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守護天使

　　「這個我知道！你一定買了哈蜜瓜給我吃，是不是？」

　　「你真是聰明，嗯，那麼你現在先吃晚飯，隨後讓我將哈蜜瓜切開再和你一同吃。晚膳過後我陪你到嬰兒房看薇薇好不好？」

　　「當然好啊！多謝哥哥。」天恩打開飯盒，雖然飯菜已經涼了，她仍連忙地取起一個湯匙狼吞虎嚥起來。「我要快些吃完，很掛念小薇。」

　　「喂喂喂，不用吃得這麼急，當心身子。況且今晚還有很多時間嘛。」

　　「很久已沒有吃過這麼美味的飯菜，雖然全都冷冷的，還是這樣美味。」天恩將湯匙往飯盒裡一扒，跟著朝盼翊臉兒遞過去。「哥哥，你也要吃一口嗎？」

　　「我剛才已經吃過晚飯，現在不餓呢。況且如果你餵了我的話，你會吃得不飽，今晚很快又會肚子餓。」盼翊輕輕地搖頭。

　　「真不幸，那麼明晚讓我再請你吃晚飯吧。」

　　約十多分鐘後，看到天恩快要吃完晚飯，盼翊攜著哈蜜瓜走到醫院裡的飯堂，借來一把刀子將哈蜜瓜切成小塊。良久他回到天恩身旁，將水果端在她跟前。如常地，天恩鬧著要盼翊餵她吃水果，盼翊這時憶起四年前的日子，每每在天恩家裡晚膳後吃水果，天恩總是會嚷著要餵她，好幾次還被媽媽責罵不可以這樣沒有禮貌。

　　這一晚，天恩知道自己的媽媽當然不會在病房裡，她可以肆無忌憚地張開口，吃著一塊又一塊盼翊為她而切的水果肉粒。

　　「不知道你日後有甚麼打算？」望著年紀還小的天恩，盼翊突然認真地問。

　　「這個我還沒有想過，寶寶現在已經出生，我想日後不再方便逗留在朋友家中。」天恩嘆了一口氣。「自從離家出走後，我已經打擾她和她的家人差不多一年，在這些日子裡我只有增添麻煩給他們，真不應該。」

　　「你知不知道，你的爸爸媽媽很掛念你，他們希望有一天可以見到你。」

　　「看看現在的我是怎麼的一個模樣？我就是沒有勇氣回家。哥哥，求你千萬不要對爸爸媽咪說，現在的我真的沒有臉子回家見他們。」

　　「天恩，不要這樣。天下間沒有不原諒自己兒女的父母親，給自己一點點勇氣，我相信他們一定會原諒你以往的過錯。相信哥哥，好不好？」

　　「不好。」天恩拼命地搖頭。「不用勸喻我，我真的不要再回家。」

　　「我明白了，那麼你出院後可以到甚麼地方居住？」聽到天恩那強硬的語氣和口吻，盼翊沒有再逼迫她。

　　「哥哥，自你從英國回來之後，是不是一直和爸爸媽媽同住？」

　　「是的，為甚麼？」盼翊感到有點好奇地問。

　　「我有一個請求，但如果你不想或不願意的話，就當我沒有提出過，好嗎？」

　　「天恩的請求，無論是怎麼樣的，哥哥都會說願意。」

　　「我想哥哥和我搬出來住，我知道自己年紀還小，連自己也照顧不來，我知道自己一定沒有能力照顧和養大寶寶。」天恩雙眼帶著誠心和懇求，繼續說：「如果有哥哥在我身邊，我相信日後便會有好日子過。」

　　「這個……」盼翊望著天恩，猶豫起來。是的，雖然經濟上並不是甚麼問題，但是一想到如果突然要他搬出來，不知道應該如何地向爸爸媽媽交待。

　　「我知道這個對哥哥來說並不容易，還是算吧，當作我剛才沒有說過任何話。無論如何，哥哥，多謝你仍然這樣地關心我。這幾年我做了很多錯事，使得我現在甚至未來的路子很難走。」

　　「不要這麼說，在世間裡，試問誰人從沒做過錯事？」

　　「無論怎樣，我答應哥哥，我不會再自暴自棄，我要努力，好好地活下去。因為在往後的日子裡，寶寶和我倆人會一直相依為命。」

　　看著充滿信心的天恩，盼翊心裡泛起一絲絲的漣漪。他知道，如果不照顧天恩，她日後的生活可真的難過。自問寶寶出生後，她不單要照顧自己，還要照顧寶寶。可是記起在這天看到天恩和她的朋友分別地提及寶寶的爸爸時，她們二人總是感到非常憤怒，直覺叫盼翊知道，還是不要再在天恩跟前提及那個大壞蛋。

