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親愛的可欣:
多謝你的來信,我今天放學回宿舍收到的。你近來好嗎?我這兒一切很好,不用掛念。近日天氣稍微涼了,請你多加穿衣服,小心身子。在來信中你說自己將會代表學校出戰聯校繪畫比賽,先祝你勢如破竹,凱旋而歸。
我在成大生活不錯,就如在德蘭生活的日子每天早睡早起。由於住宿舍沒受管束,班上有些同學竟然睡遲了沒上工程數學早課呢!他們對教授說出遲到原因,是在宿舍裡沒家人叫醒,眾同學聽到後都哈哈笑!
兩星期前孫修女前來宿舍探望,我告訴她因為申請暑期實習工讀,今年暑假大概未能抽空回德蘭陪你們。答應如果聖誕的時候系裡沒有特別事務的話,我定會回來陪伴你們,那個時候還會給你送份大禮物,好嗎?
雅祺哥哥,83/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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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
寄來的照片我倒是一眼看出誰是你,就是站在第二排中間偏左,戴頂鮮黃色頭盔,上邊有條紅色橫線,是吧!我將照片交給其他人看,他們倒是要花很久才找到你站立的位置,綠葉哥哥甚至找錯你呢!建國哥哥取笑他太差勁了。
有個壞消息:小祺近日沒有走動,只懂躺在地上角落,東西不食、外邊不出、遊戲不玩,孫修女說牠可能生病囉。我很擔心,主,祈求您能夠早日讓小祺康復。請哥哥請亦幫忙來個禱告。
仍記得上次在信裡提及過的體驗營嗎?兩星期前大家終於出發參加為期七天的戶外活動,各人要接受爬木柱、踏單車、考默契、登高山等多樣化挑戰。雖然未能與德蘭眾弟兄姊妹共同參與每項活動,自己仍能感受到他們因快樂、毅力、汗水和成功帶來的滿足。在每項比賽我還替大家打氣,他們選我為親善大使,妒忌嗎?
雅祺哥哥,如果你在德蘭的話多好,至少我們在「組樂隊」遊戲項目定能取得佳績!最後一提:成大的成功湖看來很美,只是我還是較喜歡這裡的青草湖。
妹妹,83/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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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欣:
時間過得很快,轉瞬間彼此已有段時間沒通訊。因為近來學業繁多,加上實驗和小測我未能抽空回信,希望你沒有抱怨。如果妹妹沒討厭哥哥的話,給你告訴個秘密:還記得去年因為要到南科當暑期工讀?我今年夏天會返回德蘭渡過!
雅祺,84 年 6 月 2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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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
還有半年你便畢業啦!心情是否很緊張呢?
不經不覺我們有餘年沒見面,聽哥哥姐姐講大學生活是很忙碌的,當初他們考上大學的幾年都是很少回德蘭。倒是因為他們的說話,我才沒怪你!縱然如此,你還是要遵守信裡的諾言,帶我到台南觀光。雖然從你的照片能讓人略知校園的風景和建築,倒是真的很想親身站在那遍翠綠油油的草地上。
小祺和小欣現在長得胖胖的,下次你回來時或許已經認不出牠們!近日在倒是考慮應否替牠們改新名字:大祺/大欣、肥祺/肥欣,哈哈!
