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傳情達意
這天放學後我如常地獨個兒步行著,經過小型足球場的時候再次看見志軒以身子挨在鐵線網處望著正在球場內踢球的學生。看他的樣子簡直像是看得出神。
「怎麼你每天放學後總是站在這兒看他們踢球?」對於他的舉動我感到好奇。
「是你?」志軒轉個臉兒望向我。「小時候我很想踢足球,但同學們總是不愛和我玩,所以我每每都是坐在一旁看他們玩。看慣了,現在玩不玩也沒有所謂。」
聽到他的這番說話,不知為甚麼我的心裡感覺到他小時候過著很孤單的生活,就好像我小時候的生活一般。這種感覺我現在不知道怎樣以筆墨來形容,好像是,有一種很有共鳴的回響;好像是,你不用說話對方也明白你在想甚麼。
「你們給我站著,不要跑!」突然從遠處傳來一班青少年男子的呼喝聲,我和志軒將頭轉向右方,發現一班男子手裡持著鐵枝和木棍追趕著另一班青少年。
「怎麼了?打架嗎?」志軒顯得莫不關心地問。
「似乎朝著我們這個方向跑來。」看到被追的青少年拼命地跑來,我說。
「快跑!」那班青少年一邊叫喊一邊與我們擦身而過。
「你們兩個是甚麼人?」最後,手持武器的幾位男子站在我和志軒跟前,發覺被追的那幾個早已經逃跑掉,感到怒氣沖沖地望著我,問。
「我不認識剛才那些男子的。」我連忙舉起雙手回答道。「不要殃及池魚。」
「是嗎?那麼你們有跟人嗎?是哪一個堂口的?」一位男子以木棍指著我和志軒的頭,問。「你們的『大佬』又是誰人?」
「我們沒有跟人的。」志軒望著對方,沉著氣地說。
「那麼,跟我們吧?我們會保護你們二人,不會被人家欺負。」
「我們一直都沒有被人家欺負,直至你們的出現。」志軒不慌不忙地回答。
「你這個契弟,不要這麼囂張。」另一位男子踏前一步大聲地嚷道。
「如果我是契弟的話,你便是地上這堆狗糞。」志軒望向地上找尋了一會,跟著伸出左手指向不遠處的一堆狗糞便,說。
「他媽的──」想不到對方這麼容易便被志軒惹怒。正當他舉起手持木棍的右手的時候,我連忙走到志軒身前,舉起兩手握著拳頭。
「不要亂來,他是我的朋友。」我的兩眼充滿憤怒。
「周家良,你……」
志軒聽到我的說話,感到有點兒愕然。說實話,昨天有一班金髮青年,他們原本是來找我麻煩的,結果志軒亦被牽連進去,還被他們揍打了一頓。這件事情一直在我的腦海裡擾嚷,心裡亦謹謹於懷。
「嘿,契弟正一契弟,你以為一個人赤手空拳可以和我們幾個打嗎?」
「他一個人當然沒有能力和你們打,但如果我們也加入呢?」突然間有一道似曾熟悉的聲音從身旁傳出,回頭一看原來是昨天遇見過的榮叔,和他的幾位隨從。
「你們又是甚麼人?你知不知道這個場是屬於誰人的?」突然殺出一個程咬金,那班青少年感到莫名其妙。
「年輕人,想必我們出來行走江湖的時候你們還在媽媽的懷裡喝奶。」站在榮叔左手方的祥雄叔叫喊著。「這位就是榮叔。」
「榮叔?屯門區『龍』字派之虎……」眾青少年聽到祥雄叔的說話頓時震驚起來。我聽到他們幾人在竊竊私語。
「好了,你們還有沒有興致和我們打?」站在榮叔右手邊的剛叔握著雙拳,聳聳肩地說。他兩手拳頭的手指骨胳發出咯咯的聲響。
「你們兩個有種,日後不要給我看見你們。」一名青少年凝望著我和志軒,說。
「等等……」正當他們眾人調頭打算離開的時間,榮叔說。
「怎麼了?」
