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時間溜得很快,轉眼間兩年日子過去,我升上培英國中,就是毗鄰新竹高中那間市立國民中學。在我的房間牆上貼有好幾張獎狀,綠葉哥哥用透明包書膠密封它們,然後貼到牆壁上;獎狀多是在雙溪國小參加班際朗頌比賽、音樂比賽得到的。
說到獎狀可欣妹妹亦不輸蝕,房間牆上亦貼滿許多。點算起來應該比我少一張而已,對於還有兩年才畢業的她,以現在狀況推斷在畢業時她應該取得的獎狀數目會比我多。從小時候開始我倆很喜歡比拼,無論學校有甚麼比賽,音樂呀、繪畫呀、書法呀、朗誦呀等等都會參加。
很記得初次參加朗誦比賽的心情。當時是四年級下學期,站在學校禮堂前端,老師將米高風放在中間,我則將兩手放到背後、望著眾位同學坐著,抑壓緊張心情將記在腦的句字朗讀出來:「我的名字叫做水,我天天快樂地向前流去。我流過無數地方,越過高山、跨過海洋,我會洗刷大地的一切污穢……」
那次比賽我得到獎狀,亦得到評判老師稱讚。比賽給我的經驗和信心,往後的種種比賽我都有出色的表現。六年級上學校完畢前,校長還點名我成為其中一位畢業生致答詞的代表。
近幾年孫修女和其他人向外邊宣傳很多關於德蘭兒童中心的情況,姐姐們甚至從清華大學、交通大學找來很多研究生及教授來德蘭做家教;哥哥們亦邀請工研院、園區內廠商的工程師前來與我們見面。中心變得熱鬧起來。
每次到來他們都會和院童分享許多研究或工程上的東西,雖然我們聽罷都不會明白,有樣東西可以肯定的是,他們很喜歡聽我彈琴。映彤姐姐自去年離開新竹市到美國讀書,我被他們推選為琴手,每逢彌撒、小組活動我都會坐在琴椅上,兩手在琴鍵盤旋飄游。
因為映彤姐姐到美國讀書,每星期與我們溫習英文的變成另位外國人,聽說是來自清大的外語系教授。金色頭髮的她不懂台語,每次見面都會嘰哩咕嚕地講英語。開始的幾個月還得靠其他哥哥姐姐當翻譯,日子有功,我們漸漸聽得明許多簡單單字。
星期日早上,聖堂裡坐滿前來參與彌撒的人,他們唱詩歌,我坐在鋼琴前望著曲譜彈奏。在最前端是位坐在輪椅的女孩,她結上條長馬尾,兩手拿著詩歌與其他人跟著琴音在唱。
一隻貓兒以輕快的步履從聖堂正門斯斯然走到輪椅旁喵喵叫,女孩右眼斜望向地面,看到牠的毛是黑白間條紋,於是豎起右手食指放在嘴唇:
「殊!小祺乖,我們在唱詩歌,快到外邊和小欣玩耍。」
貓兒好像聽懂又聽不懂女孩的話,只是靜靜安坐在輪椅旁,沒多久在牠身後又走來另隻貓兒,毛是黃色的。
詩歌彈畢後,孫修女帶領我們眾人低頭禱告。禱告後我合上琴蓋站起來,打算走到可欣妹妹身邊。就在轉身的時候看到眼前有位穿粉紅色長裙女孩坐在長椅上,有本詩歌橫躺在地上。我蹲身垂下兩手將詩歌撿起,交回對方手中。臉蛋圓圓的她向我說聲謝謝,我則含笑點頭,繼續向前走。
「嗨!我叫簡可欣,你叫甚麼名字?」坐在輪椅上的女孩伸手向我說。
「嘻,簡可欣你好。我叫陳雅祺。」我拍拍頭在猜度她在打甚麼鬼主意。
「真巧合,這隻貓兒叫小祺!牠很頑皮,剛才唱詩歌時走來騷擾人家。」
「小祺,你為甚麼要頑皮?」我再次蹲下身,伸手指輕觸貓兒的鼻尖。
「喵喵!」
「甚麼?原來是因為小欣欺負你,所以你走過來避難。」
我則著頭、左手掩耳朵裝模作樣,看到黃色貓咪站在小祺身後於是說。只見可欣妹妹彎下身伸手拍我的肩膀,啪的一聲兩隻貓咪立即跳到她的大腿上。有位兩星期前剛來德蘭服務的修女與幾位參加彌撒的人聊天後朝可欣走過來。
