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真正的好朋友
「這個……」我低下頭想了一會兒,覺得自己的心靈創傷仍然是放不下。「振麒,對不起,我對自己仍然未有足夠的信心。」
「是嗎……」聽到我的說話,振麒顯然感到很不高興。
「或許,我們暫時維持著朋友的關係,就像平日一般。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可以克服存在於自己心裡的障礙。」我握著振麒的手,說。「真的,請你給我一點時間。」
「我明白。」此時振麒微微地點頭向我說。「無論你是否答應成為我女朋友,我也會等你。」
那天晚上,振麒沒有致電話給我。我心裡感到有點慬慬於懷。是不是因為我不答應當他的女朋友,他便放棄了我呢?我嘗試提起電話筒,但總是鼓不起勇氣,最後還是放下電話筒,獨個兒返回房間。
「頌欣,今天的約會怎樣了?玩得開心嗎?」這時爸爸走到我的房間,問。
「很好呢,爸爸。」我回答道。
「是嗎?但為何你們今晚不談電話?」爸爸看到我的表情好像若有所失似的,於是繼續問。
「我也不知道呢。」我低下頭,感到有點兒不快樂。「爸爸,振麒在送我回家途中,問我可否當她的女朋友。」
「哦?那麼,想必你拒絕了他吧?」
「你怎麼會知道的?」我感到很奇怪地問。
「哈,你是我的女兒來的嘛!」爸爸坐在床上,感到沾沾自喜地說。
「我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
「說實在話,這個男孩子能夠每晚都和你談心,今天見面後知道你的身體狀況,仍然願意向你表白。我知道他是對你認真的,如果你亦是喜歡他的,不妨嘗試給他一個機會。」
「其實,在我心裡亦是對他有好感的。發生意外之後,振麒是唯一一位男孩子,令我的人生還有一點點的希望。」
「既然是這樣,為何不讓對方的人生也有一點點的希望?要珍惜身邊的人,機會不是經常遇到的。」這時爸爸拍拍我的肩膀,說。「失去之後,日後可能會後悔的。好了,晚安。我明天要上班,你也不要太晚才睡。」
「晚安。」
看著爸爸走出房間的背影,我仍是獨個兒坐在床上發呆,想著振麒。
※ ※ ※
這天,永康在家裡舉行聖誕派對,他邀請了一班好朋友參加,其中亦有添龍的份兒。添龍獨個兒駕車來到永康的家門前。
「阿康,很久沒有見面,你近來好嗎?」看到永康正在門外鋪桌子準備食物,添龍走前去,伸出左手拍拍他的肩膀。
「天龍?我近來一切都很好呢。」永康亦伸出左手拍拍對方的肩膀,與此同時,永康的左手展示出一隻金色的腕錶。
「我也很好呢。」看到對方的腕錶,添龍心裡有一點點的愕然。
「哈,不要只是光站在這兒說話,進屋子裡,其他朋友早已到來呢。」
在聖誕派對裡,他們一班人玩了很多遊戲,包括「搶椅子」、「大風吹」和「紅綠燈」。這樣遊戲對於各人來說是早已被遺忘的,他們好不容易才醒起,曾幾何時在小時候於學校或一些義工服務機構裡一同玩過。
在派對臨終結的時候,添龍發覺永康身邊的物件都是名牌貨品,這包括他的衣著、家具和兩輛私人跑車。
「阿康,怎麼你近來越『有米』的?」一年多不見,看到對方有這麼大的變化,添龍當然感到愕然。他把對方拉在一角,靜悄悄地問道。
「哈,天龍,你有所不知,最近我結識了一位兄弟,他介紹我做一些貨運工作,走一轉便可以賺『幾皮』,一星期兩、三轉你可以估計到一個月有多少收入呢!」永康回答。
