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生命有了意義

　　不知道是一件甚麼禮物來的？我懷著緊張的心情凝望著慢慢被地打開的紅色小盒子。最後，看到一條銀色的史路比項鏈，我不禁高興得嘩然起來。振麒慢慢地從小盒子裡取出項鏈，兩手撓過我的頸子，將它配戴在我的身上。

　　「振麒，多謝你……」我很感動地說。

　　「我不善於選擇禮物，希望你喜歡。」振麒將這條銀色的史路比項鏈配戴在我身上後，跟著將身子微微向後彎，凝望著它。「看起來不錯呢。」

　　「不，它看起來是完美……」我提起左手撫摸項鏈，跟著將它放在手裡，凝望了好一會兒。我抬起頭望向振麒，對他投以一個微笑。

　　我們二人互相相擁和依靠著，一直無言地坐在石椅上，凝望著幾艘輪船在海上航行。突然一陣寒風吹過，我身子打了一個顫抖。

　　「頌欣，你感到冷嗎？」這個時候，振麒將身上的大衣除下來，蓋在我身上。

　　「不，我不冷呢。」知道他這樣做的話便會感到寒冷，我搖頭回答。「你這樣的話會很容易著涼的。」

　　「不打緊，著涼後你可以照顧我嘛！」振麒風趣地說。

　　「哼！這樣的話，我寧願著涼，這樣你會照顧我。」我亦撒嬌地回答，跟著將身子依偎在他的肩膀。「給人家照顧總比照顧人家好，哈哈。」

　　「傻瓜。」振麒輕輕地搖頭說。

　　「說起來，振麒，你有沒有想過將來？你將來的志願是甚麼呢？」不知為甚麼，我突然很想知道多些關於他的將來。「小時候的我希望將來當一位鋼琴家，但不知何時我已打消了這個念頭，嘻嘻……」

　　「哈，我嗎？小時候想當一個電子工程師。可是在中學的時候，自己的物理成績不好，是物理老師教得差勁的緣故吧，哈哈。」說到這裡，振麒突然笑起來。「跟著，我發覺自己喜歡電腦編程，於是放棄了工程師這個理想。」

　　「啊，原來如此。」我點點頭回答。「那麼你將來打算成為另一位蓋茲嗎？」

　　「蓋茲？哈，不要說笑了，我無論怎樣勤奮怎樣拼命也不能夠呢。對我來說，只要將來能夠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有一個溫暖的家，我已經感到心滿意足。」

　　「怎麼？只是這樣？」聽到振麒的說話，我抬起頭望著他。「你是男孩子來的，應該做一些大事……」

　　「啊？大事，我不知道，一直以來我也是活在得過且過的日子。今天走今天的路，明天走明天的路，我並沒有為自己的將來計劃。」振麒自我辯護著。

　　「說到沒有計劃，我也是呢。一直以來，也是見一步向前走一步。或許，我的夢想是有一天可以以雙腿走路，不用終日坐在輪椅。」我說。「振麒，不如我們今晚為對方定下一個目標，希望對方在未來達成。這樣做，為了你也為了我……」

　　「頌欣，這是一個很好的提議呢！」振麒望著我，感到滿是歡喜地回答。

　　這一刻，我們二人互相向對方點頭，跟著便是一陣子的沉默，因為大家心裡想著對方將來要為自己而做的事情。

　　「那麼，你先說出對我的要求吧？」我想到了，跟著得意地問振麒。

　　「我希望你能夠變得堅強，不要這麼容易便哭起來。當然，我知道遇上不如意的事情，我們的情緒難免會失控。」振麒亦不慌不忙地回答。「另外，我希望你能夠報讀一些課程，一方面可以充實自己，另一方面會對你的將來有所幫助，尤其是現在香港的經濟那麼不濟。」

　　「我會將你所說的話記在心底裡。振麒，我答應你，在未來的日子我一定會變得堅強，遇到甚麼不如意的事情也不會隨便哭出來。」我滿有信心地說。「另外，我也會報讀一些課程來充實自己。」

