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情難自控
「周家良,今次也應該是你負責將這疊數學功課放在班主任的櫃裡吧?」一星期之後放學,在課室裡可愛將一疊數學習作簿遞到我的跟前。「如果你再這麼懶不願做事情的話,當心我會向班主任投訴。」
「哼!陳可愛,我一早便知道上次是你向班主任投訴的。」還記得上星期到禮堂聽講座那天的小息,阮主任叫了我去聽他訓話,到現在心裡仍是挺不高興的。
「不知道你在胡說甚麼,精神病發作嗎?」可愛將習作簿放在我的桌上,提起書包向課室正門走去。「如果是的話請不要和我說話,我怕會被你傳染。」
「想必有精神病的那個是你吧?」我坐在位子裡一邊望著同學們的習作簿,一邊喃喃自語。「去死的,上次竟然投訴我,讓我給你一點點的懲罰。」
我雙手抱起那疊習作簿,沿著走廊走到樓梯,打算經過雨天操場和學校的兩個球場後到達教員室。途中我看到一個廢紙箱,心裡頓時萌生了一個邪惡的念頭。
「如果我將她的習作簿丟到廢紙箱裡,那麼班主任一定會認定她沒有做功課,一定會責罵和要求她遞交習作。結果,可愛便要重新做一遍這些數學題目。那麼多那麼複雜,想必她一定會叫苦連天,嘿嘿嘿……」
結果,我站在廢紙箱旁一直奸笑起來。其後轉動臉兒察看四周,確定沒有人影,於是飛快地從那疊數學習作簿中找尋可愛的那一本。我打開廢紙箱將習作簿丟進去,然後匆匆地離開案發現場。
「咦?周家良,想不到你會收集同學的習作簿擺放到我的櫃子裡。」正當我將那疊習作簿放進班主任的專用櫃子,打算調頭離開教員室的時候,他剛好推開大門走進來。「這個真的很難得呢。」
「這個算不上甚麼,是班長應該有的責任。」我聳聳肩,沒有怎樣理會班主任便離開教員室。當踏出第一步的時候,心裡不期然地想著可愛要重做那些數學習作的可憐樣子,嘴邊不禁掛上一絲微笑。
「……。」我經過排球場,看見一位女校工娟姐迎面而來。當她和我擦肩並過的一剎那,我感到她以不友善的眼神望著我的背影。
「阮老師,午安。」娟姐推開教員室的門走進去,看見雙手正提著那疊習作簿的班主任,於是上前去向他問安。
「娟姐,找我有事情商討嗎?」看見對方站在身前,右手亦拿著一本習作簿。班主任將手裡的那疊習作簿放回櫃子裡。
「我剛才在二樓的一個廢紙箱裡發現這個。」娟姐伸出右手將一本習作簿遞到班主任眼前。「是屬於你們那一班陳可愛同學的。」
「陳可愛?」班主任接過習作簿,凝望著封面,上面寫有「陳可愛,一丙班,數學習作」這幾個大字。「為何她的習作簿會在廢紙箱裡的?」
「我剛才從二樓的儲物室裡打開門,看到一位男學生將廢紙箱的蓋子關上,跟著匆忙地往樓梯方向逃跑。」娟姐憶述剛才她看到的事情。「看到他的舉動我覺得有點懷疑,於是走近廢紙箱打開蓋子,發現這本習作簿被丟了進去。」
「那麼你看到那個丟習作簿進廢紙箱的男學生是誰嗎?」
「說實在話,我並沒有看到他的正面,只是看到他的背影。」娟姐誠實地回答。「不過,那人很像剛才從教員室走出來的那位男學生。我有一半肯定。」
「是他嗎?」班主任望望手裡可愛的習作簿,又望望櫃子裡的習作簿,心裡好像解釋到剛才究竟發生了怎麼的一回事。
第二天下午上數學課堂時,班主任攜著一疊習作簿走進課室。
「各位同學午安。」
「阮主任午安。」同學們一同站立說,一些同學還有禮地鞠躬。
「這是昨天你們所提交的習作,麻煩一會兒兩位班長派發回各同學。」班主任放下習作簿,環顧了課室一周。「可是有一位同學並沒有遞交習作簿。」
「嘻嘻,這回可愛一定感到既驚訝又可憐。」我不禁掩著嘴子心裡挺是歡喜。
