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峰的未婚妻
在往後的日子裡,峰偶爾也會走到珊的樓下,心裡想著自己的妹妹終有一天會回來的。可是,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失望也一天一天地增加。很快,中學二年級的校園生活結束了。
到了中學三年級,教美術與設計的陳老師已經轉校了,峰心裡感到非常開心。另外,峰被升到乙班學習,但翰基、偉傑仍留在丙班。因為這樣,他們彼此間的友誼開始沖淡。同時,峰認識了一位坐在他旁的同學,他的名字叫翟家駿(Eric) 。而翰基和偉傑亦認識了另外一位新朋友,名叫陳樹唐 (Tony)。而樹唐的一位好朋友,鐘智遠 (Tony) ,亦因為他而和翰基他們成為了好朋友。
「峰,考你一條問題……」在轉堂時,家駿向著峰說。
「好!」峰細心地聽著。
「有隻獅子,在森林中看見了一隻兔仔,於是追著牠。」家駿說。「隻兔仔躲進了一個山洞裡去,而隻獅子亦見到前面有十二個山洞。問題是隻獅子點解有這麼多洞不入,偏偏要入第九個山洞?」
「你當我是傻瓜?隻獅子看見那隻兔仔躲進第九個山洞裡去。」峰胸有成竹地答。
「不對。」家駿笑了。
「因為……」峰想了一會兒,答。「第九個洞才夠大給那隻獅子走進去。」
「都不對。」
「第九個洞是佢屋企。」
「錯!」
「我不猜了,這條問題本身有點問題……」
「答案是隻獅子鍾意。」
「……。」峰聽了這個答案後默不作聲起來。
「呀!不如我們鬥背二的次方數……」家駿又說。
「又好!這回你必輸無疑了。」峰笑著說。
「那麼,現在開始。」
於是,家駿和峰二人立即開始背著。 1, 2, 4, 8, 16, 32, ……一直背到131072 ,而峰卻停了下來,反而家駿可以繼續地背下去。 262144, 524288,1048576, ……。顯然,家駿勝了。
「哈!你輸了……」
「只要給我一天的時間,我可以背得多過你。」
「又好,明天再比試過。」
跟著是中國歷史堂,峰很快地取出了一張紙出來,在上面寫了三十多個二次方數,然後細聲地背著。也許是班上的同學上課時都較專心和靜,堂上正在授課的老師聽到峰獨個兒在座位說話。
「峰,你沒事吧?為何在自己的座位裡對著自己說話?」老師說。
「我……我沒事。」峰答,顯出一副無奈的樣子。
「哈哈!」坐在峰旁的家駿笑了出來。
自那時起,峰和家駿經常都喜歡互相問對方 IQ 題,又會間中比試背二次方數。但是,每次比賽背二次方數總是家駿勝出的。
日子如常地過去,很快便到了上學期末,而校長宣佈學生們下學期將會轉到位於洪水橋的一所新學校學習。聽到這個消息,當然有人歡喜有人愁。歡喜的人是因為他們可以有一個新的環境學習,設施和設備都是新的;但不歡喜的人是住在學校附近的,要花一筆開支在交通方面。而同學為了紀念舊校園,數個學會聯合一起舉辦了一個名為「告別舊校園.忘我演唱會」,當然,峰亦勸遠繼和翰基一同參與,經過了多天來的相勸,兩人亦願意參與。
Chickens 再度演出,其實是獻醜才是。而這次他們所表演的歌曲亦是草蜢的,表演歌曲的名字是「忘情森巴舞」。
如上次一般,三人練習了很多遍,峰亦在偶然的機會下錄下了電視中草蜢的表演,而且這次的舞步也較上次的「半點心」更加勁。花了兩、三個星期終於完成了練習,但在表演前幾天,峰竟然過馬路時不小心被一輛棕色旅遊巴士撞倒在地上。整個人也掉在地上,他的頭部更碰在地上兩次。最後,峰站了起來,當時的他只是覺得腦子並沒有任何不妥,但卻有短暫失憶的感覺。
「……。」他獨個兒走著,遠處看見了遠繼和他的一個朋友。