　　「你很可愛。」振麒向我投以一個微笑。「那麼，不知道你心裡對我有些甚麼要求呢？我一定會盡自己最大努力去做到的。」

　　「振麒，我希望你在事業上有出色的發展，將來嗎？要開設一間電腦公司，還要開發出一套軟體，用來改善我們的生活。」

　　「嘩，這麼偉大的嗎？」振麒聽到我的說話，吃驚地說。

　　「哈，要成為我的男朋友，必定要作出努力。」我將臉兒微微地點向左方。「你能夠答應我嗎？」

　　「我答應你。」

　　「我也答應你，我一定會拼命地做物理治療，將來有一天，我們二人可以像街上的情侶，一起手挽手地逛街、吃飯和看戲。」

　　說到這裡，振麒打了一個噴嚏，直覺叫我知道，他因為將外衣蓋在我身上而感到寒冷。我不忍心看到他因為我而著涼，於是提議一同回家。

　　「振麒，現在開始晚了，我們一同回家好嗎？」

　　「好的，我也感到寒冷呢。」振麒打了一個寒顫，回答道。

　　「那麼我將這件外衣交回給你好嗎？」

　　「不，你一直穿著它，我擔心你會著涼呢。」

　　「你真是的……」這刻，我低下頭感到不好意思地說。「振麒，你可否將臉兒靠近我？我有些說話想和你說的。」

　　「啊，不知道你想和我說些甚麼呢？」振麒微微地將臉兒靠近我。

　　「啜──」

　　這時，我靠近他的臉兒，輕輕地吻他。跟著，雙手輕輕地推動輪椅，向尖沙咀碼頭方去走去。振麒在我身後，心裡感到滿是歡喜。他站起來，走到我的後方，推動著輪椅。

　　「瑩瑩，小心些，不要亂跑亂碰……」

　　「哎唷！」向前走了幾步，一位年紀約四、五歲的小女孩，右手握著一個輕氣球迎面走來。她左腿不慎踢中輪椅的一角，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

　　「瑩瑩，你沒事嗎？」這個時候，一位戴眼鏡、短髮和個子高高的女子從前方不遠處跑過來，蹲下身子緊張地抱起小女孩。「不用這麼急地跑的嘛。」

　　「媽媽，我的氣球不見了……」小女孩將身子靠在女子的懷裡，感到不高興。

　　「不，輕氣球在這兒呢。」這時振麒伸出左手，將輕氣球遞給這位女子。原來，在小女孩摔倒而鬆開手的同時，振麒機警地伸手將綁著輕氣球的繩子抓緊。

　　「先生，多謝你。」這位女子一邊伸出右手，一邊道謝。

　　「大芝？」雖然晚上四周漆黑的，坐在輪椅上的我，透過微黃的街燈認出這位女子是一位久未見面的朋友，碧芝，我感到驚訝地呼喚她的綽號。

　　「你是……」果然，她就是碧芝。她看到我的樣子，又看到我正坐著的輪椅，想了一會兒。「小龍女？」

　　「很久沒有見面，你近來好嗎？」我向她投以一個微笑。

　　「小龍女，這位帥哥是你的男朋友嗎？」碧芝看到站在我身後方的振麒，於是感到好奇地問。

　　「讓我來介紹，這位是振麒，我的男朋友；但他不是帥哥呢，哈哈！」我笑著回答。「振麒，這位是大芝，是我小學時的同學和鄰居同學。她是我的知己，不，我對待她就像是一位親姊姊。」

　　「大芝，你好。」振麒伸出右手，和碧芝握起手來。

　　「哈，那麼我應該稱呼頌欣為小麒女，哈哈……」

　　「媽媽，我要氣球……」

　　這時，小女孩嘗試舉起手去取碧芝手裡的輕氣球。我望著那位女孩子，圓圓的臉兒，胖胖的身體，樣子非常可愛。

　　「這個小女孩是你的女兒吧？很像你呢。」

　　「沒錯是我的女兒，她叫瑩瑩。」碧芝說。

　　「你們好，我叫鄺嘉瑩，今年五歲。」小女孩向我們自我介紹。

　　「五歲？」我數數手指，繼續說。「是在九七年出生的吧？」

　　「說來話長呢。我十九歲那年修讀中六，參加一個同學的派對，怎知他們故意將我灌醉。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發覺自己獨個兒睡在一間房間，衣衫襤縷。」