「周家良,我希望你放學之後可以到教員室見見我。」班主任繼續說。
「……。」聽到對方的說話,我感到既驚訝又莫名其妙。這個時候所有同學都轉個身子望著我。
「阮主任,想必你弄錯了吧?我昨天有遞交習作簿啊!」我站起來為自己辯護。
「我班有四十位同學,我只收到三十九本習作簿,還欠一本。在登分紙上發現你的並沒有分,即是說你沒有遞交這次的功課。」
「怎麼可能的……」我心裡百思不得其解。
「怎麼沒有可能?我的登分紙明明是沒有你的分數。」班主任高舉一張畫有很多方格的紙張。
轉堂的時候,我走到教師桌上,提起一疊數學習作簿打算派發給眾同學。同時可愛亦離開座位走到我的身旁。
「讓我也幫你一起派發習作簿吧?」
「這個不用了,習作簿很重的,我怕你會吃不消。」我故意將那疊習作簿牢牢地抱在懷裡,不讓可愛觸及。「就讓我幫你派發吧?」
「你這個周家良不知道在攪甚麼鬼主意。平日也是我派發給同學的吧?怎麼今天卻說很重的呢?」可愛嘗試了幾遍從我手中奪一半習作簿去,但被我轉動身體而落空。「讓我也幫你分擔工作量吧?」
「就讓我今天派發好嗎?」我無可奈何地懇求。
「這個好吧,那麼我不打擾你,我最喜歡尊重他人的。」可愛向我投以一個微笑,獨個兒返回座位去。
我提著那疊習作簿一本一本地派回給同學,我心裡一直想著為何會是我的那一本不見了,反而可愛的那一本在這兒。莫非我昨天看錯眼丟了自己的習作簿進廢紙箱?沒有理由的,我當時的而且確是丟了她的那一本。
「陳可愛……」當派到約莫一半的時候,我看見她的習作簿。
「是。」可愛聽到我呼喚她的名字,於是站起來。
「不,這是你的習作簿。」我將習作簿發還給對方。然後一直派發餘下的習作薄給其他同學。果然,我的那一本消失了。
「放學後請來見我。」可愛打開習作簿,看見班主任留下這句字在分數旁。
放學後,我提起書包,硬著頭皮地離開課室往教員室走去。而可愛亦在我身旁伴隨著,她一手按著腹部一手提著書包走著路子。
「怎麼要跟著我?」看見她和我一同走到雨天操場,我不禁問。
「誰家說要跟著你?你不要這麼臉皮厚好不好?」可愛不肖地對我說。
「你這是甚麼態度?」我就是不喜歡人家以這種態度和我說話。
「要人家怎樣對待你,請先想想你怎樣對待人家吧。」
可愛說出一些令我覺得莫名其妙的說話,我當然沒有理會她,只是獨個兒向前走。來到教員室,我深深地呼吸一口氣,提起手準備推門。而可愛亦跟著我深深地吸入一口氣,再慢慢地呼出來。
「怎麼像隻擺尾的小狗跟著我做這些動作?」我就是不喜歡人家跟著我的舉止。
「誰家說要跟著你?請你不要再這麼厚臉皮好嗎?」可愛又一次不肖地回答。
「哼!難道你今天『姨媽』到訪嗎?為何總是對我這樣惡死的?」我望著可愛以左手按著自己的身體,打量了一會兒。「在雜誌上說女孩子間中會變得脾氣很暴躁,是經期來臨的徵兆。」
「你這個周家良,竟然對我說出這些無禮和不知可恥的說話?你很討厭!」可愛的身子筆直地站著,兩手還握著拳頭向我大聲呼喝。
「你怎麼了?」第一次看見她對我發這樣的脾氣,不禁令我嚇了一跳。我感到愕然地望著她,眨眨眼睛。
其後我推開教員室的大門,二人一同溜進去。看見班主任坐在他的書桌旁。
「你們二人一同到來便好,大家不用等候。」
「阮主任,不知道你叫我來的目的是甚麼?」可愛左手按著自己的腹部,問。
「陳可愛,麻煩你等一會兒。我有一些問題想問周家良的。」班主任望望可愛,跟著又望望我。「你昨天為何要丟掉陳可愛的數學習作簿到廢紙箱去?」
「咕嚕……」聽到班主任這樣的提問,又看到陳可愛以不敢相信的眼光望著我,我連忙吞下一口唾液。「我……我那有這樣做?」
