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年十月〕
在熱鬧的街道上,一位戴著眼鏡、穿著深藍色西裝和黑色西褲的男子雙手推著一輛輪椅,坐在輪椅上的是一位長髮女子。她,穿著一套微藍色的長裙。走了一會兒,來到一座購物商場大廈停下腳步。
「怎麼停了下來?」坐在輪椅上的女子輕聲地問。
「我……」男子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將右手伸進衣袋裡,取出一個小紅色盒子,慢慢地走到女子面前。
「為甚麼停在這裡的?」女子看見他異常的表情,感到不知所措。她,靜靜地望著站在自己跟前的對方。
「我是認真的,我愛你。嫁給我……」他站了不一會兒,突然單足跪在地上。「你願意嫁給我嗎?我願意一生一世地愛你和照顧你。」
「你……」被這樣地求婚她給嚇了一跳,臉兒頓時變得紅紅的,不知道應該說些甚麼話,尤其是在眾人面前。
她,看到小紅色盒子被打開,盒子裡有一隻小鑽石戒指,在晴朗的天空下小鑽石反射著太陽的光線。另一方面,正在街道上走著的行人們都不期然地停下來,投以震驚的眼光望著他們二人。
「為何是我?為何要選擇一個殘廢的人?」女子好不容易地說起話來。「是因為可憐我這樣子嗎?」
「不是。選擇你是因為我愛你。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取代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你變成了怎樣我不會理會,亦不用理會,因為我愛的是你,而不是你的身體或任何你擁有的東西。」
「……。」眾人們仍是繼續屏息著氣,望著他們二人,聽著他們二人的對話。
「但為甚麼是我?在這個世界還有那麼多比我好的女子,為甚麼是我……」
「因為你令我的人生有了意義。真的……」
「人生有了意義?」聽完這句說話後,她望著對方,又環顧四周一遍,跟著抬起頭望著蔚藍的天空,想起了多年前的一段往事。
※ ※ ※
一. 我不是壞女孩
〔十六年前,一九九二年秋,星期天早上〕
你們知道嗎?站在我房間裡望著鏡子,短髮和戴眼鏡的女孩名叫鄺碧芝,通常被我們稱呼為「大芝」,為甚麼?是因為「碧」在英語裡的讀音是解作「大」也。哈哈!說起來,她今年和我一樣,亦是十五歲呢。而她的年紀比我大約兩個月,因為這樣,我經常把她當作自己是親姊姊看待。雖然如此,我比她較為高了一點點。
「砵砵──」窗外傳出一陣的車號響聲。
「快些好嗎?天龍到了。」在房間裡,我早已作好準備,雙手提著一個小手袋,望著身旁正坐在鏡子面前打扮的碧芝。聽到屋子外傳出兩聲車號響聲,直覺叫我知道自己的男朋友駕車來了。
碧芝有一個優點,哈,你或許可以認為是缺點的,她是一位非常堅強的女孩子。從小時候開始,她總是對我說,男孩子可以「流血不流淚」,女孩子亦可以做到的。有一次,我們在家裡的後園玩耍,她不小心踩著一枚鐵釘,鐵釘深深地插進她的腳底,腳底流了很多血,她竟然可以咬著牙地忍著痛地把鐵釘拔去。說起來,那個時候我看到這麼多鮮紅色的血,不禁哭了起來呢。雖然她的性格那麼堅強,畢竟還是女孩子,自十二歲開始,她很喜歡化妝和對著鏡子自我打扮一番。
「不用穿得這麼性感吧?只是普通的生日慶祝派對吧?」看見碧芝一身誘人的打扮,淺灰色低胸短裙加濃妝,我不期然地覺得她太誇張了。