「他們兩人都是我們『龍』字派的人,如果他們日後身體哪處少了一條毛我也會找你們算帳。」榮叔流露出一副認真的神情,令我心裡感到他想保護我們二人。
「……。」對方沒有說任何話回應,只是咬著嘴唇微微地點頭。最後,眾人還是調頭離去。「我們走。」
看見那班青少年離去,說也奇怪,榮叔他們沒有和我們說甚麼話,只是調頭離去。我仍是舉起雙拳呆呆地站著,一邊望著志軒一邊想著應該說些甚麼話。
「多謝你。」志軒望著我道謝。
「不,沒甚麼,我只是想報答你昨天嘗試幫我解圍。」我垂下兩手,回答道。「其實我剛才也很害怕的,和他們一夥人打起上來,一定會打不過而受傷吧?」
「我叫志軒。」志軒突然伸起右手,示意想和我握手。
「我叫家良。」我亦伸出右手,兩人在球場邊握起手來。
自這天起,我多了一位好朋友好知己,他叫林志軒。跟著我們二人站在鐵線網旁看著其他人踢球,大概過了半個小時,我突然提出到我家裡玩的請求。起初志軒也覺得不好意思,然而最終亦被我說服了。
不知道怎的,當志軒走進我家的時候好奇地四處張望。我取出一部電視遊戲機,志軒看見了感到有點兒羨慕。直覺叫我知道,他的家境不比我好,或許是生長在一個窮困家庭。
「志軒,和我一同玩電視遊戲?」我左手將其中一個遊戲搖控桿遞給對方。
「我不懂得怎樣玩的,說實話,我從未玩過電視遊戲。」志軒輕輕地搖頭。
「不打緊的,我們二人一同合作對付電腦吧。」我輕輕地搖動左手,回答道。
「那麼讓我試試吧,如果輸了不要罵我的。」志軒伸出兩手接過搖控桿,坐在沙發上望著電視熒光幕。我亦按下幾個按鈕進入遊戲畫面。
「這個當然,我不會取笑你的。」我認真的回答。「這個遊戲叫魂魁羅,我剛才調較至我們二人都有三十隻生命,不會這麼快完結。」
「哈,家良似乎你的家很富裕……」志軒望著我的雙手怎樣抓著搖控桿,模仿我的姿勢將他的搖控桿提起。「有爸媽的孩子真好。」
「不,其實我沒有爸爸的。」聽到他的說話,我轉個頭望著他。心裡想到一些事情。「有爸媽的孩子真好?志軒,難道你……」
「是的。」志軒似乎明白我想說甚麼,向我微微點頭。「我自小便沒有父母,嬤嬤一直照顧我。我們很窮的,我亦不願花錢,因為嬤嬤每天要很辛苦工作,錢不容易賺。」
「想必你嬤嬤一定很愛惜你,你和嬤嬤兩人一定生活得很愉快。」聽到志軒的說話,我感到他是一個很孝順的孩子。
「但你有媽媽嘛。」志軒望著我,感到不好意思地問。
「我的媽媽,唉,對我來說有等於無。她每天總是早出晚歸,起床後她已經不在家,只是留下零用錢給我;傍晚放學後回來她仍然是不在家,很多時都是我一個人弄晚餐的。」我抱怨道。「住大屋、有私人的房間、有電視遊戲玩又怎麼樣?我寧願像你一樣有人愛惜、有人照顧。」
「不,你只是看到我好的一面吧?如果我能夠和爸爸媽媽一起,我覺得自己會過得比現在幸福……」
「好了,我們不要談這些話題,現在遊戲已經開始呢。」
快樂不知時日過,大概八時正,志軒看著擺放在電視機上的時鐘,突然驚叫起來。原來他平日不會這麼晚也沒有回家的,於是問我借電話,致電回家向嬤嬤問安。五分鐘後,他獨個兒離開我的家。
往後的日子過得很平淡,每天放學之後志軒總是會跑到我的家裡。我們二人一同玩電視遊戲和做功課。對於你們來說,這些日子或許會是很平凡,但對於我來說卻是一個喜悅。因為每天總有志軒陪伴我,我不再感到孤單。