「你沒有做過嗎?男子漢敢作竟然不敢承認?」班主任認真地望著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當你做了一件事,至少天知地知你知。」
「周家良,為何你要這樣做?」可愛心裡感到很傷心,眼眸裡仿似要哭著的。
「是的。說實話,男人大丈夫敢作敢認,我承認昨天我是這樣做。」我望著班主任回答他的問題,跟著又望著可愛。「我這樣做是因為你在上星期向阮主任投訴,害我被他責罵了一個小息。」
「你不要迫我吃這隻『死貓』,我上星期何時向阮主任投訴?」可愛最後還是哭了出來。「周家良,你不要欺人太甚。嗚嗚……」
「怎麼了?」第一次看見女孩子在我跟前哭了出來,我的心感到很煩亂。我意識到教員室內的其他老師朝著我們這邊望過來,感到很難為情的。「陳可愛,請你不要哭好嗎?」
「周家良,說實在陳可愛一直也沒有投訴你任何的不是。上個星期之所以我責罵你,是因為自開學到現在這兩、三個月以來,我總是看見陳可愛早上、中午和傍晚放學後獨個兒到教員室。我感到班上只有一位班長存在。」
「……。」被人家這麼說我感到有點兒慚愧,我低下頭不知道應該說些甚麼話。
「看來這件事情是因為一個誤會而引起。」看見我靜默不語,班主任於是說。「我亦希望同類的事情將來不會再次發生。你們二人現在可以回家。」
「阮主任,對不起。」我抬起頭,似乎知道自己做錯。「不知道我的數學習作薄在哪兒?」
「在這兒,你今次的功課做得不好,只有二十分。看來你要加把勁,不然以這樣的成績一定會留級的。」班主任取起放在桌上的一本習作簿交還給我。「看看陳可愛的成績多厲害,不但每一科的功課做得有條不紊,而且平日的測驗成績可說是名列前茅。周家良,我相信你要好好向人家學習。」
「阮主任,不是的……」被人家這麼說,可愛搖搖頭回答。在我眼中,她這刻仍感到非常謙虛有禮。
二人離開教員室,我看見可愛的臉兒仍然是印有兩行眼淚。她從校服袋子裡取出一包紙巾,可是已經沒有紙巾。她轉個頭望著我,從她的眼神我知道她想問我取紙巾。但我是男孩子來的嘛,怎麼會隨身攜帶這些女性專用物品?
「我沒有啊。」我舉起雙手輕輕地搖頭。
「那麼算吧,我不打緊的,你不要理會我。」可愛將臉兒轉回前方,跟著嘗試用手將臉上的眼淚拭去。「我是一個堅強的女孩子,我是一個堅強的女孩子……」
「用這個吧……」看到她的表情,看到她左手仍然按著腹部,我不知道自己發了甚麼神經地舉起右手,揉著左手臂的衣袖猛力地一扯,整個衣袖被撕破下來。
「你做甚麼?」聽到衣袖被扯破的聲音,可愛立即再次轉個臉兒望向我,對於我將衣袖撕破感到萬二分的驚訝。
「小學時老師在健教科說過,不要用雙手拭眼淚,因為不清潔的。用這個抹眼淚吧。」我舉起右手將衣袖遞到可愛眼前,她看了看衣袖,又看了看我的臉兒,最後微微點頭伸手取過我的衣袖。
同時間我揹著書包朝學校的校門方向走去,其後她發生了甚麼事情或做了甚麼事情與我完全沒有相干。我在街上獨個兒朝家的方向逛著的時候,如常地經過一個小型足球場。在足球場旁邊的觀眾欄後方的鐵線網站著我班的一位同學,林志軒。
放學後很多時候經過這兒我都會看見他凝望著球場內踢班的中小學生。直覺叫我知道,他也是很喜歡踢足球的,只不過沒有朋友一起組隊。說起來他在我班一直都保持著沉默,這差不多三個月的日子我也沒有怎麼留意他,或許是因為他與我一樣,不愛和其他同學談話和玩耍吧。
「來啊,傳球到這兒!」我站在鐵線網外凝望著球場上,一位男孩一邊高舉右手叫喊著,一邊向著守門員方向跑。
「好的!」盤球的那個起腳將足球傳到同伴的腳下。