「怎麼樣,聖堂不允許小貓進來的啊!」修女搖曳豎起的左手食指。
「知道,雅祺哥哥現在打算帶我離去囉!」
「沒相干,兩隻貓兒表現很好,天主亦明白可欣的心思。」
縱然孫修女走過來說,我還是推著輪椅將可欣推離聖堂。貓兒喵喵叫地跟隨我們,甚至跑到輪椅旁邊,像護送主人離開那個模樣。
「孫修女,指引說聖堂是不可以……」
「譚修女,你也許未聽過那兩隻貓兒的身世。」
「身世?」
「牠們和德蘭孩子一樣,無家可以歸,或是有家不能歸。故事發生在兩年前的某個晚上……」
※ ※ ※
啪啪──聽到門外傳來響聲,我瞇瞇矇矇的張開兩眼,只是四周漆黑。我推開被子摸黑沿樓梯下床開著房燈,看到兩位男孩依然熟睡在床上。我走前幾步將房門打開,站在眼前是孫修女,在她身後還有好幾位修女。雖然走廊光線昏暗,孫修女滿臉蹦緊的樣子仍清晰可見。
「雅祺,可欣不見了!你可知道她在哪兒?」
「不知道,發生甚麼事?」
「外邊下大雨,我打算到房間將窗關上,卻發現她不在床上。」
「就是了,我們走過每個角落仍然看不見她。有人說大門沒上鎖,大家都猜可欣是溜了出外,但是跑到外邊郤又沒找到她。這麼大雨可欣沒理由要走到外邊。」
窗外傳來連串滴滴嗒嗒的聲音,是雨點打在屋簷發出的。我睜開兩眼,意識到可欣妹妹會在哪裡,沒理會其他人朝中心正門衝過去。孫修女立即把我叫停,將手裡的雨傘交到我手裡。取過雨傘後我赤足跑離德蘭,沿小路跑上山。
下著大雨的街道,只有兩盞黃色街燈,根本看不清前方。但是可以肯定有東西停在距離大樹不遠的地方,我還隱約聽到貓兒叫聲。
「雅祺哥哥,」我走上前去,果然是可欣妹妹!「怎麼你會出現?」
「這個問題應該是我問你的吧?」
「輪椅給泥吃住,我走不動。」
看到正用兩手抓著輪子掙扎,輪子向前移動半公分卻又後退回原處,我終於打開雨傘為她擋雨。聽到可欣妹妹的話,我才察覺在她懷裡有個盒子。因為輪椅推的輪子給陷住,她只好心胸向前傾用身體擋著雨點,避免雨水沾濕盒子。
雖然沒聽到貓兒叫聲,我知道盒子裡盛裝著甚麼,只是沒說話伸手將雨傘端給可欣妹妹,自己繞到後邊兩手握著扶柄出力向前推,沒穿鞋子的我兩隻腳掌沉到泥水裡,幾經掙扎輪椅最後也向前移動。
回去的路程好像比平日來得遠,返回德蘭時,孫女們看見可欣和我,無不喜極而泣。孫修女甚至冒雨衝前來擁著我們二人。如我預料,當眾人知道妹妹撿來兩隻小貓,全都反對收留牠們。
「可欣,你得知道德蘭是收留兒童而非動物。」
「孫修女,我求你讓我收留牠們,牠們真的很可憐。如果我晚上沒走出去救牠們,牠們可能……最多從今以後我將自己的半邊床、半碗飯讓給貓兒,我不用依靠德蘭。」
※ ※ ※
「最後我們破例讓她收留兩隻貓兒,她亦履行承諾好好照顧牠們,還悉心起名字,小欣、小祺。仁慈的天主大概是要讓可欣知道,小動物也有生命,牠們也需要別人的關懷及愛護。」
孫修女邊說出兩年前的某件往事,邊與譚修女走出聖堂。譚修女看到聖堂外邊坐在輪椅上的可欣手抱黃色小貓,小貓伸出舌頭朝她的臉上舔,可欣立即用肩膀在臉兒抹。這副情景很是溫馨。
升上國中,功課明顯地比國小時繁多。縱然如此,我聽哥哥姐姐們的意見參加了好幾個學校社團,包括閱讀、書法和足球。在沒有活動的日子,放學後我會立即返回德蘭練琴。
雖然沒見過雙親,又或者出生時曾經見過,只是年紀那麼小的我毫無疑問地就是對他們的容貌沒有任何印象。當我彈完一首歌後獨自坐在琴椅上的時候,間中會靜靜去想他們究竟是怎樣的人?