「所有男孩子都是好色的,要令這些低等的生物注意你,給他們看一點點也不打緊的。加上自己又未完全發育,他們看不到甚麼的呢。」
「是嗎?如果引來色狼那怎麼辦?」
說起碧芝,我們二人是最好的一對朋友,大家自小便一同在村子裡長大,她不單是我的鄰居,亦是我的同校同班同學,大家在同一所村子裡的學校學習、遊戲和長大。每當我們其中一人遇上問題,另一個總是會無條件地拔刀相助。雖然說是互相幫助,因為她的性格非常火爆,動不動也會破口大罵人家,很多時候都是她開罪別人,每每要勞煩本人為她解決困難。沒法子,我是她的「妹妹」嘛。
「色狼嗎?一腳踢向他們的小弟弟,他們日後也不能再好色呢,一生失去人生樂趣。嘩哈哈!」這時碧芝坐在椅上伸出右腳向我的身邊一踢,示範怎樣對付那些色狼。
「大芝,不要說了,快些吧,他在門外等了我們很久啊!」過了廿多分鐘,我望望腕錶,開始催促碧芝快些打扮,不要讓我心愛的男朋友等嘛。
「多等一會兒,他是不會死去的。讓我教你一些當人家女朋友的道理,對待男朋友是不可以太好的,不然他不會太珍惜你。」碧芝戴上眼鏡,雙手撥撥頭髮,然後抓起一件外衣站起來說。「好了好了,我們可以起行。」
「不知道是哪兒來的理論,哈哈……」我笑了笑,同時二人朝屋子外走去。「大芝,我的爸媽昨天返回大陸探望親戚,後天才會回來。即是說,今夜我們可以遲些才回來呢。」
「嘩,怎麼你們二人要我在這兒等那麼久的呀?兩位皇后……」在一輛鮮紅色跑車裡等待著我們的男孩看到我和碧芝,於是打開車子的門,讓我們坐進去。
你們沒有猜錯,正坐在跑車裡等待著我和碧芝的男孩子是我的男朋友。他名叫蔡添龍,十八歲,一點七米高。他束有一束長髮,身型健碩,外表看去很酷的。他說出來社會玩耍(他經常對我說是「浦」,不是玩耍)要改一個聽上去響亮和威風的名字,所以要我們稱呼他「天龍」。真不知道男孩子們為何總是要威要風。不過話又說回來,「天龍」這個名字聽上去總比「添龍」較順口和威風的呢。
「不要抱怨我,是大芝啊!」我坐在車子的前方,跟著把車門關上,不禁微笑起來。「她花了很多時間在打扮上。」
「哈哈,大芝,你已經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了,下次不用化妝的呢……」添龍笑著說。
「怎麼了?天龍,大芝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子?那麼我呢?排在第二嗎?」聽到添龍的說話,我不期然伸手扭著他的臉皮問。
正在扭著添龍臉皮的女孩就是我,我叫呂頌欣,今年十五歲。一點五米高,短髮。身體略為肥胖,外表算是過得去,自覺自己不是怎麼漂亮。因為我的男朋友的名叫有一個「龍」字,朋友們便稱呼我為「小龍女」。
說起來,添龍的性格主動和喜愛剌激,當他十八歲生辰的那天立即到駕駛學院學習駕駛。他經常和其他朋友在公路上賽車,很多時候我也坐在他身旁。不說你們不會知道,在車廂內看到其他車子一輛一輛地從身旁經過,很有滿足感的呢。
「阿欣,不……不……」添龍想說下去,但卻停下來。
「為甚麼不說下去?」我問。
「唔……唔……」添龍一邊發出呻吟聲,一邊用兩隻手指指著被我用力地扭著的臉兒。
「哈哈。」我下意識地知道,自己正用力地扭著他的臉皮,於是立即鬆開手,笑了起來。「那麼,快說,我是世界上第幾位最漂亮的女孩?」