「攔截他!快攔截他啊!」敵方的守門員大聲地喊道,只見那名男孩一直盤球扭過對方四名防守球員,最後來到守門員跟前。怎知道他竟將足球踢到別的地方。足球滾到離志軒不遠處停下來。
「混帳!你們到底在踢甚麼的?」仍然是挨著鐵線網的志軒突然大聲地呼喝,把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過去。「剛才那個射門連瞎子也可以輕而易舉地射進去。」
「他媽的,你是甚麼人?」守門員望著志軒,感到被看不起的。「是志軒?」
「哼,大頭,我們很久沒有見面了。我一直也想找你報仇的。」原來那名守門員正是和志軒一同唸小學的大頭。
「如果你真的有那麼本事,大可找別的人一起組隊和我們比試。光是空口講白話是沒有出息的。」大頭不肖地說。「你要報仇?嘿,在小學的時候你揍我的一拳我一直也沒有機會還手。現在就讓你嘗嘗我的厲害。」
「你說甚麼?」志軒的臉兒流露出兇惡的表情。「我不用和任何人組隊,單是我一個人便可以將你踢跨。」
「是嗎?即管試試看。」守門員擺出嚴守的姿勢,作好準備防守志軒。
「看我的。」
志軒說完話後兩手向後一伸,利用鐵線網的反作用力將自己的身子向前衝。跟著以右腳向地上的足球底部踢去,足球被踢得高高的朝龍門方向飄去。
「你以為這種射門對我有任何威脅嗎?」看見足球慢慢地從高空跌下來,大頭跑到禁區內準備將足球牢牢地抓著。
「嘿嘿……」可是志軒並沒有理會大頭的舉動,只是朝著他的身體飛奔。在對方將足球抓著的一剎那,志軒舉起右腳飛踢向足球那兒。一瞬間,大頭的雙手被志軒的腳踢得痛苦連天。他跌在地上,志軒毫不留情地一腳踏向他的雙手手掌。
「呀──我的雙手!」大頭整個人跪在地上,看見自己的雙手被踏得不能動彈,感到非常痛楚。最後,他哭了起來。「嗚嗚……」
「大頭,你以為我在小學一直沒有理會你,便代表害怕了你嗎?」志軒仍然踏著大頭的雙手,蹲下身子。「如果是的話那麼你真是太幼稚。」
「你是甚麼人?現在究竟是踢人還是踢球的?」幾名防守球員見狀立即包圍著志軒。
「你們也想和我比試嗎?」志軒不慌不忙地站起來,舉起雙手牢牢地握著拳頭。
「你有種!」看到對方的身形比自己的較高大,幾名防守球員不約而同地害怕志軒,於是蹲下身子摻扶大頭起來。「我們今天一同離去,不要和這些人玩。」
「慢著!」看到他們怕了志軒,我終於看不過眼,於是從鐵線網外邊呼喊著。跟著從足球場的正門跑進去。「你們這麼多人竟然怕了他一個?」
「你又是甚麼人?」眾人凝望著我感到很奇怪,看見我正穿著和志軒一樣的校服式樣,知道我們二人是同校生。「兩人是同一所學校唸書的?」
「哼,周家良,我一直也覺得你很礙眼。」志軒看到我的左手臂的衣袖被撕掉了,沉著氣冷冷地望著我。他以左手將領帶除下,放進自己的褲袋裡。
「林志軒,雖然不知道你為何這樣討厭我,我想你知道,你亦是很礙眼。」我跑到龍門旁以右腳踏著足球,跟著狠狠地將它踢向志軒的身上。看見他將領帶除下,我亦跟著做。「來吧!現在由我來當守門員。」
「你剛才可能看不到發生了甚麼事情,我事先警告你,如果你不想像這個笨蛋一樣雙手受傷的話還是乖乖地離開這兒。不要以為自己是班長我便會怕你。」
「這個你不用替我擔心,我恐怕你會變成受傷的那個。放心吧,無論一會兒發生甚麼事情,我也不會投訴的。」我鬆鬆肩膀,握握拳頭,回答道。「反正我不喜歡那個混帳的班主任,希望你亦不會投訴吧,呵呵呵。」
「我從來都不喜歡老師的,他們只愛偏袒笨蛋,連事實也未查清楚便亂罰人家。如果政府和律政署多幾名這些老師的話,香港一定會淪陷,有很多人被判冤案,」
「似乎我和你也不喜歡老師,嘿,即管放馬過來吧。」我已作好防守的姿勢。
