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校園三結義
不經不覺,到了一九九零年九月三日,星期一,各人也回校開始一段新的校園生活。校園依舊是校園,雖然大家仍是丙班學生,但峰他們一班的感覺總是不太自然,因為,他們的一班知己感覺到若有所失。遠繼要留級,而康祺亦不在這兒學習。
有些時候,峰真的很氣憤,為何陳老師偏要留遠繼班呢?是靠害?是存心整蠱?還是針對著他呢?每每想到這些事情,峰便恨陳老師,而今個學期陳老師不再是他們的班主任,可是仍是他教丙班美術與設計這一科。為了服仇,峰在美術與設計這科的堂上不停地搗亂、頂撞陳老師,當然,最後他也給罰。
「峰,不要這樣吧……」雅詩說。
「你不明白我的心情。有誰又會知道我心裡所想的事情和感受呢?」
「我知道……」
「是基頭?」
……
由於翰基和雅詩二人經常在一起,漸漸地,他們二人開始被人家傳閒話。就像去年那些傳峰和康祺的傳言般,很快便蔓延至全班。其實,他們二人間的傳言在中一時也曾給人家說過,但並沒有那麼厲害,反而到了中二便……而翰基亦開始明白當時峰的感受。無論如何,是直覺,他直覺地知道這個傳言將會一直維持下去,維持一段很長很長的時間。
「詩詩,對不起……」
「為何要向我說對不起?」
「因為我你所以才會被其他同學傳閒話,是我不好。」
「不,這些事情並不是你的錯啊!而且,人家怎樣說是人家的事,他們是有言論自由的。不要因為這樣而破壞了我和你之間的友誼。」
「……。」
「放心吧!就像平日般,只要問心無愧便可以了……」
「我……我明白了。」
「試想,假如因為這些小事情而影響了我和你,就這樣地失去了一位知己,值得嗎?」雅詩拍拍翰基的肩膀,說。
於是,他們二人並沒有害怕別人的閒言閒語而有所避忌,相反,平日更能互相幫助。奇怪的是,謠言在班上漸漸沒有再被傳下去了,但是只有峰、遠繼和偉傑一直不停地說著。
這樣地到了十月中,學校的音樂學會舉辦了一個歌唱比賽,峰和遠繼在小息的時候看見了報名表格。
「喂,糯米雞,你有沒有興趣?」
「甚麼?你千萬不要亂來,會死人的!」
「不怕!最多我陪你,來吧……」
「其實是我陪你才對。」
……
結果,二人拖了一陣子,最後遠繼也給峰說服了,但他卻說:
「我和你一同參加也沒有問題,但要加多一條友……」
「好!那麼,你想找誰呢?只要說出是誰,我幫你勸他。」
「這樣一言為定。」
而其後,峰找來了一位同學,可是他卻說沒有興趣,這回峰可急壞了。然而,他也冷靜地想著還可以找誰。想了很久,終於想出了第三個人選。於是,他很快地問這位「第三者」。
「喂,基頭,我有些事情想找你幫忙……」
「有甚麼事情呢?垃圾仔。」
「學校將會有一個歌唱比賽,我和糯米雞打算參加。」
「這又與我有何關係呢?」翰基好奇地問。
「糯米雞說想三人上台唱歌,但現在只有我和他二人,所以想預你一份兒。」
「糯米雞他也願意嗎?」
「他說只要你願意,他也願意。」峰說。
「那麼,給我一點時間考慮……」
到了第二天,遠繼說不想參加,因為二人上台唱歌,與其說是比賽,不如說是獻醜好了。
「但你昨天明明答應了我……」峰緊張地說。「為何反口?」
「不!我昨天說假如你能找到第三位參加,我便沒有問題。」
「沒錯,而我亦找到了……」
「那麼,他是誰?」遠繼笑著問。
「是基頭。」峰說。「他說願意的。」
「甚麼?基頭他願意參加?你在說笑吧……」
「不!是真的。」峰緊張地說,因為他還未問翰基呢!即是說,他說了謊話。
「那樣的話,我也參加。但三條友在台上可以怎樣?」
「我們……」峰想了想,然後繼續說。「我們可以扮草蜢,他們也是三位一體的……」
「好吧!雖然不知道草蜢是誰……」遠繼點了點頭,說。
「而歌曲方面我可以找,而且還要有舞步……」
「甚麼?還要跳舞?三條傻仔在台上跳舞?」遠繼嚇了一跳。
「但假若三人在台上甚麼動作也沒有的話,才是像傻仔啊!」
「說的也是……」遠繼想了想,跟著說。「那麼!這些事情靠你了。」
「好。」
而峰跟遠繼說完後,立即去找翰基,並告訴他遠繼已答應一同參加。
「既然糯米雞也沒有問題,我也沒有問題了。」
「這樣實在太好了!」
「可是,我們的組合該改一個甚麼名字?」翰基問。
「這……」峰拍了拍自己的頭,因為他也未曾想過這個問題呢!
