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香港仔
咿咿,振東正埋頭批改測驗簿,聽到放置在工作桌上的手提電話震動,看著它撞擊蓋在桌上玻璃於是急急取起來,察覺屏幕顯示女友名字。
「彩雲午安。」
「現在好不開心,我很想哭。」
「發生甚麼事?」
「剛才午飯時無意間閱報得知一位師弟因為功課壓力而自殺。」在電話筒終端彩雲語氣激動。「整個中午,甚至現在心情未能平伏、無法冷靜。」
「請聽我說,不要胡思亂想太多,先跟我來個深呼吸放鬆。吸氣,」知道自己握著手電的左手在震,振東右手放下筆握著手腕。「呼氣。要我來看你嗎?」
「我想請半天假,你可以陪我嗎?」
「當然,我現在趕來,你等我。」
「你要上課耶?」
「我現在趕來。」
將手提關上,振東抓起椅背上那件黑風衣,趕忙跑到學生事務處。
「梁小姐,我有私事要請下午假。事出突然希望不會做壞規矩。」
「請半天假,李 sir 下午哪幾班你要教學?」
「只有三丙數學。」
「我幫你安排。」
「謝謝,那我現在要離去,急事。」
振東帶著凝重神情走出事務處,然後朝車站方向跑。當經過茶餐廳瞄到書報攤最邊緣放置許多報章雜誌,看到巴士已停站幾人正排隊上車,他匆匆從銀包取出十元紙鈔,取起一份《明報》後留下紙鈔向前跑,連找回的零錢都不顧。
鈴──午會鐘聲從學校天台傳出,學生們站在操場排隊集會。數名學會幹事在台下排列個別上台宣布消息,看到最後那位沿梯級走回地面,值日老師上台指示各班同學可以回課室上課。
操場地上劃有白線,上邊印有許多數字。站在 22 行最前端的兩位女學生手抱數學書,課本右上角還有大大的 3 這個阿拉伯數字,看不見班主任的縱影兩人感到奇怪。這刻看到鄰班排在最後那兩位男生漸漸離隊,她們互相對望尾隨男生走,返回四樓課室呆坐差不多十分鐘依然看不見班主任出現。
「震蛋呢?」
「不知道。」
「可能他今天請假,這兩堂我們自修,呵呵。」
「我猜不是,小息時在雨天操場看到他。」
「噢,是嗎?」
「各位同學午安。」
坐在前端的兩位同學竊竊細語傾談,課室門外傳來清脆女聲,抬頭看一位年青女子走進課室,她個子不高,戴眼鏡及留長髮。
「Miss 午安。」
「李 sir 請事假下午不在學校,這兩堂由我來代課。」
「Miss,你知道震蛋為甚麼要請事假?」
「震蛋?」女老師顯得尷尬。
「咦?Miss 臉紅喔,你知道甚麼是震蛋吧?」
「各位肅靜,現在取出數學書準備上課。」看到坐在後座的女同學舉手,女老師望她點頭:「這位同學有甚麼事?」
「我收到風 miss 在暑假開學前結婚,是真的嗎?」
「這問題與數學科無關,我不作答。」
聽到這樣的回應,全班同學開始起哄,你一言我一語讓班房變成小街市。看到跌序漸漸失控,老師恍然明白同事們平日講三丙班學生難教並非瞎說。
「行婚禮那晚新郎和新娘在新房會做啥?」
「聽說新婚那夜會很痛,是真的吧?」
「Miss,第一晚你們怎樣開始?是你做主動還是老公做主動?」
「Miss,你接受婚前性行為嗎?」
「其實你平時有沒有用震蛋?」
啪!老師終於按奈不住,站在黑板前狠狠將數學課本拍在檯上還開口向眾人喝罵。看見對方板著臉孔、以咬牙切齒姿態站在書桌旁,甚至聽到她的心臟在劇烈跳動發出撲通聲,同學們才知道闖禍無不瞬即閉口肅靜。
兩堂數學代課好不容易終於過去,謝天謝地,她取起課本連對學生說再會都沒有便箭步走出課室,心在想:「我撐得住不准怨,我知我知我知。只是沒想過兩堂時間是這麼難捱,如果繼續留在課室多幾分鐘甚至幾秒鐘,命應該會短幾年。」
※ ※ ※