志軒慢慢轉個身子,盤球到球場中央。其他人看到他的舉動亦連忙地走到場邊,是害怕被踢傷吧?我沒有理會他們,只知道要將他的足球攔下來。
「阿偉,麻煩你在這兒停停車。」這個時候一輛黑色房車在足球場外經過,車廂裡坐著四名戴了太陽眼鏡的男子,他們穿著整齊的黑色套裝。
「榮叔,怎麼了?」司機聽到榮叔的說話,將車子煞停。
「球場上好像有事情發生,讓我們看看吧。」說罷,榮叔和兩名男子從房車裡走出來,只有司機仍然坐在座位裡守候。「麻煩你等等我們。」
志軒猛力地將足球踢向高空,足球飄到龍門前方,他亦朝著我這兒飛卉過來。
「小心啊──」大頭叫喊著,像是提醒我志軒會有所動作。當然,我知道他打算對我做甚麼動作。「他會傷害你的。」
「讓我將你的雙手踢跛吧!」
果然,當我正想抓著足球的一瞬間,志軒起腳朝足球踢去。我早知道他會有此一著,一拳將足球打了出去,身體突然微微看後彎避開了他的飛腳。志軒雖然踢空了,但仍轉個身以另一腳向我踢來。我不慌不忙地伸出左手以手肘向他的大腿處撞去,然而志軒看到我的舉動伸出左手抓我的左手。試問我又怎會讓他抓著我的左手呢?我將左手一鬆,整個人彎下身子雙手按著地面,以右腳掃向志軒的雙腳,志軒亦連忙地向後跳閃避。
「他們是甚麼人?剛才對大頭的飛腳只是其中一腳吧?」看著我們二人那清脆利落的拳腳,站在場旁的那班學生看得目瞪口呆。感到最詫異的要算是大頭,他怎樣也意想不到志軒打架的技巧已經凌駕了自己好幾倍。「根本沒可能和他們打。」
「剛才踢我的那個叫林志軒,是和我一同唸小學的。」大頭望著自己扭曲了的雙手,忍著痛楚沉著氣地對其他人說。「那個時候我一直以為他只是害怕我才會不和我談話。」
當志軒和我打了十多分鐘,兩人已經躺在地上扭作一團。他打我的臉兒我回敬他的另一邊臉;他扯我的頭髮我以前額撞向他的心胸。這樣地互不分勝負,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兩人的校服已經互相撕破得不能再穿上學。
「嘿嘿嘿……」志軒左手按著我的心胸,右手握著拳正想朝著我的臉兒打來。
「哈哈哈……」我亦屈著左手手肘準備撞向他的鼻樑。不知道為甚麼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動作,只是互相望著對方笑了起來。
「怎麼了?他們不再打下去,只是互相笑著。」站在場邊的學生看見我們二人的異常舉動感到很奇怪,他們互相望著對方眨眨眼睛。
「看來你打架的技量不錯。」志軒站起來,還伸出右手把我扶起。
「你的也不錯,出拳快而狠,根本沒有機會讓我喘氣。」我握著他的手,回答道。「想必你小時候經常和人家打架的吧?」
「不要說我自吹自擂,小時候我已經常常在學校、公園、屋村裡以一敵數地打架,可能是他們令我變得如此吧?」
「這麼巧的?我小時候也是經常和幾個人圍著毆打,哈哈哈!」聽到志軒的說話,仿似令我感到他的家庭背景和我很像。說實話,一位正常的男孩子怎麼會經常和幾個人打架的?只不過是因為被人家集體排斥和杯葛吧。
「你是周家良嗎?」正當我還是在笑著的時候,身後傳出一把充滿惡意的男聲。
「怎麼了?」我轉個臉兒,還未看清楚對方的容貌便被人家一拳狠狠地打在我的右臉。最後我的身體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哎喲!」
「你們是甚麼人?」看見五位金髮男子正站在家良身後,志軒怒視著他們。
「契弟,你屬於哪一個堂口的?」剛才揮拳打我的男子以右手食指用力地按著志軒的心胸,帶有黑社會的口吻說。「這兒何時輪到你說話?」
