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夏日傾情
叮噹!可愛來到我家站在門外,伸手按上門鈴。坐在廳中沙發看電視的媽媽看看擺放在電視機上的時鐘,是十時四十五分,於是站起來朝正門方向走去。
「想必是林志軒吧?難道是剛才遺下東西在這兒?」媽媽一邊打開大門一邊心裡想著,最後她看見一位女孩子站在鐵閘外。「你是……」
「伯母你好,我叫陳可愛,是周家良的同學。」女孩子有禮地鞠躬和打招呼。
「啊,原來是同學。剛才亦有一位男同學上過來探望家良呢,他的名字叫林志軒。」媽媽伸手從門旁取過一束鑰匙,一邊將鐵閘打開一邊說。「小心木板。」
「剛才在樓下亦遇見他,我們三人和另一位女同學編在同一組做綜合科學科研報告的呢。」可愛輕輕地跨過放在大門和鐵閘之間橫放著的一塊木板,走到大廳中。她一邊脫鞋子一邊問:「不知道家良現在怎樣了?」
「你們真的有心,家良現在感到好很多。想必是昨天沒有帶雨具回家,所以冒在大雨下病倒。」媽媽張開左手引領脫了鞋子的可愛坐在大廳的沙發上。「我早上的時候也曾叮囑他出門時記著要帶雨傘,我這個兒子就是不愛聽我的說話,唉!」
「伯母,不是的呢,家良昨天有帶雨傘回校。」可愛望著媽媽回答道,跟著在廳中張望了一會,最後看到一座電話擺放在茶几上。「不好意思,我想借電話一用,我出門時答應老豆來到這兒會致電回家報平安的。」
「這個當然沒有問題,電話在這兒請隨便使用。」媽媽知道可愛那樣孝順,感到有點兒羨慕。「如果我家的家良也有這片孝心,經常交待自己去了那裡多好。」
「喂老豆嗎?是可愛,我現在到達同學的家,一會兒會將筆記交給對方。是,是,這兒很安全的,我會小心照顧自己不用擔心。」
正當可愛向她的爸爸報平安的同時,媽媽走到我的房間來,看見我仍然是躺在床上,兩眼望著天花板。
「你現在感到好些沒有?」媽媽蹲下身子,將右手擺放在我的前額,細心地問。
「媽媽,我感到身體很乏力,整個人很想昏睡但又睡不著的。」
「剛剛服過了藥,當然會感到乏力。你已經睡了一整天,現在睡不著也不出奇的。」媽媽耐心地解釋著。「另外,有一位叫陳可愛的女同學探望你,現在她在廳中,你要到廳裡去和她談談話?還是想她到房間這兒來?」
「甚麼?她怎麼這麼晚還來這兒的?媽媽,我不想起床啦,可否叫她進來?」
「好的。」媽媽站起來,對著我微微點頭。「一會兒你們不要談得太久,她一個女孩子太晚回家的話不太好。」
媽媽離開房間後,我呆呆地望著被關上的房門,心裡想著可愛為甚麼這麼晚還會來到我的家,是真的那樣有心去探望我嗎?
「家良你好。」過了幾十秒,房間的門被打開,我亦將臉兒轉回來望著天花板。
「咦?怎麼你會在這兒的?」我轉個頭看見可愛穿著一套便服和揹著一個書包,裝作很驚訝地問。其實我也不是太過驚訝,只是感到很好奇吧了。
「因為你今天沒有回校上課,班主任說你病倒,我很擔心。」可愛輕輕地將房門關上,走到床邊跪在地上,跟著又將書包放在一旁。「你的病好了沒有?」
「不用替我擔心,只不過是就快會死。」我打趣地回答道。
「原來是真的,家良對不起。嗚嗚嗚……」聽到我剛才的說話,不知道為甚麼可愛將臉兒挨在我的胸口大哭起來。「真的對不起,都是我的不好。」
「喂喂,你怎麼了?」我頓時感到不知所措起來。「不用哭嘛,我……」
咯咯……房間的門被敲著,跟著媽媽走了進來,手裡還提著兩杯熱茶。
「陳可愛嗎?不好意思,剛才只顧和你說話忘記端茶給你,失禮了。」媽媽原本打算將熱茶遞給可愛和我的,怎知道看見可愛的臉上流下眼淚,感到非常吃驚。
「媽媽,我們……」看到這個情境,我不知道應該說些甚麼。
「看來我打擾了你們,真的對不起。」媽媽紅著臉兒走出房間,還將房門輕輕地關上。「你們繼續,當我沒有進過來吧。」
「……。」我和可愛二人望著媽媽離開,跟著又互相望望對方。
「是爸爸在天之靈吧?家良這副德性竟然可以找到一個這麼細心和孝順的女孩子。希望他不要辜負人家吧。」媽媽心裡不期然地想著,感到滿是歡喜。