　　「是被人……」我沉沉地說，但看到碧芝的女兒嘉瑩亦在這兒，於是不說下來。

　　「幾個月後，我的身體開始感到不舒服，還嘔吐和感到腹痛，到醫院檢查的時候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碧芝抱著嘉瑩，嘆了一口氣，繼續說。「跟著，我申請退學，放棄高級程度試……」

　　「原來如此。」聽到碧芝的故事，我感到不開心起來。

　　「不要說這些了，是呢，你怎樣認識這位帥哥的？哈，沒想到天龍對你一往情深，你們二人最終亦『散』了。不知天龍現在怎樣了呢？」碧芝突然問出幾個問題。

　　「天龍嗎？他四個月前已經離開這個世界。」我低下頭回答，心裡不期然地想哭起來。但記起振麒希望我變得堅強些，我將情緒控制著，不讓淚兒流下。

　　「他死了？」聽到我的說話，碧芝吃了一驚。似乎，她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我們跟著返回剛才一直坐著的石椅，三人閒談起來。我對碧芝說出這幾年發生的事情，心底裡亦想到，為何我在宿舍裡刑滿之後，碧芝一直沒有主動找我。那個時候，我還以為她早已把我忘記，我恨她不重視我這位好朋友、好知己。

　　「大芝，你現在仍是住在粉嶺嗎？」

　　「不，我兩年前已經搬到元朗錦田那兒的村屋，屋租比較便宜。」碧芝回答。

　　「對不起，一直以來你沒有找我，我還恨你將我這位好朋友忘記。今天才知道，原來你比我還過著辛苦的日子。」我輕輕地握著她的左手，說。

　　「不，我沒有恨你。說實話，你的日子比我的還難過吧？」

　　「幸好振麒一直在我身旁支持我，不然這些日子真的會很難過。」我抬頭望望振麒，對他投以一個微笑。

　　「那麼，有沒有想過和這位帥哥『拉天窗』呢？」碧芝拍拍我的肩膀，斜著眼睛問我。「跟著是生一對小麒仔、小麒女……」

　　「哈哈，不要取笑我，看看現在的我，當人家的媽媽只會將事情越弄越糟。」

　　「哈哈……」這個時候，各人都笑起來。

　　「說起來，在中二的時候如果那件事情沒有發生的話，我想我們二人應該是一同在大學唸書，甚至現在已經畢業，一同在大公司裡工作。」我抬頭抑望著天空，感慨地說。

　　「或許這就是人生……」一直坐在我身旁的振麒插著嘴說。

　　「也許是吧。」碧芝點頭附和，跟著望望早已睡著的嘉瑩。「好了，現在已經很晚，瑩瑩亦睡著。我想大家要回家的吧。」

　　「那麼，有空請聯絡我，找天一同出來吃飯好嗎？」我望望腕錶，已是晚上十一時半。

　　「這是我家裡的電話號碼……」碧芝從攜著的手提袋裡取出一枝藍色原子筆和一張白紙，寫上一個電話號碼。「小麒女，想必你家裡的電話號碼沒有轉變？」

　　「是的。」我伸出雙手，有禮地接過白紙，將它看了一看。跟著交給振麒，他將白紙對摺，放進我的手袋裡。「有空我一定會前往探望你。」　　

　　接著，我和振麒開始朝碼頭方向走去，而碧芝亦輕輕地抱起嘉瑩，朝和我們相反方向走著。

　　※　　※　　※

　　〔五年後，二○○七年十月，星期三〕

　　這天上午我如常地前往粉嶺醫院接受物理治療。說起來，自從五年前的聖誕節和振麒許下的承諾，我做物理治療的心情亦有所改善。以往的我，每天總是得過且過地前往醫院，因為心裡總是認為，自己的雙腿是沒有可能復原的。