志軒沒有說話,左手一揮將對方的右手撥開,跟著以右手一拳毆向對方的下巴,最後還以右手手肘撞向對方的腹部。只是一秒鐘的時候,那個男子便應聲倒地。
「這你個契弟,我是來找周家良算帳的,原本也不想對其他人動粗。兄弟,給我狠狠的打!」跌在地上的那個男子說。
結果,其餘四人一窩蜂地上前圍著志軒,不由分說地你一拳我一腳向他狠狠地打踢。大家都很清楚,志軒只是一名中學一年級生,無論個子和氣力有多高大,也不是那班金髮青年的對手。加上剛才和我打了好一會兒,已經用去很多氣力吧?果然不消一會,志軒便應聲倒地,口裡吐出一些泡沫,最後還嘔吐起來。
還是站在場邊的大頭等人看見這個情況心知非常不妙,他們不約而同地提起書包一溜煙離開球場。
「大頭,你不要你的足球嗎?」他們一邊奔跑,其中一人說。
「不要了,自己的性命比足球還有價值……」大頭並沒有停下來,繼續向前跑。
「咳咳……」志軒嘗試站起來,可是只要他一提地身子,剛才被他打至倒地的男子立即起腳踢去他的腹部。
「看你還有沒有本事站起來?」
「……。」志軒被踢了五、六遍後身體已經支持不住,躺在地上動也不動。
「現在該輪到你吧?」他們轉個身子望著我,我連忙站起來舉起握著拳頭的雙手,示意要迎擊眾人。
「看我的!」其他人果然再次一窩蜂地圍著我,我根本沒有氣力和他們打鬥,身體被揍了十多拳便倒在地上。
「停手!」這個時候一位男子從球場外的鐵線網大聲地喊著,跟跟慢慢地走到我們這兒來,在他身後還有兩位個子高大的男子。三人都是穿著黑色的套裝。
「契弟,你又是何許人?屬於哪一個堂口的?」
「『龍』字派,聽過沒有?」那位男子表現得非常高傲地說。「我是榮叔。」
「怎麼,榮……榮……榮叔。」聽到對方的說話,金髮男子感到害怕起來,最後舉起右手呼喚其他同黨。「哼,今天到此為止,我們走。」
「且慢!」我再次勉強地站起來,大聲起呼喝。眾人果然停了下來。「為何要找我算帳,我並不認識你們。」
「你認識那個叫陳可愛的女孩子嗎?」對方豎起右手中指,對我說。
「她是我的同學,怎麼了?」我回答。
「有人家向你作出警告不要再纏著她,不然下一次不會只是圍毆這麼簡單。」
金髮男子說罷便一同離開球場,我望著他們的背影,又望著還是躺在地上動也不動的志軒,最後抬頭望著那個自稱榮叔的男子。不知道為甚麼我再一次感到彷徨。
「你叫周家良吧?」榮叔臉上流露出一副善意的樣子。「我叫榮叔,這位是祥雄叔,另一位是剛叔。他們兩人都是我的義弟。」
「……。」看到幾位中年男子站在眼前,我感到既害怕又不安。無論怎樣,他們剛才救了我,算是恩人吧。
「想必你還沒有加入任何社團吧?在屯門區這兒打滾,有人在背後作召應會過得比較好。」榮叔對我說,這令我想起個不久前屯門警署所安排的一個講座。
「想踢我入黑社會嗎?」我冷冷地說。「如果不加入的話便會揍打我嗎?」
「果然是一個說話率直的男孩,我就是喜歡你這種性格的人。」榮叔輕輕地拍掌,跟著繞過我的身子打量了一會。「我剛才一直有看你和他打架。」
「咳咳……」這個時候志軒亦醒過來,他站著身子,揮手將臉上的嘔吐物撥去。
「你叫甚麼名字?」榮叔走到志軒身旁,問。
「喝──」
志軒不知道榮叔是誰和剛才發生了甚麼事情,潛意識叫他揮拳保護自己。他果然一拳打在榮叔身上,但榮叔的身手非常敏捷,左手一移便牢牢地握著志軒的拳頭。
「志軒,他叫榮叔,剛才救了我們。」我不想志軒恩將仇報,於是說。
「是嗎?」志軒冷冷地說,跟著垂下雙手。
「不知者不罪,我不會怪責你的。」榮叔亦垂下雙手,直截了當地問:「你們願意加入我們的『龍』字派嗎?」