「阿欣是世界上第一最漂亮的……」添龍舉起左手揉揉自己的左邊臉兒。
「哼?」這時,碧芝從車子的後座伸手上前去扭著添龍的右臉。「你不是說過我是排在第一的嗎?怎麼現在小龍女排在第一的?」
「呀──是!是!」這個時候添龍痛得大叫起來。「大芝最漂亮……大芝最漂亮……」
「哼?那麼我呢?」聽到這個答案,我再次用力地扭著添龍的左臉。
「是雙冠軍……沒錯!是雙冠軍……」
添龍又一次連忙大叫,逗得我和碧芝不亦樂乎。這個時候,我望望碧芝,她又望望我。二人臉上流露出微笑,一同點頭和鬆開扭著添龍的手。
「哈哈……雙冠軍,很好呢!那麼,不知道最上鏡小姐會是誰人呢?」我斜著雙眼望望正在開動車子引擎的添龍,問。
「是啊,我又想知道呢……」碧芝暗笑地問道。
「是雙冠軍……」添龍連忙地回答道,像怕了我們二人似的。
「哈哈哈哈──」
車廂裡的三人不期然地大笑起來。最後,車子慢慢地開動著,朝村子的入口方向駛去。今天是星期天,添龍的一位要好朋友舉行生日派對,還邀請我們三人一同參加。當我們經過村子入口的牌坊後,我看到幾位婦人在牌坊附近站著和閒談。
就在這個時候,添龍連忙拉動轉速桿和用力踏著油門,跑車飛快地加速,朝著公路跑去。當跑車加速的一瞬間,傳出一段長而響亮的排氣聲,牌坊附近的幾位婦人給嚇了一跳。她們望向我們坐在的紅色跑車不期然地微微地揮著手,搖了搖頭像是嘆惜著似的。
「哈……」從倒後鏡看到婦人們的反應,我笑了笑。
「阿欣,做甚麼?生病了嗎?」看到我自己一人在發傻地笑,添龍抻出左手拍拍我的大腿,問。
「生病的人是你!我只是看到幾位嬸嬸的表情而感到高興吧了。」
在高速公路路上,我看到一個限制時速的路標,寫著大大的「70」兩個數字,可是添龍就像平日一般以接近時速一百六十咪的速度駛著,又一次,看到其他車子被我們的車子連忙趕過去,我們勝利啊!
「天龍,我十八歲生辰時一定要像你一樣,到駕駛學院學習駕駛。」我不期然地說。「那個時候,讓我們一同比拼,看誰人的車子較快吧。」
「好的,我會等你,終有一天你可以比我快。」添龍認真地說。
「是嗎?你對我真的有信心,我可以比你快嗎?」我不禁高興地笑了起來。
「我話還沒說完呢……」添龍沾沾自喜地繼續說下去。「但可能要等上一百年,甚至是一千年或一萬年,但無論如何,我一定會等你……」
「你這個笨蛋,吃狗糞去吧!」說罷,我伸右手用力地扭著添龍大腿上的肥肉。
「嘩──」突然間,車子失去控制在路上左搖右晃,眼見就要撞去其中一輛車子尾部的時候,添龍敏捷地扭動軑盤閃避。
「小龍女,你做甚麼?靠害嗎?」在車子急速彎轉的時候碧芝整個人向右晃去,險些把頭撞到車門的玻璃呢。相信她這時已經被嚇得魂飛魄散。
「呠呠──呠呠──」高速公路上的其他車子司機看到我們這樣危險地駕駛,立即連按車號警告我們。
「你這個狗娘養的,我正在駕車啊,不要扭我的大腿,不然會同歸於盡。」添龍牢牢地捉著我的右手,罵道。「知道嗎?幸好我的身手敏捷,嗨!」
「知道了,對不起……」我知道自己差點兒闖禍,於是低下頭不好意思地道歉。
過了半個小時,我們到了一所圍村,看到某間屋子的後園擺放了幾張大桌子,桌子上有很多食物和飲料。添龍把車子停泊在屋子旁。最後,我們三人一同朝屋子走去。
「天龍、小龍女和大芝,你們好。」看見我們,一位和添龍年紀相若的長髮男子從屋子裡走出來,說。
