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口不對心
中午十二時正,猛烈的陽光將大地照射得非常光亮。一群小孩子在附近踢球,皮球撞向牆邊發出噪音,令一直睡著的婉詩慢慢地被吵醒。
「……。」婉詩睜開兩眼,瞇矇地望著天花板,突然坐在床上。「志軒……」
「你醒來了。」看見婉詩坐在床上左顧右盼,志軒柔柔地說。
「志軒,你的背怎樣了?感覺好點嗎?傷口還痛嗎?」
「我感到好很多,身體不痛。」志軒離開椅子站起來,走到婉詩跟前。「來吧,我們吃一點東西,我知道你肚子餓的了。今天是星期二,一會兒你要上學的哦。」
「我……」看見對方,婉詩不理會一切地撲進志軒的懷裡,緊緊地擁著他。
「啊……」婉詩忘記志軒的身體很多處地方受了傷,仍一直緊緊地擁著對方。志軒當然感到傷口很痛,他咬著牙齦忍著痛。
「我知道你很愛我,為了救我寧願自己受傷。」婉詩哭了起來。「我愛你。」
「傻瓜。」志軒勉強舉起左手,輕輕地攬著對方,閉上眼。「說實話,這是我的錯,我不應該將你帶進我的生命中,我很自私。」
「既然都帶進來了,後悔也沒有用。我要你一生一世內疚,嘻嘻……」
「無聊。」志軒含情脈脈地望著婉詩,投以一個微笑。
志軒抱起婉詩,走到圓桌旁,輕輕地放下對方。跟著將一個擺放在桌上的圓盒子的蓋打開,是一個忌廉蛋糕。
「原本打算昨天和你慶祝的,現在遲了一天,希望你不會介意。」
「是為了慶祝我的生日嗎?」看著對方將一枝蠟燭插在蛋糕中心,還以打火機燃點它的志軒,婉詩感到很興奮,明知故問。「自小沒有人會替我慶祝生日的。」
「不,只是感到無聊,所以做這些事情。」
「哈哈……」婉詩笑了起來,志軒看見她的笑容笑得很甜,心裡的感到很快樂。
「你知道嗎?我很喜歡你這樣的笑容,很可愛。」
「是真的嗎?」聽到這樣的說話,婉詩心裡感到甜絲絲的。
「來,閉上眼許一個願,跟著將蠟燭吹熄。」志軒連忙張開兩手輕拍婉詩的肩膀,引領她走到桌旁。
「好的。」婉詩微微地閉上眼。「我希望今生今世能夠和……」
「喂喂,生日願望說了出來會不靈驗的啊。」聽到婉詩的說話,志軒笑了起來。
「噢!是真的嗎?我不知道說了出來會不靈驗。」婉詩伸出舌頭,感到不好意思。「我已經說過這是我的第一次嘛!」
「你真是的。」志軒暗自笑起來。
婉詩再次合上雙眼,心裡想著一個願望,跟著睜開眼將蛋糕上的蠟燭吹熄。 「啪啪啪──」志軒拍著手,跟著彎下身子輕輕地向婉詩的臉兒吻下去。而這時婉詩整個人感到自己很幸福。
大概過了兩個小時,婉詩才醒起今天是星期二,她還要回校補課。吃過生日蛋糕後,志軒駕著吉普車送婉詩返回學校。
「志軒,你可否兩個小時後在這兒接我?」婉詩提起昨天一直放在車子裡的書包,跟著走出車子,一邊將車門關上一邊說。「今天我五時放學。」
「這個沒有問題。」志軒投以一個微笑。「那麼我到附近逛逛。」
「好的,再見。」說罷,婉詩調頭向學校走去。她跨過正門,跟著飛快地走到六文班課室。
「我們看看在清朝的中日甲午戰爭,似乎很多同學都不知道,中國在抗日戰爭後位列四強……」站在課室裡的鄭老師對眾同學們說。
「對不起,我今天遲到了……」婉詩低著頭不好意思地敲門,眾同學看見她的都感到很奇怪。平日非常守時的她今天竟然會遲到。
「唐婉詩同學,請你返回座位,我們正討論同學們對試題的一般誤解。」