「走一趟可以賺取幾萬元的貨運工作?」聽到對方的說話,添龍感到不可置信。「不知道是運些甚麼貨物呢?」
「這個嗎?哈,看在你是我的多年好朋友,讓我告訴你,但你要保證不會向任何人說的。」
「沒有問題。」添龍點點頭回應。
「是運送毒品,到廣州。」永康環顧四周,看見沒有人逗留在附近,於是悄悄地對添龍說。
「怎麼,你『走粉』嗎?」添龍吃驚地叫起來。「難道你所指的一位兄弟是黑道中人?」
「其實和黑社會沒有甚麼關係,我們只是中介人,負責運送貨物。你可以假設自己不知道貨物是甚麼來的,試想想,由這兒往廣州,來回也不用四個小時,便可以賺取那麼多的錢。試問有哪些工作可以這麼輕輕鬆鬆的?當舞男也不可以呢!」
「亦即是說,風險很大吧?」添龍感到疑惑地問。
「不不不,一點兒的風險也沒有呢。」永康搖搖頭,晃晃手地說。「計起來我已走了兩、三個月,一點意外也沒有。看!這兒所有東西都是賺回來的。」
「這個……」
「天龍,正所謂,肥水不流別人田。我們自小一同嬉戲、長大,別人我一定不會介紹的。如果你對貨運也有意思的話,不妨聯絡我。我們二人一同拍檔,運多些,將來你想買大屋、駕靚車,絕對沒有問題。」
「好的,給我一點時間考慮。」添龍微微點頭回答。
兩天後,添龍再次相約永康,他獨個兒駕車到對方的家裡。最後,他們二人坐在後園的一張長椅上,閒談著。
「阿康,我想了一整晚,看來這門貨運工作也不錯呢。」
「哈哈哈,那麼,我們二人一同拍著肩送貨,每次一同運多些,賺多些。」永康感到很高興地說。
「那麼,不知道我如何可以加入呢?」
「這個嘛,不用擔心,我一會兒打算探望我的兄弟,你也一同來吧。」
「好的,請多多關照。」
「不要和我說這些說話嘛,你真是的。」這刻,他們二人不約而同地笑起來。
跟著,永康戴上墨黑色的太陽眼鏡,登上一輛銀色的開蓬保時捷跑車。添龍亦伸手開門坐進去。永康立即扭動車匙,踏著油門,跑車在三秒之間加速至時速一百四十公里。這一刻的添龍,心裡頗羡慕對方,雖然他的駕車技術了得,卻從未試過如此快的加速度。
「不知道我們現在到哪兒呢?」看到永康沿著三號幹線飛馳,添龍好奇地問。
「屯門兆康。」
「屯門?但為何我們走三號幹線的?」
「哈,因為我們可以在這兒飛馳呢。」
「……。」
他們沿著青山公路駛著,最終到達位於屯門兆康的一個圍村。永康和添龍下車後,永康按動無線搖控,跑車的車蓬以十二點五秒的時間自動蓋上。
「是這兒,請跟我來。」永康引領著添龍走進村子裡去。
「……。」添龍四處張望,看到很多紋身的青年在村子裡守著,他們看到添龍,顯出不友善的樣子。
「不打緊,有我在,他們不會輕舉莽動的。」永康向添龍細語。
「偉哥,你好。」最後來到一屋大石屋,看到門前有一位健碩身材的男子和幾位青少年站著地等待,永康走前去,有禮地打招呼。被人稱呼為「偉哥」的男子名叫錢國偉,四十二歲,一點七八米高,右手手臂有一條長而深綠色的青龍紋身。
「這位是……」國偉看見天龍,於是問。
「噢,讓我來介紹。這位是偉哥,我的『大佬』。」永康將左手提起,向添龍說。
「偉哥,你好。請多多指教。」添龍有禮地說。
「而這位時天龍。」永康將右手提起,向國偉介紹。
「怎麼,天龍嗎?」國偉望望自己右手手臂,得意地問道。
「是……是……」看到那條紋在手臂上的青龍,添龍連忙吞下一口唾液,感到緊張地說。
「這個……偉哥,如果你不喜歡,可以稱呼他阿天的。」看到這個情境,永康連忙地說。
「不,我喜歡天龍這個名字,聽起來很帥。」國偉又望望全身早已緊張得彊硬的添龍,對他說。