「你好,阿康。」添龍伸出右手拍拍對方的肩膀。
這位被我們稱呼為「阿康」的男子名叫範永康,十七歲,身高約一點五五米,長髮。他是添龍的最好朋友,所謂的「死黨」吧。每每有任何活動都會邀請我們參加。雖然他和添龍二人都留有一束長髮,看起來很壞,但其實他們二人一點兒也不壞,而且對我和碧芝非常好。
「大芝,你今天很漂亮呢!」看見碧芝一身誘人的打扮,永康定睛地凝望和稱讚對方。
「看到了沒有?」這時碧芝知道永康在凝望著自己,於是懷著愉快的表情望著我,還在我耳邊細語。「男孩子也是好色的。」
「唉……救命。」聽到這些說話,我抬頭望向天空,沒好氣地回答。
「各位,生日派對現在開始。」這時遠處有人拍拍雙手,大聲地嚷著。「快來吃些沙律。」
不知為何,在這個生日派對裡,大部分男孩子都在碧芝身旁團團轉。有的故意問她幫忙取身旁的汽水糖果,有的直接問她交了男朋友沒有。哈,我現在終於明白,原來男孩子是好色的。不過,添龍卻一直留在我身旁,沒有離開我半步呢。
「天龍,我喜歡你。」我投以一個信任的眼光望望添龍,還一邊說話一邊將自己手裡的一隻雞翼遞給他。「多謝你。」
「阿欣,你生病了嗎?」聽到這些說話,添龍感到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吃著以叉子插著的雞翼。
「嘻嘻!」
「很久沒有見面,天龍,你近來好嗎?」這個時候,有一位男子從我身後說著話。
「嗨!我這兒很好,你呢?」我轉個身子,望到一位男子,而添龍亦回答道。
「聽說你的車很有一手的呢,找天一同比試?」
「過獎了,自己的技術還是不怎麼呢。」添龍歉虛地回答。「下次吧。」
「怎麼了?怕了我嗎?哈哈哈哈!」聽到添龍的回答,那位男子一邊回頭,一邊大聲地笑起來。「這些鼠輩還是回家喝奶吧。」
「……。」添龍不發一言,只是呆呆地站著。
「這個不知所謂的人是誰?」我走到添龍跟前,拉著他的手,問。
「哈,說起來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呢。」添龍望著我,還笑起來。
「是真的嗎?哈哈。即是說,其他人知道你的名字,而你卻不知道他們的名字。」聽到他的說話,頓時間我感到替他驕傲。「或許你的一流駕駛技術已被傳至街知巷聞。」
「或許是吧。」
這時,添龍衣袋裡的手提電話響起。
「對不起,請等等我。」添龍望著我,不好意思地說。跟著,他取出手提電話連忙地接聽。「喂?」
「……。」我靜靜地望著正談電話的添龍,發覺他的臉色潮潮變了,好像有些不如意的事情發生了。
「是,是的。我現在立即趕來……」說罷,添龍將手提電話關上。然後望望我,苦著臉兒。
「天龍,怎麼了?」我放下手裡的紙碟,舉起雙手輕輕地拉著他的雙手,不安地問。「發生了甚麼事情?」
「是醫院致電來的,護士說媽媽在家裡暈倒,現正在醫院留醫。」添龍停了一會,繼續說。「阿欣,我想我現在要趕去醫院探望媽媽。」
「我陪伴你一同去好嗎?」我搖搖手,問。
「咦?小龍女,你打算和天龍去哪兒呢?」這時碧芝走到我和添龍身旁,問。
「天龍的媽媽現正在醫院,我想陪伴他前往去探望。」我回答。
「那麼,要留下我一個在這兒嗎?」碧芝感到有點兒不安地問。
「這個……」添龍猶豫了一會兒,說:「阿欣,你還是陪伴碧芝在這兒吧。她今天穿得那麼性感,我不放心她一人回家呢。」
「明白,那麼你要小心些。回到家裡致電給我,好嗎?」我吻了吻添龍的臉兒,依依不捨地說。