　　「天恩，不知道你心目中有沒有甚麼地方想居住？」

　　「你的意思是……」天恩先是愕然地望著盼翊，跟著嘴角展示一個微笑，隨後雀躍起來。「多謝哥哥！無論是在哪兒，即使地方淺窄，即使沒有美麗的環境，我也不會介意。」

　　「那麼在跟著的幾天，讓我查看哪兒有單位出租，日後你可以用心地照顧薇薇。」盼翊認真地說。「這樣你便不用費神在其他的事情上。」

　　「我真的不太明白，哥哥，為甚麼你總是對我這麼好？無論是小時候，甚至到了現在，你仍然是這樣好，為甚麼？」

　　「因為我永遠都是你的好哥哥，我亦只有你這一位好妹妹。」盼翊伸手摸摸天恩的頭頂，認真地回答。「好了，還有幾塊水果未吃完，快些吃完它跟著帶你到嬰兒房見薇薇。」

　　「不吃了，哥哥，我今晚吃了那麼多東西，現在肚子飽飽的，再也吃不下。」

　　「哎喲，不可以這麼浪費東西。只剩下幾小塊吧，快些張開口吃完它。」

　　「哥哥，不如讓我餵你吃剩下的哈蜜瓜好不好？一來我從未餵過你吃東西，二來想必你今晚還沒有吃甚麼水果，三來我知道你經常為我操心，可是我卻甚麼也做不到來報答你。」

　　「傻瓜，哥哥年紀比你大，當然有責任或義務照顧你。如果調換過來哥哥要你經常照顧，難道你想人家取笑或罵我嗎？」

　　「我就是知道自己鬥不過嘴。好了，哥哥，快些張開口，我現在餵你吃哈蜜瓜。吃了哈蜜瓜，人會笑哈哈，哈哈！」

　　「看來鬥不過嘴的人是我。」盼翊看見碟子裡只剩下四、五塊水果肉粒，於是將一直坐著的椅子移到床邊，張開口。「現在就給你一個報答我的機會。」

　　「哈哈，哥哥真乖。」

　　天恩慢慢地將一塊一塊的哈蜜瓜放進盼翊口裡，看見對方在咀嚼的一刻，天恩心裡感到非常滿足。就在這個時候，病房外傳來敲門聲，盼翊調頭張望，原來是早上在大堂見過面的一位女護士。

　　「你們在這兒……」看見天恩坐在病床上餵見習醫生，女護士感到有點驚訝。

　　「我在餵哥哥吃水果，他這麼大年紀還不懂得怎樣吃東西，真是羞家。」

　　「嘻嘻……」聽到天恩的說話，看到女護士的反應，盼翊的臉兒變得通紅。

　　※　　※　　※

　　這天是星期天，傍晚，在香港大學本部大樓裡，一對情侶正輕輕地搖曳牽著的雙手，悠閒地在二樓走廊走路。男的個子高大短髮，戴有一副深黑色圓形框架眼鏡，一點八二米高。與他同行的女子個子顯得沒那麼高，身高只有一點六五米，鵝蛋臉形和短髮。

　　他們走了一會兒，女的將左手鬆開，停靠在一個欄杆旁，望著大樓外的景色。男的亦徐徐地走到她的身旁，雙手柔柔地擁著對方的腰部，還將臉兒靠到她的臉旁，望著地上的一棵大樹。

　　「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到過這兒，想不到大樓附近的景物依舊。」

　　「嗯，自從四年前我們畢業後，大家各自努力工作，沒有空閒時間拍拖。說起來，你近來工作愉快嗎？」

　　「愉快呢。小時候我一直都誤以為在懲教所的囚犯是很壞的，然而因為工作的緣故和他們接觸多了，才知道他們只是因一時誤入歧途才犯錯事。他們都會悔改和希望能被社會人仕接納，讓他們可以重新投入社會。喂喂喂，你近來又怎麼樣？」

　　「聽你這麼說，我知道你是找到一份喜歡的工作。我在工作的日子亦很愉快，就是感到自己找到合適的工作，所以每天的時間都會過得充實。」

　　「我今天感到很高興，偉朋，多謝你。」女的輕輕地在男的臉上獻上一個吻。他，名叫黃偉朋，今年二十六歲，在香港大學畢業於社會工作及社會行政學系。

　　「我很喜歡這兒的景色，尤其是在周末沒有甚麼人，四周靜悄悄的。」

　　「為甚麼今天特意帶我到這兒來？」女的心裡突然浮出這個疑問句。

　　「就是知道和你畢業後很少四處逛，難得今天大家有空，所以帶你到我們曾經一起的地方，讓那昔日的回憶重現出來。」偉朋伸出左手將對方的左手舉起，以下顎輕輕地碰撞她的左手手背。「曉愉，你今天過得開心嗎？」