「多……多……謝偉哥。」
「偉哥,天龍打算跟我一同到廣州,不知你有沒有問題?」
「哈,那麼你們明天打算一轉運多少貨?」國偉臉上流露出喜侻的神情。
「這個,來一個十公斤試試好不好?」永康不用深思熟慮地問。
「哈哈哈,十公斤嗎?好!沒有問題。」聽到這樣的答覆,國偉頓時笑起來。「十公斤的酬勞會是『八皮』吧?沒有問題!」
「八……八萬?」這個時候,添龍吃驚地說。
「怎麼?覺得八萬少嗎?」國偉斜視著添龍,問。
「不,不。八萬,對我來說是一個大數目呢。」添龍緊張地回答。
「啊,原來如此。」
跟著,永康調頭向剛停泊車子的村子入口方向走,添龍亦尾隨著他。
「嘩,八萬元,二人平分也有四萬元,差不多是我三個月的工資呢!」坐上跑車離開村子,添龍感到不可思議地說。「但我始終不明白,走一轉為何可以賺取這麼多錢。」
「不用這麼興奮,再走多幾十轉,你也可以和我一樣,駕駛保時捷呢!」永康亦笑著說。「至於酬勞方面,你有所不知,廣州那兒有幾間黑店,專門轉售這些毒品。他們以一包十克,收取道友二至三百元,甚至是五百元。說實在話,這些貨以很低的成本買入,跟著以高價賣出。可想而知,十公斤的貨物可以賣出多少錢。」
「原來如此。即是說,偉哥他們賺的比我們還要多呢!」
「沒錯。」永康點頭回答。
第二天,永康和添龍再次走到屯門去,他們二人取過兩個手提箱,將它們放進車子。
「不知道我們一會兒的行程是怎樣呢?」
「很簡單,首先返回我家裡,更換上西裝服飾,打扮好些,看起來要像一位行政人員。這樣的話,通過羅湖過境便不會惹人生疑,尤其是在星期六的下午,有很多人同時間到深圳的呢。」
「我明白。」添龍點點頭,回答道。
「跟著我們便會乘搭火車,到廣洲東站,在出口處會有人走近向你兜售手提行李箱。你會發覺,他們所兜售的行李箱和我們剛才看到的一模一樣,他們會以一個吉的和你調換。」
「唔……」添龍靜靜地聽著永康的指引。
「這時不用慌張,讓他們和你的調換。在你所調換得來的行李箱,內裡暗格處藏有一個大紅色利是封,你的酬勞亦在那兒。」
「啊,原來如此。」
「當然,不是所有在利是封裡的錢都是你的,你只可以抽出四萬元,剩下的都是屬於偉哥的。」
「阿康,我有一個問題不太明白。」添龍想了一會兒問。「為何我們不從皇崗走到廣州,反而要從深圳那兒乘坐火車呢?那樣的話,運幾十公斤也沒有問題。」
「這是因為,深圳過境的人多的是,相反駕車在皇崗過境,公安很容易察覺的,只要他們有時間和機會搜查車輛的話,我們便無法避開他們的線視。」
「明白!」添龍再次點頭。
「最重要的是,過境的時候不要慌慌張張,只要扮作一位行政人員便可以。你千萬要記著這一點,貨運也不是不無風險的,萬一被公安抓個正著,五公斤的毒品,人贓並獲的話要槍斃的啊!」
「這個,我會小心行事的。」添龍望望正在駕車的永康。「阿康,多謝你。」
「哈,不用對我說這些話,我們是一對真正的好朋友嘛!有福同享。」
說罷,車子迅速地向永康的家駛去。
※ ※ ※
鈴──鈴──晚上十時正,放置在床上枕頭邊的室內無話響起。直覺叫我知道,致電來的是振麒。
「喂……」我懷著緊張的心情提起聽筒。
「頌欣,你好。」果然,是振麒的來電。「我很掛念你。」
「你這個笨蛋,既然掛念我,為何不早些致電話給我?」
「是因為,我不知道應該主動找你,還是給你一點時間。」振麒帶著歉意的語氣說。「結果,我還是選擇了後者。對不起。」
「不,你沒有過錯,不用向我道歉呢。」我說。「你今天工作怎樣了?」