站在下層的振東左肘挾報紙右掌握手提,當巴士來到旺角地鐵店停下,他趕著離開車廂朝糖水店跑。來到街口轉角站在店外,看到那位面善的女生、看到那張熟悉的臉孔,他才緩緩舒口氣。
「阿東,我帶你到一處地方。」
看見男友站在外邊朝自己招手,彩雲付帳後伸手拉他的臂彎,默不作聲沿洗衣街走,最後登上停泊在行人路邊等候乘客的紅色專線小巴。小巴在公路飛馳電制,時速咪錶不斷高頻尖叫,奇怪的是沒有搭客提醒司機超速;不消廿分鐘已過海來到香港仔,振東下車後眼前是一條橫而長的欄杆和海旁。
「要看海的話灣仔或尖沙咀也可以,怎麼要來這兒?」
「如果我真的走去灣仔,你又會問為甚麼不到尖沙咀或香港仔,甚至是西貢或者東涌。」
「唔,現在你的心情仍未平伏吧?」
「他是我的組仔,上年迎新營玩得很投入,沒想到就這樣放棄生命……」
涼風輕吹在陽光下如柔軟的雙手撫摸臉蛋,情緒被抑壓兩個多小時終於爆發,彩雲張開手緊緊擁著振東,在他胸襟上痛哭。海旁的途人看到他們的行為會不期然送上古怪眼光。
「我是過來人,真不明白,社工系功課根本不多,總之沒可能、沒有可能。」
「一個人要選擇自殺,可以有許多個原因。除他本人外記者其實不會知道主因是功課壓力,況且大學生已是成年人,動機應該比較複雜。」
「無論是甚麼原因,二十歲的人生路程還很遙遠和漫長,真可惜。」
「小時候爸爸經常對我說:自殺是最蠢的行為,這只會是親者悲仇者快。」
「親者悲、仇者快?」
「即是指和你相親的人會非常難過,討厭你的人反而會感到非常開心。」振東解釋,看到女友身體開始打寒顫於是問:「彩雲,這裡風大,我送你回家好嗎?」
「跟我來,我帶你到另一處地方。」
「哦?」
彩雲伸手拉著振東的臂彎,橫過行人天橋來到小巴站。
「田灣?」看到小巴路線牌,振東好奇問。
「嗯,小時候我們在這裡居住,每每……」
「每每?」
「沒甚麼,我想說升中後搬到九龍,很少回來。」
「原來如此。」
※ ※ ※
翌日回校小息後第二堂,振東帶著失望走進課室放下測驗簿。
「各位同學,剛才 miss 張告訴我你們昨天上數學課表現很差。希望大家仍記得尊師重道是甚麼,我不介意你們下課後待老師如朋友、甚至開玩笑;不過緊記在堂上你們的身分是學生。」
「我們其實很守規矩,只是她突然亂發脾氣、拍板拍檯,極之無品。」坐在後排座位的搗蛋大家姐回應。
「是這樣嗎?老師怎會無緣無故發脾氣、拍書桌?」
「我們有問題不明白才開口問,當時大家都有舉手。」
「Miss 張說你們在堂上提出很多與數學無關的私人問題。」
「我們剛才沒說過與數學有關。」
「既然和數學無關,是否不應該在數學堂問呢?」
振東堅持與學生們議論,說到這裡眾人啞口無言。
「好了,麻煩兩位班長派回上星期的測驗簿。這次測驗成績整體上不錯,只有六人不合格。我希望不合格的同學加倍努力。」
振東轉身取起粉筆在黑板畫上圓形,在裡邊還有直角三角形,最長那邊通過圓心。看見男班長將簿子放到桌上,玉儀伸手打開它,發出會心微笑。
「震蛋老師,你有沒有女朋友?」這刻搗蛋大家姐問。
「哈哈哈……」全班笑起來。
「關秀明,請問這問題與數學科有甚麼關係?」
「當然有關。專一的意思是不可以找第二個,可是有幾次我看到你和其他女性吃午飯。」
「如果你要在我的堂上搗亂的話,給我到走廊企。」
「你要體罰我嗎?」
「當然不是,你知道還有兩年便要會考嗎?與其將寶貴時間花在這些無聊問題上,倒不如努力溫習、多做兩題數學。這些問題留待升上中六後再問,我答應必會回答。」
對著這班小鬼比在學期初的日子,振東感到自己處理手法有明顯進步。很快轉堂鐘聲響起,他返回教員室預習下午六年理班純數課。