「映彤姐姐暑假後要離開德蘭?」
「沒錯。我要出國留學,恐怕要好幾年時間才能回來探望你們。在我不在的日子你要好好用功,勤力學習和練琴喔!」
「姐姐要去哪兒?」
「美國。」
尾指離開琴鍵的我望著標題是 Oh Susanna 的琴譜,在下邊還有行用括號圍著的小字:美國民謠。
「美國?她在哪兒?」
「是處距離台灣很遠的國家,唔,在地球的另一邊。」
「地球的另一邊,聽建國哥哥說是很遠很遠的啊!姐姐,你會很掛念哥哥的吧?」
「咳咳,其實我會掛念在德蘭生活的每個人。」
「尤其是我?」
「嗯,尤其是你。總之別擔心,地球是圓的嘛,我們將來必定可以再見。」
「其實地球是方形、是三角、甚至是梯形,我們將來都會再見嘛!」
「小鬼,別牙尖嘴利。」
參加閱讀社團的我有時會從學校圖書館借來文藝或武俠小說回家看,也許,自己其實是個私生子,爸爸到那些叫青滿樓的地方與媽媽搭上,把我生下來後他拋棄我們,媽媽因為生活窘迫而把我遺棄到火車站去。
或者爸爸生下我後上京趕考,在京城高中狀元後被國太招納為駙馬。因為欺騙太后自己父母早亡與未婚,結果留在京城而遺下媽媽和我相依為命。及後大旱,媽媽知道無法將我養活下去,於是走到火車站丟下我。
又或者爸爸要參與行刺昏君的計劃,行動失敗被人召見回宮。不回宮是違抗聖旨,回宮卻又肯定會被捉拿,只好撇下媽媽和我。其後有一夜,媽媽察覺有人要衝到屋子捉拿她,於是漏夜帶我乘搭火車,只是在火車上被早已埋伏的士兵捉到,被帶出火車車廂時故意將我遺留到火車站。
究竟我的爸爸媽媽是個怎樣的人?
星期天早上吃過早餐,我如常跑到聖堂準備彌撒。雖然仍是大清早,聖堂的長椅上早已坐滿人,我感到嚇一跳就是了。當我臉朝前方走,看到孫修女向我打眼色,還微微舉手搖擺。自己大概猜到她不要我走到鋼琴那邊去,察覺兩排椅前有個空座位,我坐上去。
「感謝所有善心人士、修女和各位小朋友。在座每位付出真心、力量、智慧、仁愛,讓我好感動。我相信德蘭精神會長存下去,願天主祝佑我們……」
「嗨!你好。」
體形胖胖、樣貌溫文的劉神父在台上演說的時候,我突然聽到有人向自己打招呼,於是朝聲音來源轉頭望,坐在身旁是位臉蛋圓圓的短髮女生,她頭頂戴上細小的淺藍色頭髮夾,看樣子年紀應該與我相若。
「嗨!你好。」我點頭回應。
「記得我嗎?」她問,我搖搖頭。「我記得你,你就是負責彈琴那個男生。」
「是啊!經常來彌撒嗎?」
「嗯,每星期都會陪爸爸來。他就站在神父旁邊。」
我抬頭看到講台上站著幾位成年人,當中站在孫修女與劉神父之間那位穿上黑色洋服、結斜紋領帶的男子向我招手,我舉手向他揮手回應。
「你臉皮倒是別這麼厚,爸爸剛才是在向我招手!」
「哦?」身旁的女生向我投訴,我再次轉頭望她,她果然在伸手招搖。
「你還坐了爸爸剛才坐過的座位。」
劉神父開始拍手,聖堂內所有人亦跟隨拍手。我不清楚剛才發生甚麼事,只見孫修女向我招手,又望望鋼琴方向,我領悟到自己要彈琴於是離開木椅,在一遍掌聲中步行到鋼琴前端。
琴譜已被掀到中間某頁,我默默彈奏名為《分享愛》的樂曲。當樂曲彈畢後,我站起來兩手放到身後,向眾人來個九十度鞠躬,聖堂再次傳來隆重的掌聲。待人們離開聖堂,我垂下琴蓋走到孫修女跟前。
「孫修女,其實今天是甚麼日子?」
「剛才你只顧和女孩子聊天,當然不知道今天是甚麼大日子。」孫修女故意用重聲將「大」字讀出。
「我不認識她,剛才是她撩我談話。」