　　然而，自那天起，我勤加練習。另外亦在公開大學報讀了室內設計課程，想起來還有一年便可以畢業和取得認可學位證書。這幾年的日子，我過得很充實。這些，是振麒的功勞。

　　平日，我和振麒都會相約碧芝一同出來吃飯、看戲。雖然以往的二人世界頓時變成三人世界，不，應該是四人世界，振麒他對我不但沒有任何抱怨，還主動繳請碧芝和嘉瑩多些到來我家陪伴我，我真的很感謝振麒。說起來，嘉瑩今年已經十歲，就讀小學五年級，成績在班上可說是名列前茅。

　　至於我和振麒的關係，不用擔心，發展得很好。雖然我們間中亦會吵架子，就像你和你的愛侶一般，但是我們二人都很體諒對方。因為知道大家為了對方而付出許多許多，二人亦彼此珍惜。每當我感到不如意的時候，他會在旁開解我；每當我感到高興的時候，他會和我分享。

　　「……。」在醫院裡，我努力和認真地接受物理治療，突然間，我的雙腿腳指有一些奇怪的感覺。「鄭姑娘，你快過來看看！」

　　「頌欣，讓我看看？」鄭姑娘走過來問我發生了甚麼事情。

　　「你看看我的雙腿，我可以控制腳指的活動……」我集中意志力，將十隻腳指上下移動。「我感到很高興，因為這八、九年的物理治療終於有幫助呢！」

　　「恭喜你頌欣。」鄭姑娘亦替我感到高興地鼓舞。「但不要這麼快便感到自滿，繼續努力，你的雙腿一定可以自由活動的。」

　　「多謝你。我一定不會就此放鬆，我要繼續努力，哈！」我緊握右手，連忙為自己打氣。「想不到我在這兒接受物理治療已經差不多十年，時間過得很快，真的很快。」

　　「那麼，你會否告訴你的蜜糖兒振麒知道這件事情嗎？」鄭姑娘對我投以一個微笑。「想必他一定感到高興。」

　　「不，我要繼續努力，希望在不久的將來我能夠走路。那個時候，我再對他說，他一定會感到驚訝，哈哈……」

　　振麒他怎樣了？他亦像我一樣，努力地工作。據他說，以往每天回到公司上班，雖然勤力工作，畢竟每天都望著時鐘做人。這五年以來，他積極進取，改變以往那被動的態度，還主動向總經理自薦全權負責一個大計劃。

　　那個計劃被實現得很理想，令公司營業額比去年上升了百分之十三。老闆榮升他為高級電腦工程師。這幾個星期，他一直和他的一位好朋友飛揚商討開設一間互聯網網上公司。據他所說，他想在互聯網上開設一個虛擬世界，名叫「鴨子田園」。哈，這個名字很趣緻呢！他說，要在「鴨子田園」裡讓用家開設農場，飼養禽畜，如小雞、小鴨，亦可以讓其他用家參觀自己所開設的農場等等。

　　他還說，如果初步計劃效果理想的話，便加入更多有趣的元素，如買賣禽畜、要保護禽畜免得讓豺狼吃掉牠們等等。雖然我對互聯網不太認識，但我仍對振麒充滿信心，還主動投他一票表示支持。

　　※　　※　　※

　　〔二○○八年十月，星期六〕

　　今天，是我人生中最後一個轉捩點。

　　「再出些力，沒錯，舉起右腳向前踏一步。」上午，在粉嶺裡鄭姑娘在我眼前慢慢地向後移動，我亦跟著她的指示，雙手摻扶著欄杆，勉強地舉起右腳，向前踏出一步。「好，跟著，以同樣的動作多做一次，不過這次是以左腳。舉起左腳向前踏一步……」