午飯的時候,玉儀拿著夾雜測驗簿的數學課本走到教員室。她輕敲門,坐在最裡面的振東抬頭看見她,於是站起來走出教員室。
「謝玉儀,你知道我為甚麼要你來見我?」
「不知道,大概是因為我的測驗不合格。」
「上次測驗題目其實很淺易,我想不通為甚麼你仍會這麼低分。」
「我有個提議:你放學後替我補課好嗎?」
「不好。」振東回答,同時間看到她扁起嘴巴。「你是刻意答錯問題,目的是要我放學後替你補課嗎?」
「當然不是。」玉儀搖頭,卻又害怕班主任會拒絕。「只是我認為你替我補課的日子成績有明顯進步,所以……」
「你要知道學習須要靠自己努力,老師不可能永遠在你身邊。如果上課留心的話為何放學後仍要額外花時間在學科上?」
「我明白,我日後會努力用功。蛋蛋老師,可否問你一個問題?」
「嗯。」
「上次在旺角遇見你,她是你的女朋友嗎?」
「在中一、二時讀甲班,我還以為你是班上勤力用功的學生,沒想到原來你和其他同學沒兩樣。」
「昨天上 miss 張堂我的表現很乖,不相信的話你可以問她。」
「那麼為甚麼現在你要問我與數學科無關的問題?」
「只是好奇問問而已,既然你不想說我不會強迫。我現在吃午飯,再見。」
玉儀來到走廊轉角處,記起秀明在堂上說曾看到班主任與女性吃午飯,突然心血來潮站在角落靜靜等待。五分鐘過去,教員室門沒任何動靜,她依然站在原地。約十分鐘後振東拉門走出教員室,玉儀悄悄尾隨。
看到的士停在路邊等候,振東開門走進車廂。看見它離開巴士站,玉儀伸手攔截剛巧駛過的的士。
「司機,麻煩你可否跟著前邊那輛的士?」
「當然沒問題。」
來到嘉湖銀座廣場,玉儀心想他為何會獨自乘搭的士來到這裡吃午飯?當中定有古惑。振東來到一樓茶餐廳,看見彩雲坐在近門邊卡桌等候。
「不好意思,要你刻意走來這裡和我吃午飯。」
「你在電話裡解釋過,沒關係。」
「那麼我們現在叫東西吃,今餐我請客。」
「當然是你請客,不是說過以後都是你請的嗎?」
「哎唷!」
突然間門外傳來女生尖叫聲,餐廳內眾人探頭張望,看到一位婦人連忙向穿校服的女生賠不是,甚至蹲身將跌在地上的幾袋物品撿起。看到女生穿著白色校衫、深紅色格子校裙,振東知道她就讀學校是天水圍中學。
「蛋蛋老師!」
「噢!原來是謝玉儀。」
「我只是剛巧經過這裡,哈。」
振東兩手拍臉感到十分茫然,沒想到學生竟然會跟蹤他來這間茶餐廳。這頓原本打算是二人撐檯腳的午餐突然多了位不請自來的客人。待午飯過後彩雲獨自乘車回家,振東則與玉儀乘搭的士回校。
「蛋蛋老師不用擔心,我答應你不會告訴任何人。」
「這層我從來沒擔心。」
「彩雲姐姐真不錯,你和她交往了多久?」
「咳咳,這和數學科無關。」
「甚麼無關?多久是指時間的長短,單位可以是年、月、星期、甚至是日。」
「已到達學校,準備專心上課吧。」
午會過後是空堂,振東逗留在教員室備課。當還有十五分鐘便要轉堂時,他抱著半滿的紙皮箱來到雨天操場,將箱放置桌上後從中取出釘書機將攤開的海報釘於數學學會壁報板。
站在那兒看見一名六理班女學生獨自坐在長椅,雙手在臉上拭擦,振東將釘書機放回紙皮箱,打算朝女生方向走,卻看到一位男生從洗手間走出來,遞上手帕坐在對方身旁,兩手還不停於女生的手和臉輕撫。
看她的舉動很像在哭,看他的舉動似在安慰對方,就在這刻轉堂鐘聲響起,振東停下腳步調頭往教員室走。沿著走廊步行,幾位低年級男同學從課室衝出來險些與他撞個正著,橫衝直撞險象橫生。看到學生手裡拿著膠袋、運動袋,振東站在走廊盡頭等候。
有三位男生拖拉著個子矮小的男同學從班房走出來,被拖拉的男生很面善,振東頓時間卻記不起在哪裡見過他。