「詩詩,你這回大件事了。」婉詩走到翠茹身旁坐著。翠茹的右手正撥動一枝藍鉛子筆,看見對方剛坐好便說。
「有甚麼大件事?」婉詩感到奇怪地問。「只不過是遲到了半個小時吧?」
「不……不是指你遲了回校。」翠茹沉著氣,認真地說。
「那麼是怎麼的一回事?」
婉詩望著翠茹,說。同時間她從書包裡取出一本中國歷史課本。怎知道在課本裡夾著的一把軍刀掉了出來,還跌在地上。課室傳來金屬跌在地上的聲音,令鄭老師和其他同學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啊,是刀子!」看見刀子跌在地上,鄭老師驚叫起來。
「噢!我忘記了……」婉詩記起昨天志軒將一把刀子放進她的書包的情境。
「是一把軍刀來的。」鄰座的一位男同學叫喊著,他在初中時是一位童軍,所以知道這些刀子的模樣。
「詩詩,你怎麼會擁有這樣的刀子?」翠茹亦感到驚訝地問,可是她在心裡知道,必定是志軒等人給她的。
「黃校長……」就在這個時候,黃校長從課室外敲門。鄭老師和眾同學稱呼著。
「請問唐婉詩同學在這個課室嗎?」黃校長望著鄭老師,跟著環顧課室一遍問。
「……。」這個時候婉詩慢慢地站起來,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情。「我是。」
「麻煩你跟我出來,有些事情要和你談談。」黃校長招著手,說。
「不知道是甚麼事情?」婉詩感到很緊張地問。
「有幾位警察伴隨你的父母來了這兒,他們現正在辦公室,查問你是不是在學校。」黃校長回答。「我知道文班今天要補課,所以上來看看。」
「我所說的大件事是,昨天你的爸爸媽媽不知為甚麼,整晚都氣沖沖地致電到我家找你至少百遍……」翠茹在座位裡細語地對婉詩說。「我的爸爸媽媽也責罵我,這回你自己要小心小心。」
「……。」
婉詩懷著緊張而不安的心情,獨個兒走出課室,跟隨著黃校長來到學校辦公室。另外,翠茹彎下身子,將婉詩剛才掉下的刀子放回她的書包裡。鄭老師和其他同學繼續專心地上課。
「黃校長和你的女兒來了。」在辦公裡和婉詩的父母一直談著話,彭主任看見黃校長和婉詩前來,於是說。
「爸爸、媽媽、彭主任……」來到辦公室,婉詩望著眾人,還有兩名男警員站在他們身後。「各位午安。」
「你這個不中用的傢伙,是不是想激死我?」爸爸突然站起來,走到婉詩跟前,一掌打在她的左臉上。
「唐先生,別這麼激動……」眾人看見他的舉動,連忙上去制止他。「任何事情也可以慢慢地說,用不著這麼激動。況且,打不是管教的最好方法。」
「你打我?」婉詩舉起左手,揉著自己的左臉。
「你快說,你昨晚和那個男的去了哪兒?竟然一直沒有回家,女孩子之家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簡直是豈有此理!」
「爸爸,不用這麼勞氣嘛。有甚麼事情回家後再說。」媽媽安慰著對方。
「哼!我已經沒眼再看下來。」爸爸雙手撐著腰子,氣還未平息。
「好了,女兒已經尋回,我們會將你們所舉報的人口失蹤案銷案。」其中一位警員說。「你是唐婉詩嗎?」
「……。」聽到警員的問題,婉詩微微點頭。
「不要和那些人來往,他們不值得交往。你今年才中六,明年還要會考,跟著升上大學。和這些人一起只會毀了你的前途。」警員說。「我知道忠言逆耳,但我們天天都對著他們,知道他們所做的事。」
