂門前,許多人落車往中心走。
「哥哥看那邊,是孫修女!她與每個落車的人握手喔。」
「很多人,今天是甚麼特別日子?」
「哥哥不知道,試問妹妹又怎會知道?」
「你忘記在國小時經常說,將來有天要比我強的嗎?」
「嘻,還是喜歡哥哥比我強,你是我的偶像。」
隨後幾位哥哥姐姐跑到球場來拍手指示我們到中心外邊集合拍照,望著兩手抱著籃球的可欣,她向我點頭。我再次推著輪椅跟隨其他人朝中心外邊走,來到建國哥哥身邊,他伸手叫喊我和可欣站在中間。
原來大部分弟兄姊妹已經企在前邊對望擺放在球場中央的照相機,後邊還站有許多陌生人,他們都是乘遊覽車前來,有叔叔有嬸嬸、有哥哥有姐姐。還有幾位個子較胖穿上橙色袍子的伯伯,兩手挽著串有許多珠子的繩圈。
「華基呢,怎麼沒見到他?」孫修女來到跟前,先是點算人頭後接過可欣手裡的籃球,繼續問:「你們剛才到哪裡玩?」
「籃球場,他應該仍在那裡。」我回答。
只見孫修女急步朝球場方向跑,沒過兩分鐘她拖著華基的左手走過來。看到他臉兒扁著嘴,好不情願的樣子,而且身子像是被孫修女扯著,逗得早已站著等候的我們笑起來。
當眾人都齊集後,站在左邊的孫修女與劉神父接過站在右邊的兩位穿橙袍叔父遞給他們的一張長方紙板,紙板頗大,幾乎將可欣完全蓋著。
照相機朝我們閃出幾道白光後,眾人拍掌。我與妹妹依然摸不著頭腦究竟是怎麼回事。那時的確想向孫修女問個明白,然而她在忙著與各人傾談,只好傻乎乎的站在原地發呆。有位年約四、五十歲的姨姨走過來,蹲下身輕撫可欣的手。
「妹妹早晨,」姨姨先是打招呼然後問:「你叫甚麼名字?」
「簡可欣。」
「你總是坐在輪椅上?」
「是,從小時候已經要坐輪椅。」
「輪椅看起來已經很舊,你希望有張新的嗎?」
「不要新的,它沒壞,我仍能使用它。」
站在輪椅後邊的我望著姨姨,聽著她與可欣的對話。姨姨站起來,好像要開口對我說話,卻又沒說出口。只見她向我點頭然後轉身離去。
※ ※ ※
「我記得這張照片,它是我讀國中時一班信佛教的善男信女,專程從南部乘車到新竹,為的是捐贈一百萬元給我們。」握著照片的左手又顫抖起來。「楊校長,請問我的媽媽是否在照片裡?」
「她就是梅姐。」
看到站在右手邊的華基哥扁嘴神情,我發出會心微笑。說實話自己無法相信現在居然能夠在信封找到這張照片,我更無法相信媽媽就站在華基的右後方。雖然照片已變黃,每個人都顯得細小,仍能讓我看到媽媽頭髮不算太長、樣子消瘦、有副慈祥臉龐。最重要是自己長的眼睛很像她的。
與可欣聊天的也許是我的媽媽,只是當年年紀還小,對陌生臉孔沒多大印象。有點可以肯定是,在成大畢業禮回德蘭後,可欣告訴我有位善心人以暱名送她一張新輪椅,善心人就是昔日那位姨姨沒錯。
我繼續在信封搜索,裡邊還有張影印紙,背景是成功大學,我們土木工程系畢業生戴上四方帽、穿上袍子,蔡主任正好站在相片中間。這是從畢業紀念冊中間那頁覆印出來,我站在主任左邊笑得非常甜美。我的媽媽雖然遺棄了我,仍然一直來看我,她甚至可能也參加了我大學的畢業典禮。淚水終於不聽使喚從眼角湧出來。
鈴鈴──鈴鈴──
楊校長告訴我放學鐘聲響起,帶我離開校長室,在教員室及操場找其他老師來,將我的事情告訴他們。
「徐小雄,恭喜你。能夠考進國立大學真了不起!」
「你今天所得的成就真的讓這個小城、亦讓我們叨光。」
「講起來我們學校學生雖然勤力,從來沒有人能夠考取國立大學。」
凝望手裡拿著的信封,身體突然有股熱血湧上心頭。
「楊校長,我可以借鋼琴使用?」我問。
「三年級同學正準備下星期歌唱比賽。」一位女老師回答。
「今天是星期一,看來音樂室已佔用。」楊校長說,然而看到我感到失落,於是輕拍兩手:「還有處地方,跟我來。」
眾人尾隨楊校長返回操場,瑋琳看見我們出現於是離開椅子,跑到我的跟前。
「各位午安,我叫梁瑋琳。」
「梁小姐應該是徐小雄的女友吧?」
「我們……」
「是呀!」
瑋琳沒讓我說下去,兩手牢牢挽著我的右手手臂,還將身子貼得近近,我的臉頓時紅起來。最後大家走進無人的禮堂,裡邊有座啡色的鋼琴,楊校長將禮堂的燈開著,我獨自向前走。
望著褪色的鋼琴,又看到玻璃窗外快要躲到山後的夕陽,我輕輕放下信封、慢慢打開琴蓋,十指在黑與白的琴鍵上起舞,一首又一首歌頌母親的歌、只會在母親節時在電視才會播放的廣告歌曲,已無禁忌地彈出來。
大概彈第四首時,瑋琳開腔唱起來,校長與其他老師亦開口附和,有的在哼有的在唱。放學打算回家而經過禮堂的國中學生,有的站在禮堂外,有的悄悄走進來,他們亦張嘴唱,無分男女。
柔柔歌聲從國小禮堂經過門、穿過窗傳遍整個校園,甚至隨風飄到小城每個角落、山谷每個地方。在夕陽裡,小城的居民們肯定會問:為甚麼今天有人要彈唱母親節的歌?