「喂,你做甚麼?」遠繼看見峰整個人目無表情地走近他,感到很奇怪,於是問。
「我……我剛才被旅遊巴士撞倒在地上。你……相不相信?」
「當然相信!一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你發生了事……」遠繼的朋友說。
當天下午,峰請假去看醫生和報警。
「當心,看電視劇有很多時一個人被車撞倒在地上,初時也是沒有任何事故的,但在晚上睡覺時可能鼻子會流血不止而,第二天死了自己也不知道。」遠繼對著峰說。
「不會吧……」
「世事很難說啊!」
因為遠繼的一句說話,峰感到非常害怕,他恐怕在第二天不能在床上醒來。然而,那次意外對峰來說並沒有任何大礙。而「告別舊校園.忘我演唱會」Chickens 亦順利演出,他們三人的知名度再次提升。而且,他們更得到最佳合拍獎。而禮物是一包麥提沙朱古力,峰和遠繼取了獎品後立即吃掉了,而翰基並沒有吃,使他抱怨。而演唱會完了後,各同學也要告別舊校園。
在新校園上課,峰和家駿也不時抱怨,因為他們也要花一筆金錢在交通工具方面。而今天上中文課時,中文科老師陳老師是一個負責任的老師,每教完了一課課文都會問學生對課文有沒有問題。而她剛教完了劉鶚的明湖居聽書(上)。
「……。就這一眼,滿園子裡便鴉雀無聲,比皇帝出來還要靜悄得很呢!連一根針在跌在地下都聽得見響。」陳老師讀完了課文,停了下來。跟著又問:「這課文已教完了,你們有問題嗎?」
結果全班沒有反應。
「你們真的沒有問題嗎?」陳老師再問。
「我有呀!」此時家駿舉起手,說。
「咦?家駿,你有問題嗎?」坐在他旁的峰笑著說。
「你就有問題……」聽到家駿的回答,全班也笑了起來。
「好了,不要說笑。家駿,請問。」陳老師說。
「呢……課本最末的一句是『連一根針在跌在地下都聽得見響』。」家駿停了停,繼續說。「點解作者唔寫『連一隻烏蠅飛過都聽得見響』呢?」
陳老師被這樣一問,當然啞口無言,而全班同學都笑他很無聊。有些時候,家駿真的很無聊。
第二天,在中文作文堂,陳老師發下了一道題目──記一次球賽。而各同學都正在堆頭於作文中,可是陳老師看見了家駿在做其他的功課,於是上前去問他。
「你作文做完了嗎?」
「這些功課今天要交的……」家駿牛頭不對馬嘴地答。
「我是問你的作文做完了沒有?如果做完了便可以做其他事情。」
「作文做完了。」
「那麼快?」陳老師感到驚奇地問。「給我看看……」
於是,家駿給了作文簿給陳老師看。她看了看家駿的作文,上面寫著:「因天雨關係,球賽暫停,詳情有待通知。」當然,家駿要在堂上重作,而功課亦欠交了。
在中三年級的學期尾,峰和家駿在走廊遇見了翰基、偉傑、樹唐和智遠。各人也自我介紹起來。
「我是峰。」峰先自我介紹。
「我在中二時已聽過你的名字了,但一直也聞名而未見過面。」智遠說。「聽說你的數是很勁的,是不?」
「是嗎?」峰說。
「幸好和青蛙一同來,不然現在也不能認識到你。」智遠說。
「青蛙?誰是青蛙?」峰問。
「他就是了……」翰基拍拍樹唐的肩膀,笑著說。
「為何會叫青蛙?」峰笑著問。「是不是經常跳來跳去?」
「不!有一次他差點兒遲到,在學校的閘臨關上前,他跳了進來。而動作又很似青蛙,所以被人改了他叫青蛙……」智遠說。
「你呢!小魔怪,個樣成隻魔怪咁!」樹唐反駁他。
最後,各人也笑了出來。大家漸漸相熟起來。有一次他們在閒談自己的將來和理想。
「將來?都說是將來,當然將來先算……」
「峰,你又怎樣?」
「我要成為一個傑出的程式設計編寫員。我要在香港有自己的世界……這是我的理想。」