「我會的。」
「小龍女,真羡慕你呢,有這麼一個細心體貼的男朋友。」看著添龍離開屋子的背影,碧芝拍拍我的肩膀說。
「你這個大芝,不用妒忌呢。終有一天你也可以找到一個比我還好的男朋友呢。」
在門外,添龍遇見永康。
「天龍,你打算到哪兒呢?」
「阿康,我媽媽現正在醫院,我要前往去探望她。」
「那麼,替我問候你媽媽。」永康舉起右手拍拍添龍的肩膀。
「多謝你。現在不是詳談的時候,遲些和你聯絡。」添龍也舉起右手拍拍對方的肩膀。「另外,替我照顧阿欣和大芝,她們年紀還小……」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她們二人的。」
這個時候,一位剛才和添龍說話完全沒有禮貌的男子在他們二人身旁經過,還聽到他們的對話。無論如何,生日派對如常地舉行,時間過得很快,不經意到了傍晚八時許,大家開始感到疲憊。
「各位,現在時候也不早了,我想我要回家,不然爸媽會罵的。」這個時候其中一位女孩說。
「噢,只是八時吧?為何說是時候不早呢?」碧芝問道。
「我的爸媽不允許我晚上外出,限定我最遲九時前要回到家裡。」
「那麼要不要我們陪伴你回家呢?」我問。
「謝謝你。但不用了,我家距離這兒不遠的呢。」女孩子回答。
「我想,現在時間也不早呢。或許我們完結這個派對,下次再一同玩耍。」另一位男孩附和。
「這個嘛,好的。」永康打量了一會,然後說。「多謝你們今天的參與。」
「不用這麼說呢,道謝的應該是我們吧,你邀請我們來呢。」我點頭微笑。
「小龍女,那麼我們一同回家,好嗎?」碧芝走到我的身旁,穿上攜來一件的外衣,問。
「這個當然好啊。」
說畢,我左手提起小手袋,右手拖著碧芝的左手,二人一同朝屋子外走去。
「呠──」走了沒兩步,從身後傳出一聲車的響號。
「是誰?」我和碧芝二人一同轉身往後望,看見一位男子從車廂裡伸手出窗外向我和碧芝揮手。「小龍女,你認識他的嗎?」
「不認識,但見過面。」看到那位男子,就是剛才和添龍說話沒有禮貌的傢伙。
「你們回家嗎?要不要我接送你們一程呢?」他慢慢地駛著車子,在我身旁問。
「不用了,我們會乘計程車回家。」我冷冷地回答。
「小龍女,怎麼了?難得有人家主動接送,怎麼不乘搭呢?」碧芝對我抱怨起來。
「大芝,又不知道對方是何許人,或許是通輯犯。」我繼續冷冷地說。
「來吧,不要這樣。我怎麼會是通輯犯呢?我沒有機心的,只是不忍心讓兩位女孩獨自回家。」車廂裡的男子說。
「小龍女啊,不要這樣,現在已經這麼晚了……」碧芝輕輕地搖晃我的手,說。「況且我們有兩人,他不會對我們有甚麼不軌企途的。」
「好吧。」我奈何不了碧芝。
碧芝沒說二話連忙打開車門,坐了進去。我連忙地搖頭,不知道應該給她怎樣的表情。我坐在碧芝身旁,把車門關上。
「我叫碧芝,你可以稱呼我大芝,不知道你叫甚麼名字?」
「我叫吳長進,你們可稱呼我阿進。」長進從車廂裡調頭望著我,問:「未知你的名字是甚麼呢?」
「吳長進先生,叫我小龍女可以了。」
「哈哈……」聽到我的說話,碧芝暗笑起來。
「不知道你們二人住在哪兒呢?」聽到我的冷語諷剌,長進把頭望向前方,開始踏著油門問。
「和合石。」我再冷冷地回答。
「和合石?」長進嚇了一跳,連忙把車子剎停。「說笑吧?」
「是真的,我們二人都是住在那兒的一所圍村。」碧芝認真地說。