返回教員室放下紙皮箱後振東才恍然記起被拖拉的男生就是當日在洗手間被眾同學圍攻欺負那位,憶起他在走廊被幾名同學拖拉,擔心會有甚麼事發生,於是瞬即離開教員室,往雨天操場方向跑。
「除、除、除、除!」
雨天操場旁有男女更衣室,供上體育課的同學在裡邊更換衣服。經過男更衣室時振東聽到耳熟能詳的叫喊聲,聲音夾雜男女同學聲線。
振東右手微微抖震朝更衣室門鎖扭,裡邊的情形讓他目瞪口呆──許多名男女同學靠在牆邊站立,幾位男同學將個子細小的男生的手腳牢牢抓著,他們身上穿上運育衫褲,唯獨是中間那位的褲子退到膝蓋位置,有位男生伸手拉他的下體拉得長長的,另外有位男同學拿著數位相機拍攝。
「你們在這裡做甚麼?」振東壓著聲音問,他的表情要比眾同學還緊張。
「噢,大獲飯。」手持相機的男同學望著熒幕匆匆按制。
「你做甚麼?快停手!」
振東連忙衝上前,伸手奪走數位相機。只是,背景是深藍色的熒幕顯示白色訊息:沒有檔案。他知道剛才那位男生將檔案刪掉。同時間挾持男生的同學們將手垂下,被圍的男生連忙穿回內褲及運動褲。
「有沒有人可以告訴我剛才究竟發生何事?」振東問,沒人回應。
「這位同學,你剛才拿著相機拍甚麼?」振東再問。
「我甚麼也沒拍,不信的話你可以查看磁碟。」
「是啊,我們剛才甚麼都沒做。只是楊迪文在這裡突然脫下褲,說有東西要讓我們看,你可以問其他同學。」
「是啊,我們可以做證。」
「這位同學,」看到他臉上流著眼淚,振東不知該怎樣處理。「剛才……」
「你們每個都是混蛋,很討厭!」
說畢,男生推開剛才拉他下體的同學,一溜煙衝出更衣室。
「這部相機我暫時充公。」
縱然同學想將它取回,聽到老師這樣說沒有異議。離開更衣室,振東嘗試找尋男同學縱影卻毫無頭緒,他將事件轉告當值體育老師後獨自返回教員室。
「黃主任,有件事情想拜托。」
「沒問題,看看有甚麼我可以幫上忙?」
「剛才在男更衣室發生懷疑襲擊和性侵犯案,我相信當中有人曾用這部相機拍下證據,只可惜被同學將檔案刪除。我想問有辦法將刪除的檔案找出來嗎?」
「應該沒問題,讓我試試。」
黃主任接過振東遞給他的數位相機,將記憶磁碟取出走近靠牆邊某部電腦,啟動檔案管理應用程式,在磁碟上掃描後程式顯示找到幾張相片和一個錄像檔案。黃主任透過程式將已刪除的檔案還原,然後移動滑鼠點選,男生被眾人欺負的情境在熒光幕上投映出來。
「楊迪文,周圍聞,正一食屎狗。」
「你們不要這麼過分!」
「大陸仔來香港白吃白喝,憑甚麼資格講過分?」
「我有個提議,圍剿這個人渣、這件社會敗類……」
當看到錄像檔案播放時,振東明白剛才在更衣室發生甚麼事。
「他們是一丁班學生,看來情況比我想像中壞。李 sir,你應該通知校長。」
「明白。」
「李 sir 快跟我來,楊迪文現正在七樓天台危坐。」
前往通知校長途中,體育科老師匆匆跑過來,振東聽到後與她一同跑上七層樓梯直達天台。不斷喘氣的他推開鐵門左右查看,在右邊角落看到幾位成年人呈半圓形圍站,在圍欄上坐著穿運動衫、體形矮小的男生。
「走開呀!我不想見到你們,你們統統都是衰人!」
「這位同學先保持冷靜,坐在那裡後危險,快過回來。」
「是啊,楊迪文,無論遇到甚麼問題老師和校長都可以幫你。」
「你們幫不了我,全班同學都不喜歡我,經常打我。」
「你被同學欺負?為甚麼我全不知情?」
站在半圓中的女老師顯得詫異,她伸手整眼鏡,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時振東與體育科老師走到老師群中,眾人望著他不知所措。