不知為何,時間好像過得越來越快,轉瞬間他們已經完結了中學三年級的校園生活。說起來,在中學一年級的學校生活是不錯的,但日子久了,各人也忙著自己的功課,很少一同去玩。而朗屏村的公園他們也沒有再去過了。
因為中三升中四是沒有暑期作業或功課做的,各人也打算在這個暑假可以玩個痛快。晚上,峰正躺在廳中的沙發上看書,而爸爸放工回來。
「峰、紀洵,爸爸在這個暑假要上大陸做生意,可以帶你們其中一人陪我,誰願意呢?」爸爸說。
「不了……」紀洵搖頭。「我有很多暑期功課要做。」
「那麼,峰,你呢?」
「我?應該沒有問題。橫豎升中四並沒有暑期作業,我可以陪你。」峰說。
「多好啊!」
一個星期之後,峰和他的爸爸一同上大陸。起初,他們二人也在廣州的一間酒店住宿。但是在生意上臨時起了一些變化,爸爸沒辦法不作出應變。
「峰,我想你也是不方便跟著我,或者你現在先回家。這兒有一些錢,和回港証……」
「爸,橫豎我回到家裡也只是得個悶字,不如讓我到別處去遊玩,這還可以增廣見聞。」峰說。
「這……亦好。但你要小心些,你懂得照顧自己嗎?」
「放心吧。」
「但你現在才十五歲吧了。」爸爸顯出不安心的樣子。
「沒有問題的!你不記得了嗎?小時候我已經懂得照顧自己,和妹妹……」峰拍拍自己的心胸說。
「好吧。但記著不要遲回家,你還要上學的……」
「明白。」
於是在第二天清早,峰袋著爸爸給他的金錢,在廣州與爸爸分開了。而他自己一個男孩子,一心想著在這個暑假當要鍛練自己而去闖蕩一番。
「在堂上老師曾經說過,蘇州的風景是很美很明媚的。究竟是不是真的呢?又,人們常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或者,這次先去蘇州,再隔幾年便去杭州……」
就這樣,峰便乖搭著午班火車,要到蘇州一趟。經過了個多星期的車程,他終於到了蘇州,但似乎那兒的風景並沒有甚麼特別。他頓時感到非常失望,不禁心想著家駿常掛在嘴邊的一句口頭禪。
「都是家駿說得對,盡信書不如無書!」
而峰亦打算逗留在蘇州約半個月便離去,返回香港。而在這段時間,他到處遊覽,發覺在蘇州所逗留的某一條村子裡,人們都是較早結婚的。直至到了當他打算回港的一天,他提著行李獨個兒在街上走著,竟然遇上了一件畢生也未曾遇過的事。
「咦?為何這兒有這麼多人圍觀呢?有錢派嗎?」當峰走了不久,看見街道旁有一班人圍著,好奇之下他也走前去看看。
怎知,人們圍著的是一對年約十三、四歲的男女孩。那位女孩子臉兒圓圓,眉清目秀,獨個兒坐在街道旁。而她身後有一塊大白布,上面寫著「賣身葬父」四個大字。在大白布旁站了一個比女孩年長的男孩。
峰越看那女孩越覺得可憐,但他卻一直站在一旁。站了不久,峰看見有幾位男子上前去和女孩說了些話。
「是客家話?原來女孩懂得聽和說客家話的。」峰想著。
「這位女孩很可憐,父親死了也沒有錢安葬他,請你們幫幫她……」那位男孩亦以客家話向群眾說。
「甚麼?」峰嚇了一跳。
「大爺,家父在不久前病故,但我們家窮,沒錢安葬他,所以我選擇了這個方法……」女孩子看見峰的樣子,於是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說。「你願意出五佰元嗎?」
「五……五佰元?」峰嚇了一跳。
「是。」女孩子點著頭答。
「請問你母親呢?」峰問她。
「娘……娘不在了。」女孩低下頭,沉著聲說。跟著,她抬起了頭來,望著峰。「求你……幫我……」
峰看見了那女孩子臉上流了兩行淚珠,心裡感到她非常可憐。而他也明白,沒有了父母的心情和滋味是怎樣的。於是峰查看著自己身上還有多少錢,點算了一會兒,發覺只剩下六佰多元。他猶豫了一會兒,最後也給了她五佰元,眾人看見了也嘩嘩地和應。