※ ※ ※
晚上,我悄悄離開旅館房間走出屋子外,彎身坐在放置於天井旁邊的小木椅,抬頭凝望掛在天上的蛾眉月,伴隨許多星星在閃。「原來你在這兒。」突然從身後傳出瑋琳的聲音,轉身看,微弱的燈光讓人看不清她的輪廓。
「你在想甚麼?」瑋琳坐在另張小木椅問。
「臨離開校長室時楊校長對我說過的話。」
我回應,兩眼繼續注意明亮的上弦月。因為小城位置在山谷裡,加上附近環境沒有光害,整個天空佈滿繁星,肉眼還能看到仙女座大星系。
「你應該感謝梅姐,你的媽媽。她遺棄你,是為了替你找個更好的生活環境,她預見到如你留在小城,最多只是國中畢業以後去大城做工,我們城裡幾乎很少人能進高中。弄得不好你每天要受爸爸打罵,也會像哥哥那樣離家出走,甚至一去不返。」
瑋琳默默聽著我說出今天在學校發現的事,她傾則身體,將臉兒靠到我的右邊肩膀。
「楊校長說得對,你媽媽其實由始至終也沒有遺棄你。我就是相信天下間沒有不愛惜兒女的母親。」
「如果沒有這兩張車票,我猜自己永遠都無法知道真相。」
「別忘記多謝德蘭中心每個人,尤其是孫修女。」
「也要多謝建國哥、映彤姊、綠葉哥、海燕姊,還有可欣妹妹。」
「好像還有個許重要的人遺漏了。」
「嗯,是劉神父。」
我笑說,換來是瑋琳左手掌打在我的右手臂。這晚我並沒有睡意,坐在天井前凝看天空自得其樂。正當想介紹仙女座大星系給瑋琳認識時,聽到微弱的鼻鼾聲從身邊傳出,我知道她睡著。
右手微微移動希望藉此將瑋琳弄醒,卻換來她用左手穿過和挽著我的右手臂。奔波一整天誰都會應該感到很累吧?當瑋琳睜開眼睛時已是天亮,赫然看到有人坐在身邊兩眼睩睩。在我生命裡,她是第二位女子讓我能夠如此親近凝看臉蛋。
「雅祺,咳,小雄;我應該喊你哪個名字?」
「沒相干。雅祺、小雄,甚至是雅雄、小祺,統統都沒問題,哈哈!」
小祺這個名字讓我想起可欣收養的兩隻貓咪,其中一隻黃色抑或是黑白間條花紋的貓咪就是叫小祺。
「傻瓜。怎麼我們會坐在這裡?」
「忘記了?昨晚我們在數星星,你卻很快睡著。」
「數星星?」
「是啊,你還未數到二十顆便睡著。」
「哎唷!」瑋琳顯得異常著緊與難過。「我真笨。」
「好囉,要準備起程回去。」
「才逗留一晚而已,就這樣回去嗎?」
「又忘記了?回程途中還有幾處地方要遊覽。」
瑋琳點頭,然後兩手高舉伸個懶腰,隨即兩手撓著我的右臂。
「還是喜歡保持現狀,嘻!」
「假如現在有位小仙女從天空飛下來說:瑋琳,你陪雅祺從桃園老遠跑到這兒尋親,現在給你一個願望作為獎勵。你想要甚麼?」
「願望?我希望現在的時間停下來,能夠在你身旁陪坐。」
「只是這麼簡單?」我送上懷疑眼神。
「有不妥嗎?」瑋琳比我顯得更莫明其妙。
「難道你不想我當你的男友?」
「我的男友……想啊!」
也許剛睡醒頭腦還未清醒,待瑋琳猶豫片刻後立即高聲叫喊,嚇得我的右耳快要聾呢!只是當她舉手輕拭兩眼過後,凝望著我。
「剛才是在騙人家吧?我知道你就是沒想過要當人家的男友。」
「為甚麼會說人家騙你?」
「有說錯嗎?在你心裡大概只有簡可欣而已。」
「願聞其詳。」
「有錯嗎?昨天我曾問過好多遍,對她的事每次你就是既沒承認卻也沒否認。有時候我倒是想知道,除了她比我更早與你相識之外,自己有甚麼比不上她?」