「對不起,我剛才只是打趣地說笑。」我望著仍然是淚流披臉的可愛,連忙地解釋著。真的不知道她為何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她這麼聰明剛才一定知道我是在說笑吧?「我不會死的。」
「你不用騙我了,我已經知道你的病情。嗚嗚嗚……」可愛兩手嘗試拭著眼淚,但不成功。「剛才林志軒已經將你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對不起。」
「甚麼?你剛才遇見志軒嗎?甚麼將我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你?」聽到可愛的說話,我的心感到有點兒不妥當,整個人坐在床上。
「他已經告訴我你的感冒菌走進大腦去,還有幾個月壽命。嗚嗚嗚……」
「唉!原來是這樣。」聽到可愛的說話我舒了一口氣。「可愛,剛才我和志軒在說笑,他還詛咒我小心感冒菌會走進大腦去。想必他剛才是和你開玩笑的。」
「怎麼了?是玩笑來的嗎?」聽到我的說話,可愛嘗試忍著眼淚。
「真的,這只是一個玩笑。我只不過是冷了身子而著涼和感冒,醫生說我休息幾天便會痊瘉的。」我將身子躺回床上。「剛才我也是和你說笑自己快會死。」
「你們這兩個笨蛋!」知道只是一個玩笑,可愛感到很不甘心,連忙張開兩手拼命地在我的胸口處打去。「竟然找這些不好笑的話來說?去死吧!」
「喂喂,很痛啊,不要再打。」我連忙將雙手伸出擋著她的兩手。
「哼!既然你不會死的話,讓我打死你好了。」
女孩子的思想就是這樣,知道你會死的時候便很擔心和自責;知道你不會死的時候卻很想你死。唉,我真的不明白她們在想甚麼。話又說回來,似乎我要重新評估可愛的智力商數,常人也不難想像到怎麼會有感冒菌走進大腦死亡的事情發生?無論如何,這是我第三次看見她哭的,上一次是昨天下午放學她在雨中跌坐在地上。
「這是每科我平日上課時記下的筆記薄,我留下來給你平日溫習吧。說起來快要期中考,我不想你留級。」可愛拭乾眼淚後提起書包,從中取出幾本筆記薄遞到我的跟前。
「怎麼了,這是你的筆記?」
我伸手接過其中一本,翻看著內容。每一頁都寫上日期,老師在黑板上寫過的東西,每篇課文要留意的重點和注意事項。每一頁都是這樣地整整有條,你很難會想像到是一位中學一年級生的筆記薄。
「是的,我將它們留下來給你,你要努力溫習,我們一同升上二年級好嗎?」
「但是如果你將這些筆記留下來給我的話,你便沒有筆記溫習了?況且,我平日上課沒有留心聽講,你這樣做對你自己不公平吧?」
「我已經將這些筆記影印和複製備份,不用擔心我的。我不覺得對自己不公平啦,就當是為了答謝你昨天脫下校服給我,免得我生病好嗎?」可愛望著我投以一個微笑。「說實話,如果不是你的出現的話,想必病臥在床的那個人是我吧?那個時候或許真的有機會感冒菌走進大腦死去,很可怕啊!」
「別傻了。其實我將校服脫給你是多止一舉的吧?」我望著可愛,伸出舌頭來。
「此話何解呢?」可愛感到莫名其妙地問。
「我知道女孩子是可以到校務處借校裙的。」我紅著臉兒回答道。
「嘿,你又怎麼會知道的?」可愛將身子靠近我,咬著口唇投以一個奸笑。
「哈,開學後不久班上的女同學都跑到禮堂去,只留下我們男生在課室裡。結果同學們靜悄悄地跑到禮堂附近偷偷地聽著老師的說話。呵呵呵。」
「原來如此,想不到你們這些男生也會這樣諸事八卦和好色的。」可愛退下身子,繼續跪在地上。「其實,那個時候我全身已經弄濕,即使只是更換校裙也沒有甚麼用處吧?還是覺得你最好。」
「算吧,我也不知道自己昨天發生了甚麼神經病,竟然會脫下校服來。」我將身子轉到左方,以背部向著可愛。「我一定是精神病發作。」
「哈,是啊,你有哪一天不是有精神病的?」可愛投以一個微笑。「怎麼樣,你想睡覺嗎?說起來現在也很晚,是時候回家,我明天放學後再探望你好嗎?」
「是嗎?你現在就要走嗎?」聽到可愛的說話,我立即將身子轉回另一邊。