「相信我,你的父母對你真的很重視、很愛惜。如果全香港的父母一發覺兒女不回家便找我們的話,沒錯我們多了很多工夫要做,但香港的青少年問題一定可以解決。」另一位警員亦說。「那些童黨、不良少年,就是沒有這樣的父母啊。」
「多謝兩位阿 Sir ,我會回家好好教導女兒的。麻煩了你們幾次真的不好意思。」爸爸對兩位警員道謝。
「……。」婉詩仍然以左手揉著自己的左臉,一直保持沉默。
之後眾人都坐在辦公室裡談論著婉詩平日在學校和家庭的表現,警員亦和他們分享一般的不良少年會侍著自己有能力而到處搗亂。輾轉間過了兩個小時,其他同學從課室離去。翠茹提著婉詩的書包,俊仁在她身旁陪伴,二人來到辦公室,看到這麼多人都感到很愕然。無論如何,她倆將書包遞回給婉詩,跟著離開學校。
「阿翠,你知不知道阿詩的家發生了甚麼事情?為何她的爸媽也在辦公室,而且還有警察在內,看來好像很大件事似的。」來到校門,俊仁問。
「這個嘛……」翠茹心裡想著一定是和志軒有關的,但她不想透露這些事情給任何人知道。「我也不太清楚。」
「那麼算吧,我們不要這麼八卦。哈哈。」
另一方面,其中一位警員看到牆上的掛鐘,已經到了五時多。
「好了,我想我們也要返回警署,還有幾單個案要處理的。」
「現在也晚了,或許我們談到這兒吧。」彭主任亦說。跟著各人互相道別,再離開開校。
「婉詩……」當婉詩低下頭步出學校正門的時候,在門外有一位男子叫喊她的名字。他正是志軒。
「志軒?」婉詩抬起頭,看見對方手裡提著一束玫瑰鮮花。
「哦?」看見幾位中年男子和一位婦人在婉詩身後出現,同行的還有兩名警員,志軒連忙地嚇了一跳。
「嘿,你就是那個社會敗類,竟敢和我的女兒一起!」
爸爸看見整個頭也染成金色的志軒,手裡還提著一束鮮花。性格火爆的他連忙地衝上前去,其他人亦來不及將他抓著。爸爸一手將對方手裡那束玫瑰奪去,還猛力地丟在地上,用腳將玫瑰踏破。
「你做甚麼?」看見對方的舉動,志軒大聲地呼喝。
「看你一點禮貌也沒有,我警告你,以後不准再和我的女兒來往!」爸爸舉起右手,正想一掌摑過去。
「我和誰人交往你沒權過問。」身手敏捷的志軒立即舉起左手狠狠地抓著爸爸的右手。
「原來是你,我認得你,你叫林志軒吧?」一名警員上前去調停。「聽同事說你在黃金海岸一帶出沒……」
「阿 Sir ,你看見是他剛才動手打我在先。」志軒冷冷地說。
「哼,你少來這套,我剛才甚麼也看不見。」警員亦冷冷地說,顯然他不是站在志軒那一邊。
「爸爸……」婉詩走前去,雙手扶著爸爸的左手。跟著望望志軒,搖搖頭說:「志軒,不要這樣地對待我爸爸……」
「好的。」志軒將左手垂下,跟著望望婉詩。「你跟我一起走好嗎?」
「你說甚麼?你還敢找我的女兒?」聽到對方的說話,爸爸氣得不能支撐自己身體。媽媽看見他那氣憤的心情亦走前去摻扶著。
「志軒,我……」婉詩望望志軒,跟著又望望自己的爸爸媽媽,突然感到很為難似的。在猶豫了一會兒後,繼續說。「我們遲些再見好嗎?」
「……。」聽到這樣的說話,志軒默默地低下頭,不發一言。
「阿女,我們走。以後也不用理會這些小流岷。」爸爸感到驕傲地說。而媽媽亦伸手拖著婉詩,眾人一同向前行。
「啪──」這個時候,志軒奮力地一拳打在學校的牆。眾人回望他一眼,跟著又繼續向前走。這個時候,婉詩心裡感到很難過。
※ ※ ※
