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朋友．朋友

　　其後的日子，峰和姍有洛盟一起，他們二人再沒有被人欺負了。因為，洛盟是那所孤兒院院主任的兒子。可是，為了妹妹而去偷東西，還被士多老闆抓著的峰，早已經被小明他們一班人加上「小偷峰」的綽號。縱使這樣，峰也沒有理會他們。

　　一年後

　　傍晚，姍和峰如常地在坐在秋千上，而姍的手亦抱著被分開了的洋娃娃，兩人一邊說笑，一邊輕盪著秋千。

　　「咦？小偷峰，你在此呀？為何不去偷東西呢？」此刻小明經過，看見了峰正在盪秋千，於是上前去說。

　　「……。」峰並沒有理會，繼續盪秋千。

　　「怎樣了？你不理睬我嗎？是要留起精神來準備去偷東西嗎？哈哈……」小明說完了這句話便離去，而姍看見小明的背影，扮了一個鬼臉。

　　兩人又繼續談笑、盪秋千。

　　「姍！姍！」此刻，洛盟的聲音從遠處發出，兩人也望著前方。而洛盟亦急急腳地跑過來。

　　「洛盟哥哥，找我嗎？」

　　「是……」洛盟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洛盟，有甚麼事情嗎？為何要找姍？」峰認真地問。

　　「我剛才聽到媽媽和人家談電話，得知姍兩天後便會被人領養……」洛盟定了定氣，說。

　　「……。」聽到洛盟的這句說話，峰和姍也停了下來，一言不發。而姍的手放了下來，洋娃娃也跌在地上。

　　三人低下頭沉默起來，又不知過了多久……

　　「不要！我不要離開！」姍不快樂地嚷著。「我要永遠和哥哥一起！也要和洛盟哥哥一起！」

　　「……。」峰一直也沒有說話，只是沉默著。

　　「姍……」洛盟並沒有說下去。

　　「哥哥，我不要走……我要陪你，永遠陪你……」

　　「不！你不能留下來。既然有這樣的一個機會，你要珍惜……」

　　「……。」姍低下頭，眼眸漸漸紅了起來，想了一想，說：「我不要其他人照顧……世上再沒有人會比哥哥更會照顧我！」

　　「想深一層，與其要留下來受苦和被人排斥、欺負，倒不如在外面過回一些正常的日子。我相信，領養你的那一戶人家必會待你好好的。」峰向姍解釋。

　　「不要！不要！」姍不停地搖頭喊著。「如果領養我的那一戶人家待我不好呢？」

　　「一直以來，你也很聽哥哥的話。那麼，現在我要你離開這兒……」

　　「哥哥……」此刻，姍哭了。「我永遠也不要聽哥哥的話！我不聽！」

　　說完這句話，姍站了起來，雙手邊把眼淚拭乾邊跑回自己的房間。

　　「峰，你為何要這樣？太殘忍吧……」洛盟終於也說話。

　　「原諒我，我不是故意的，姍。只不過，我這樣做也是為了你的將來……誰又會知道我的苦衷呢？」

　　「……。」洛盟沒有說話。

　　此刻姍調回頭，峰和洛盟看見她，但二人也沒有說話。最後姍走到峰的身旁。

　　「姍，你明白了嗎？」峰說。

　　「……。」可是姍卻沒有說話，只是蹲在地上，拾起了洋娃娃，再調頭走了。「我以後也不睬哥哥！」

　　之後的兩天，姍果然沒有理睬她的哥哥。每次峰找她她也迴避，而且不和他說話。就在姍要被人領養的前一夜，峰走到姍的房間，看見姍睡著的樣子。他不停地想著，自己真的很對不起姍，為何兄妹在臨別離前竟會是如此的不快樂？為何兄妹不能更加好好去珍惜這兩天的時間？

　　同時，他想幫姍蓋好被子，發現妹妹雙手抱著洋娃娃。

　　「洋娃娃？」峰望著洋娃娃想了想，最後也明白自己可以做一件有意義的事情。於是，他很快便拿起了洋娃娃返回自己的房間，取出了針線，一針一針慢慢和細心地把洋娃娃縫好。雖然他是第一次縫紉東西，但洋娃娃卻看似是完整的。

　　當峰把洋娃娃縫好了後，滿心歡喜，又不知為何生了一個念頭，於是，他很快找出一條長長的紅色繩子，用它織了一條頸繩，在那條繩上還有一個小蝴蝶結。其後，他把洋娃娃放回姍的手裡，而將那條頸繩收在自己的衣袋裡。