「不用感到失望啦,我明天還要上學的呢。」可愛撿起書包,將書包裡的一個袋子取出來。「呀,我差點兒忘記,這是你的校服,我在家裡洗滌乾淨。」
「放在我的書桌旁便可以。」我望著可愛,不知為何心裡感到有點依依不捨。
「多謝你。」可愛彎下身子將袋子放在我的書桌旁,跟著回望我說。
「你一直也帶著我送給你的史露比手帕,我感到很開心。好了,我現在回家,你要好好休息,不要錯過下星期的期中考。晚安。」
「晚安。」我望著可愛將房門打開,於是輕聲地回答。或許是藥力發作的緣故,我閉上眼睛後便睡著,其後發生了甚麼事情我也記不起來。
在期中考試的前幾天,我在家中百無聊賴,於是提起可愛留下來的筆記薄細閱。每一頁也令我憶起在課室裡老師們所講的每一句說話,我一邊溫習,腦海裡浮現著老師的影子,像是在我身邊教導我課文一樣。結果,我的期中考試考得比很多同學要好,雖然不是甚麼名列前茅,雖然不是甚麼一鳴驚人,班主任仍在課室裡稱讚我的勤力和用功。
說實話,他們只是不知道,我有這樣的成績真是要多謝可愛給我看她的筆記。只是溫習了三數天,甚麼也可以記在腦子裡,也許她所寫的筆記有著一道魔法,令人看過後是不會忘記的吧?考試過後我將筆記薄交還給可愛。
自那天起,媽媽常在我口邊說可愛怎樣孝順、怎樣關心我。媽媽也真的很厲害吧?只是和可愛有一臉之緣便好像知道她的一切似的。無論怎樣,從這時開始我在學校裡沒有怎樣不禮貌地對待可愛。平日放學後我如常地和志軒二人跑到足球場上和其他人踢球,周末和周日會留在家中打電視遊戲和做家課。晚上可愛總是會致電話給我談談當天在學校發生的事情。
這樣的日子一直維持到期終考試。在小測和期終考試前的兩個星期,可愛總是會借故跑到我的家裡和我一同溫習功課。說是一同溫習,其實只有她獨個兒溫習吧,我只是坐在一旁看著她在堂上所寫的筆記。結果,我不用留級。那個時候在我的心裡偶爾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利用她呢?
※ ※ ※
〔一九八七年六月份最後一個周末,暑假〕
「咳咳咳咳──」這天志軒和我踢完足球後獨個兒回家,他拉開大門的鐵閘的時候看到嬤嬤咳嗽得很厲害的樣子。
「嬤嬤,你怎麼了?身體是不是感到很不舒服?」志軒立即上前摻扶著嬤嬤。
「乖孫,我沒有甚麼,只是有幾聲咳嗽吧。不用替我擔心。」嬤嬤掩著嘴說。
「可是你的咳嗽已經有一個星期,我怕你的身體會有毛病。」
「不用替我擔心,我的身體我最清楚自己的,我知道道自己沒有問題啦!」
「嬤嬤,不如我陪你到醫院去檢查好嗎?」志軒關懷地問。
「哎喲,看醫生要花錢的呀!這些咳嗽算不上甚麼,不要花這些無謂錢。」聽到志軒的說話,嬤嬤揮著右手說。「嬤嬤是個過來人,相信我很快便會痊瘉的。」
「或許我平日少些吃午飯,將零錢儲下來給你看醫生好嗎?」志軒想了一會兒。
「我知道乖孫很乖的啦,但你現在正是發育時期,不要為了省錢而不吃飯。如果餓壞了腸胃將來會有很多問題的啊。」嬤嬤望著志軒,耐心地回答:「答應嬤嬤,不要為了省錢而不吃午飯。如果真的這樣做的話我也不會花你的錢來看醫生的。」
「知……知道了。」志軒很清楚地知道嬤嬤有著和自己一樣硬頸和倔強的性格。
第二天志軒在球場上表現得很差勁,好幾次在沒有對方看管的情況下竟然將球踢失。我看見他神情很凝重,和昨天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感到他發生了甚麼事情。雖然我隊的防守球員踢得很出色,可是進攻球員好幾次不能把握機會取分,而對方亦著重前場緊逼的踢法,我們以○比五大敗。
「志軒,怎麼了?」我提著書包走到他的身旁問。
「有甚麼方法可以賺些零錢呢?」志軒第一句說話便提及金錢,直覺叫我知道,他遇上財政問題。「我想在這個暑假賺些零錢。」
「可不可以試試當暑期工?反正這個暑假沒有甚麼事情可做。然而我們現在還這麼年輕,不知道有沒有公司機構願意聘請我們這些未成年少男。」我回答。「怎麼會這樣問的?遇上甚麼難題嗎?」