當大家漸漸感覺到電視遊戲已經不再是甚麼新奇刺激的東西,我們會跑到街上四處逛,有些時候甚至跑到球場裡,看到一些隊伍缺少了球員的話便著他們讓我和志軒加入。不說你們不知道,志軒的侵略性進攻型踢法很了得,加上他的個子高大,令敵隊很多人都感到害怕,有他在我們不用愁沒有入球。
而我呢?哈,我是一個善於防守的球員,每每對方的進攻球員盤球跑到我方的禁區,我會不惜一切地以身體去欄截,這包括地上剷球、用身體任何部位去阻擋對方前進。亦因為這樣,每次踢完足球後我的手腳總是會破損的。
無論如何,日子有功。漸漸地,在這個小型足球場上人們開始覺得我和志軒是一對好拍擋,只要我們二人在同一隊的話,幾乎可以保證可以得分,而且不會失分。
「你今天防守得很好呢。」一天志軒和我剛踢完球,二人早時間離開球場。
「不,說實話你的進攻技術很出色,令他們都只顧回防,所以我有較多時間空閒著。」我揹著書包,向志軒投以一個微笑。
「不知道將來有沒有機會,我們二人被分成兩組,再來一次正面交鋒,看看誰人的攻防較好。」志軒望著我打趣地說。「想必會是一場很精彩的比賽。」
「這個提議也不錯呢,你令我想起我們第一次在這兒打架的事。」
「是嗎?想起來,你當時也很頑強的……」
※ ※ ※
一個月後,可愛回家途中經過一間文具店,一心想著筆袋裡的藍原子筆已經差不多寫光了,於是走進去逛逛。她來到櫃面取出兩枝藍原子筆,從書包裡取出銀包的時候,看到身旁擺放了幾本日記薄,心裡有一絲絲的漣漪在盪漾著。
「是米奇老鼠日記薄,封面很精美呢!」可愛將銀包放回書包裡,兩手提起日記本看看。跟著又望望另一本日記薄。「這本是史露比的呢……」
想到自己的房間很多東西都是米奇老鼠品牌的,如自己的睡衣服、枕頭套、被單,甚至是文具用品,可愛當然想買一本米奇老鼠品牌的日記本。然而另一方面她記起早前曾送給家良的一條繡上史露比圖案的小手帕,心裡頓時猶豫不決起來。
「其實,我已經有很多米奇老鼠的用品,不如今次買史露比的吧。」在可愛的頭上彷彿有一個小魔鬼在盤旋。「家良的手帕也是史露比的呢!」
「喂喂,你不是一直也用米奇老鼠用品的嗎?聽聞你打從開始根本沒有買過任何史露比的東西,怎麼今次會這樣不專一的?」突然間一個小天使出現在另一邊。
「來吧,小可愛,你買下史露比的那本日記薄吧!」小魔鬼繼續說。
「不要啊,買米奇老鼠的,看手裡的那本日記薄多精美多漂亮?」小天使說。
「你們二人不要吵啊!」可愛的心感到很煩亂,跟著拼命搖頭大聲地喊著,小天使和小魔鬼亦很快地消失掉。她這個突然其來的動作將櫃面的收銀小姐嚇了一跳。
「這位小姐,剛才怎麼了?」收銀小姐凝望著可愛,嘴巴張得大大的。
「哈哈哈哈!不,沒甚麼,我突然患上精神病吧了,呵呵呵……」可愛將右手拍拍自己的頭,尷尬尬尬地笑起來。她望望手裡的日記薄,最後將它放回原處,然後抓起史露比日記薄。「我想買這兩枝原子筆,和這本日記薄。」
「嘿嘿嘿……」小魔鬼最後浮現在可愛的頭上,而小天使則悄悄地離開。
可愛步出文具店,將兩枝原子筆和日記薄放進書包裡去,沿著行人路往家裡走。
「我回來啦!」回到家裡,可愛將大門輕輕地關上,愉快地說。
「可愛,今天在學校怎樣了?」在廚房裡準備晚飯的媽媽伸出頭來,如常地問。
「今天沒有甚麼特別事情發生啦,平淡的一天。」可愛如常地答。
「阿女怎麼今天的心情特別好的?春風滿臉。」坐在廳中看報章的爸爸感到可愛今天的心情特別好似的,不禁奇怪地問。