我嘛,心情依然那麼樣,卻與去年有點不同。我真的很希望跨步走入大學門檻,與住在其他地區的同學聚在一起學習及做研究,無奈自己的能力有限。哥哥倒是可以放心,我不會怨天尤人、自暴自棄,我會努力工作,掙點錢出點力幫助德蘭裡每位有需要的小朋友。
妹妹
85 年 1 月 28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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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大學日子無聲無息的悄悄溜走,轉間眼我已是半個為社會作出貢獻的準畢業生。廣場上聚集許多身穿著黑色長袍、頭頂戴著方帽的同學,他們都是與爸爸媽媽、兄弟姊妹前來。而我,手執以淺藍色紙包裝的花朵與孫修女在廣場走。
「陳雅祺同學,你好。」
身邊傳來一道予人穩重的熟悉聲線,我轉頭回望,看到穿上白色短袖襯衣、黑色西褲,胸前結上綜色斜紋領帶、左手臂揹有相機,頭頂長出白髮的系主任。我喜極地張開兩手與他來個抱擁。
「蔡主任,你好!」
「今天是個特別讓人高興的日子,這位定是你經常提及的孫修女。」
我返回孫修女身邊,互相介紹兩人。
「蔡主任幸會。雅祺來信經常提及你,謝謝主任在幾年給他的關懷與愛護。頑皮鬼在課堂大概是經常搗蛋而讓你頭痛吧?」
「哈哈!頑皮鬼在其他課堂表現怎樣倒是沒太清楚,事實上上我的課時他總是坐在最前座,非常留心聽課及寫筆記。來句良心話,陳雅祺是個近幾年自己教學生涯裡難得遇見的學生,非常勤力用功。」
「主任別誇說,我會臉紅的啦!」
「說的都是事實,況且男孩子之家臉紅甚麼?」
蔡主任說著,我臉紅著,孫修女笑著。最後蔡主任打開相機,找來一位路過的婦人幫忙,請她替我們三人拍照。我和孫修女分別站在蔡主任左右兩邊,對著鏡頭流露出燦爛笑容,鎂光燈亦在婦人數三聲後閃出來。
「太太,今天畢業禮很熱鬧,怎麼只有你在廣場?」蔡主任接回相機問。
「其實我是陪兒子來,他應該是在附近與同學或老師在傾談。」
「看著兒子入讀大學、長大成人,跟著畢業,作為父母者真的感到高興。太太,看你滿頭大汗的樣子,要扶你到旁邊休息?」
「謝謝,我猜是熱天氣緣故,我沒大礙。嗯,現在要找兒子,再見。」
雖然相比別人自己沒有爸爸媽媽,望著姨姨離別身影我的心感到格外溫暖。
當被問及畢業後對將來和前途有何打算,我回答希望返回新竹,在科學工業園區或工研院找份與工程有關的工作。雖然蔡主任提起如果自己願意的話,他會推薦我到位於安南校區附近的台南科技工業區工作。詢問站在身邊的孫修女,她沒直接給我指示應否留下來。她認為現在的我已是個成年人,有能力去選擇自己的道路。
最後,我仍是選擇與孫修女回新竹。
畢業禮結束後,我向學系每位同學牽手握手揮手講再見,隨之與孫修女起程回新竹。在火車車廂裡我依然抱著孫修女帶來給我的那束鮮花,看到她坐下沒多久便閉上眼睛睡覺,自己則注視車窗外的風景。
離開成功大學五個小時後終於抵達新竹火車站,天色早已變得黑沉沉,我扶著孫修女離開車廂尾隨搭客們沿月台走出火車站。在火車站外邊停泊一架白色房車,司機打開車門站出來邊搖手邊叫喊。
「奇怪,我聽到建國的聲音?看!孫修女,建國就在前邊。」
「嗯,早前曾通知他們今天是你的畢業禮,我們晚上會返德蘭。」
「建國哥,我們很久沒見。」
「雅祺,恭喜你成為大學畢業生。」建國伸手輕拍我的頭頂,然後輕抓我的左手前臂。「沒見年多你又長高、肌肉亦變得結實。」
兩人寒喧幾句後三人登上白色房車,我和孫修女坐在後座,建國哥哥駕車到附近廣場。我們走進中式飯堂吃晚膳,然後乘車返回德蘭。由於天色已經漆黑得厲害,坐在車廂裡透過車窗望向外邊甚麼都沒看清,孫修女坐下沒多久便睡著。
「奇怪,為甚麼孫修女整天乘車都在睡,火車亦然,房車亦然。」
「自從知道今天是你的畢業禮,她總是感到非常開心和興奮,就像是參與自己兒子行畢業禮的心情沒兩樣。孫修女昨晚為著準備那束鮮花,整夜沒睡過。」
「哥哥是說花束是孫修女親手製作?」
「就是了,而且總會問大家花是否好看。」
聽到建國哥哥的話,我的心情既開心又難過。開心是因為孫修女為我做的一切,難過亦是因為她為我做的一切。感到自己鼻子酸酸、淚水漸漸從眼角滑出來,於是伸出左手按住淚腺,別讓自己哭。我盡量拉開話題,避談任何關於孫修女的事,我知道再知道多些她為我做過的事恐怕自己真的控制不住哇啦哇啦哭出來。
「聽孫修說你早前在德蘭向映彤姊求婚,是真的嗎?」
「哈!沒錯,彤彤還點頭答應,我們打算下季註冊。」
「恭喜恭喜,你們兩位終於拉天窗,我向主祝禱哥哥姊姊能恩愛到白頭。」
「謝謝。你又如何?」
「我如何甚麼?」
「在大學讀書有遇到心上人嗎?」
「心上人,哈,工程系女孩子很少,加上近幾年我真的很用心讀書沒想過談情說愛。最重要的是,像我這類要住德蘭的男孩子,女孩子不會看上的啦!」
「說起幾年來的日子,你覺得可欣是個怎樣的女孩?」
「她和我間中有書信來往,還說過小祺和小欣已經長很非常胖。」
「我不是在說小祺和小欣,我是說可欣……嗯,我們到囉!前邊就是德蘭,現在要喚醒孫修女。」
房車駛到德蘭中心外邊停下,我和建國哥哥攙扶孫修女朝大門方向走。站在外邊我已急不及待拉開鐵閘打開木門,摸黑伸手到牆邊按開關打開掛在天花板上的幾盞電燈,看到中心裡邊的東西擺設和裝橫與去年暑假回來時沒兩樣。親愛的德蘭,我又再回來與你生活囉!