「我……我不想有任何回報,只是,我也是一名孤兒,我明白你的感受。或許你會覺得我很傻,但我亦願意幫你……」
「大爺,多謝你!多謝你!」女孩哭著地說,還不停地鞠躬多謝。
「其實我只是十五歲,不要叫我大爺,我會不習慣的啊!」峰笑了。
此刻,圍觀著的人們都拍起掌來,跟著便離去了。留下來的只有他們三人。
「多謝你。我是她的鄰居,看見她這麼可憐,所以陪她在這兒。現在我也該走了。多謝你。」那男孩說完了這句話後便轉身離去。
「我的名字是玉珍,多謝你。」女孩用手拭乾眼淚,然後說。
「玉珍……」峰望著玉珍,說。「很好聽的名字。而我叫峰。」
「風,多謝你……」玉珍說。
「不用謝了,你已經謝了我很多遍……」
「不!我是要多謝你的。多謝你。」玉珍說。
「是呀!我要走了。」峰邊說,邊取出五佰元給玉珍。「你也回家吧。」
「我不回家。既然你願意幫我,我要一輩子跟著你。」
「不可能的。你還是回家吧!」峰認真地說。「況且我和你年紀還是很小啊!」
「為甚麼?為甚麼不可以讓我跟著你一輩子?你不是說過,你也是一名孤兒來的嗎?我可以照顧你……」玉珍拉著峰的手,說。
「玉珍,我是住在香港的……」
「香港?在哪兒?但無論是在哪兒,我也願跟著你……」
「香港是一處離這兒很遠很遠的地方,而且沒有身份証的你是不可以去的。」峰說。
「身份証?我有啊……」
「不是這兒的身份証,而是要香港身份証。」峰解釋。
「那麼……」玉珍望著峰,顯出一副很失望的樣子。「即是說,我倆永遠也不能走在一起了?」
「……。」峰沒有說話,只是點頭。
「但假如有一天,我可以和你一起的話,你願意和我一起嗎?」玉珍問。
「永遠在一起?玉珍,你還是不明白。我和你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
「你先答我啊!」
「即是我和你共同生活?」峰問。
「是。」玉珍點頭。
「那麼,待我和你有機會永遠一起的時候再說吧!」
「你這樣說,是到時願意永遠和我一起嗎?假若……」玉珍滿有希望地說。
「假若真的有機會的話,我願意。永遠和你一起,照顧你……」
「那麼,我們勾手指尾好嗎?」玉珍舉起了右手,伸出手指尾來。
「風,這是給你的定情信物……」當勾完了手指尾後,玉珍除下了佩戴在她頸上的一條繩子,繩子綁著一塊小玉珮。她將它交了給峰。
「這玉珮……」峰看了看那塊玉珮,發覺上面有很多瑕疵,即是班點。
「是娘的遺物,雖然只是普通的一塊玉珮,但它對我來說是一件寶物,我視它如我娘般。我現在將它送給你保管……」
「不!既然是你媽媽的遺物,又你將它視如自己的媽媽般,我又怎可以取走它呢?」
「既然我和你可以永遠一起,你就暫時將這玉珮保管著,作為日後相認的物品……」玉珍說。「它叫風之玉。」
「峰之玉?」
「是。」
「玉珍,我沒有甚麼東西可以給你。不過在我手上戴有兩條紅色繩子,我給一條給你……」峰邊說,邊除下其中一條戴在左手的紅色繩子,還替玉珍的左手戴上。
「風,多謝你。」
「不用謝啊!」
「那麼,我們二人訂婚了……」
「玉珍,我覺得你長頭髮會比較好看。」
跟著,玉珍帶峰走到附近的一個公園漫步了一個上午。而峰亦留下了自己的地址給玉珍,他在下午便開始返回香港去。當然,對他來說身上只剩下一佰多元是不足以返回香港的,他只好致電話回家,待家人來接他。
峰終於在九份前返回香港。但是對於他在蘇州所發生的事情一點也沒有向其他人說。因為他認為,與玉珍重遇根本是很渺茫,甚至可以說是沒有可能的。而他身上所佩戴著的玉珮,只能給他一點兒的回憶。
說真,峰怎樣也想不到竟然會有這樣的一件事情發生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