「沒有甚麼啦!心情還不是和平日一般。」可愛合上兩眼,向著爸爸投以一個微笑。跟著帶著輕快的腳步跑回房間去,嘴裡還哼著歌子。「啦啦啦啦……」
「是嗎?」聽到女兒將房門關上,媽媽亦從廚房走出來望著爸爸,爸爸亦望著她,雙方互相眨眨眼睛。「女兒今天一定有些蠱蠱惑惑。」
「你真是的,女兒感到開心所以你妒忌嗎?」媽媽掩著嘴暗笑起來。
回到房間,可愛將書包放在床邊,整個人躺在床上抱著抱枕閉上眼,憶述這天在學校裡綜合科學堂所發生的事情。大概二十多分鐘,她和家人一同到大廳裡吃晚飯。晚飯過後休息了一會兒,可愛便往浴室洗澡,最後返回房間溫習家課。
十一時半,可愛正想熄燈上床睡覺的時候,想起放學的時候買了一本日記薄,於是從書包裡取過出來。她心裡下定決心,每天臨睡前要抽時間寫日記。
☆ ☆ ☆
八六年十一月廿八日,星期五,心情像天氣一樣晴朗
今天放學回家途中,看見這本日記薄很漂亮,所以將它買下。這是我第一次寫日記,不知道這個恆心可以維持多久呢?哈。無論怎樣,我一定會努力的。在上綜合科學堂前班主任叫了我和周家良到教員室,回到課室的時候,原來徐老師要我們每四人一組做一個關於地震的科研報告。由於班上有二十二名男生和十八名女生,其他同學早已經四男四女的分了組,只剩下我們二人、張思紅和林志軒這四男女。
能夠與張思紅一起當然感到很高興,但周家良經常好不友善地對待班上的同學。雖然間中他也會對我很好,和他一組不知道會有甚麼下場。至於那個林志軒上課時經常睡覺的,聽同學說他放學後總是會跑到球場去,回家後又不做功課第二天只顧問其他同學的拿來抄襲。不過算吧,當是二人的科研算了。
提起周家良,他今早主動向我打招呼,一定是做錯了甚麼事情所以對我好想謝罪或掩飾吧?話又說回來,他的內心是很難去觸摸的,一些時候會主動去關心我;但一些時候卻對人家不瞅不睬,不明白他的心在想些甚麼的。希望經過今次這個科研,我會對他了解多些。
☆ ☆ ☆
八六年十二月九日,星期二,有雲。心情一般。
終於過了個多星期的小測,總算舒了一口氣。每晚那樣用功地溫習和做練習,我對這個小測很有信心呢。今天放學我們四人留在課室裡商討綜合科學科的科研,經過商議大家都同意編制一本活頁冊,以漫畫形式介紹關於地震的資訊。如甚麼是黎克特制、震央,為甚麼會有地震、何時會發生地震,地震對我們所帶來的影響等等。我和張思紅負責繒圖,周家良和林志軒負責到圖書館、二手書店等地方找尋這些資料,跟著作出綜合。我相信張思紅和我都會很用心地繒圖,希望餘下的二位男生不會躲懶。
※ ※ ※
「各位同學,明天開始便是學校的聖誕假期,我們兩個星期後再見。記著要好好計劃和利用這個假期,不要虛渡光陰,將所有習作做好,還要準備溫習,應付三個星期後的期中考試。」
「是,阮主任。」
「還有一點要值得提醒班上小部分同學,尤其是在小測的中英數三科都考得不好的。如果期中考試亦是考得這樣的成績的話,無論期考怎樣努力也會變得徒然。我不想看見我班有任何同學要留級的。」
☆ ☆ ☆
八六月十二月十九日,星期五,晴。心情緊張。
這幾天開始氣溫下降得很快,很寒冷呢。說起來,這樣才算是冬天嘛。我很喜歡冬天,因為四周都很寒冷,回到課室或家裡的時候卻感到很暖,令我體會到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是會令溫度上升,使環境變得很和暖。