將開始凋零的花束放在檯上,我抬起頭展開兩手伸懶腰,聽到前邊傳來喵喵叫立即將頭放下來,看到一隻肥胖的黃色大貓站在眼前。我的嘴巴變成圓圈張得大大,兩手還輕揉眼睛再望著大貓。
「自己沒眼花看錯,怎麼貓兒這年間變得如此肥大?」
「倒是不太清楚,你倒是要問問可欣每天餵甚麼給牠們吃。」
「好了,雅祺,你現在先洗澡,今晚早點睡其他事留待明天再處理。」
「是的,孫修女。」
建國哥哥與我們道別後離開德蘭,孫修女告訴我上月運送回來的行李箱被安置在昔日的房間,然後獨自返回職員宿舍。我自行走進房間從中取出幾件便服,看到兩位陌生男孩躺在床上睡覺,在雙架床下層的男孩踢開被子。我替他蓋好薄被子,察覺他手裡握著鐵甲人,我取起它放到書檯上然後離開房間走進浴室。
洗澡後我將毛巾朝頭頂上抹,聽到輪子在地上滾動聲音,垂下毛巾果然看到有位穿薄薄粉紅色長袖睡衣配上白色短袖毛衣的女生坐在輪椅上。我走到她跟前蹲下身,伸手輕輕按在對方消瘦的兩手。
「可欣,怎麼你仍然沒睡?」
「他們說你今天參加畢業禮後會回來德蘭,所以我在等哥哥。」
「貓兒長得非常肥胖,你到底餵過甚麼給牠們吃?」
「嘻,貓兒就是你返到德蘭最想知道的事?我很掛念你啊!」
可欣將被我輕按著的手鬆開,換過來貼在我的手背上。自從去年暑假回來逗留後,她的頭髮已沒再結小辮子而是長髮到肩,纖瘦的身體顯得有份少女特有的成熟苗條感。
「我也是。」
「哥哥,你現在眼睏嗎?」
「還未呢,你想怎樣?」
「有個提議:咱們到外邊繞個圈好嗎?」
「外邊?雖然有路燈,現在已經很黑。」
「沒打緊,還記得兩年前我向你提過體驗營活動?我在個人表演那項活動得到手提電筒,很光亮的!等我……」
當我接觸輪椅手柄的時候,才意識到感覺特別──已沒有昔日握著時特有的沉重感覺,而且推動得比以前較輕鬆容易。
「是新輪椅耶?」我圍住可欣繞圈。
「沒錯,上星期彌撒時有位善心人捐贈給我,是新的。」
「認識那位善心人嗎?」
「對方沒露面,只是我肯定不是哥哥啦!」
「既然對方沒露面,你又怎知道並非是我呢?」
「嘻,哥哥哪會有這種對妹妹好的心腸?」
推著輪椅離開德蘭,坐著的可欣手裡提著長方形電筒,電筒裡兩條白色光管在黑夜顯得格外明亮。在行人路漫步,天空星光閃爍,草叢飛出甲蟲,牠們環繞可欣迴轉,尾部還會閃閃發亮。
「哥哥,幾年來你在成大可有遇心上人?」
「唔,」雖然可欣沒回頭望,我搖頭。「今天你們很怪,總是問同樣問題。」
「我們?」
「剛才建國哥從火車站回來時亦有同樣疑問。」
「看來德蘭每個人都很著緊你,嘻!很想知道哥哥當時怎樣回答?」
來到三岔口,想起許多年前與可欣到過這座小山丘,上邊有棵大樹。當晚下著大雨,她半夜獨自跑到山上保護兩隻小貓,現在小貓已經長大。因為光線不充足,害怕沿小徑上山會危險,所以我朝另條路子走。
「我說讀工程系的女孩子不多,所以沒看上眼。」
「騙人吧?看你在實習工讀時的照片倒是有許多女孩子,沒可能沒看上眼。」
「依你的說話分析,豈要我在讀書的幾年日子找到個心上人不可?」
「你已經廿多歲啦,真擔心你會沒人要。」
可欣說的話倒是可笑,如果我沒人要的話,她還不是和我同樣狀況?