「你憑甚麼要求我加入這個『蟲』字派?」志軒冷冷地回答。
「喂,請你小心地說你的話?」祥雄叔舉起右手怒罵。
「冷靜冷靜。」榮叔舉起雙手,示意大家不要你吵我罵。「你叫志軒吧,你可以問問家良,加入我們之後將來你做甚麼事情也不會被人家欺負的。相反,你還可以四處欺負人家。」
「你又憑甚麼可以叫我相信?」志軒仍然是冷冷地問。
「那麼,你大可以問問家良的。剛才我們一出現,只是對他們說了一句話,他們便拔足四散。我們根本連握拳頭的時間和氣力也不用花。」
「是真的嗎?」志軒感到不相信的樣子,望著我這邊。「是甚麼的一句話?」
「是的。」我微微點頭回應。「他們只是說了一句甚麼『我們是龍字派的』,對方便一溜煙地離去。」
「但講座那兒說黑社會是壞人來的,他們不但不會保護會員,反而迫害他們做些不法的事情。」志軒想起那個講座,說。
「哈哈哈,怎麼了?難道你相信『皇氣』的說話?想必我們的會員不會蠢到那個地步吧?」榮叔笑了起來。「試想想,如果我們真的要迫害自己的會員的話,想必社團內早已四分五裂,沒有人願意為我們做事了?」
「這個……」志軒猶豫了好一會兒。
「試想想,連他們也耐不了我們,在屯門區你還會害怕甚麼?」榮叔抬起雙手,感到自己可以呼風喚雨而驕傲。「我們不愛迫人家做事的,你們花幾天時間想想,如果真的希望有人背後保護你們的話,你們可以到這兒找我們。」
說罷,祥雄叔和剛叔分別地從衣袋裡取出一張咭片走近志軒和我。我接過咭片,看到上面印有「黃金海岸快樂時光酒廊」字樣。其後看到他們三人朝球場外走去,最後還坐進一輛黑色房車離開。
「榮叔,你覺得他們會加入我們嗎?」祥雄叔問。「看來今年較難收新馬。」
「很易辦,明天找兩班人放學後跟著他們,在他們眼前做一齣片段,一班人取著水管打另一班手無寸鐵的人。」榮叔冷冷地說。
「這個我明白,你是想那班沒有『架生』的人,說出自己是屬於『龍』字派便可以將他們嚇怕,是吧?」
「正是如此呢,呵呵呵。」
回到家裡已經是晚上八時半,媽媽如平日一樣未曾回家。我趕忙跑到浴室去洗澡,其後將破爛了的校服丟到廢物箱裡,取出一些膠布和藍藥水替傷口消毒。跟著吃過一杯杯麵後,整個人感到很倦地返回房間上床睡覺。
※ ※ ※
「可愛,今天在學校怎樣了?」當可愛返回家裡,看見媽媽正在廚房準備晚飯。
「媽媽,今天和平日一樣,沒有甚麼特別事情發生。但班主任說我的功課做得有條不紊,平日的測驗成績也很好。這令我感到非常開心呢。」
「班主任這樣地讚你嗎?記著不要這樣便感到自滿,日後還要繼續努力。」媽媽從廚房裡走出來,看見可愛正將鞋子脫下,於是投以一個微笑。
「我知道,所以我很謙虛地回應班主任的說話。我知道驕兵必敗這個道理。」
「好了,現在返回房間叫哥哥出來吃晚飯。」媽媽對可愛說,而同時朝大廳的方向喊道:「爸爸,不要看電視,快來準備吃晚飯。」
「知道。」可愛跑到哥哥的房間舉起右手輕輕地敲門。「哥哥,吃晚飯啊。」
哥哥可仁打開房門從房間裡走出來,可愛看到他的下巴紅腫起來,感到有點奇怪。
「哥哥,你的下巴做甚麼?」
「啊,這個嘛……剛才我想彎下身子撿書桌下的東西,不慬地將下巴撞到桌子的木板,所以紅腫起來。」
「又會這樣不小心的?下次不要這樣了。」
「哈,我不用妹妹說教呢。」可仁伸出舌頭向可愛展視。看見對方這個鬼馬的動作,可愛亦伸出舌頭來。
晚上十一時半,可愛和她的家人吃過晚飯、清洗碗筷及洗過澡後獨個兒坐在房間做家課。穿著米奇老鼠睡衣的她感到倦了於是合上課本,舉高雙手伸伸懶腰。這時她看到書桌的旁擺放了一個破爛的衣袖,心裡不期然地想著當天下午放學的時候,家良在她跟前將衣袖撕下來的情境。