各科小測的試卷已經派發給我們,我的成績比想像中好,尤其是數學科可以取得九十八分全級最高分,這個真是我的意料之外呢。今天放學後如常地留在課室討論科研報告,從周家良口中得知他很多科小測都不合格,阮主任亦在午飯的時候個別地警告他如果期中考和大考的成績仍然是這樣的話,他很有可能要留級。
聽到他的說話,我的心裡有點兒酸酸的感覺。說實話我不想他留級。他平日上課也很留心的,又不會抄襲其他同學的家課。如果真的要留他級的話,那個林志軒想必也要留級呢。我突然有一個衝動想叫周家良放學後陪我到圖書館一同溫習家課。可是我又怎麼會主動開口呢?一來我是女孩子,不好意思的嘛!二來如果給班上的同學知道了一定會說很多閒言閒語。唉,很煩啦。
☆ ☆ ☆
八六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星期三,晴。忙得很。
平安夜。已經是聖誕假期的第三天,假期過後便是期中考,近來又忙著科研報告的繒圖,連假期習作也沒有做過呢。總是覺得時間很逼迫,我寧願沒有這個寒假。
由於不用回校上學的緣故,我們四人相約到周家良的家裡討論報告的進展和有甚麼地方要更正。第一次到周家良的家,那兒很大的呢。雖然我也是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房間,但他的房間比我的大很多,真是令人有點羨慕。想必他的爸爸媽媽工作賺很多錢的吧,不然也不會住這麼大單位的屋子。
另外,我們有天有意無意間談到這個假期打算怎樣地渡過,原來除了我和張思紅外,他們兩人都沒有打算溫習課本,只是喜歡跑到球場上踢球。這個不禁令我吃了一驚,難道他們二人不擔心會留級的嗎?也不明白男孩子為何總是喜歡踢足球的。
☆ ☆ ☆
八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星期四,晴。苦中帶甜。
今天是聖誕節,一早起床發覺床邊多了一隻紅色的大襪子,裡面還有一份聖誕禮物。多謝爸爸媽媽。中午的時候,發覺自己的筆袋不翼而飛,推測是因為昨天到周家良的家討論科研報告而遺留在他的家。我致電話給他,發覺沒有人在家接聽。我知道他一定又是跑到球場去和志軒踢球,於是獨個兒走到球場去。
果然,他和林志軒在同一隊踢球。兩人穿著同款的深藍色的球衣和球褲,球衣還有棗紅色的條紋。周家良穿十二號球衣,而林志軒則穿十五號球衣。二人那高大和強壯的個子令我覺得他們穿起球隊服飾頗帥的。我呆呆地站在一旁看著他們踢足球,可能是周家良不懂踢足球,或是太過投入吧,他總是肆無忌憚地在球場上以身體來攔截對方的進攻球員,甚至在地上剷球。
他們明知道我在球場邊等待他們,怎知道竟然沒有理會我,就這樣地讓我呆呆地等了一整個下午。也不知道他們的氣力是怎樣來的,可以在球場上踢好幾個小時也不會感到疲憊。大概五時我隨著周家良到他的家取回我的筆袋,想不到今年的聖誕節就這樣地渡過,心裡有點不甘心。
※ ※ ※
不知道為甚麼,這個聖誕假期可愛每天都會揹著書包跑到球場附近的公園,取起課本溫習著。起初的時候我也沒有發現她的蹤影,是志軒首先察覺的。問她在公園做甚麼她又會回答是溫習準備假期後的期中考試。畢竟志軒說得很有道理,溫習的話可以留在家裡還跑到自修室去,怎麼要跑到公園來呢?