「嬤嬤這一兩天咳得很厲害的,已經咳了有一個多星期。因為我們沒有餘錢,嬤嬤不願去看醫生。」志軒望著我,說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已經讀中學了卻仍要向嬤嬤取零用錢。我應該可以靠自己的力氣去賺點錢的。」
「不如我借錢給你好嗎?」我微微地點頭,想了一會兒回答志軒。
「家良,多謝你的一番好意。但你應該知道我這副硬頸性格,我不會接受你的幫忙的。我要靠自己的雙手去賺錢呢。」
「是嗎?」聽到他的回應,我心裡感到有一點兒不高興。「但我們是朋友嘛,朋友不是要互相幫忙的嗎?」
「沒錯我們是朋友,但有些事情我始終想靠自己去解決。好了,我們不要再討論這些話題,轉個別的吧。」志軒撥動左手,示意我不要再說下去。
「我們是好朋友,我亦很清楚你的性格。好的,志軒,如果你找到任何一份工作,可否通知我好讓我們一同工作嗎?」
我們沿著行人路走了一段路子,志軒看到幾名金髮青年在公園裡欺負一班小孩,他突然記起大約八個月前遇見過的一班有社團背景的男子。沒錯,就是榮叔他們等人。志軒提議不如到「快樂時光酒廊」一趟,看看榮叔會否給他一些工作做,即使是不合法的事情,只要是有機會賺取一點零錢,他亦願意去當。
初時我也猶豫了好一陣子,畢竟,如幾位警司之前說過,加入黑社會就是等於自毀前程。另一方面,我卻不忍心看著志軒獨個兒走進這個圈子,他之所以參與只不過是出於一遍孝心,可以賺點錢給他的嬤嬤看醫生治病。我和志軒兩人都各自答應自己,這個暑假過後便會離開那個榮叔,過回和現在一樣的日子。
有誰又會知道,當時我們二人的想法真是很單純很幼稚。我們那時年紀尚小,不知道當一個人踏足這個和光明世界相對的黑暗世界,除非你要付出非常大和沉重的代價,不然無論你怎樣做也不可能抽身離開的呢?
「你們好。」當我們二人繼續沿路去前走的時候,看見一位個子矮小的女孩子站一旁張望著,還向我們揮手打了一個招呼。遠處看去我知道她就是可愛。
「可愛?」我輕聲地說了一句,怎知道被志軒聽到我的說話。
「可愛?甚麼可愛?」志軒望著我打量了一會兒。「你不是說我很可愛吧?」
「哈哈哈,你真懂得和我開玩笑。」我輕輕地拍打志軒的左邊肩膀。
「你這個家良,怎麼會突然動手打人家的呀?」志軒以右手按著自己的左邊肩膀問,在他抬起頭望著我的一瞬間,看見前方站著一位女孩子,頓時明白到我剛才所說的話。「原來是陳可愛。」
「你們好。」可愛向我們二人揮手。
「哼,站在這兒做甚麼?拉客嗎?」志軒不肖地問。
「你這個林志軒在說甚麼話呀?」聽到對方在侮辱自己,可愛立即撐著腰子。
「聽不明白嗎?要不要我再重複一遍呀?」
「喂喂喂,你們兩人一人少一句好嗎?」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們二人便成了水火不融的物體,見面的時候總是像成了雙方的殺父仇人。
「家良啊家良,不要經常和壞孩子走在一起,會學壞的啊。」可愛亦流露出一副不肖的樣子。
「你說甚麼?誰人是壞孩子?」志軒瞪著對方凝望著。「家良,你就快會死的了,不要和這些女孩子在一起,只會辜負對方的呀。」
「你這個志軒又在說些甚麼話?我怎麼就快會死的?」聽到對方的說話,我不知道他們二人之間曾經發生過甚麼事情。總之,我手掌是肉手背也是肉。
「哼!家良,我有話想和你說。」可愛望著我,認真地說,跟著又望望志軒。
「好吧,我不打擾你們二人。家良,我們明天再見再一同找榮叔吧。」志軒將兩手伸到腦袋後,懶洋洋地說。當他經過可愛身旁的時候,輕聲地對她說:「珍惜這幾個月的日子,他很快會死的。」
唉!聽到志軒的說話,我無奈地搖頭嘆息。說實話,我不介意他詛咒我就會死或會變成甚麼,反正隨便說說也會成真的話他早已中六合彩頭獎不用上學。我反而覺得好奇他為何總是對可愛說我就快會死,難道是和上次她來我家探望我有關的?