　　「鄭姑娘，我的雙腿很痛……」或許是因為我用力地踏在地上的緣故，我的雙腿感到很痛楚。

　　「感到痛楚是一件好事來的。因為，這告訴你，你雙腿的神經線接通，只有這樣你的腦部才接收到痛楚的訊息。」鄭姑娘細心地向我解釋著。「來，舉起右腳再向前踏一步……」

　　「看我的……」我咬著牙齦，拼命地踏步向前走著。我知道，雙腿每感到一陣陣的痛楚，表示我距離像常人般走路的日子越來越近。

　　下午，我離開醫院返回家裡。

　　「鈴──鈴──」大概五時半，電話響起來。我知道，來電的是振麒。

　　「喂，頌欣，我們今晚到銅鑼灣吃泰國菜好嗎？」

　　「泰國菜？好啊！我已『恨』了很久想吃泰國菜的呢，多謝振麒。」

　　「哈，不用謝。」聽到我那麼客氣的說話，振麒感到很突然。

　　「要的，因為你昨天答應我，今晚會請我吃泰國菜的。哈哈……」我故意地說。

　　「喂喂，聽說我昨天沒有答應你這個要求。」振麒裝作抱怨地回答。

　　「哼？即是說你今晚不會請我吃泰國菜嗎？」

　　「這個，當然不是。我請心愛的女朋友吃泰國菜，當然沒有問題！」

　　「哈哈……」這一招式叫「不戰而可屈人之兵」。

　　「那麼我現在駕車來接你，再一同到銅鑼灣，好嗎？」

　　「好的，那麼我在家裡等你。」在掛線前，我向電話筒吻了一吻，同時傳出一聲「啜」的聲響。

　　我回到房間更換一套深綠色的連身裙，在鏡前自我打扮一番。這個時候，我記起小時候曾經在這兒和碧芝一同為一個派對而更衣，她還在鏡子前花了很多時間化妝。今天的我，終於知道，為何女孩子願意花那麼多時間打扮自己。想起碧芝的一句說話，原因很簡單，男孩子都是低等的動物。

　　半小時之後，我在家裡聽到敲門聲，我懷著愉快的心情推著輪椅走到大門前。

　　「你好，請問這裡是不是姓呂的？」一位戴著眼鏡、穿著藍色西裝和黑色西褲的男子以一束玫瑰花遮掩著臉兒，問。

　　「是的。」直覺叫我知道，他是我的愛人振麒。「不知道你想找誰人呢？」

　　「我是從『鴨子花店』送花來的，請問你呂頌欣小姐在這兒嗎？」男子仍是以那束玫瑰花遮掩著臉兒。

　　「她？她不在這兒，或許你明天再來好嗎？」我故意左顧右盼，跟著認真地說。

　　「啊，那麼，我明天再來吧。這些花，或許送給別人吧……」振麒故意轉身向後走。

　　「喂，你這個笨蛋……」看到他的舉動，我連忙地叫喊著。

　　「哈哈哈，害怕我會跑去嗎？」而振麒亦笑起來，是向我奸笑，表示自己勝利。

　　「哼！我不想你離開，是因為你答應今晚請我吃泰國菜的，嘻嘻……」我亦不甘示弱地回應他的問題。

　　「哈哈。頌欣，這是送給你的。」振麒雙手溫柔地將這束玫瑰花遞到我臉前，跟將臉兒貼近的。

　　「多謝你。」跟著，我吻他的臉兒。「啜──」

　　振麒將玫瑰花插進大廳裡的一個花瓶，跟著進著我到停泊在屋子外的一輛藍色私家車。是的，這是屬於他的一輛車子。最後，我們到達銅鑼灣，振麒將車子停泊在一間公共停車場。二人溜進一間泰國菜館。

　　「請問多少位？」一位男侍應看到我們，於是走過來問。

　　「已經訂了位，姓馮的，兩位。」振麒回答。

　　「請跟來。」

　　振麒推著我跟著男侍應，最後來到一張大檯子。

　　「怎麼？振麒，是不是他們弄錯了？」看到一張大檯子只是擺放著兩張椅子，我感到奇怪地問。

　　「我們坐下吧。」振麒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還將我推到一張椅子旁，而他亦坐在我的身旁。