「楊迪文同學,你不認識我,我亦不認識你。回想起來我們曾經在男廁和更衣室見過面。我知道你被同學欺負,我知道你下課後經常被他們圍打。」
「李 sir 你說的都是真嗎?」校長顯得錯愕。
「你知道又如何?還是幫不了忙。」
「記得在洗手間那次嗎?我當時有問你發生甚麼事,你卻沒將真相說出來。」
「說出真相又如何?他們還不是會繼續打我!」
「當然不會,行為不檢的學生會被罰。如果我們縱容,他們只會越來越壞。」振東舉起雙手張開手掌,蹣跚朝迪文走。「你知道嗎?老師的職責除了教書外,還會保護學生不讓他們受到傷害。」
「你不要過來!」迪文突然站起來。「你再行前一步我便跳下去。」
「好的,我依你的指示站在這裡不再前行。」振東高舉兩手。「不過你亦要答應老師,現在先坐下,就像剛才那樣好嗎?」
迪文點頭。看到他緩緩蹲下身坐在欄杆上,振東才深深呼氣。
「剛才他們這樣欺負我,相片已刪掉,甚麼證據都沒有。」
「錯了,我不是走進更衣室看到整個過程?況且要追究起來,班裡必有同學願意暗中舉報他們。最重要的是,黃主任已將數碼相機磁碟裡的檔案還原,我們有充足證據。」
「是真的嗎?」
「媽媽說過講大話的男孩子會甩大牙,你看,」振東故意將口唇翹起,露出兩排白齒。「我的牙全都完好無缺。老師從來都沒講過大話。」
「是真的嗎?」迪文再問,他伸手輕摸自己的牙齒。「我的牙都是完好無缺,不過我之前有講大話。」
「那麼日後記著不要再講大話。」振東向他打眼色。「好了,我們逗留在天台已很久,不如現在繼續上課好嗎?」
「我不上課!」迪文搖頭,情緒依然激動。
「那麼你可坐在雨天操場溫習或做功課,怎麼樣?」體育老師說。
「我不要留在學校。」迪文又搖頭。
「不如我陪你回家,好嗎?」振東問。「噢,附近那間雪糕店的雪糕很美味,我們經過時順便買雪糕吃,老師請你怎麼樣?」
「是真的嗎?」
「是啊!我說過的話便算數。校長,我們可以不上課而去吃雪糕嗎?」
「這個,可以、當然可以。」
振東與校長打眼色,跟著又轉身向迪文打眼色。迪文慢慢從圍欄上走回平台,振東看見後瞬即衝前將他擁著,眾人在這刻才真正舒口大氣。
二人步出雪糕店,手裡各自拿著雙球甜筒。迪文的雪糕球是士多啤梨紅和芒果黃色,振東的則是香草白和朱古力啡色。迪文打算走上輕鐵月台卻被振東阻止。
「月台上和車廂內不可吃東西,不如我們到附近逛,吃完雪糕才回家好嗎?」
「好。」
振東引領迪文來到公園漫步。
「其實我不明白為甚麼同學們經常欺負你?」
「我不是香港仔。」
「香港仔?」
「是呀,他們說我的爸爸媽媽來港生活,霸佔香港人資源。」
「他們這樣做實在太過分。」
「我真的很想回國內讀書,那裡有許多好朋友,和他們上學總是開開心心。只不過假如我和媽媽留在國內,爸爸便要經常來來往往兩邊走,媽媽經常對我說爸爸很辛苦。」
「我可以理解。」
「來到這裡生活後,媽媽經常埋怨爸爸,跨鄉過岸才住這麼一角。在國內我有自己的房間、廚房比家裡的廳還要大。真不明白香港有甚麼好。」
「其實你爸爸都是想你們一家人有更好的生活。」
「我不覺得,以前爸爸星期六、日來探媽媽總會買禮物給我。現在他晚晚鬧媽媽,而且越來越惡;鄰居經常播音樂很大聲,半夜又吵吵鬧鬧。我就是沒覺好睡,真的不想留在香港。」
「相信老師,每論發生甚麼事都要堅持下去。生命寶貴要留下口氣,將來的日子會過得更加美好。記著:希望在明天。」
吃過雪糕,兩人將紙筒丟到垃圾箱,手牽手朝月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