「家良,下星期四是我的生辰,你可否陪我慶祝呢?」待志軒離開後可愛問道。
「為甚麼是我?」我感到很愕然地問。
「說起來,家人不愛和我慶祝生辰的,或許哥哥是男孩子,自小開始便不要求開設生日派對,我出生後也是如此。況且,我是在暑假生辰的,在小學唸書的時候只有我參與同學們的生日派對,卻從來也未曾邀請過他們參與我的。」
「原來如此。」我一邊聽著一邊嘗試設身處地在可愛的立場。
「女孩子,怎麼說也希望人家為她開設生日派對的啊。」
「那麼你可以在家裡開設一個,跟著邀請同學們參與不是可行的嗎?」
「我不想在家裡過渡生辰啦,而且……」可愛說到這兒突然低下頭,跟著輕輕地說:「人家不想一班人在一起慶祝,很喧鬧的。」
「是嗎?那麼你想到哪兒慶祝呢?」我望著可愛,靜靜地聽她說話。
「我想到一處像大自然般優美和寧靜的地方,那兒要看到日落的。」可愛咬著自己的右手食指,幻想著下星期四應該到何處去。「想必這要求不算太過分吧?」
「你說呢?」我望望可愛,輕輕地搖頭回答。我知道,這是我第一次為女孩子計劃如何慶祝生辰的。我的天啊,為何偏偏選中我?
人家常說少女情懷總是詩,或許就是這些吧?可愛想到一處像仙境般優美的地方。試問我平日足不出戶,就算離家也只是上學或到球場踢球,又怎會知道在香港的某處會存在著這樣的一個地方?存在與否又是另一個疑問。
※ ※ ※
第二天正午時分,我和志軒相約在足球場,但我們二人並不打算踢球,而是前往位於屯門黃金海岸的一個酒廊。志軒告訴我他的家很近黃金海岸的,但由於二人不懂得如何坐公共交通工具到這兒,結果還是乘搭計程汽車。
來到酒廊,門外有兩位看守員站著。他們看見我和志軒還是小孩子,拒絕我們進去。他們說甚麼未成年的人是不能進去的。我和志軒無論怎樣也找不到機會偷偷摸進去,結果還是呆呆地站在酒廊外。
「我們是來找榮叔的。」兩人呆呆地站了個多小時,志軒最後還是顯得不耐煩,於是跑到一位看守員跟前。「如果我們不能進去的話,可否叫他出來見我們呢?」
「對不起,我們這兒沒有榮叔這個人。」看守員回答志軒,這令他和我都感到非常愕然。「你們還是離開這兒吧?酒廊這些地方不是你們小孩子來的。」
「怎麼了?沒有榮叔這個人嗎?」志軒低著頭走近我的身邊。
「會不會他們那伙人打從一開始便是一班大騙子?」我推測著。
「他媽的賤種狗,那麼我們現在怎麼辦?」志軒顯得有點兒失望。「怎麼的,原本打算到這兒找工作,現在工作未找到前已經花了一程計程汽車車資。」
「怎麼你會說粗話的?」聽到志軒的說話,我感到有點兒突然。也許在這個時候他已經變了而我一直不知道或不在意吧。「現在就回家好像很無聊似的,我們到附近逛逛吧?」
「這個提議也好,至少四周逛逛可以散散心。」志軒聳聳肩獨個兒向前走。
我在他身後默默地走著路子。大概走了十五分鐘,發現前方有一個大海灘。看到海灘的景色,我呆呆地站著沒有任何反應。
「家良,怎麼了?」志軒繼續向前走了幾步,發覺我一直停留在某處。
我凝望著海灘,跟著飛快地往沙灘跑去。我站在沙灘上待了一會兒,跟著蹲下身子,伸出右手抓起一小撮沙子。我將右手掌微微張開,小沙子從手裡跌回地上。這個時候,太陽在距離海岸線還有一段矩離,可是直覺叫我知道,站在這兒一定可以看到日落。
「我找到了。」我連忙站起來,舉起雙手在沙灘裡大聲地喊著。引來很多在那兒游泳、漫步或是燒烤的陌生人凝望著我。志軒當然不知道我在發甚麼神經。
※ ※ ※