傍晚可愛總是會致電話給我,交待綜合科學的科研報告進展,在臨掛線的時候她會叮囑我花少許時間將功課做好,又要每天抽一至兩個小時溫習課本。結果,我當然沒有理會她的勸告,繼續做我平日喜歡做的事情。如白天時和志軒一同到球場去踢球,晚上回到家裡打電視遊戲,這樣的日子過得非常寫意。真想日後不用回校。
和志軒談及可愛近來的表現,他推測可愛有可能喜歡上我,或者是對我有好感。
「不會吧?」我呆呆地望著志軒,不希望這個是事實。
「怎麼她又不會致電話給我的?我們不是同一組的嗎?」
「可能她不想花那麼多時間向大家交待進展呢!可能她知道我和你經常在一起,告訢我之後會考慮到我會轉告你呢!」
「是嗎?那麼她為何每天都跑到公園去溫習?想起來,我們去踢球的那天總是會看到她的影子。」
「或許她的家不方便溫習呢?」我托著下顎,沉思了一陣子。
「哈,你還真的有本事。我說十句你也可以替她辯護十句。我沒話好說了。」志軒聳聳肩,跟著舉起手輕輕地拍打我的肩膀。「不要告訴我你也喜歡她啊!」
「不要說這些不好笑的玩笑。那個陳可愛那麼勤奮用功,數學小測是全級最高分的,我這些快要留級的垃圾怎樣會喜歡她?她亦不會喜歡我,這是一個事實。」
不經不覺,聖誕假期完畢,我和志軒兩人間的友情已經變得很深。回到學校盡是聽到同學們談論在這個假期做過了甚麼。今天早上下著大雨,所以不用早會。同學們返回課室等候第一節課的老師。當我打算進入課室的時候,可愛迎面而來。
「我已經完成那個報告。家良,你這個假期有沒有溫習功課?」
「怎麼你會這麼煩厭的?」我凝望著她,臉上顯得有點不耐煩。
「你這樣算是甚麼態度?」可愛聽到我這樣回答她的口吻,感到有點兒不悅。
「你很討厭。」我沒有理會她,只是低下頭在她身旁走過。最後坐回自己的座位裡去,還將摺好的雨傘於在地上。
已經是四時半,放學的時候雨看來仍然沒有停的跡象。我揹著書包和提起雨傘打算離開課室,看見可愛雙手托著一疊習作簿準備離開課室。
「要不要我幫忙呢?」對於個子細小的可愛來說,那疊薄子是很重的吧。她雙手提著習作簿根本沒有多餘的手取雨傘,試問她又怎樣可以走到教員室去?
「不用了,我不想人家討厭我。」可愛沉著氣不望我一眼,冷冷地回答。
「你這樣算是甚麼態度?」聽到她的說話,我感到自己剛才那風度是多餘的。
「這個便要問問你自己。麻煩你讓讓路子,不要阻擋著我。」
「……。」我就是站著沒有移動身子,可愛卻故意繞過我走到課室外。我看著她的背影,發覺她的書包還是留在座位上,沒有攜帶雨傘或雨衣。「真是胡鬧。」
再怎麼說我也是個男生,當然不忍心看著一位女生就這樣地跑到雨中,況且我是一個班長來的嘛。結果,我走到可愛身後跟隨著。來到雨天操場,很多同學逗留在這兒避雨。這時我看見可愛左顧右盼,看來是想冒著大雨跑到教員室去。
「讓我幫你好嗎?」我頓時打開雨傘,伸到可愛的頭上替她遮擋雨點。
「不用你那樣好心地幫我,我不想人家覺得我很煩厭。」不知道她今天發了甚麼神經,總是說不想人家討厭她。「我可以獨個兒跑到教員室去,不用你幫忙。」
「你別這樣,天空下著大雨,你這樣跑出去一定會弄濕身子的。」
我說完這句話,可愛仍然是無動於衷,冒著大雨衝了出外。我提著雨傘呆呆地站著,試問她那強硬的性格叫我可以怎樣做呢?