　　「……。」我靜靜地望著他，感到莫名其妙。

　　你們知道跟著發生甚麼事情嗎？侍應分別地將十二束不同種類的花朵擺放在我們的檯上。其他食客看到之後都投以奇怪而羨慕的眼光望著我們，這刻的我，感到非常害羞和不好意思。

　　「你這個振麒，今晚不知道想向我打甚麼主意。好，讓我靜靜地等待，看你跟著會來些甚麼蠱惑。」我心裡想著。

　　「這是蝦餅，你最喜愛的。」跟著，侍應端來一碟碟的泰國菜盤，振麒好像甚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似的，只是提起一對筷子夾下一件蝦餅給我。

　　「多謝，這是你的。」我亦禮貌地提起一對筷子夾下另一件蝦餅給他。

　　「不知道吃過晚飯後，我們有甚麼節目呢？」

　　「這個？我沒有計劃呢……」振麒回答，跟著望望我，說：「或許回家吧。」

　　「啊，這麼快便回家嗎？」聽到他的答案，我感到有點兒難過。

　　過了兩個小時，我們吃過晚膳。結帳後，振麒推著我離開泰國菜館。跟著朝停車場的方向走，我覺得他真的想回家。

　　「振麒，現在還尚早，為甚麼我們要回家？」來到停車場，他正想取車子的時候，我抬起頭望著他，問。

　　「哦？那麼，你打算今晚有甚麼節目呢？」振麒望著我，感到好奇地問。

　　「我不想這麼早回家，我們去看戲好嗎？」我提議。

　　「今天是周末，現在已經八時半，恐怕買不到戲票吧？」

　　「你沒試過怎知道買不到呢？」我拉著他的手慫恿他。

　　「那麼我們一同到時代看電影好嗎？」

　　「沒有問題。」我連忙點頭回應。

　　結果，我們從停車場裡走出來，振麒推著我一同到時代廣場地下的一間戲院。我們看到很多人在戲院門外的售票處排著長隊。

　　「噢，果然有這麼多人……」看到這個情境，我感到有點兒不快樂。「不知道我們今晚可以看哪一套電影呢？」

　　「你喜歡這套電影嗎？」振麒眺望著一個大的電影廣告牌，上面寫著「我沒有愛錯」。

　　「似乎是一套愛情劇，好啊。」我雀躍起來。「但不知道現在還能夠買到戲票呢？振麒，你可否嘗試？即使不好的位置也沒有所謂呢！」

　　「讓我試試看。」振麒向我點頭，跟著跑進戲院裡去。

　　「喂喂，你不用排隊的嗎？噢……」我話還沒說完，振麒已經溜了進售票處。

　　過了十多分鐘，振麒取出兩張戲票，從售票處走出來。

　　「幸好，剛巧還有兩個在銀幕前的右角位子，但我們要分開坐。」

　　「不打緊的，我們可以看戲嘛。」聽到要分開坐，我心裡感到很不開心。無論如何，我仍強裝作無所謂地回答。

　　「那麼，我們一同進戲院……」

　　走到戲院裡，我看早已有很多人坐著。振麒將我推到銀幕前的右角位子，跟著將我抱起，讓輪椅停泊在那兒。

　　「振麒，做甚麼抱起我？我們不是坐在那兒嗎？」看到振麒朝後座方向走去，我感到很好奇地問。

　　「一會兒再說，這兒很多人。」振麒以似是而非的答案回答我。

　　「……。」我沉默著。

　　「對不起，麻煩你讓一讓，是、是，對不起……」

　　振麒抱著我，穿過幾個座位，最後坐在戲院的正中心位置。我一邊坐著，一邊望望四周，在我和振麒身旁仍然有一個空著位子沒人坐。我搖搖頭感到很奇怪。振麒今晚做甚麼？先是送花，跟著在泰國菜館的花朵，現在是戲院的座位，他今天究竟發生甚麼神經？