「在我離開的日子,德蘭有甚麼特別事嗎?抑或是來了甚麼新人物?」
「為甚麼會這樣問?」
「我覺得有些事情發生了,你們沒理由突然很關心我嘛!」
「自你離開到成大後,人們依舊在德蘭來來往往,誠然有點可以肯定:每個人都很很關心你,尤其是孫修女。你知道嗎?每天禱告她都會提及你的名字。」
「孫修女……」我停下步伐,心感到非常感動。「別要只顧說我的事,可欣,你又有否遇到心上人?」
「我肚子痛!」
只見她左手按著腹部,身體微向前傾斜。我笑了。
「每次都會用肚子痛來拉開話題,你真行。其實我們相識已經這麼多年,試試找第二個理由會否好些呢?」
「哥哥,不是啦,肚子應該是吃了風,現在真的很痛!」
我走到輪椅前端蹲下身,初時看到可欣的臉倒真的以為她狀模作樣得非常像樣。只是當她的右手一鬆,手電筒從輪椅上跌到地上的時候,我才意識到她說的都是真話。
「原來是真的嘛!現在要怎麼辦?我們立即調頭回德蘭。」
「路途遙遠,趕不及。我真的忍不下去,要拉肚子,哥哥……」
「雖然附近沒人,可是……」
「當然不是在這裡!或許你很久沒回來,忘記前邊有個衛生間?」
可欣的話令我恍然大悟,立即撿起電筒走回後邊,推輪椅趕往前邊;最後來到外邊,她卻帶點猶豫不肯進裡邊。我問她怎麼樣,原來衛生間裡沒燈照明,只是記憶中裡邊應該是有電燈的呀!
木門推開半個直角後被東西頂著,我著可欣留在原地,自己摸黑進去搜索燈的開關位置。只是手在牆上來來回回幾遍仍然沒摸到開關,於是提議借手電筒使用。只見她遲疑半秒才將電筒遞到我的手裡。我接過電筒往牆上照,發覺沒有開關;再往天花板照原來燈炮爆破。
「哥哥,怎麼樣?肚子真的很痛,快忍不住啦!」
「裡邊的電燈壞了,你這樣進去行嗎?」
「嗯、嗯,現在甚麼都行!」只是半推開的木門空間太狹窄,輪椅無論是直入、橫入或是斜入都走不進去。「哥哥,抱我進去……」
「抱你?」
「快點,我不行啦!」
說實話,小時候曾經答應哥哥姐姐自己要好好照顧可欣,況且現在天色黑暗,這裡除了我們倆個外根本沒其他人。我立即蹲下身兩手繞到可欣的臀下邊抱起她,她將電筒的帶放到嘴邊咬著,然後兩手繞到我的脖子上。我們走到裡邊近門的那個衛生間,確定可欣安坐好後我才摸黑走到外邊等候。
微弱的街燈映照下,空置的輪椅在小路上留下斜斜影子。我凝望它,慢慢走近甚至坐在上邊。兩手放在大大的輪子上嘗試控制鐵椅,發覺在平坦的小路上移動並非是件容易事,整個人還差點跌倒地面!