當可愛離開雨天操場的時候,走了不到第五步不慎地踏著一堆積水,整個人摔了一跤跌倒在地上。在雨天操場裡的同學看到她摔倒了不但沒有上前慰問,反而捧腹大笑起來。我到這個情境,心裡感到非常不愉快,怎麼在這個世界上有人可以幸災樂禍,將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身上。
「你們是不是人類來的?別說是其他陌生人遇上難題,現在看到學校裡的同學摔倒,你們還能夠笑成這副樣子。難道你們一點同情心也沒有的嗎?」
「說這麼多廢話做甚麼?如果你有那麼多同情心的話請跑出去幫她就是了。」聽到他們這樣的回應,我心裡就是怒火難滅。
「你怎麼了?」無論如何,我不顧一切地跑到可愛身旁,看到對方坐在地上於是蹲下身子扶起她。那疊習作簿亦跌在地上被雨水淋著。
「嗚嗚嗚……」可愛坐在地上,她的深藍色校裙已經濕透。
可愛望著自己全身濕透那狼狽的樣子,加上習作簿已經掉在地上,於是哭了起來。她不顧一切地投進我的懷裡,牢牢地抓著我的外套,不停地搖頭哭得很厲害。這是我第二次看見她哭的,上一次是阮主任召見我和她到教員室的時候。
「不要哭,沒有人可以再取笑你的。誰人取笑你我會打扁誰人的鼻子。」
「我不依!你這個壞蛋總是對我不瞅不睬,你很討厭!」
「來,穿起這個。」我左手提著雨傘,右手將校服的右邊外套脫下,跟著又以右手提著雨傘,左手將右邊外套脫下來。最後,我亦將毛衣脫下,遞到可愛跟前。
「你做甚麼?」看到我的舉止,可愛感到非常愕然,跟著搖搖頭拒絕。「你這樣會很容易著涼的,我不想。」
「不要再胡鬧了,你現在已經全身濕透,快到更衣室更換衣服。」我心裡想到毛衣和校服外套根本就不可以這樣穿上,於是將上衣脫下來。這個時候我的上身只剩下一件薄薄的內衣。「習作簿掉了不打緊,明天我會在班上向其他同學交待。」
「家良,你……」可愛舉起左手嘗試將眼淚拭乾。
「好了,我現在要回家。這扇傘子就讓給你吧。再見。」我將雨傘交給可愛之後,獨個兒冒著大雨向學校正門外跑去。
之後發生甚麼事情,與我何干?
☆ ☆ ☆
八七年一月五日,星期一,大雨。心情不知如何形容。
聖誕假期完畢第一天回校,雖然同學們上課時的氣氛依舊,在放學的時候發生了一件相信叫我畢生難忘的事情。我在操場裡摔了一跤弄至全身濕透,身旁竟然沒有人上前來伸出授手。然而,周家良竟然主動地走到我的跟前,還脫下他的校服給我穿上。這是我第一次投進男生的懷裡,當時感到很緊張啦。但如果時間可以停留不動的話,我希望那一刻可以停下來,讓我緊緊地擁著他。還是算了吧,我是女孩子來的嘛,怎麼可以有這樣的非份之想。唉,我真的不應該。
想起來周家良的個子高大,我穿起他的校服感到自己像活在大人國裡,哈。回到家裡,我才發覺他的外套的一個袋子盛著我早前送給他的史露比小手帕,很感動呢!看著他冒雨跑離學校,我心裡感到他很可憐。說起他,我不知道應該寫些甚麼。早上的時候還是對人家不瞅不睬,人家只不過是好心地問他有沒有溫習吧。
※ ※ ※
「各位同學,你們的數學習作簿不慎地掉在地上弄濕了。」第二天回到學校上數學堂,阮主任舉起幾本習作簿向著同學們說。眾同學都感到很不愉快甚至在埋怨。
「怎麼攪的,我的習作簿啊!」
「唉,我一直以來也是用墨水筆寫字的,這回甚麼也沒有了。」
「是誰弄成這個樣子的?給我揪出來毒打一頓。」
「毒打之前最好著這個敗類替我們重做之前的功課一遍。」
「各位靜靜,周家良今日致電校務處,說他病了。」看見同學們的討論開始失控,阮主任微微地舉起雙手。「我知道這件事情沒有人想發生的,畢竟事實終歸事實,希望你們能夠以一個包容的心去對待這件事情。」
「周家良病了?明顯地是因為昨天將身子冒在大雨裡跑回家,所以生病了。」
「那個周家良今天不上學,想必是裝病的吧?」
聽到班主任的宣佈,可愛心裡感到很不快樂。她伸頭四處張望,看見其他同學仍然是對習作簿掉在地上弄濕了這件事情議論紛紛。