回到家裡,婉詩不發一言,返回房間放下書包,將門鎖上便躺在床上。她獨個兒望著天花板,天花板上貼了幾顆螢光星星,突然想起自己為志軒親手摺的一瓶幸運星星。
「志軒,很掛念你。如果你現在在我身旁多好……」婉詩抱起擺放在床上的一隻麥嘜毛公仔。
「阿女,出來吃飯啊……」這時媽媽輕敲房間,慈祥地說。
「我不餓,不想吃。」婉詩從房間裡回答。
「不吃會弄壞身子的,乖女兒,沒事的了。」媽媽繼續說。「我們不會怪責你,當沒事發生過吧。」
「我真的不餓……」說罷,擺在床上的一部電話分機響起。婉詩轉過身子提起電話筒。「喂?」
「詩詩,你怎樣了?」電話筒傳來翠茹的聲音。
「……。」而爸爸亦走到廳中的一個茶几,上面擺放著電話主機。顯然他想提起電話筒,偷聽女兒談話。
「爸爸,要尊重別人的私隱。」媽媽上前去,輕輕地捉著對方雙手。「我們也曾經歷過小孩子的成長,女兒現在長大成人,對男孩子有好感一點也不出奇。」
「說實話,這個世界有那麼多好的男孩子,為何偏偏要選擇這個不良少年。看他的樣子,真的壞透了。難道我們唐家到這一代便要變壞了?」
「愛情這東西,要來的時候誰人可以阻擋?我小時候也曾喜歡過班上的一個小霸王,他對師長、同學們總是很惡很討厭的。但對著我竟然有另一番的溫柔。」說到這個時候,媽媽臉上好像流露出初戀時的甜蜜。
「哼!那麼為何不跟那個小霸王一起?最後還是陪伴著我?」爸爸好像有點妒忌地說。
「開始的時候我也曾經為他動心,墮進愛河的人怎會有能力分辨甚麼是好甚麼是壞?對方對自己好便是一切。然而,人是會成長的。到最後仍然是會清醒,清醒過來之後便會知道怎樣做。」
「哼、哼、哼!」爸爸擺明以吃醋子的聲音嘆著氣。
「你看你,已經差不多五十歲了,還像是小學生一般。哈哈……」媽媽掩著嘴著。「將來有一天,你女兒都會知道,她的一生是不需要一位小霸王,而是要一位能夠給她安定生活、吃得飽住得舒服的男孩子。相信我吧。」
「即是說,我能夠給你安定的生活、吃得飽和住得舒服吧?」爸爸沾沾自喜地說。
「是啦,最令我驕傲的是你。」看見爸爸那自我陶醉的樣子,媽媽輕輕地搖頭。「我們也曾年輕過的,女兒的路就由女兒自己去選擇如何地走吧?」
爸爸想了一會兒,微微點頭表示認同。
「……。就是這樣,他的老大不允許他再和其他人一起,酒廊亦不再是屬於他的。跟著他駕著車子載我到他的家,原來他早已滿身受傷……」婉詩將昨天所發生的事情告訴翠茹。
「詩詩,你的生活聽起來好像很可佈似的。」在電話筒另一邊的翠茹說道。
「唉……」婉詩嘆了一口氣。「說實話,我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再見他。」
「為何不見?說實話,是因為你他才會有這樣的下場,是不是?」翠茹替婉詩分析著整件事情。「他為了你失去女朋友、酒廊,甚至是好朋友。」
「這個我都明白……」
「如果你不再見他的話,他甚麼也沒有的了。如果你是真心喜歡他的話,你又會否忍心看到他這樣嗎?」
「翠翠,但我很害怕。我害怕將來有一天,會變成一個你不再熟悉的詩詩;我害怕將來有一天,會變成一個很壞的女孩子。」
「只要能夠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不要顧慮那麼多。青春是有限的,找到了自己心愛的男孩,要好好珍惜,不然將來大了或許會後悔。」翠茹很認真地說,她這一番話令婉詩覺得對方根本不像是平日的翠茹。