「雅祺哥哥,你還留在這裡?快陪我到外邊玩……」
可欣妹妹推動輪椅走到我們跟前,尾隨她是兩隻小花貓,其中毛色是黑白間條紋那隻還跳到可欣的大腿上。孫修女向我微笑點頭,我提起兩手握著輪椅柄朝聖堂入口走。
「牠叫甚麼名字?」
「你又來了!我已經說過許多遍,這隻叫小祺,而那隻叫小欣。」
「貓兒長大了,很難辨認。」
「長大了很難辨認,說的是甚麼理由?」
「兩隻貓兒樣子就是很相似,真的很容易讓人混淆。」
「一隻是黑白色、一隻是黃色,試問又怎麼會分不清呢?只怪哥哥沒有用心。小祺小欣,你們快咬哥哥的大屁股!」
離開德蘭我倆走過草地,看到華基等人在踢足球。我邊推輪椅邊凝望白色足球被他們追逐,還是看得太過著迷而停下來,站在邊緣觀望。
「哥哥可以放我在這裡,你和他們踢球去。」
「我怎會放下你呢?上星期答應今天陪你四處走動的嘛!」
「可是剛才看你的樣子,很想踢球吧?」
「我在培英參加足球社團,平日有很多機會踢。」
「是嗎?」
我趕忙推著可欣妹妹離開草場,走過寶山國中門外,看到一個銅像架在圓形矮欄中。
「其實當初為甚麼你沒有選擇在寶山國中讀書?那樣的話每天無須趕上學。」
「孫修女希望我能增廣見聞,與其他人有多點交往,別終日只會逗留在德蘭附近。」我解釋。「她還說,我定要用功學習,將來到別處讀大學。」
「大學,哥哥真厲害!我現在國小仍未畢業。」
「國中讀完是高中,跟著要考試,成績好的才能進大學。聽人家說讀大學很花錢,我寧願早點出來工作,工作掙錢後可以買很多妹妹喜歡的東西。」
「哥哥之前好像告訴我,映彤姐姐說自己到外國讀書不用花錢。也許哥哥讀大學也是如此呢!況且,我已經有喜歡的東西,不用你花錢買給我。」
「說起來,你喜歡甚麼?」
「當然是小祺和小欣,哈!其實,最重要的是有雅祺哥哥在我身邊。」
※ ※ ※
「喂!你好。」
「又是你?」
「是我有問題嗎?」
星期天彌撒完畢我輕輕將琴蓋合上的同時,肩膀被人用手輕拍。回頭望站在眼前是位短髮女生,就是前星期劉神父演說時我坐在長椅、主動撩人家說話的女生。今天她穿上紫紅色外衣,頭頂綁了個紛紅色蝴蝶結。
「其實你彈琴蠻好聽,在哪裡學的?我倒是很想學。」
「幾年前姐姐迫我放學後練琴。」
「喂喂,我叫梁瑋琳,你叫甚麼名字?」
「陳雅祺。」
「我班有位女同學叫雅琪,她姓張。說起來你在哪裡讀書?」
「剛在雙溪國小畢業,現在讀培英國中。」
「未聽過培英國中呢!雙溪國小就是附近那所嗎?」
「嗯。你呢?」
察覺人們早已離去,逗留在聖堂裡只有梁瑋琳和我兩人。我站起來,將琴椅移好後朝聖堂正門走。
「我在桃園國小讀五年級。」
「你是桃園來的嗎?」
「是啊!每個星期爸爸都會駕車來德蘭中心,我嚷著要來。」
當經過一張又一張的長木椅走到大門處步出聖堂的時候,我看到許多人站在外邊圍成半個圓圈,孫修女與個子高大的中年男子站在圓圈中心握手,照相機的白光閃來閃去。
「外邊究竟發生甚麼事?」
「你問我,我問誰?」聽見尾隨的梁瑋琳聳肩回應,隨後當她站在我的身旁,看到人們排成圓圈後驚叫:「原來爸爸在那裡!」
「他是你的爸爸?」
我望望穿洋服的中年男子,他與孫修女握手後朝這邊望。他看起來長得很像梁瑋琳,圓圓的臉、細細的眼;不,我應該說梁瑋琳長得挺像他。印象裡上星期劉神父在台上演說時他亦站在旁邊,看來梁瑋琳說的都是真話,話又說回來,其實她沒必要說謊話騙我吧?