「阮主任,我有話想說。」
「陳可愛,請說。」班主任看見可愛舉起右手,於是點頭回答道。
「各位同學,其實不小心將習作簿弄濕了的那個人是我。」可愛鼓起勇氣站起來,向著全班同學說。「昨天我跑到教員室途中,不慎地摔了一跤。這件事情並不是因為周家良,反而是他扶起我的。」
「啊,原來如此。如果是陳可愛的話,她一定不是故意的。」
「是啊,我剛才一直也認為習作簿弄濕了也不打緊,反正功課是自己做的,早已將解題方法熟記在腦中。」
「況且功課做了便算,重做一遍只會是浪費時間和精神的呢!」
知道原來是可愛犯了錯誤,班上頓時傳出另一遍的聲音。這遍聲音充滿偏袒和寬容,沒有埋怨和憤怒。放學後可愛獨個兒返回家裡,跟著躲進房間裡靠在窗前望著已經下了兩天的滂沱大雨。她看著雨絲一串串地打落在地上,聽著雨點一滴滴地打落在窗子,想著昨天跌坐在地上之後發生了的事情。吃晚飯的時候顯得無精打采,家人還以為她在學校發生了甚麼不如意的事情連忙安慰。
洗澡的時候腦海裡總是想著當天在課室裡同學們總是維護自己的說話。洗過澡後,可愛還是按奈不住,更換了一套便服,將幾本筆記薄放進書包裡。其他可愛揹起書包,提起一扇紅色的米奇老鼠雨傘走到大廳中。
「阿女,這麼晚還要出門嗎?」看見女兒這副打扮,在廳中看電視劇的爸爸問。
「老豆,我班有一位同學今天病了,我想去探望他。而且快要期中考,我想借筆記給他溫習。」可愛誠實地回答。「我到達他的家會致電話回家報安,好嗎?」
「這個你要小心照顧自己,要不要我或阿哥陪伴你去呢?」爸爸關懷地問。
「這個不打緊,我已經十二歲的啦。」可愛覺得自己已經長大成人似的。
「哈哈,十二歲嗎?即使是二十歲或者二百歲,女兒在父母親的心目中永遠還是一個小女孩。」爸爸投以一個微笑。「小女孩是不懂得照顧自己的。」
「我會懂得照顧自己的啦。」
可愛微微點頭,跟著打開大門和拉開鐵閘,朝計程汽車站走去。過了約半個小時,可愛到達一個公共屋村。來到一幢大廈,剛巧碰見志軒從大堂裡走出來。
「林志軒?」看見對方迎面而來,可愛感到有點突然。
「陳可愛?怎麼你會在這兒的?現在已經很晚了吧?」志軒伸出左手看看戴在腕上的手錶。「嘩,已經是十時半,你不會說是因為想探望家良吧?」
「嘿,你還不是在這兒出現?想必你也是探望家良吧。」
「我們是好朋友,他病了我探望他有何不可?」志軒聳聳肩,回答道。
「這個嘛,我是女班長,同學病了我探望他又有何不可?」可愛替自己辯護著。
「是嗎?那麼你這個女班長也很照顧我們一班呢。希望我快些病倒便好了。」
「對不起,我只會探望那些品行好的同學。對於那些不做家課、經常上課打瞌睡的傢伙沒有興趣去關心。我希望這些傢伙經常病倒,回到學校不用看到他們。」
「你有種。」志軒被人家這麼地映射,心裡感到有點兒酸酸的感覺。「剛才探望過家良,醫生說他感冒菌進了大腦,還有幾個月壽命。」
「你這個林志軒,你以為我會相信你所說的話嗎?」聽到志軒的說話,可愛投以一個不肖的微笑,還舉起右手指著頭部。「我不是小孩子,我也有腦袋的啊!」
「信不信由得你吧,我沒有責任要說服你。我知道現在和你說甚麼也是枉然的,但你記著一陣子到他家千萬不要提及這件事,不然他和他的媽媽會受不了打擊。」
「你在說謊!」看到志軒那嚴肅的表情,可愛的心突然劇跳得很厲害。她微微地舉起右手按著自己的心胸,跟著不停地輕輕搖頭,沒法接受他的說話。
「隨你怎麼說,我沒有興趣再和你爭吵下去。」志軒揮著左手向前步行起來。
看著志軒沉默地擦身而過,可愛跑進大堂等候電梯。她的心很煩亂,不知道一會兒知道志軒所說的話是事實的話她會有甚麼反應。叮!聽到電梯門被打開的聲響,可愛帶著沉重的腳步蹣跚地走進電梯內,伸手按著印有「十五」這個數字的按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