「哈,不知道經理是不是故意的,他知道我還有幾天便會轉到別的公司工作,他這幾天不停地給我很多粗重工作,真要命!」
「你工作的時候要小心些。」我語重心長地說。
「那麼,你的物理治療怎樣了?」振麒問。
「不知道呢,在做物理治療的時候我總時想著你。」我紅著臉地說,幸好他不在我身邊,不然我和很尷尬的。
「是真的嗎?」振麒好像感到很高興的樣子。
「我為何要騙你呢?」我停了一會兒,繼續說。「振麒,我有些東西想和你說……」
「這麼巧的,我也有說話想和你說。」我還未說完話,振麒插著嘴說。
「不知道你想和我說些甚麼呢?」我問。
「不,你先說。」
「你先說吧,是我問你在先的……」我撒嬌地說。
「但你未曾聽過『女子當先』這句話嗎?嘻嘻……」
「好的,但我說完之後你也要對我說你想說的說話,好嗎?」
「沒有問題。」
「我想當你的女朋友,可以嗎?」我深深地吸入一口空氣,鼓起勇氣地說。
「沒有問題。」振麒認真地回答。
「是真的嗎?」我的心砰砰地跳著。「不知道你剛才想和我說些甚麼話?」
「頌欣,我想當你的男朋友,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我……」我仍未能鬆馳那緊張的心情。「我願意。」
「媽媽,我成功了!」此時,電話筒裡傳出振麒興奮的尖叫聲,雖然耳朵快要失聰似的,我的心裡滿是甜絲絲的感覺。
和振麒拍拖的日子,雖然不能天天相見,我們在平日亦像現在一般,維持晚上十時正通電話。周六,因為他所工作的公司只要求員工返半天,下午他會到來我家,我們間中會到附近的商場逛逛。周日,他上午陪我一同到粉嶺醫院做物理治療,下午我們二人一同吃午飯、逛街和看戲。晚上,他會送我回家,再自行返回元朗。
雖然我坐在輪椅上,很多時都不能進商場店子裡欣賞貨品。振麒很體諒我的心情,他亦只是推著輪椅在商場裡走來走去。
※ ※ ※
〔二○○二年二月,星期五〕
添龍在這些日子「運送貨物」大概已有十多次,他亦熟習如何從人群中左穿右插來避過公安的注視。這天,他們兩人如常地駕駛跑車前往羅湖,到達羅湖後,他們從深圳轉乘火車到廣州。
「天龍,這個麵飽是你的。」在火車裡,永康如常地從手提包取出兩個腸蛋飽。他趁著對方不留神的時候,將一些粉末滲在麵飽中,跟著遞給添龍。
「謝謝。」添龍伸出左手接過麵飽,不虞有乍地開始吃著。
大概過了個半小時,他們到達廣州東站。踏出火車後經過候車大堂,終於來到人來人往的街道。這個時候,兩位裝作兜售手提行李箱的男子走近他們。
「先生,手提行理箱價值很便宜,只是二百元。」其中一位男子說。
「啊,那麼,給我一個看看……」添龍以純熟的動作,先將右手提著的行李箱放在地上,跟著接過對方的行李箱,裝作鑑賞。
「怎麼樣?這個行李箱你喜歡嗎?」
「不了,我不喜歡。」跟著,添龍迅速地將地上的行李箱取起,交還給對方。
「噢,那麼下次吧。」男子一邊說著,一邊取去添龍攜來的行李箱。
原來,他們二人在這個時候調換手提行李箱。
「哈,這種任務不用費任何氣力,便可以賺取幾萬元。」添龍提著行李箱向前走了兩步,不知是甚麼原因,他突然感到腹部劇痛起來。
「天龍,怎麼了?」看到對方的樣子,永康暗地裡笑起來。
「我的腹部佷痛……」添龍以右手按著自己的腹部,蹲在地上。
「這要不要緊,要不要看醫生?」永康亦蹲下來,扮作溫柔地問。
「我想不用,不知道這兒附近有沒有洗手間?」添龍感到很辛苦,額頭開始冒出汗來。