七月二日星期四早上十時,我起床後梳洗一番,穿上一套白色的襯衣和一條深藍色的牛仔褲。在腰間圍著一件牛仔外衣,步出屋外正想拉上鐵閘的時候,記起自己忘記帶一件很重要的東西,於是取出鑰匙將木門打開,匆匆地跑回房間。我從書桌上取出一份用花紙包好的禮物進書包裡,跟著揹著書包離家。
來到樓下,看見可愛早已站在一旁等待著我。她今天穿著一件淺粉黃色的連身裙和一雙涼鞋,在裙子兩隻衣袖邊有像花瓣般的裝飾物繫著,胸口部分繡有一隻白色的史露比圖案。你很難會想像到,一位平日很多時候愛逞強、對我態度不好,又會與我作對的女孩子,竟然也有她溫柔和像是女孩子的一面。
「家良早晨。」看見我從電梯裡走出來,可愛一邊揮動右手一邊對我打招呼。
「可愛早晨,生日快樂。對不起我遲到。」我看看腕錶,是十時零九分。「剛才忘記帶一樣很重要的東西,不然也不會遲到的。」
「哈,不用解釋了,解釋等如掩飾。」可愛投以一個微笑,跟著將身子靠近我的臉旁,好奇地問:「不知道那樣很重要的東西是甚麼來的?」
「這個嘛,秘密,我不會告訴你的。」我春風得意地說。
「你以為我不會知道嗎?一定是打算給我的生日禮物吧?呵呵呵。」可愛掩著嘴子猜度著。這個時候我的心就是覺得她很厲害,怎麼會猜到的?
「我不告訢你,是秘密。」我臉上流露出一副得傲氣的表情,說實話我也是一個愛逞強的傢伙。難道我一直沒有告訴過你們嗎?哈哈!
「這個我不和你爭辯,反正一會兒我必定會知道答案的。」可愛將雙手伸到背後,微微地則著身子望著我。「那麼我們現在打算到哪兒呢?」
「黃金海岸,好嗎?」我紅著臉兒回答道。
「當然好啊!只要是家良的意見,我一定會接受的。」可愛投以一個微笑回答。
「是真的嗎?那麼我要你今天整天也聽從我的說話。」聽到她這樣地回答,我不假思索地說。真的,在這個時候我並沒有任何機心的。
「不單是今天,永遠也聽從你的說話好嗎?」可愛繼續回答。
「這個……」她所說的話好像給我一點點的暗示,暗示著甚麼我當時想不出來。
「和你說笑吧,笨蛋!」可愛拍打著我的肩膀,跟著帶著輕快的步伐向前走。
我尾隨著她,一直來到計程車候車站,等了一會兒兩人乘坐一輛計程汽車前往黃金海岸。到達那兒我們先走進一所購物商場裡逛,我們看過幾間精品店和時裝店,她問我喜歡看甚麼,我只是聳聳肩不知道如何回答。說實話,我是一個甚少逛商場的男孩子,看甚麼對我來說也不會太在意。
約下午一時,二人的肚子感到餓餓的,於是走進一間西餐廳共進午餐。
「你笑甚麼?」當我們二人坐下來,侍應端來兩張餐牌,看見坐在對面的可愛在無故傻笑,我感到好奇地問。
「不知道我們現在這樣子算不算是約會和撐檯腳呢?」可愛打開餐牌,一邊細閱一邊問。「這是人家的第一次啦。」
「這個嘛?哈哈哈,問得很好呢。」聽到她的說話我的臉兒刷一聲地變得通紅。
「怎麼?這就是你的答案嗎?」可愛放下餐牌則著臉兒望著我。「不合格。」
「不合格嗎?」這時我舉高雙手,表示投降。
「我們不是在約會啦,我們來這兒是因為慶祝你的生辰。」我輕輕地搖頭答道。
「零分。」可愛舉起左手,以拇指和食指扣成一個圓圈,示意我的答案得零分。
「是的,我們正在約會撐檯腳。」我將餐牌垂直地放在桌上,掩著自己的臉兒。
「一百分。」這刻,可愛笑了起來。
或許女孩子的思想就是這樣單純,她聽到我回答兩人正在約會,便感到非常高興。說實在話我真的不知道這時我回答我們正在約會與否又有甚麼問題。零分嗎?一百分嗎?我還是喜歡零分的那個答案,因為她的左手以拇指和食指扣成一個圓圈的動作很可愛。