當孫修女與其他人傾談時,男子朝聖堂走過來。
「瑋琳,時間已晚我們要回家囉。」
「是啊!媽媽今天會回來,我很掛念她。」
梁瑋琳雀躍地伸手拖著男子,另外的手向我揮動,輕輕說了句「再見」。我微舉右手回敬,嘴唇微微開合卻沒有說出話來。
「爸爸,我今天結識了位新朋友。」
「哦?瑋琳真厲害,能夠在德蘭認識新朋友。下次定要介紹給爸爸認識。」
看著梁瑋琳牽爸爸的手離開的背影,我低頭凝望垂下的右手手掌,心在想被親人牽住走的感覺會是怎樣的呢?遠處有輛黑色房車駛過,我看到坐在車前座那位短髮女生正是梁瑋琳。
「雅祺哥哥,怎麼站著發呆?」
「我沒有啊!」黑色房車漸漸駛遠,身邊來了另位女生,可欣妹妹。
「帶我陪小祺和小欣到外邊散步好嗎?」
「嗯。」
我轉身走到輪椅後邊,伸出兩手握著把柄向前推動。每次散步時間兩隻貓兒很喜歡在輪椅左右打轉,還喵喵叫起來,好像要為我們唱歌。
就像與平時星期天,我們沿著雙園路走轉入高峰路。在高峰路步行經過雙溪國小會時看到一條小河,河水是從青草湖流過來。聽到潺潺的流水聲,伴著淅淅的微風聲,當中夾雜喵喵的貓叫聲,還有啷啷的滾輪聲,就像在演奏廳聽到自然界與人和動物們混合演奏。
「雅祺哥哥,今天發生甚麼事,你總是站著發呆耶?」
「發呆?沒有啊!」
「還說沒有?我喊你好幾遍。剛才你站在德蘭外邊又是這副模樣,真奇怪。」
「你覺得附近環境是否很美麗?」
「環境,和平日沒兩樣,沒有甚麼特別。」
可欣妹妹環視四周,回望我搖搖頭。她伸出左手將淺藍色裙子的裙腳提起,右手輕拍膝蓋和小腿,看到這情境我走到她的跟前。
「你的腳現在怎麼樣,可以走路吧?」
「走不動,姐姐帶我去做治療,就是沒反應。」
「會因為走不動而傷心嗎?」
站在小河上邊,望著水從遠方流過來,我蹲下身將黃貓抱起。黑白貓亦跳到可欣妹妹的大腿上坐,她伸手在貓兒的臉輕揉。不妨告訴你們一個小秘密:說實話我到現在仍是沒記好牠們的名字,究竟誰是小欣,誰是小祺呢?
「沒有。孫修女對我說過,天主沒有遺棄我,衪要讓我知道雖然沒有爸爸媽媽身邊還有許多對我好好的人,他們會陪伴我一輩子,將來甚至會有天使帶領我到天主身旁。」可欣臉上充滿笑容。「哥哥知道嗎?我其實比許多人幸運,在醫院我看到許多人,連坐輪椅的機會都沒有……」
我左手將黃貓緊緊抱在心胸,右手手指在撩動牠的鼻子,牠想用爪抓我,卻給我靈敏地將手指縮開而摸到空氣。我再次將手指輕觸牠的鼻尖,牠又想用爪抓我卻摸到空氣,看到牠的舉動倒是很惹人笑。
「別欺負小欣,雅祺哥哥真是討厭!」
「對不起,這星期我總是留在學校很晚才回德蘭,回來後你已經睡了。」
「聽姐姐們說過,雅祺哥哥升上國中後會很忙,忙學業啦、忙功課啦、忙社團活動啦……我其實也很忙的呢!近日參加了校際繪畫比賽,沒時間理哥哥。」
「繪畫比賽?」
「是啊!他們發給三個主題:爸爸媽媽、效遊樂、我的志願。」
可欣妹妹將右手食指和拇指組成圓圈,豎起餘下三隻手指。爸爸媽媽,我和可欣年紀很小時已經沒見過他們;效遊樂,我們小時候根本沒機會到其他地方遊玩;餘下來的題目應該較易處理。
「你應該是選擇我的志願吧?」
「對我來說三個主題都很難,雅祺哥哥,你將來的志願是甚麼?」
「我的志願?唔,說實話自己倒是沒想過。我們是無家可歸的人,能夠在德蘭生活已經很好,還有能力談將來志願嗎?」
「我的志願是做公主,在美麗的皇宮生活。」
說到這裡,可欣妹妹彎身將黑白貓放到地上,隨之兩手推動輪子向前移動。我猜她與我很相似,小說看得太多,經常造白日夢。無論如何,我踏步向前尾隨兩隻貓兒走,在可欣妹妹身後說了句話:
「可欣要做公主,那麼將來我要做太子,陪伴你在皇宮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