「右手邊不遠處有一個洗手間,我陪你到那兒吧。」
說完話後,永康摻扶添龍向右方走著。來到一所公共洗手間,永康提著添龍的手提行李箱,獨個兒站在洗手間外等待著。
「給我五分鐘,很快回來……」添龍急不及待地跑進去。
「沒有問題。」永康向對方投以一個微笑,而添龍看到他的微笑,心裡感到有點兒不妙。
當添龍走進洗手間後,永康從兩個手提行李箱內的大紅色信封分別取出,放進大衣的衣袋裡。跟著,他將兩個行李箱扔掉到地上,獨個兒離去。
「喂,婉怡,你現在可以前來江南大酒店,我在五○三室等你。」
「阿康,所有事情已經辦委嗎?」
「當然,哈哈哈……」
永康一邊走著,一邊以手提電話致電給婉怡。來到火車站外的計程汽車站,他登上一輛計程汽車。計程汽車的頂上掛上一個寫上「一等服務」的紅色牌子。
「麻煩你,江南大酒店。」永康說。
「好的。」司機伸出右手按著計程表,朝珠江南岸駛去。
這個時候,添龍從洗手間裡走出來,他看到地上有兩個被人打開了的手提行李箱,卻看不到永康的身影。他整個人感到很驚訝,連忙四處張望,跟著跑來跑去,尋找對方的下落。
十五分鐘後,來到江南大酒店,永康從袋子裡取出三十元人民幣給司機作為車資。他站在酒店大堂,拍拍自己的大衣,朝電梯方向走去。
「你今天很漂亮……」終於來到五○三室,永康以電子鎖匙將門打開,看到一位穿著淡黃色連身裙的女子坐在床上。他將門關上,向對方投以一個微笑。
「是嗎?」婉怡站起來向前走幾步,跟前以雙手攬著永康的腰,輕輕地吻對方的嘴唇。「不要對情人說謊。」
「我可以對世上任何人說謊,唯獨不對婉怡說謊。」永康伸出左手,圍著婉怡的頸子,溫柔地說。「那些錢已經弄到手,香港的東西亦已變買,我們一同在這兒生活吧?」
「這個當然沒有問題,我亦打算和你一同過著二人世界。」婉怡以右臉緊緊地貼著永康的胸部,聽著他那微微的心跳聲。
「這是我們二人的世界……」永康抱起婉怡,輕輕地放她在床上,開始親吻她的身體。
※ ※ ※
「怎麼了?你是說,阿康獨自一人取走五十萬跟著離開?」國偉走到添龍的跟前,嚴厲地說。「那麼他現在在何處?」
「我不知道,我到過他的家,但甚麼也沒有,似乎他早已計劃好似的。」添龍緊張地回答。
「你是說他已人去屋空?」國偉冷冷地說。「哼!我不在乎他現正在哪兒,我只在乎我的錢現正在哪兒。」
「……。」添龍不知道應該說甚麼話,只是呆呆地站著。
「天龍,我給你三天的時間把他找出來,不然你要代他將五十萬交回給我。」
「這個,不是我……」添龍緊張地說。「不是我……」
「我不理會,他是你的好朋友,你要負全責。」國偉以右手輕輕地打著添龍的臉兒。說罷,國偉離開屋子,而跟隨他的一干人等亦一同離去。
剩下來的,是獨個兒站著的添龍。突然間一陣寒風吹過,幾片葉子在他臉前飄過。他的身感到很寒冷,他的心感到更加寒冷。
「想不到,我被自己的好朋友出賣……」
跟前的三天,添龍在香港、深圳和廣州找了很多遍,仍然沒有任何線索,甚至是他的影子亦看不到。最後,他決意躲藏起來,不讓國偉和他的手下找到。他知道,如果交不出那五十萬元,一定會被「家法」懲罰。
「天龍,做甚麼這麼匆忙?有要事要做嗎?」幾天後,添龍從家裡走出來,突然被幾位紋身、染金髮的男子圍著。
「不……不,沒有要事……」看到他們的不友善的表情,添龍感到恐懼,吞吞吐吐地回答。
「偉哥想約你出來吃飯,賞面嗎?」其中一位青年從衣袋裡取出一把摺刀,架在添龍的頸子。
「這個當然賞面……」