「小學時老師在健教科說過,不要用雙手拭眼淚,因為不清潔的。用這個抹眼淚吧。」可愛想到這個片段,不知怎的感覺到家良雖然平日對待自己很不禮貌,但仍有他溫柔的一面。
「你這個傻瓜,竟然因為沒有攜帶紙巾可以將自己的衣袖扯下來。」可愛輕輕地搖著頭,將衣袖端到鼻子前嗅了嗅,雖然有一陣陣的汗味從衣袖裡散發出來,可愛卻站起來,走到床上躺下,左手按著自己的腹部右手按著自己的前額陶醉著。「有些時候你真的很討人家厭的,經常對我那樣不禮貌。」
※ ※ ※
「家良早晨!」第二天上午,當我回到學校的時候可愛突然走到我的跟前。
「我和你很相熟嗎?怎麼突然對我這麼有禮的?」看見她主動和我打招呼,我感到有點奇怪地問。「還有,請你稱呼我周家良,家良這個稱謂不是你叫的。」
「哼,我偏偏喜歡這樣地稱呼你。家良、家良、家良、家良……」
「一定是做了一些不見得光的事情,良心受到責備。」
「哼,你就是這麼討我厭的。」可愛不肖地轉個身子,打算離開。
「怎麼了?剛才還跟我打招呼的,之後便說我很討厭?」
「你的額頭怎麼了?」看見我的前額塗上一點藍藥水,可愛好像顯得很緊張地問,跟著又看到我的手臂:「咦!你的雙手也受傷嗎?為何貼上一片片的膠布?」
「我……我昨天不小心摔倒在地上。」如果告訴她昨天和志軒在球場上打架,跟著又被人圍毆的話,不知道她會有何反應呢?
「這個嘛,你日後要小心走路。不要四處張望,是在凝視其他的女孩子吧?」
「這個你和我少管閒事。」我說。「另外,你的肚子還痛嗎?」
「肚子沒有像昨天那樣痛,多謝你的關心。這個是送給你的,當是我答謝你昨天將衣袖扯下來給我拭眼淚。」可愛從書包裡取出一份小禮物遞到我的跟前。「你一定要收下它。」
「喂喂,怎麼了?昨天發生了甚麼事情,我早已經忘記啦。」我掩著自己的後腦,笑著說。「你也不用記掛在心裡。」
「那麼你即是說不想收下我的禮物,是嗎?」可愛扁著嘴子以不友善的眼光斜視著我。「你這個沒良心的家良,哼!」
「好了好了,我收下它,不要這樣。」說實話,我就是害怕遇見兩種女孩。一種是經常撒嬌,另一種是經常恃寵生驕。這兩種女孩子,我真的很怕她們,每每撒嬌的時候就會不知所措。可愛應該算是後者吧?
「就是這個嘛。」聽到我的說話,可愛將小禮物放進我的手裡。
「是甚麼來的嘛?」看見小禮物被花紙包著,我當然感到好奇地問。「摸上去軟軟的……」
「你拆開來看便會知道,不是嗎?」
「我可以現在拆開它嗎?」我凝望著小禮物,問。
「為何不可以呢?」可愛向我點頭,投以一個微笑。
我垂下右手將書包放在地上,跟著兩手用力一撕,禮物紙被撕破。看到原來是一條手帕,我將它展示在自己眼前,是一條印有史露比公仔的米黃色手帕。
「這個……」手帕是女孩子專用品吧?看到這條手帕,我不知道應該流露出甚麼樣的表情,只好皺著眉頭感到自己很可憐。「你不是說要我每天都帶著它吧?」
「家良,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心意?」可愛感到滿懷歡喜地笑著說。聽到她的回應我整個人像要昏倒似的。「既然你不愛帶紙巾,日後可以一直帶著這塊手帕。」
「真的要整天帶著它嗎?」我希望她搖頭回應我。
「這個當然嘛,我的一番心意送給你的禮物,你要好好珍惜。我會間中問你將它展現給我看的。」可愛瞇著雙眼望著我。「好了,早會鐘快要響起,今天是第五天,我要到教員室取值日老師登記冊,遲些再和你談吧。」
「啊!媽媽呀……」看著她的背影,我望著手帕感到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