午膳過後,我們一同在沙灘漫步。來到一處沒較多人的地方,我從書包裡取出一塊大浴巾舖在沙灘上,兩人抱膝地坐在浴巾上。最後我將書包擺放在身旁,兩人看著海浪一片又一片地沖上灘上,然後和海水融合在一起。
「這個是送給你的,生日快樂。」我雙手從書包裡取出一份禮物遞給可愛。
「多謝你。我一早已經猜到是生日禮物的吧?哈,我真聰明。」可愛雙手接過禮物。「我現在可以將它拆開嗎?」
「當然可以。」我點頭回答。她細心地將花紙撕開,看見一串由不同大小的貝殼穿成的項鏈,感到很歡喜。「這是我親手造的,不好看,但希望你仍然喜歡。」
我將這串項鏈配戴在可愛的頸項上,她感到很歡喜的樣子。
「家良你知道嗎?自小時候開始我很想當一個天文學家,在天空中找尋一顆從未被人發現過的星星。跟著我便有權利替它編上一個名字,一個結合我和我喜歡的人的名字。」可愛說。「不知道你的志願又是甚麼呢?」
「我嗎?我沒有甚麼志願。」我望著海浪,想了一會兒。「只是,我將來想當一個好爸爸,一個愛護妻子和兒女的爸爸。將來的生活不用太過華麗,平淡與否對我來說不太重要,只要一家幾口子樂也融融地生活我便會覺得足夠。」
「你怎麼會說這些話的?」聽到我的一番說話,可愛感到有點莫名其妙。
「我希望將來有機會成為爸爸之後,能夠每星期抽空陪伴兒女到公園玩耍。」
「爸爸嗎?」可愛想到自己已經到過我的家裡好幾次,卻從來也未曾見過我的爸爸,於是感到有點奇怪。「家良,你的爸爸在家的嗎?」
「可愛,實不相瞞,爸爸在我四歲那年已經不在。」我低下頭望著沙子。「媽媽經常對我說爸爸是很和藹的,但我並沒有多大的記憶,記不起爸爸的容貌。」
「家良,對不起。」可愛道歉後亦低下頭沉默不語。
「不打緊的,這些日子我早已經習慣。」良久,我抬起頭望著可愛。
只知道,那時我說過話後二人一直呆呆地坐在那兒,誰也沒有說話。也不知道這樣地過了多久,可愛轉個臉兒凝望著我。
「我們一同在沙灘漫步好嗎?」可愛一邊提議一邊將涼鞋脫去。
「好的。」我微微點頭,看到她的舉止我亦將所穿的一對運動鞋脫去。
「那麼,你跟我來吧。」可愛連忙站起來,朝海浪方向走去。
我看見她以雙手捲起連身裙子,即使將雙足浸在清澈的海水也不會讓裙腳弄濕。她望著我,知道我亦正在望著她,最後她微微彎下身子向我鞠躬,抬起頭在海浪邊翩翩起舞。我不曉得她是從何處學懂跳舞的,只知道她的個子雖然矮小,步伐和舞姿卻是那樣的幽美和美妙。在海水和太陽光照射下,就像是在一個舞台上,向著我這個唯一的觀眾表演。我無法相信,這個正在跳舞的女孩子便是可愛。
幾分鐘後,她停下舞步,還向我鞠躬。最後招著右手示意我也走前去。我由於穿著一條窄腳牛仔褲的緣故,不能將褲腳捲起。然而我沒有理會它會被弄濕與否,很快地跑到可愛跟前。
「你剛才跳得很美,真的。」我紅著臉兒稱讚她。
「和我一起跳好嗎?」可愛張開雙手到我跟前,裙子的腳亦浸在水中。
「我不懂得怎樣跳的。」我卻遲疑了一會兒。
「這個不打緊,讓我教你好嗎?」可愛仍然是張開雙手等待著我。
「好的。」我輕輕地點頭,跟著伸出雙手被她牽著。
第一次被女孩子牽著雙手,我感到有點兒不好意思。我按著可愛的指示將身子擺動著,將膝蓋屈曲著,將頸子扭動著。好幾次犯錯了她亦沒有責怪,繼續耐心地教導我如何跳下一步。最後,我們二人在海浪旁跳舞起來。我全神貫注地記著正確的步伐,無意間看見她對著我笑得很甜很燦爛。