幾名青年將添龍扔進一輛車子的後座,以刀子在他身旁威嚇著,示意他不可以亂來。過了個多小時,他們駛進屯門兆康,來到一個村子,青年將添龍押送到國偉跟前。
「偉哥,我們將他帶來。」其中一位青年說。
「做得好。」國偉讚賞他們辦事得力,跟著走到添龍跟前。「天龍,很久沒有見面呢,你近來好嗎?」
「偉哥,你好……」添龍雙腳開始發軟。
「我那五十萬現正在哪兒?」國偉直截了當地問。
「在阿康那兒……」添龍連忙地回答。
「那麼,阿康現正在哪兒?」國偉繼續問。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看來,不給你一些『顏色』你是不知道我們的厲害的。」國偉彈著兩隻手指,眾人聽到手指彈出的聲音。「給我教訓他一頓……」
「是!」
說完話,剛才那幾名紋身和染金髮的青年相繼向添龍的腹腔揮拳。被這樣地攻擊,添龍整個人痛得跪在地上,他不敢反抗,只是以雙手按著腹部。看到添龍保護著自己的身子,其他人立即用腳的向他的身子亂踢。
「呀──呀──不要……」添龍不停地大叫。
「來吧,等你嘗嘗『純好景』的厲害……」國偉走到全身已無力反抗的添龍身旁,蹲下身,將混和了高純度海洛英的水注入一枝針筒裡。他慢慢地將針筒裡的水注射進添龍的身體。「將他全身綁起來,封著他的嘴,扔進車尾箱去。」
「是!」
說罷,眾人取出幾束麻繩和一卷牛皮膠紙,將添龍的身體緊緊地紮起來,還以一張大牛皮膠紙封著他的嘴。添龍當然拼命地掙扎,可是以一人的力量,無論怎樣也不能阻止他們吧。就這樣,添龍被鎖進一輛車的的尾箱中,車子被棄置在村子裡的一個大空地。
添龍在車尾箱嘗試拼命地掙扎,可是全身被緊綁的他無論怎麼努力、怎樣拼命也不能做到甚麼。已經是凌晨一時多,他的身體漸漸感到又餓又渴,同時間,身體的毒癮漸漸發作。他的鼻子漸漸噴出一些黃白色的分泌物,從未感到如此辛苦的他不停地以雙腳踢著車尾箱的蓋子,亦以頭部撞向車箱內壁來減輕痛楚。
正當處於彷徨和恐懼中,添龍對自己生存下來的機會漸漸感到渺茫,開始想自我放棄。突然間,他感到車箱內壁的椅子漸漸鬆脫起來,他感到還有一絲絲的希望。
「怎麼,後座椅子開始鬆脫的?」添龍心想著,跟著以雙腿踏著車箱一角,再以頭顱頂撞後座椅子。
經過個半小時不停地重複動作,車椅最終亦被撞得鬆脫開來。添龍感到很萬二分的高興,他將身子蠕動到車廂後座,咬著牙,以頭部拼命地撞向車尾窗玻璃,可是,車子的玻璃窗並不是一般易碎掉的,受碰撞後只會產生蜘蛛網紋的效果。
他搖搖頭,忘記了車子的玻璃有這種特性。無論如何,他的額頭漸漸流出鮮紅色的血。他將身子躺下,嘗試以尾指拉動車門扣子,好不容易地,車門被打開。看到車門被打開,添龍連忙蠕動出車廂外。看到地上的小石子,他將雙腳拼命地在地上摩擦。
正所謂只要有恆心,鐵柱磨成針。不知道過了多久,綑綁在添龍雙腿的繩子被摩擦至鬆脫。他不顧一切地向村子入口方向走著,來到一條公路,看到一輛車子從不遠處駛過來,他不理會一切地衝出馬路。司機看到有一個身影閃出馬路,於是連忙將車子煞停。
「唔唔……」險些兒被車子撞倒的添龍無力地躺在地上。
「喂!要自殺的話跳海去,不要拖累我!」司機連忙下車看過究竟。透過車頭大燈的照射,司機看到添龍全身被人綑綁著、嘴巴被人封著,額頭還冒出很多血,吃驚地叫著。
「唔唔……」
「先生,你沒事吧?」司機連忙替添龍鬆綁。「是不是被壞人打劫?要不要報警求助?」
「不……不用,我很好,多謝你。」添龍連忙以雙手把封著嘴巴的牛皮膠紙撕掉。