「或許,我明白你說的話。翠翠,不知怎的,我覺得你比我成熟很多。」
「別取笑我呢。或許我早已有談戀愛的經驗,所以才會說出這些話來吧?」翠茹投以一個微笑。「在往後的日子,無論你變成怎麼樣,永遠也是我的好朋友。」
「多謝你。」婉詩抬起頭,望望掛在窗旁的一塊窗布,發覺有一條線分叉了出來,於是以右手將白線拔掉。「你是我今生中最好的朋友。」
「哈哈,怎麼突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咦?」
在撥動窗布的時候,婉詩看見一個男子站在不遠處的街燈旁。驟眼看去好像是志軒,但由於街燈昏暗和他站的角度,婉詩看不清男子的輪廓。
「詩詩,發生了甚麼事?」翠茹問。
「我從窗外望去,有一個男子在遠處等待著。我在猜度他會不會是志軒。」
「那個嗎?你打算出外看看嗎?」翠茹繼續問。
「不,一來我不太肯定,街外很暗。二來我的爸爸媽媽一定會大怒。」婉詩想了想,回答道。「還是由得他吧。」
「那麼,我們繼續談談剛才未談完的話題……」
「好的。剛才說到……」
那一晚,婉詩和翠茹談了很多事情,就像在初中時兩人經常致電話對方閒談一樣。婉詩感到很開心,因為在身旁有一位知己,她願告訴所有事情給這唯一的知己。
「咦,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談了不久,翠茹突然地問。
「是甚麼事情?」婉詩感到好奇地問。
「你說昨晚他全身都受了傷地睡在床上,而你又幫他清洗和包紮傷口,那麼你有沒有……」翠茹故弄玄虛地問。
「有沒有甚麼?」婉詩繼續地感到好奇。
「嘻嘻,不知道呢?」翠茹發生暗笑。「這個真的要問問你自己才知道呢!」
「你真無聊……」這個時候婉詩伸手撥開窗布,發覺那個男子仍然站在街燈下。「那個男的仍然是站在那兒,真的不知道他是誰人。」
「你有沒有望遠鏡或電筒呢?」翠茹問道。
「望遠鏡這個我怎麼會有?但我這兒有電筒呢。」翠茹回答。
「那麼,你試試取出電筒和一面鏡子,照照那個男子,令他看過來。」
「唔,這個辦法可行嗎?但我又怕,萬一他不是志軒,那麼這個陌生人便知道我住的單位。」婉詩打量了一會兒。「還是算吧。」
她們倆人如是者地談了兩個多小時,跟著婉詩的電話分機沒有餘電,同時翠茹亦感到累了,兩人於是掛線。婉詩將電話放回電容器中畜電,從衣櫃裡取出一套粉紅色帶有史路比圖案的睡衣,從房間走到浴室去。
「咦,已經兩天沒有洗澡,原來自己身體已經有一陣異味。」
來到浴室,婉詩嗅到一陣怪味從身上揮發出來,頓時感到很不快樂。她調校好暖水,跟著脫下校服洗澡去。大概個多小時後,婉詩穿著睡衣返回房間。她以電風筒將自己的頭髮吹乾,跟著關上房燈爬上床準備睡覺。
當她蓋好被子的時候,突然好奇地坐起來,微微地撥開窗布發覺那個男子仍然站在街上。婉詩心裡感到很迷惘,真的很想走到街上,看看他是不是志軒。無論如何,她躺回床上蓋好被子,將剛才一直抱著的麥嘜毛公仔放在枕頭旁,繼而抱起一個麥兜毛公仔睡覺。
第二天早上大概十一時,婉詩醒來後更換校服,提起書包走出房間。這時她的爸爸媽媽早已離家上班,在飯桌上留下了紙條,示意在廚房的鑊子裡有蒸好的早點。婉詩感到現在不餓,但又不想浪費媽媽的一番心機,於是從廚櫃取出一個保溫盒子,將早點放進去。跟著提起書包離家上學。