「唉,正一垃圾仔……」翰基搖頭嘆氣地笑著說。「我給你幾天的時間去改……」
「又好。」
那晚,電視台正播放九零年第三季季選歌曲。而峰亦坐在家裡看著。當電視機的螢光幕映著司儀拿著一些在茶樓盛點心的籠子,還高舉著說:
「為何這些點心全部也只得半件?沒錯,第一首季選得獎歌曲是草蜢的……半點心!」
看到了草蜢出場,峰連忙放了一盒錄影帶進錄影機,錄起來了。其後,他第一時間致電話給遠繼和翰基,說電視台正播放著草蜢的半點心。他還說已選定了這一首歌曲,和跟著他們三人的舞步。
到了一九九零年十月二十五日,星期四,峰翻開了英文字典,不停地查看著有何英文單字可以取出來當組合的名字。至於為何要改一個英文的名字,可能是因為他們的學校是一所英文書院。而他,在偶然的情況下翻到了 C 字頭,看著、看著……
「咦? Chicken 是名詞,解雛雞,小雞;亦解作雞、雞肉……呀!橫豎糯米雞是雞,不如就叫 Chicken 吧!」
峰想了一會兒,發覺這個英文單字很有意思,加上讀出來也頗好聽,然而,他亦想著:
「但我們有三人,不如在未端加上 “s” 來表示吧!好,我們三人的組合,一於叫做 Chickens !」
其後,峰將這個名字告訴了翰基和遠繼,他們也沒有反對。就這樣,Chickens 正式成立了,而峰亦走到報名表格前填起來了。跟著小息完了,遠繼和峰亦返回自己的課室裡去。上課的時候,峰提起一枝鉛筆寫了一張紙張給雅詩。
Ci Ci:
我同糯米雞迫你參加歌唱比賽,妳睇,所有歌手都係男名,妳們這些女仔都係無用!快些參加啦!
Jack Jack Jacky 上
雅詩看過了那張紙張後笑了出來,又提起一枝鉛筆在紙張的下方寫著。
Jack 同志:
無用都唔關你(咁多事)與你開玩兒,不要緊!多謝你們的鼓勵,支持!
Ci Ci
其後的日子,開始時峰、遠繼和翰基一放學會到遠繼的家裡聽歌──半點心。為了練習,遠繼花了四十多元買了一盒草蜢的錄音帶在家中聽著。當各人對歌詞和旋律也習慣和熟悉了的時候,他們鼓起了勇氣,走到水邊圍村的平台練習。
其實,在平台上練習是要鼓起相當大的勇氣的。因為那兒經常也有人經過,加上在那兒練習,會被很多很多人看見的。可是,他們三人也硬著頭皮地去練習。
開始時總是有些不習慣,每每有人經過的時候,他們便會停下來,只是站著,直至那人走了,三人才繼續練習。最後,他們臨走前必會走到附近的一家士多買「巨星」雪條來吃,而且一吃便吃了三、四枝,天天也如此。似乎,「巨星」雪條已成為他們練習後不可或缺的東西。
不經意地終於到了歌唱比賽的日子,放學後三人也緊張起來。他們點了名後便坐在學會預先安排的座位。
「我很緊張……」
「我也是。」
「我害怕啊!」
三人也緊張起來,還有一位參賽者便到他們了。此刻的峰、遠繼和翰基,心跳加速,手心冒汗。
「不如我們……」遠繼提出了一個建議。「著草……」
「好呀!」峰和翰基和應。
「……。」
但是,三人也一直著,並沒有離去。雖然每人也有離開的念頭,畢竟也付出了一段努力的日子。假如就這麼一走了之的話,所付出的汗水豈不是白白浪浪費?每每想到這些,三人也不想離去。
最後, Chickens 要上台參賽了。
「怎麼?這舞台是乒乓球桌堆砌而成的?」峰踏踏舞台,發覺有些裂縫,是球桌與球桌間的裂縫。
「放心吧!有紅色地布舖著,沒事的。」翰基笑起來。
「認命吧……」遠繼亦笑著說。
不久,音樂開始播放了。三人看見舞台的大小比預期的小,於是都作了適量的應變。最後他們在台上過了四分多鐘,而上台比賽的時間完了……
「唉……剛才差點兒嚇破膽啊!」翰基下了台後說。「在台上我真的差點兒瘋了。」
「我也是。」峰和應。
「不過,不知你們有沒有這樣的感覺?在唱著歌的時候我並不緊張……」遠繼說。