自那天後,添龍搬進舅父家裡暫住。幾天之後,正當他駕車上班途中,在清水灣公路經過,突然間,他發覺有三輛汽車一直尾隨著他。一輛是黑色私家房車,一輛是白色載客貨車,剩下一輛是銀色的吉普車。
「……。」從倒後鏡裡看到三輛車子尾隨著自己,添龍當然感到不妙。他連忙踏著油門,拉動轉波桿至第五波,加速起來。
「不要讓他逃脫……」坐在房車裡的國偉咬著一根雪茄,說。
「是!」
添龍突然記起自己在四年半前亦是在這兒追著長進的情境,他的手心漸漸冒汗。無論如何,他以敏捷的駕駛技術在公路上左穿右插。然而國偉他們亦不是一般的善男信女,他們駕著車子一直在窮追不捨。
經過一段路子,眼見前方沒有其他車子作掩護,添龍拼命地踏著油門,車子的速度儀已經指向車子幾乎的最大極限。由於是直路的關係,國偉他們亦加速地趕過添龍的車子。
「呀──」駕駛吉普車的青年將添龍漸漸地迫在一旁,看到這個情況,添龍不禁大叫起來。最後,添龍的車子撞倒吉普車,青年亦連忙地踏著煞車腳踏,吉普車在八秒鐘後完全停下來。
「……。」這時,載客貨車和房車相繼停在添龍身旁。幾名青年打開載客貨車的車門,提起西瓜刀走出來。他們不由分說地將添龍拖出車外,牢牢地抓著他的頭髮,將他按在地上。
「天龍,你好。」國偉從房車裡走出來。「很久沒有見面,你近來好嗎?」
「偉哥,不要……」添龍拼命地搖頭。「不要……請你給我幾天時間,我一定可以籌到足夠的錢還給你,真的。」
「啊?聽起來好像頗好的,是嗎?」國偉暗笑起來。「如果你真的那麼容易籌到五十萬的話,現在你也不用躲起來,我們也不用這麼著緊地找你,是不是?」
「偉哥,給我最後一次機會,我一定會……」
「你給我閉嘴!」還沒有待添龍說完,國偉大聲地呼喝。「我們的時間是很寶貴的,沒有多餘的時間和你消耗。」
「偉哥,不要,不要……」添龍再次拼命地搖頭。「求你……」
「替我暫下他的手和腳,但不要暫斷……」國偉冷冷地說。
「是!」四名持刀的青年應聲回應,跟著揮著握著刀子的右手。
「呀──呀──呀──」添龍痛得大聲尖叫起來。
「我不想聽到他的聲音。」國偉繼續說。「他的聲音很阻礙我耳朵的聽覺。」
「是!」這時,另一位青年從載客貨車裡取出一枝腐蝕液體,倒進添龍的口腔裡。
※ ※ ※
傍晚在一條大街,振麒推著輪椅和我一同逛街。大概六時四十分,我們二人走進一間大排檔一同吃晚餐。
「兩位嗎?請來這邊……」一位侍應接待我們。
「跟著是一宗交通意外及傷人事件,今天早上十時半,一名滿身鮮血的男子被發現倒臥在清水灣道旁,送院後情況嚴重。警方初步懷疑是黑社會內部懲罰會員,受傷男子姓蔡,現正在觀塘聯合醫院進行搶救……」這個時候,大排檔裡的一部電視播放出一段片段,新聞報導員報導著。
「嘩,想不到是黑社會裡是這麼殘忍的……」眾人不期然將視線投向電視熒光幕,坐在我們另一張檯子的一位客人慨嘆地說。
「下午聽收音機的新聞報告,好像是和甚麼買賣毒品有關的……」另一位客人附和著。「那個男子好像叫甚麼龍的,是,是天龍。」另一位客人附和著。
「天……天龍?」這個時候,我連忙將臉兒轉到電視熒光幕去。看到畫面映著一輛車頭破毀了的鮮紅色跑車,是添龍平日駕駛的型號,我的心頓時砰砰地跳著。
「頌欣,怎麼了?你身體不舒服嗎?」這時振麒望著我顫抖的身子,緊張地問。
「振麒,吃過晚飯可否陪我到觀塘聯合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