來到樓下沿行人天橋往輕鐵月台方向走著,婉詩突然記起昨晚一直有一位男子站在街燈下,於是返回頭往另一個方向走。
「……。」站在距離街燈不遠的一角,婉詩看不見對方的身影。「想必是離開了吧?說實話,怎麼可能站在這兒通宵達旦呢。」
「你終於出現……」就在這個時候,一位熟悉的聲音從婉詩身後傳出,嚇得她整個人跳了起來。
「志軒──」婉詩回頭一看,果然是志軒。她放下書包和保溫盒子,不顧一切地撲向對方。「原來真的是你。」
「我昨天靜悄悄地跟著你回家,但不知道你住在哪一幢樓子,所以一直站在這兒等候著。」志軒舉起左手輕輕地繞過婉詩的頭,緊緊地抱著她說。
「你這個傻瓜,為何要這麼笨站在這兒等我?」婉詩感動得哭了出來。「昨晚這兒很冷是不是?」
「雖然這兒很冷,但我的心感到更冷。」志軒回答。「真的。」
「那麼現在呢?」婉詩一直哭著,雙手輕輕地撫摸著志軒的臉龐,溫柔地問。
「現在我感到很暖。」志軒投以一個微笑。「答應我,永永遠遠也不要離開我,好嗎?」
「我答應你。」婉詩向志軒投以情深的一吻。
※ ※ ※
〔一九九六年八月〕
不經不覺已經過了一年,在這些日子,婉詩經常陪伴志軒,兩人出雙入對。由於中七的時候很多同學都故意請病假好讓他們白天跑到圖書館溫習。婉詩亦不例外。然而她請病假是因為一心想陪伴志軒,根本沒有用心上學,更諻論是溫習。自自然然地,她在學校的成績一落千丈。
好幾次她在電子遊戲機中心流連,或到卡拉 OK 場地碰見其他同學,漸漸地她變壞了的消息在班房裡流傳開來。
半年前,爸爸知道她在校內的成績不好,加上染了頭髮,於是大聲地痛罵。婉詩一怒之下離家出走,搬到志軒的家。自從離開軍榮之後,志軒已經搬到上水居住,他和婉詩兩人過著得過且過的生活。
女兒離家出走,爸爸當然感到非常痛心,他每每都怪責媽媽,是這個世界「慈母多敗兒」。媽媽的心當然並不好受。一星期好幾次都是為婉詩的問題而吵架,鄰居看見他們這樣都無不感到心痛。無論如何,媽媽經常在晚飯後獨個兒走到行人天橋上,呆呆地等待婉詩三、四個小時,她冀望女兒終有一天會回到她的身邊。一家三口可以再次共享天倫。可是,每晚她都是感到絕望地返回家裡。
高級程度會考過後,眾同學回校取成績通知書。當婉詩獨個兒返回學校,班主任和眾同學險些兒認不出她是誰。十九歲的她染有一片暗紅色的短髮,兩邊耳朵分別穿上四、五個耳環,雙眼的眉被畫得很深色,臉兒塗上厚厚的粉底,深紅色厚厚的口紅,兩手擁有許多疤痕,左手手臂亦有一個「軒」字的紋身,身材明顯比往時消瘦了許多,衣著上亦比以往來得非常性感。
你很難會想像到,她就是婉詩。
在眾師長、同學眼中,婉詩失去了以往那可人的臉孔和她獨有的氣質。換來的是淒怨、不安和沉重的表情。所有同學看見婉詩後都會站得遠遠的,敬而遠之,仿似她會吃掉人類似的。但她並沒有感到不愉快,獨個兒站在雨天操場的一角。
當婉詩接過成績通知書,她目無表情地將它放進衣袋裡。因為她心裡早已預測到自己的成績一定不會理想,果然,只有一科中史科取得勉強合格。這個時候天空像她的心情一樣,那麼暗淡那麼深沉。
「詩詩,你好。我取得一優二良,你的成績又怎麼樣?」似乎眾同學裡,只有翠茹一人願意走前來和她談話。
「我很差,只有中史合格了,哈。」婉詩不覺得慚愧地說。