「不是平生做了很多惡事,現在恐怕嗎?」
「小龍女,不要這麼沒有禮貌,無論怎樣他也是出於一遍好心接載我們回家呢。」碧芝輕輕地拍我的右手,說。
「我怎麼會怕?」
長進再次踏著車子的油門,朝和合石方向駛去。
「我有一件事情想問的,未知道天龍的駕駛技術有多好?」
「哈,這個嘛,無論你怎樣厲害,也不是天龍的對手。」我沾沾自喜地回答。
「是嗎?他花了多少時間從你家來到這兒?」長進好像不相信我的說話,問。
「半個小時。」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好的,讓我看看他是否真的這麼厲害……」來到高速公路的交匯點,長進立即拉動變速桿,頓時車子以高速駛著。「你們給我行車指示。」
「嘩──」車子開得很快,碧芝不禁被嚇了一跳。
「怎麼,是不是太快了?」長進臉上流露出滿足的表情。
「對不起,這樣的速度,稍為遜了一點。」
「怎麼?已經是一百二十咪,還不及天龍嗎?」
「一百二十咪?哈……」我暗笑起來。「當你駛至一百六十咪的時候再和我說吧。」
「甚麼?一百六十咪?就在這條高速公路?」聽到我的說話,長進顯得有點兒愕然。
「沒錯,而且只是白天時的速度,如果是在晚上,還可以到二百咪呢!」
「不要騙人了,我不是小孩子。在這裡根本沒有可能以二百咪飛馳的。」
「即是說,你不及天龍。」
經過四十五分鐘,長進仍然以一百二十咪飛馳。就在這個時候,一位躲在天橋後的交通警員看到他超速駕駛,立即尾隨著他。過了幾分鐘,長進根據我和碧芝的指示,大家終於到達和合石附近的一條村子。而長進在這個時候已經將車子駛到村子的牌坊外。
「我可以駛進去嗎?」長進問。
「沒有問題的。」碧芝說。
另一方面,交通警員追至和合石墳場附近失去了我們的蹤影,或許是恐怕一個人獨個兒在那兒吧,於是要求上鋒增援。
「三七五八通知總部,要求增派上鋒支援。我現正在粉嶺和合石墳場附近的……」
最後,車子停在我的屋子大門外。我下車後向碧芝道別,獨個兒回家。可是當我嘗試從小手袋裡取出門匙的時候,發覺小手袋給遺留在車子裡。我嘗試拍門,但記起爸爸和媽媽現正在大陸探望親朋戚友,要後天才回來。我嘆了一口長氣,沒法子,只好獨個兒跑到碧芝的家把小手袋取回。
我跑了約兩分鐘,開始感到喘不過氣來。唉,只好怪自己平日愛躲懶,沒有經常做運動。這個時候我發覺長進的車子停泊在前方不遠處,奇怪的是,車頭和車尾燈已經熄掉,而兩扇車門被打開沒有關上。站在不遠處的我疑惑地凝望著,看不到碧芝和長進的影子,我感到很奇怪。無論如何,我連忙深深地吸入一口空氣,走前去看過究竟。
「怎麼了?他們二人不見了,但為何車子卻停泊在這兒的呢?」
「救……命……」從附近傳出微弱的叫喊聲。
「怎麼我好像聽到有女孩子喊著救命的聲音的?」
在微弱的街燈下,我環顧附近環境,最後閉上眼冷靜地聽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下意識地叫我知道,叫喊著救命的人是碧芝。不知道是甚麼原因,我的心很煩亂,看見地上有一枝鐵枝,於是連忙蹲下身把它撿起。從四處張望,朝叫喊聲的方向蹣跚地走去。
「不要!我還未成年的,不要!」我沒有聽錯,叫喊著的女孩正是我的好朋友碧芝。
「成年與否我一會兒可以告訴你呢……」長進牢牢地把碧芝壓在地上,好像有所企途似的。噢,不是好像,是真的有所企途!