原來,自年紀很小她每天就是要坐在沉重的椅上,藉著笨拙的輪移動。轉眼間便流逝多年日子,我都沒聽過她有任何抱怨,亦沒聽過其他人提過她有任何怨言。
十多分鐘後聽到可欣叫喊我,我從輪椅站起進去抱她出來。
「現在舒服多了!唉,今晚竟然會還上羞家事情,真是失禮、真是慚愧。」
「既然現在感到舒服點,況且已經很晚,我們回去。」
「不要,我要陪哥哥多逛會兒。」
可欣頑皮地將電筒朝我的臉照過來,我伸手遮擋強光聽到她在嘻嘻笑。結果我繼續推動輪椅向前走,兩人邊走邊談這幾年發生的事情,都是我們在書信來往時沒提及的東西。
「你在成大參加了天文社?」
「嗯,從中學會部分關於天文知識,社團還讓我們借望遠鏡看星星。原來天空上的星星並非隨意亂走,它們各自有自己的軌跡。」
「告訴我這顆星星叫甚麼名字?閃得很光。」
我抬頭朝可欣伸出右手指著方向望,是織女星。現在正直夏季,我將在天文社學到的夏季大三角告訴她:在天空上其實有三顆星星都是很亮的,用肉眼看很快察覺它們位置;如果用直線將三顆星星連起來的話會看到直角三角形。
「正角位置那顆是你指著的叫織女。」
「織女?有沒有牛郎?」
「有,餘下兩顆叫天津四和牛郎,牛郎和織女的距離較遠。」
來到公園草地,我坐在一張木椅,向靠在身旁的可欣解說掛在天空上的幾顆星星。雖然她不太明白我講的話,像我當初參加天文社的時候那樣,仍然點頭附和。
「你知道嗎?士別三年,哥哥已經懂得許多東西,真讓我既羨慕又妒忌。」
「是三日不是三年,嗯,的確我離開德蘭有三年日子。」
「如果我不是坐輪椅的話,應該會愛上雅祺哥哥。」
「如果我不是男孩子的話,應該會愛上可欣妹妹。」
※ ※ ※
星期天,聖堂傳出熱烈拍掌聲,講台上站著孫修女,而站在她身旁的人是我。她向各人談及我離開德蘭到成大學習的幾年日子,我想起小時候的一件事情。
當時聖堂舉行彌撒,我因為遲起床於是急步衝進來,就在眾人跟前橫行直過,坐在前端某個空座位。結果是當彌撒完畢、大家開始離開聖堂時孫修女叫喊我留下來,站在講台正中破口大聲罵我。
原來當事件開始後,縱然你遲了到會場,也不可以就在眾人面前橫行直過,是禮儀。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孫修女在眾目睽睽下破口大聲罵我,她很沒禮儀啊!嘻,我得承認自從經歷是次事件後,我更加喜歡不只疼我還會罵我的孫修女。
這刻舊情境再次出現,只不過我是被孫修女稱讚而非責罵。當眾人拍掌的時候我打算朝鋼琴走,卻看到映彤姐姐坐在那邊還向我招手!原來已忘記自考上成大後,姐姐已取回我的位置負責彈琴,我心裡在笑。
「喂!陳雅祺,很久沒見面,還記得我是誰?」
「嗯,我認得。」
「是真的嗎?我叫甚麼名字?」
眼前是位頭髮短短、臉蛋圓圓、兩眼大大的女生,她穿上粉藍色吊帶長裙,很面善卻叫我想不起對方的名字。
「我忘記了。」
「哼!討厭。我還記得你的名字。」
「當然,剛才孫修女一直提起。」
我辯駁,只見她伸出舌頭向我吐,隨即用左手食指輕按我的肩膀說:
「我叫梁瑋琳,好好記住我的名字。」
「是,我記起這個名字。」
「現在才記起,遲了點吧?」
「你應該聽過『遲到總比沒到好』吧?」
「哼!是自己理虧竟然駁嘴?」
「梁瑋琳,你近來怎樣?」
「本來都是好好的,直至現在見到你!」
「哈哈,我現在還是立即離開好了。」
「那又不用,既然來了,本后允許你多留陣子。」
「謝太后。」
「有禮,平身。」
我合上兩個拳頭來個彎身鞠躬,梁瑋琳裝出太后的口吻讓大家笑起來。
「聽說你會到香港旅遊。」
「是呀!爸爸媽媽帶我到香港遊玩,下星期會從中正國際機場乘飛機到香港。說起來你怎麼會知道?」
「可欣曾經在信裡提起你。」
「可欣,是簡可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