「我已報了科大的工商管理,希望可以考進去。」翠茹說。「你呢?你又打算怎樣?」
「我嗎?沒有甚麼打算,繼續和志軒一起,扶助他。」婉詩從衣袋裡取出一包香煙,右手將盒子不停地拍打左手手掌。過了一會兒,她取出一根香煙。
「你不是一直都反對吸煙的嗎?經常說吸煙會引致心臟病的啊。」
「翠翠,你要知道,很多東西都變了。我並不是往時的詩詩。」婉詩認真地說。「自志軒離開『龍』字派後,他和我一起加入另一個社團,現在的明爺很重視志軒,常常帶他四處走動。而我亦陪伴著他,經常過著披星戴月的日子。」
「雖然很多東西都變了,但我知道有一樣東西是沒有變的。你永遠也是我的好朋友、好知己。」
望著對方以打火機燃點香煙,翠茹投以一個微笑回答道。
「很多時造夢我還記得當天榮爺想斬下我的左手的情境。我經常記得他曾經說過的話,他覺得我不適合志軒,因為我太軟弱。」婉詩吸下一口香煙,從鼻孔裡噴出來。「這一年,我證明了給他看,我不是一位軟弱的女子。」
「是嗎?」翠茹繼續聽著婉詩的說話。
「是,還記得去年那個叫國威的男子嗎?他在蝴蝶灣燒烤時開著音響組合,很吵的;跟著又到小樹熊欺負我的……」
「這個我仍記得,那麼跟著呢?」翠茹微微點頭。
「上星期我和志軒在一間『機舖』遇見他和幾位朋友一起,我立即撿起木棍上前將他猛打個不停,其他人看見了志軒和我,都不敢『還拖』。哈哈,結果他滿頭都是血地跪在地上求饒。」婉詩臉上流露出非常滿足的表情。
「……。」翠茹沒有繼續說話。
「另外,個多月前志軒和我在一間茶餐廳碰見霸叔和幾位他的人馬吃晚飯,我倆上前去,不由分說地將他的左手斬了下來。雖然殺不了他,總算替志軒為祥雄叔報了一個仇。」
「……。」翠茹仍然是呆呆地站著。這一刻的她,感覺到雖然和婉詩的距離那麼近,但昔日的她卻距離自己非常遠,好像在一個遙不可及的地方。
世界上最遙遠的地方,不是生和死,而是你坐在好友身旁,她變了另一個人,已經不是昔日那模樣。
「好了,時候也不早,我要和志軒到錦田找一個仇人。」婉詩將香煙丟在地上,左腳步上去擺動著。「有緣的話我們再見,或許以後都會無緣。」
「詩詩……」翠茹看著對方的背影,一時感慨良多。
「……。」走了幾步,婉詩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
「無論世界變成怎樣,你永遠也是我最好的好朋友、好知己。」
「你要說的就是這些嗎?」婉詩冷冷地回問。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你以往和我一起的生活,多謝你一直以來帶給我的種種幫忙和回憶。」翠茹感到很難過,但仍說出心裡面最真摯的說話。
「別傻了,我沒有當過你是我的知己,從來也沒有。再見。」
婉詩仍然是頭也不回,沉著氣冷冷地說。
「詩詩,我真的很希望你剛才只是口不對心……」翠茹望著婉詩的身影心想著。
最後,婉詩步行到學校正門。當她踏出校門的時候,看見志軒站在自己跟前。
「怎麼了?婉詩,成績不好也不用哭成這個樣子的吧?」
「不,只是風大,不小心讓沙子溜進了眼……」婉詩投進志軒的懷裡,放聲地哭了出來。「嗚嗚嗚……」
「來吧,堅強些。想起來你在這一年從沒有哭過,怎麼現在竟然為了小小的成績便……」
就在這個時候,天空開始下起大雨。
「下雨了……」婉詩抬起頭,望著下著大雨的天空,一片片的黑雲就像她的心情一樣。