「不要!放開我!救命呀──」碧芝拼命地掙扎著。
「哈,你怎樣掙扎也是沒用的。乖乖地就範吧!」長進不由分說地朝碧芝的臉兒一掌打去,碧芝頓時全身乏力,無力反抗。
「大芝──」
看到好友正被人侵犯,我連忙大叫,還跑前去以手裡的鐵枝狠狠地向長進的背部打去。長進看見了我感到很愕然,他感到非常痛楚地在地上打滾。我連忙掉下鐵枝,撿起一件大衣,蓋在衣衫襤縷的碧芝身上。
「小龍女,危險……」
眼看見長進撿起鐵枝朝我的身子打去,碧芝雙手用力地把我推開,我整個人跌倒在地上。這個時候,我看到碧芝的雙手被鐵枝猛力地打了一記,整個人大叫起來。長進仍然不肯罷休,他猛力地揮動鐵枝,朝碧芝身上亂打。
「去死吧!」看到這個情境,我迅速地站起來,記起今早碧芝教我怎樣向色狼狠狠地起飛腳,於是不假思索地向長進的下身踢去。
「呀──」被這麼一踢,長進鬆開用力地握著鐵枝的雙手,立即以雙手掩著自己的下身,而鐵枝亦被掉在地上。
「不要欺負大芝!」我撿起鐵枝,向長進的腹部剌去,而我亦聽到一聲「啾」的聲音從他身上傳出來。
「站著!各人不可以輕舉妄動,否則我們會開槍!」
「……。」在這個時候,一束強光從車子方向照射過來,我調頭一看,原來是幾名警員站在那兒,有的還用槍指嚇著我們。
「各人放下手裡的東西,舉高雙手,快些,快些!」
其中一名持槍的警員呼喝著。我和碧芝不約而同地舉起雙手。但長進卻用雙手握著貫穿了自己腹部的鐵枝,整個人無力地跌倒在地上。這時,我雙眼望著碧芝,感到很害怕,因為我無意地將鐵枝插穿長進的身體,還被眾警員親眼看到。我很害怕,真的。
「三七五八通知總部,有人受傷,快派救護車;重複,有人受傷,快派救護車……」
「大芝,請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最後,我整個人顫抖起來,我感到身體很冷,害怕得哭了起來。「嗚嗚……真的,我不是壞女孩……」
※ ※ ※
〔一九九三年春,法庭〕
「當時天色已經很暗,我出於一遍好心恐怕她們獨自回家會遇上危險,於是主動送她們回家。」長進穿著一套西裝,在原告欄坐著,正沉著氣回答辯方律師的問題。「怎知道到了村子後,她們二人把我拖出車外。咳咳……」
「你說謊話!你這個吃狗糞的賤人,你說謊話!」聽到長進的說話,在被告欄的碧芝大聲地叫嚷著,還以瞪得大大的兩眼怒視著他。而我亦站在她的身旁。我們二人的雙手分別被鎖鍊牢牢地扣著。
「肅靜!」法官以木錘敲打著檯,警告碧芝。
「正人渣,還扮得楚楚可憐地樣子,豈有此理……」碧芝合上嘴,但仍喃喃自語地咒罵著對方。
「……。」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默默地坐在被告欄,望著距離自己不遠的父母和添龍。
「那麼,為甚麼她們二人要把你拖出車外呢?而且她們進一步有甚麼行動?」待碧芝肅靜後,代表我和碧芝的律師繼續向長進發問。
「這個,我怎麼知道?或許她們看到我是有錢人家,想打劫我吧……」長進用雙手輕輕地按著自己的腹部,說。「幸好我反抗,不然現在也不知道有沒有命坐在這兒。」
「多謝你。法官大人,我沒有說話要問。」辯護律師向長進道了一個謝,轉身望向法官說。最後,她走回自己的座位坐著。
「鄺碧芝小姐,從你的口供,你說是原告人吳長進先生將你拖出車外,繼而想將你強姦。」控方律師走到被告欄,望著碧芝,向她提問起來。「請問你認識原告人嗎?」
「不認識。」碧芝回答。
「那麼,呂頌欣小姐,你又認識原告人嗎?」控方律師轉個頭,問我。
「不認識。」我冷冷地回答。
「哦?那真的很奇怪,為何兩位未成年的女孩子,她們願意乘坐陌生人的車子,還願意讓對方接送回家的呢?」控方律師將身子一轉,面向所有旁聽,反問他們。「讓一個陌生男孩知道自己住在哪兒,這樣不是引狼入室嗎?難道她們一點也不害怕?道理很簡單,是因為她們佈下局,想傷害原告人。」
「沒有!我們沒有佈局!」碧芝雙手猛力地拍著身前的木板,叫嚷著。