跳過舞後我們鬆開雙手,我當然有點兒捨不得。跟著她提議沿著海浪邊漫步,就這樣二人在沙灘上一邊踢水一邊走著。途中她不慎踏著甚麼的險些兒摔倒,我連忙伸出右手抓著她的左手。
「如果我摔倒的話,一定又會弄至全身濕透……」可愛凝望著我,說。
「放心,我不會再讓你摔倒的。」我仍然是抓著她的左手回答道。
「是嗎?」可愛將左手掌微微地彎曲,牽著我的右手。「是從今以後嗎?」
「你願意嗎?」對於她這個問題,我並沒有直接回答。她亦沒有直接回答我,只是點頭回應。你們知道嗎?點頭回應這個動作,改寫了我和可愛二人的關係。
兩人一直手牽著手,繼續沿著海浪邊漫步。我們二人談了很多事情,直至太陽悄悄地躲在海岸線之下。這是我和可愛倆人第一次看日落的,很美麗。傍晚沒有陽光照射的沙灘變得寒冷起來,可愛身子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你感到寒冷嗎?或許我們今天到此,我送你回家好嗎?」我關懷地問道。
「不,我還想留在這兒和你一起。」可愛輕輕地搖頭。
「那麼穿起這個吧。」我將一直圍在腰間的那件牛仔外衣解出來,披在她身上。
「多謝你,家良。你對我真好。」可愛心裡感到自己很幸福。
「我願意一輩子對你這樣的好,好嗎?」我紅著臉兒認真地說。
「不知道呢。」可愛點頭回應,跟著將身子擁進我的懷裡。
我亦伸出右手緊緊地擁著她。不知道是甚麼原因,她在我的懷裡哭了起來。這是我第四次看見她哭的,上一次是在我的家裡誤以為我感冒菌進入腦袋只有幾個月的壽命。
我站在那兒沒有任何動作,直至可愛不再哭的時候,我從衣袋裡取出一條史露比小手帕輕輕地將她的眼淚抹去。最後,我牽著她的手走到另一間西餐廳共進晚餐。
「你笑甚麼?」當我們二人坐下來,侍應端來兩張餐牌,我又看見坐在對面的可愛在無故傻笑。這個情景和我們二人在吃午膳是也發生過的一樣。
「不知道我們現在這樣子算不算是約會和撐檯腳呢?」可愛打開餐牌,一邊細閱一邊問。「這是人家的第二次啦。」
「是的,我們正在約會和撐檯腳。」我認真地回答。
「一百分。」聽到我的回答,可愛不禁笑了起來。原來,女孩子是這麼容易被哄騙的。
「不知道一會兒我們有甚麼節目呢?」我叫了一個情侶晚餐,跟著問可愛。
「怎麼了?今天我是壽星女嘛,不是你主動為我安排節目的嗎?」
「不,我只是安排至剛才太陽下山那段時間,其後的並不在你幾天前對我的要求的範圍。」我望著可愛,伸出舌頭向她扮了一個鬼臉。
「說得好。」可愛拍手叫好。「那麼餘下來的時間和節目讓我去安排好嗎?」
「好的。」我握著拳頭舉起雙手。
吃過情侶晚餐後,可愛拖著我的手返回剛才的沙灘。在同一地點她舖上剛才那條浴巾,她著我躺在浴巾上,然後躺在我的身旁。
「家良,你看到嗎?」
「我看到甚麼?」我感到莫名其妙地問。
「你看到天上的星星嗎?是不是很美麗呢?」
「是的。」我望著天空,看到一顆顆的星星在閃爍。像是在為我和可愛照耀著。
「讓我教你怎樣看他們好嗎?」可愛舉起右手豎起食指,指向天空裡。「這七顆星星便是北斗七星,最末那顆便是北斗星;那三顆便是夏季大三角……」
「……。」我抬頭朝可愛所指的方向望去,看見天空上滿是星星,根本不曉得哪幾顆是她剛才所指著的。「這麼多星星,怎麼只有七顆星星和三顆星星?」
「怎麼你會這麼蠢的呀?讓我再教你一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