「我們回家吧。」志軒抱起消瘦的婉詩進吉普車,跟著將車頂蓋上。
「我暫時不想回家,志軒,可否陪我四周逛逛?」婉詩感到很難過地問。
「這個當然沒有問題。」志軒駕著車子,從屯門駛到沙田去。
兩人在新城市廣場逛了整個下午。
※ ※ ※
幾個月後,健銘被眾人慫恿要令伊慧感到開心,於是在快樂時光的卡拉 OK 場裡舉辦一個結婚週年紀念晚會。家良駕車前往途中,發現忘記了帶一份幾天前早已買好的禮物。如果要駛回家的話恐怕時間會不足,他將車子停泊在一間精品店外,跑進去揀選禮物。
就在這個時候,兩位男青年從精品店外經過,背向著他們的家良不經意地聽到對方的談話。
「……。那個志軒好像令威哥很氣憤似的。」其中一位青年說。
「俾著是我,每每跑到『機竇』都遇見那個志軒和婉詩,跟著被人家按在地上拳打腳踢,一定會發起狂來。」
「哈,發狂又怎麼樣?對方有一大班人馬,我們一個打十個根本不敵他們。」
「說實話,那個婉詩樣子很索的,看正面玲瓏浮凸,看背面又大臀,如果有機會將她禁錮,跟著和她連續交手幾天,短幾年命我也願意。」
「哈,你真妄想。想必第二天你便精盡人亡。說時說,你剛才那番說話千萬不要給那個志軒聽到,當心你的小弟弟被人家切去。」
「聽人家說威哥『括』到他們在哪兒居住,他們還打算遲些來一個夜襲……」
「這個我也曾隱約聽他們說過,好像是甚麼用火燒的,又說現在只欠東風。」
「甚麼東風?」
「這個我不知道呢。管他的,事不關己最好還是己不勞心。」
「……。」
一直站在一旁的家良聽到二人的對話,感到不久後應該有大事發生在志軒和婉詩身上。他最後買了一對水晶天鵝互相接吻的飾物,駕著車子繼續向酒廊方去駛去。
「良哥,怎麼這麼遲的呀?」來到酒廊,其他人早已齊集,他們默默地等待著家良的到來。
「怎麼要等待我的嘛?」看見他們還沒有開始晚會活動,家良感到有點兒歉意。
「不,這個當然要等。」健銘站起來,走到家良跟前和他握手。
「這個送給你的。又一年啦,記著要對伊慧好些,老婆是用來愛惜的。」
「多謝良哥。」健銘雙手有禮地接過禮物,繼續說。「我一定會對小慧非常疼惜。」
「良哥真是善解人意……」伊慧走前來擁著健銘,兩人一同接了一個吻。家良看見他倆那麼恩愛,不禁替他們感到非常幸福。
「何時打算生一個寶寶來玩玩?」家良打趣地說。
「嘩,良哥,怎麼說出這些不好笑的笑話?」伊慧投以一個微笑。「我倆現在還未顧得起自己,多一個人真的難以想像我們的生活會如何。」
「哈哈哈……」家良笑了起來。
「呀,良哥,差點兒忘記告訴你一件事。」健銘收起笑臉,突然認真起來。「我是從大陸的一位同志口中得知的。」
「是甚麼事?」
「我收到風,霸叔幾天前請來大陸幾名退伍軍人,似乎有些甚麼攪作。」
「退伍軍人?」家良心裡暗地想了想,繼續問。「知不知道他們甚麼來頭?」
「聽說是甚麼『東鋒隊』的,曾經到過越南守過幾年。」
「東鋒、東風……」家良喃喃自語。「原來如此。」
「良哥,怎麼了?有甚麼問題嗎?」看見家良的樣子,健銘感到有點兒不安。
「不,沒甚麼,不用理會。」家良抬起頭,望著健銘和伊慧,跟著臉兒流露出一個笑容來。「好了,我想現在時候已不早,暫將公事放下,一同開開心心地參與這個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