「是呀!在未上台前還是很害怕的,但一上台唱歌後便輕鬆多了。」
「我也有同感……」峰點頭。「不過,我覺得很可惜,花了這麼多天的練習,只花在這幾分鐘裡。」
「是啊!」翰基說。
「那麼,現在我們該怎樣呢?」遠繼問。
「要回家了……」峰和翰基答。
「那麼,我也回家了,再見。」
「再見。」
……
日子如常地過去,雖然他們第一次參加歌唱比賽不能得到任何獎,但他們內心並沒有因此而感到不快樂。說真,由始至終,他們竟然從沒有想過參賽是為了獎品,而只是為了演出……
另外, Chickens 這個名字自那天起便留在有看那場比賽的老師和同學心中。其他同學間中也會取笑他們的,因為,有三個傻仔竟然願意上台獻醜。
「咦?豬跳樓?」有一天,峰回家途中遇見了偉傑。
「雞跳樓!」偉傑看見了峰,然後笑著說。
「雞……雞跳樓?」
「哈!假如以後你叫我豬跳樓的話,我便叫你雞跳樓……」
「是嗎?」峰想了想,說:「不過,豬跳樓較為慘些。因為以豬的體重,一跳樓便會跌死!」
「雞跳樓不是一樣會跌死嗎?」偉傑立即反駁。
「不對!雞的身體長有翼,可以拍著落地。」
「但也會跌死……」
「不會的!只有豬跳樓才會跌死,而且豬跳樓會跌死,雞不會……」
「不!雞跳樓才會跌死,反而豬跳樓會沒有事。因為那些肥肉落地後減低了衝擊,在地上彈彈彈……」
「那有這回事?總之,豬跳樓會跌死,雞不會。」
「那麼,你試試看!你是雞,試試在這幢樓的天台跳下來……」偉傑指著一幢樓說。
「一來我不是雞,二來天台我們是上不到去的……」
「呀!我到了,再見。」偉傑走到自己所住的那幢樓樓下,於是與峰道別了。
「那麼,豬跳樓,明天見。」
「再見,雞跳樓!」
跟著偉傑乘搭著升降機,途中,他不停地想:「哈!豬跳樓……我的花名是豬跳樓。但這個花名意思上真的有點兒含糊,豬又怎會去跳樓的呢?相反,雞便會跳樓了。」
這樣地到了一九九零年十二月十六日,星期日。翰基依舊約了他的知己到家裡慶祝他的生日。
「基頭是十二月十六日生日,很易記,因為音樂家貝多芬也是十二月十六日生日的。」峰說。「那麼,糯米雞的生日又是何時呢?」
「我知,是七月十四多十日。」翰基笑著說。
「是呀!七月二十四日。」遠繼說。
「垃圾仔,還記得去年的今天嗎?」翰基在生日會上問峰。
「當然記得!」峰說完想了想,然後再說:「上年你生日前我和你不知為何吵翻了……」
「跟著我又舉行了生日會。」翰基說。
「而我就口口聲聲說不會來,但最後還是出席了。」
「你這人就是這樣的了,口直心軟。」翰基笑著說。
「呀!你還記得去年送了些甚麼給你嗎?」峰問。
「當然記得!你看……」翰基從衣袋裡取出了一個鎖匙扣,峰看見了也笑了出來。「而糯米雞則親手摺了一瓶幸運星給我,那瓶子包得很像一粒糖。」
「我還記得他的妹妹亦有出席……」
「是呀!糯米雞還說在小學時人人都叫他糯米雞,而他妹妹則被人叫糯米卷……」
「是呀!是呀!」
「……。喂,你們在說我壞話嗎?」此時遠繼抱著翰基家裡的一隻貓走了過來,問。
「不!不是壞話……」峰笑著說。「咦?是貓啊!」
「廢話……」遠繼說。
「兩位,你們知不知道這隻貓是全世界最勇敢和聰明的。」翰基說。
「何以見得?」峰和遠繼不約而同地說。
「不信?看我的!」於是,翰基用手指指著遠繼手裡抱著的那隻貓,假裝開槍射牠。「呯!你死了。」
「……。」遠繼看見那隻貓兒一點反應也沒有。「牠並沒有有死……」
「這就是牠最聰明的地方,牠知道我是假開槍的,而牠自己並沒有死。」
「……。」遠繼聽完翰基的解釋,不禁笑著說:「傻仔……」
「基頭,這隻是雄貓或是雌貓?」峰問。
「讓我摸摸……」遠繼摸了摸那隻貓兒,然後說:「是雌貓,有奶奶的……」
「牠會生跳蚤嗎?」峰其後問。
「怎麼不會?」翰基奇怪地問。
「不!你的貓一定不會生跳蚤的,我肯定。」峰說。