　　「嘩……」這個時候，戲院裡所有觀眾突然異口同聲地叫嚷起來。正當我還是向左方望著振麒的時候，連忙將視線放在銀幕上。

　　「頌欣，你是我今生唯一最愛，因為我沒有愛錯。──振麒」我看到銀幕上被投射出這幾個大字，突然感到很意外和震驚起來。「振麒，你……」

　　「電影就來播放的了，不要說話。」振麒伸出右手，將食指擺放在唇前，示意我不要說話。

　　「不用這麼誇張吧？那個叫振麒的傢伙是何許人？」戲院前座有幾位觀眾開始哄動起來。

　　「這個振麒究竟是誰？現在我們來看戲的嘛，竟然用愛的宣言來賣廣告……」我聽到一位坐在我後方的男子投訴。

　　「你不覺得他很浪漫的嗎？」這時，坐在他身旁的一位女子說。「而且現在還未到時，一般播放電影前也會播放廣告的嘛！」

　　銀幕不斷地投射出一句句的情話，觀眾們不停地嘩然，而我的臉兒亦變得紅透非常。幸好在戲院裡，微弱的燈光令我的臉容在人群中消失。這個振麒一定是瘋了，竟然當在這麼多人面前攪這些小動作。

　　這套電影很好看，是描述兩位歡喜怨家的小情侶，自小時候便一直認識，他們不停地作弄對方，但同時又幫對方解決問題。經過多年的打架、作弄、關懷和幫忙，最終他們還是歡喜地走在一起，過著幸福的生活。

　　「頌欣，你覺得剛才那套電影好看嗎？」大概十一時半，我們看過電影後，振麒駕駛著車子回粉嶺。

　　「很好看呢。」我點頭回應。「但你今晚做甚麼？故意做這麼多功夫，想作弄我嗎？」

　　「哈哈……」對於我的問題，振麒一笑置之。

　　過了個多小時，車子駛到我家門前。二人下過車，站在大門前。

　　「頌欣，晚安。」振麒蹲下身子，輕輕地朝我的臉額吻下去。

　　「現在已差不多一時，你留在我家好嗎？」我看看腕錶，擔心振麒如果現在離去的話，會很晚才回到元朗。「我擔心你。」

　　「這個不方便吧？」振麒想了一會，回答說。

　　「不打緊的，我們都是成年人，又拍了拖那麼久，爸爸不會罵的。」我拉著振麒的手，央求道。

　　「好的。」看到我那依依不捨的樣子，想必振麒不忍心我感到難過吧。

　　我們分別地更換過睡衣服，哈，振麒穿著爸爸的一套中年時的運動裝，就像二、三十年前爸爸的樣子一般。大概半個小時後，我和振麒二人走進我的房間，我將房間門鎖上，關上燈，二人一同以一張被子蓋著身子睡在床上。

　　「振麒，不知怎的，今晚很冷啊……」

　　「怎麼？現在才十月，你感到寒冷嗎？」這回，振麒感到莫名其妙地問。

　　「哈，是的。」

　　結果，我雙手擁著振麒的身子，還故意地在他身上輕輕撫摸。這刻的我，知道振麒今天花了很多心思去安排節目。因為，戲院那麼多人，他仍然可以在入場前十分鐘買到戲院裡最好位置的戲票，又在電影播放前播出那麼多愛的宣言。說實話，我今晚很開心呢！真的。

　　我知道，現在是時候讓我安排節目。跟著的節目是甚麼？是兒童不宜觀看的。或許再過幾年當你成長後讓我告訴你吧，嘻嘻……

　　※　　※　　※

　　第二天中午，振麒陪伴我到尖沙咀太空館看天像節目。我更換一套微藍色的長裙，由於他昨晚沒有回家，所以今天仍然穿著同一款服式。在太空館外一條熱鬧的街道上，振麒雙手推著一輛輪椅，坐在輪椅上的是一位長髮女子，我。走了一會兒，來到海港城，振麒突然停下腳步。