　　第二天中午，峰獨個兒在盪著秋千，而姍抱著洋娃娃走過來。

　　「哥哥，對不起……」姍亦坐在秋千上，說。「我知道錯了，請你原諒我。」

　　「姍，我是永遠也不會原諒你的。」峰對著姍，笑著說。「你根本沒有犯錯，我又怎可以原諒你呢？」

　　「哥哥，你……」姍笑了起來。「多謝你。」

　　其後二人都盪著秋千，還唱著他們二人都喜歡唱的歌，唯一的一首歌。

　　「漫步樹下那夕陽窺探我　像要送我更多快樂自由……」

　　可是，他們還未唱完那首歌院主任走過來。兩人也明白，是時候了。此情此境，二人的眼角早已紅紅的，流下淚珠。

　　「姍，你要保重。」

　　「哥哥，你都要……」姍跟著院主任離去。「我不可以再照顧你了！」

　　「正傻女……」峰揮手，淚珠不停地流下。

　　最後，秋千上只剩下峰一人，他獨個兒坐著。十分鐘過去了，二十分鐘過去了……他突然想起自己的衣袋裡還有一條紅色的頸繩。他急了，不禁從秋千上跌了下來，但很快便站起來，直奔到大門口。可是，在門口只有他一人站著。他嘆了一口氣，緊握著那條繩子。

　　「哥哥……」

　　「姍？」

　　突然聽到姍的聲音從他身後發出，峰急忙轉身去看。果然，姍正站在他的後方。峰急忙將那條紅色的頸繩戴在姍的頸上，就這樣，兄妹二人見了最後一面。

　　※　※　※

　　「洛盟，請問你知不知道領養姍的那一戶人家是住在哪兒？」

　　「對不起，領養人和有關的資料是絕對保密的。即使是我也不可能有辦法知道。」

　　「但，你是主任的兒子啊！」

　　「我真的幫不到你，對不起。」

　　「那麼，算吧……」

　　※　※　※

　　光陰似箭，如是者又過了年半的日子。有一天，正當峰在孤兒院與洛盟玩耍時，他被一名男子看見了。

　　「媽媽，看那邊……」那男子對他身旁的妻子說，並且用手指指向峰。「他不是阿鳳嗎？」

　　「讓我看看……」妻子定睛地望了望峰，然後說：「是呀！真的是阿鳳，為何他會在這所孤兒院？」

　　「爸爸，阿鳳是誰？」站在二人中間的一位女孩子問道。

　　「他是我大陸的一位親戚的兒子。你不記得了嗎？約十年前我們曾在大陸探望過他們一家人的啊！」女孩的爸爸回答。

　　「十年前？」女孩搖頭。「爸爸，我那時還在媽媽的肚子裡啊！」

　　「紀洵，你爸爸越老越糊塗……」媽媽掩著嘴，笑著說。

　　「我記錯了，應該是五年前……」爸爸拍著自己的頭說。「話又說回來，為何阿鳳會在這兒？」

　　「我們走去問問他吧……」媽媽說。但話還沒布有說完，峰已經不見了。

　　於是，三人走到孤兒院裡去找院主任。

　　「阿鳳？先生，或許你們弄錯了。這兒沒有一個男孩是叫做阿鳳的，甚至連女孩子也沒有……」

　　「但我們剛才確是看到他的啊！他在這兒，我肯定。」

　　「會不會是你們認錯了人呢？這些事情這兒時常也有發生的呀！」

　　「不會！五年前我才看見過他……」紀洵的爸爸說。

　　「爸爸，不是十年前嗎？」紀洵笑著說。

　　「十年？」院主任驚奇地問。

　　「不！是五年，確是五年。」爸爸說完這句話再向紀洵說：「多事！」

　　「那樣的話，你們跟我過來，看看在這兒找不找到他？」

　　「好的。」

　　跟著，院主任帶他們到操場去，她把所有男孩叫了過去集合。最後，紀洵的媽媽看見了峰，於是走近他。

　　「你是阿鳳嗎？」

　　「我……」峰聽見一個陌生人對他這樣一問，顯出很迷惑的樣子。「為何你們會叫我阿鳳？你們是誰？」

　　「你真的是阿鳳嗎？太好了……」紀洵的媽媽拖著峰的手，帶他到院主任面前。

　　「他……他就是阿鳳？」院主任吃驚地問。「他叫峰啊！」

　　「不，主任，你錯了。我確是叫阿鳳，而且同時我亦叫峰。」

　　「……？」院主任被弄得一頭霧水。「甚麼阿鳳？你不是峰嗎？」

　　「其實峰是我的正名，但我爸爸媽媽是客家人，『峰』的讀音就是『鳳』了。而他們能叫我阿鳳，證明他們和我的爸爸媽媽是很熟的……」

　　「原來如此……」

　　好不容易才弄清關係，而最後峰亦將自己三年前家住的木屋區著火的事情告訴了他們。紀洵的父母在想，雖然峰能在孤兒院裡住下來，但以他這樣的年紀該和正常的小孩子般，應該有一個家。於是他們商討了一會兒，決定要領養峰。