「為甚麼?」
「因為牠只會生小貓。」峰說完這句話,翰基和遠繼也一同轉身離去了。「不是嗎?」
那天,翰基渡過了一個愉快的十三歲生辰。而峰回家後看見妹妹紀洵在廳中做家課,自己亦返回房間裡,躺在床上。
「媽媽……」紀洵看見爸爸正在沙發上看報紙,於是對正在廚房煮晚飯的媽媽說話。
「有甚麼事?」媽媽問。
「為何爸爸的頭髮越來越少了?」
「這是因為爸爸做生意時要常常用腦啊!」媽媽答。
「但是……」紀洵想了想,然後再問:「為何媽媽的頭髮卻越來越多?」
「這是因為……」媽媽答不出來。
「哈哈……」爸爸聽到兩母女的對話後笑了出來。然後對紀洵說:「洵,從各方面去看,我都比你媽媽優勝的。可是,有一點她是比我優勝的。」
「哪一點?」媽媽邊切蔬菜邊問。
「就是你的配偶比我的配偶強。」
紀洵笑了出來。而在房間裡正躺在床上的峰不知為何突然很掛念自己的親妹妹,姍。顯出很不快樂的樣子。
「不知道姍現在怎樣呢?很想念她……不知道她現在住在哪兒呢?不然我可以找她。想起來她也該八歲了。」
想著,想著,峰記起了自己在臨離開孤兒院的時候洛盟偷給他的紙張,是姍的領養人的地址。於是,他很快便翻開了書本,想找回那張紙張。最後那張紙張給找回,他鬆了一口氣。
「好!明天放學後我要找她。」
第二天放學後,峰提著那張紙張,依著領養人的地址去找。然而,乘搭了一段長時間的車程,又走了一段長長的路子,峰還是找不到。於是,他問了問途人。
「請問,你知不知道這個地址該怎樣去?」
「這……讓我看看。對不起,我不知道。」第一位路人說。
「請問你這個地址應該怎樣走才對?」
「不知道。」第二個路人連地址看也不看一眼便說,而峰亦開始失望起來。
「請問你這個地址應該怎樣去?」
「這……離這兒很遠的啊!」
「不怕啊!請指教。」峰知道終於有人可指點他,於是高興地說。
「你要沿著這路子一直向前走,然後向左轉、前行、右轉、右轉,然後再前行、左轉、右轉、左轉……」那人說。
「……。」峰聽後覺得很迷惘,只是苦笑著,跟著便硬著頭皮去找。
一找便找了近兩個半小時,皇天不負有心人,峰終於找到了!他走到門前,心不禁緊張起來。他深呼吸了兩、三口氣,敲了門。
「請問你找誰?」門開了,有一女孩走了出來問。
「姍……」峰望了望那女孩,說。「你是姍嗎?」
「你是誰?怎麼會知道我叫珊的?」那女孩問。
「你真的是姍……」峰感到很快樂起說。「太好了!我終於找到你了。」
「可是,我不知道你是誰啊!」
「我是你的哥哥啊……」
「阿媽!有個男孩走來自認是我的哥哥……」那女孩大聲地嚷道。
而那女孩的母親亦走了出來,看見了峰亦驚奇起來。
「請問你是……」女孩的母親問。
「我叫峰,是姍的哥哥。」
「我想你是弄錯了,我們只有珊一個獨女,哪兒多了一個哥哥呢?你是不是找錯了地方?」
「不!我確是姍的親哥哥……」峰想了想,然後說。「請問姍是不是你約四年前領養的?」
「甚麼領養?她是我的親生女兒來的啊!」母親嚷著。
「這兒有你們領養姍的資料……」峰交了那張紙張給女孩的母親看。當她細心地看著那張紙張時,點了點頭。
「啊!我明白了。雖然我的女兒是叫珊,但是玉字旁,並不是女字旁。而且她並不是你的妹妹。」
「為甚麼?」
「因為我們是年半前搬來這兒的。」母親說。「即是說,你想找的妹妹在年半前已經搬了屋。而且珊今年已經是十歲,並不是八歲……」
「……。」峰真的不敢去相信。「那麼,再見了。對不起,打擾了你們。或者,你們知不知道我妹妹她搬到哪兒去了?」
「這我不知道啊!再見。」說完,母親把門關上,峰亦帶著沉重的腳步慢慢地離去。他不斷地回頭望著那個單位,他知道,自己已再沒有辦法可以見回親妹妹。想到這裡,他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