　　「怎麼停了下來？」坐在輪椅上的我輕聲地問。

　　「我……」振麒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將右手伸進衣袋裡，取出一個小紅色盒子，慢慢地走到我的面前。

　　「為甚麼停在這裡的？」看見他又一次異常的舉止，我感到不知所措起來。無論如何，我靜靜地望著站在自己跟前的他。

　　「頌欣，我是認真的，我愛你。嫁給我……」振麒站了不一會兒，突然單足跪在地上。「你願意嫁給我嗎？我願意一生一世地愛你和照顧你。」

　　「你……」說實話，被這樣地求婚我頓時給嚇了一跳，臉兒不禁變得紅紅的，不知道應該說些甚麼話，尤其是在眾人面前。

　　這一刻，我看到小紅色盒子被振麒輕輕地打開，盒子裡有一隻小鑽石戒指，在晴朗的天空下小鑽石反射著太陽的光線。另一方面，正在街道上走著的行人們都不期然地停下來，投以震驚的眼光望著我們二人。

　　「為何是我？為何要選擇一個殘廢的人？」過了一會兒，我好不容易地說起話來。「是因為可憐我這樣子嗎？」

　　「不是。選擇你是因為我愛你。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取代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你變成了怎樣我不會理會，亦不用理會，因為我愛的是你，而不是你的身體或任何你擁有的東西。」

　　「……。」眾人們仍是繼續屏息著氣，望著我們二人、聽著我們二人的對話。

　　「但為甚麼是我？在這個世界還有那麼多比我好的女子，為甚麼是我……」

　　「因為你令我的人生有了意義。真的……」

　　「人生有了意義？」聽完這句說話後，我望著振麒，又環顧四周一遍，跟著抬起頭望著蔚藍的天空。

　　「……。」振麒沒有說甚麼說，只是一直跪在地上，等待我的答覆。

　　「那麼，要看看你的運氣如何。」這個時候，我裝作冷冷地向振麒說出這句說話。「如果我的雙腿可以再次走路的話，我便答應嫁給你，和你一同生活。」

　　「這個……」振麒聽到我的說話，感到難過起來。「如果你不答應的話，我會一直跪著，直至你答應為止。即使要跪上一千年，甚至是一萬年……」

　　「這個，我不理會。」我仍然是裝作冷冷地說。「看我的……」

　　「你不要亂來，會跌倒受傷的……」振麒看到我將輪椅的輪子鎖上，跟著嘗試站起來，他連忙地向我說，要求我不可亂來。

　　「你不要管我！」我堅決地回答。

　　「……。」振麒跪在地上，凝望著我。而這個時候，行人們仍然是站在一旁，屏息著。

　　其實，我一直以來也沒有告訴振麒知道，自己的雙腿已經有感覺起來。我咬著牙齦，忍著痛楚，終於能夠在眾人面前站立起來。行人們看到我的舉動，不禁感動起來。而振麒，他的嘴子張得大大的，像被嚇壞似的。嘻嘻……

　　「振麒，你看！我能夠走路，我終於能夠走路了……」

　　我勉強地將右腳舉起，心裡想著鄭姑娘對我說的步驟去做，最後亦能將右腳向前踏出一步。雖然很痛，但我的心一點也不痛。同時，行人們不約而同地拍起掌來。

　　「頌欣，真的，你能夠走路，你的雙腿能夠走路！」振麒興奮得大叫起來。

　　「多謝你，振麒，因為你，我終於能夠再次走路。」我再舉起左腳向前走一步，終於站在振麒面前。這個時候，我的身子失去平衡向前跌，振麒立即站起來，還伸出雙手緊緊地及時擁抱著我。

　　「你沒有受傷嗎？」

　　「振麒，我願意。」這時，我抬頭望著振麒，回答。

　　「甚麼？」振麒覺得我牛頭不對馬嘴，驚訝起來。

　　「我願意。」想不到過了差不多十年的時間振麒還是那麼笨的。這個時候，我笑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