　　「那樣的話，請你明天再來這兒，辦好手續便可以領養峰了。」

　　「是不是明天辦妥手續便可以領養阿鳳？」

　　「是。」院主任點頭，說。

　　突然其來的陌生人，峰感到很奇怪。但他們又自稱是自己親父母的朋友，加上能叫自己「阿鳳」的，應該沒錯。於是，峰也安心地願意被他們領養。可是，另一方面，峰在想：

　　「假如我也走了的話，該如何再遇見姍？我沒有她的地址，而她亦會沒有我的地址。這樣的話我該怎辦呢？」

　　最後，峰當晚與洛盟談論了這件事。而洛盟想了想，然後拍拍峰的肩膀。說：「這次我可以幫你……」

　　「你打算怎樣？」

　　「雪條方法。」

　　「甚麼？你想……」峰說，而洛盟亦點頭。「偷……」

　　那晚，峰和洛盟偷偷地走進院主任的工作室，到處找領養人的資料。可是，碰巧有人經過，發覺院主任的工作室有人走了進去，於是開門進去看看。

　　「找到了！峰，我找到了！」

　　「是……讓我看看……」峰看了看洛盟手上的紙張，果然是姍的領養人的資料。可是與此同時，門開了，二人都急了起來。

　　「有人！洛盟，我們該怎算？」

　　「……。」洛盟想了一會兒，然後把資料交給峰，說：「這是我最後的幫忙，峰，你要小心保存這些資料……」

　　說完，洛盟立即衝了出去，把剛開了門的那人撞倒在地上。而峰一直留在工作室內。

　　「哇呀──」那人被撞到四腳朝天，而洛盟亦跌倒在地上。

　　最後，洛盟被工作人員捉住了。而被撞倒的人正是他的母親，即院主任。各人都看見了洛盟，而院主任為了不讓其他人說她徇私或有其他的閒言閒語，於是立即罰洛盟在操場中心站一整晚。而就在各人走到操場去時，峰悄悄地離開了工作室。他知道洛盟為了自己而被罰，內心感到非常不安。

　　「洛盟，對不起，為了我你要被罰……」

　　「算吧！反正我也不知道何時才再會有機會幫到你……」

　　「多謝你。」

　　「是呀！你要小心保存那些資料啊！」

　　「我會的了……」

　　那晚，峰陪洛盟一同站在操場中心。而第二天中午，紀洵她們來了，而峰亦要告別孤兒院。他坐在一輛車子上，過了不知多久，終於到了他的新居所。

　　「阿鳳，這兒就是你的家了。喜歡嗎？從今天起，你可以當我們是一家人……」

　　「姨姨……不！媽媽，我明白了。但，還是叫我峰好些，習慣了嘛！」

　　「明白了，峰。」

　　「多好啊！由此刻起我多了一個哥哥。」紀洵說。

　　「但……我是還有一個親妹妹的。」峰低下頭說。

　　「那麼，她現在在哪兒？」爸爸問。

　　「年半前被人家領養了……」

　　「……。」眾人也沉默起來。

　　「呀！峰，我已替你報名讀一間中學，八月三十一日你便要上學，你將要做一個中學生啊！」

　　「爸爸，多謝你。是哪一間學校呢？」

　　「天主教崇德英文書院。」

　　一九八九年八月三十一日，星期四，一清早峰已吃過早餐和穿換好校服，懷著愉快的心情上學去，而今天是他第一天上中學學習。當他走進校園時，只見校園內有一個小小的籃球場和雨天操場，一片沙地、一座教堂和四層高的學校。峰似乎顯得很緊張。不久，校園鈴聲響起，各人也按自己被騙的班房排隊。