「可欣自小便行動不良,如果我離開的話,她很可憐。」
「這樣的相處只是因為出於同情吧?作為女生,我寧願沒男友,也不希望他是因為可憐或同情而與我一起。」
瑋琳說完話後鬆開兩手站起來,前後拍打長褲腳後返回旅館房間。我依然呆坐在天井望望著漸露出曙光的山巒,最後站起來朝旅館走。走進房間,看到她站在靠窗那張單人床邊,床上有手提行李箱,瑋琳兩手正將相機放好。
「昨天我拍了許多相片,遲些沖晒後讓你看。」
「剛才的事,」看到她竟然對我微笑,我感到迷失。「不好意思。」
「你沒做錯,毋用道歉。」
「那麼我們現在出發到台南遊玩!」
「雅祺,我現在身體感到有點不舒服,送我回家行嗎?如果你要留下來的話,我可以自行乘車回桃園……」
※ ※ ※
抵達桃園已是下午,瑋琳下車後左手揹手提袋右手拉住行李箱,我趕忙鬆開安全帶打開車門下車,她卻沒看我一眼便回家。大門傳來啪的關門聲,我呆站在外邊不知所措。想起昨天早上我在這裡接她的時候,瑋琳臉帶微笑從家裡跑出來,今天卻弄得這麼糟!
看來與她的家人吃飯、她要給我看拍攝的照片、統統都變成泡影。
我獨自駕車返回新竹,本來打算回公寓去,最終卻跑到可欣家前站著。我先來個深呼吸,舉起右手輕敲門,從門底空隙隱約看到有影子閃過,約半分鐘後看到木門被打開門隙呈現時妹妹身影。坐在輪椅上的她看來感到愕然。
「雅祺哥哥?你應該在高雄、屏東的呀!怎麼會站在這裡?」
「我,送瑋琳回家,跟著很想見你。」
「很想見我?你應該陪人家才對!」可欣叫喊,然而我立即低下頭。「哥哥,別告訴我你感受不到她是喜歡你。」
「可欣,你也知道?」
「哥哥真笨!看來全世界只有你不知道而已。」
「實情是我擔心接受她以後,你會寂寞。」
多年來我都未曾對可欣說出類似的話,不知不覺感到自己的臉又紅又熱,亦感到心臟跳得劇烈。
「寂寞?當然不會,近幾年哥哥都沒在我身邊,日子還是過得很好。最重要的是,孫修女、德蘭的哥哥姐姐,還有許多國小學生在我身邊;更重要的是……」
可欣還沒說完,臉上突然流露歡笑。同時間在我身後傳來腳步聲,轉身回望看到樣貌端好、身材高大的男子站在眼前。
「嗨!我們又見面。」他向我打招呼,語氣夾雜急促呼吸聲。
「你是?」印象中我在哪裡曾經見過他,卻記不起來。
「讓我來介紹,這位是雅祺哥哥,自小我們在德蘭中心相處;」可欣推動輪椅走出屋外,站在兩位男子中間。「而這位就是吳廣鴻老師,亦是我的男朋友。」
「雅祺哥哥,幸會。」
對方與我握手,自己向他送上微笑。可欣說兩人正打算弄晚餐吃,想我留下來。只是我找不到理由留下當二人的電燈泡,隨隨便便找個理由離去。
「吳老師,多謝你。」
「別客氣,其實剛才所做的事倒不知道是幫你還是害你。」
「要留下來吃晚飯嗎?」
「太太和女兒在家等著我。」
「嗯,那麼咱們明天學校見。吳老師晚安。」
「晚安。」
獨自駕車返回公寓的我顯得失落,畢竟連續兩天沒睡覺,加上全程往返都是親自駕車,我已忘記朝房間走,沒理會有否關門、沒理會有否洗澡便整個人倒頭躺在床上,稍合雙眼眼皮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