「肅靜!肅靜!」法官再次以木錘敲打著檯,警告碧芝。「如果被告仍然在被告欄喧嘩的話,本官將加控藐視法庭一罪。」
「算吧,大芝,不要這麼激動。就算現在怎樣大怒大喝也不會幫到我們的。相反可能令陪審員覺得我們是壞女孩。」我輕聲地說。
「……。」碧芝頓時靜靜地站著。
又過了不知多久,控方和辯方律師各執一詞,我們答了很多盡是無聊問題。也不知道為甚麼,那些問題在警署早已答過了幾遍,現在又要重複一次,香港的司法制度根本有問題,根本是浪費納稅人的金錢。好不容易終於到了雙方律師結案陳詞。
「法官,各位陪審員,各位在座的人仕,請細心想想,如果是被告想傷害原告的話,為何那晚當警員到達現場的時候,鄺碧芝的裙子會被人用力地撕開?這個很明顯是有人想侵犯被告。她們年紀還小,根本不能分辨甚麼是危險,在派對完結的時候,原告對她們說天色已經很暗,主動繳請和接載她們回家。根據在警署裡所取錄的口供,她們二人的口供完全吻合,根本沒有互相矛盾地方,如果是如原告所說是佈局的話,為何她們對警察所提供的情形一模一樣的呢?結論只有一個──兩位被告是無辜的。」我方辯方律師向所有人認真地說。
「法官,各位陪審員和各位旁聽,如果是一早已商討佈局的話,甚麼事情也可以發生,這包括統一的口供。無論我們怎樣猜測,無論原告和被告怎樣各執一詞,有一個事實我們是不能否定的──當晚有五、六名警員在現場親眼看到被告呂頌欣小姐以鐵枝攻擊原告人吳長進先生,令他受了重傷。很明顯,一名十來歲的女孩根本沒有這麼大的本事、膽子和勇氣,一定要有別人從旁的協助。懇請法官和各位陪審員明察秋毫。多謝。」
「雙方律師結案陳詞完畢,各位陪審員,你們可以退庭商議。」法官輕輕力敲打錘子,說。這時,各位陪審員站起來,慢慢地走到法官外的一間會議室。
這一剎那,我感到很害怕,不知道為甚麼,我覺得自己的一生就被操控在幾位陪審員手裡。他們的任何抉擇都直接影響我的一生。在我身旁站著的碧芝不知為何哭了起來,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她哭,真的。
不知道為甚麼,這一刻時間過得很久很久,我低下頭,聽到自己的心像時鐘一樣嘀嗒嘀嗒地跳動著,而且跳得很厲害。說實話,我很想叫自己的心不要再跳,因為我感到很害怕。雙手亦不期然地冒汗起來。終於,法庭的其中一扇門被人推開,我的左眼察覺得有幾位男女從門外走進來。直覺叫我知道,他們是陪審員,似乎已經商議了我們是否有罪。待所有陪審員坐下後,其中一位陪審員立即站起來,是代表吧。
「法官大人,經過半小時的商議,我們九位陪審員一致通過,主被告呂頌欣小姐和次被告嚴碧芝小姐,並不是畜意傷害原告人吳長進先生;但我們認為主被告是非畜意傷害他人身體,次被告因沒有確實證據顯示有份參與犯案……」代表陪審員說完話坐在位裡。我聽到後搖了搖頭。
「本席現在宣判,第一被告人呂頌欣小姐畜意傷害他人身體罪名不成立,相反控罪改為非畜意傷害他人身體。姑念年紀尚輕,而且是初犯,原告人吳長進先生的身體康復情況迅速;考慮到被告將來的前途,現本官不判你進監牢,改而判進女童院,為期五年,即日生效。從今天起,你要改過自新,好好做人。」法官毫不留情地宣讀判詞。
「……。」不知怎的,這一刻的我,心跳得很平伏。或許是因為我已經沒有感覺了吧?
「而第二被告人鄺碧芝,因罪證不足,亦沒有跡像顯示你曾攻擊原告人吳長進先生,所以罪名不成立,當庭釋放。」
這時我看到媽媽在座位裡哭得很厲害,爸爸在她身旁連忙安慰著。而添龍一直注視著我,像是在給我無限的支持。他,最後還是以雙手掩著臉兒,低下頭抽搐著。看到他們,我,淚水禁不住不停地流下。我已經說過,我不是故意傷害他的,我只是幫我的好朋友碧芝,不願她被人侵犯;我已經說過,我不是壞女孩。為甚麼?為甚麼我仍然有罪……
「蒼天真是有眼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