　　跟著，各同學都走進自己的課室。而各班的班主任都自我介紹和點起名來。

　　「各位，我姓陳，是你們今個學期的班主任。而我在這個學期會教你們中文科和 Art & Design 。好了，現在先點點名……」

　　結果，峰的一班同學除了一位男同學外其他同學也都到來了。而點完名後不久，有一位男同學敲門和走了進來。

　　「對不起，我叫羅遠繼 (Jacky) ，剛才走錯了課室……我走進了隔壁的乙班，但老師並沒有點我名。而老師說丙班是在這兒……」此時各同學也笑了起來。

　　「好了，先找個位坐下。」陳班主任說。「各位同學，調位方面我明天便要處理，而且還會選出男、女班長和財政。現在先抄下時間表……」

　　很快便到了第二天，各人也被編好了座位。而女班長選了葉康祺 (Angela)，財政選了陳嘉茵 (Ivy) 。而峰則做了……行長。

　　「各位同學，下星期一才會正式上課。現在你們可以向前後左右談談話，加深彼此的了解，但不要過分喧嘩……」陳班主任說。

　　而峰也沒有猶豫，立即把頭轉到左、右和後方，坐在他旁的同學自我介紹起來。

　　「我叫黃翰基，英文名 John ，你呢？」坐在峰旁的一位男同學說。

　　「我是賴作峰，叫我峰可以了。英文名 Jack ，亦是 J 字頭。」

　　「我是劉偉傑，英文名 Stephen 。」

　　「甚麼？屎雕糞？」

　　「屎雕樓……」

　　「不過，我覺得豬跳樓較為好聽和入耳……」峰說。

　　和其他正常的同學一樣，峰很快便結識了三、四位好朋友，雖然只是初次見面和介紹，但各人也願說出自己的電話號碼，每人都將電話抄進學生手冊裡，是怕會忘記吧。而在當時，峰和翰基是行長來的！

　　其實，他們倆人已在考分班試時見面，現在還坐在一起學習，這可以說是緣吧！可是，他們二人的初次見面並不是在初中的時候，原來二人在幼稚園時已是一對好朋友。但似乎這件事情他們在中一時還未知道，要待日後的日子……

　　漸漸地，每人也被編上了綽號。

　　「呀！大獲……我忘記帶西史書。」幾星期後的一個早會，峰如常和同學們一同排隊集會。峰多口地說了這句說話。

　　「抵死！你要被罰錢！」站在峰後不遠的一個男同學說。而他，就是遠繼了。

　　結果，上到課室後正是西史堂，老師進了課室毫不客氣地問誰人沒有帶課本、作業的，便要站起來和罰錢。怎知，峰並沒有站起來，反而剛才說「抵死」的遠繼站了起來……

　　由那時起，峰和他的幾位好朋友結識多了一位同學。

　　※　※　※

　　「喂，豬跳樓！放學後有空嗎？」翰基問偉傑。

　　「有。不如上來我家打電子遊戲機……」偉傑答。

　　「明天到糯米雞家裡玩，好嗎？」峰亦問遠繼。

　　「我沒有所謂，反正回到家裡也只有一個悶字。」

　　「基頭，你呢？可以一同去嗎？」峰問了問翰基。

　　「為何不可以？」

　　……

　　※　※　※

　　跟著又過了不知多久，大家也熟落起來了。而其後的故事亦是由他們和日後所認識的新同學共同創造出來。

　　幾個月後，陳班主任調位，翰基和峰亦是坐在一起，而坐在峰後面的是女班長康祺。不知為何，到了學期中，班上各同學都不停地唱峰和康祺常常走在一起，還傳出峰是喜歡她的消息。當然，峰和康祺也沒有理會這些傳言，並沒有因為這樣而影響倆人間的友情。

　　可是，偶爾間峰也會撫心自問：「我是否漸漸對祺祺有好感了？」當然，對於峰來說，他只是一名初中生，根本不會去想拍拖的事情。畢竟年紀還小嘛！但是謠言被人傳了十遍八遍，當事人也開始認同起來。好幾次，當康祺離開了課室，坐在她前的峰便會很快地坐在她所坐的倚子上。翰基看見了。

　　「……。」峰很快便狀出睡在書桌上，用臉兒貼著康祺的書桌，說：「很溫暖呀！」

　　「傻仔……」翰基他們一班看見了峰的舉止，異口同聲地說。

　　還有一次在課室裡，正當峰埋頭於功課時，他想向身後的康祺借東西，但不知為何卻說了一句話：

　　「你喜不喜歡我？」

　　康祺一聽到這句話，連忙低下頭，一言不發。而峰亦頓時感到不知所措，他竟然說了心裡所想的說話出來。沒待康祺有任何反應，峰很快便轉回身子，臉兒和耳朵也是紅紅的……而坐在峰旁的翰基目睹了峰剛才的一舉一動。

　　跟著的日子，峰和康祺二人間的傳言一直也有增無減。這樣的日子一直維持下去。

　　平日，峰、翰基、偉傑和遠繼都會約三、四位同學到朗屏村的公園玩捉迷藏。大家都你追我逐，跑來跑去。峰更有幾次走到鞋子也掉了出來，各同學也笑他，而他的皮鞋更弄穿了。無論如何，他們在公園內都渡過了一段美好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