　　「嗯，很開心，而且難忘。」

　　女的微微地點頭。她，名叫郭曉愉，今年和偉朋一樣，亦是二十六歲和在香港大學畢業於社會工作及社會行政學系，和他是同系同學。

　　「看來你很容易便滿足。」偉朋投以一笑。

　　「容易滿足不好嗎？知足常樂嘛！」曉愉亦投以一笑。「說實話自從畢業後你便一直地埋頭工作，很少主動抽空約會我。討厭。」

　　「這個你不是不知道，我一星期要工作六天，每天亦要超時工作，每每到了周日就一心想留在家裡好好地休息。」

　　「雖然我知道你是一個熱衷於工作和負責任的男孩子，畢竟我是一名女孩子，很多時候都希望男朋友可以無時無刻在自己身旁。討厭。」

　　「不要扁著嘴巴，我答應你，日後不會太過沉迷在工作上。我會抽多些事間陪伴你，好不好？」偉朋舉起右手柔柔地輕撫曉愉的秀髮。

　　「暫時聽著這個吧。我知道你現在想哄我才這麼地說，轉個身子還不是繼續埋頭在工作中？嘻嘻。不過你看看天空的景色，太陽快要下山，一天很快便要過去，跟著的日子可又要繼續忙碌。」

　　「積極點，就是因為太陽快要下山，我們才懂得珍惜現在所擁有的東西。」

　　「不曉得是甚麼原因，我現在好像變得比以往悲觀。你知道的，在讀書的時候同學和教授們都說我是一個開心果，經常都以正面、樂觀和積極的態度去面對任何事情。」

　　「說起來，在認識你的時候，就是當初那樂觀的性格使我漸漸喜歡你。」偉朋點頭附和，跟著想了一陣子，繼續說：「或許是因為你現在當社工，經常跟進有問題的青少年所致吧？」

　　「嗯，我剛才亦在想自己的性格的轉變，或多或少是因為當了社工的緣故。」曉愉亦點頭表示認同。「喂喂喂，你剛才是說，你喜歡我是因為我的性格？」

　　「當然不是，性格只是其中一項使我對你有好感。我喜歡你的為人，我喜歡你的求學態度，我喜歡你接受我，我喜歡……」

　　「你真是無聊。我問你，如果將來有一天我死了，你會否依舊深愛著我？」

　　「哎喲，怎麼會無緣無故死掉的呢？我不允許你離開我，就算了一分鐘或一秒鐘都不可以。」偉朋豎起左手食指，柔柔地按著對方的臉唇，還輕輕地搖頭。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你忘記了嗎？我曾經向你許下承諾，說今生今世都會當你的守謢天使。無論日後在你身上發生了甚麼事情，我也願意和你一起。」

　　「這個我當然記得，在這幾年你一直都疼愛我，亦為我付出了很多。」曉愉心裡悄悄地流露出笑意。「我只不過是一位平平凡凡的女孩子，為甚麼你會對我這麼好？」

　　「想必現在是時候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偉朋望著曉愉，突然一臉認真地說，那樣的神情使她感到有點好奇。「其實我是上天派下來的使者，目的是要守謢著你、給你所有幸福和快樂。」

　　「你的臉皮果然很厚。」聽到對方的一番肉麻兼骨痺的說話，曉愉伸出右手朝偉朋的肩膀打去。最後，她轉個身子準備繼續向前走。

　　「哎喲！很痛啊。」偉朋舉起左手朝自己的臉部搓去，頓時感到痛痛的。「不是啊，你看，我的臉皮很薄。」

　　看著對方這麼傻瓜的舉止，曉愉站在那兒禁不住地再一次發出會心微笑。良久，她伸出左手示意要給對方牽著，偉朋伸出右手上前去牽她的手。二人繼續在本部大樓逛著。

　　「偉朋，剛才擁我的腰子的時候，是否感覺到我的身體好像比以往肥伴了？」

　　「肥伴？沒有這個感覺，還不是和以往一般。」

　　「不是啦，自從畢業後一直忙於工作，幾乎沒有做過甚麼運動。你知道嗎？我的身體比以往重了三磅多，看來我要努力節食和減肥。」

　　「只是三磅多而已，怎麼看也不是甚麼大問題，亦不用刻意節食或減肥吧？」

　　「你不明白女兒家的心情，如果工作不久體重便會增加三、四磅的話，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曉愉緊緊地握著對方的手掌，認真地說。「我要減肥！」

　　「那麼，你想我這個守護天使怎樣幫你減肥？」

　　「嘻，我想每逢周末早上做個多小時運動，如緩步跑或游泳。我亦想和自己心愛的男朋友一起做運動，你說好不好？」

　　「星期六不行啊，剛才已經說過嘛，我在周末仍要工作，真不幸。」

　　「那麼，讓我們在周日一起做運動好嗎？」

　　「好的，那麼我們一同跑步吧。嘻嘻，說出來真是羞家。你知道我並不懂得游泳，恐怕在泳池裡只有在玩水，並不能和你一同減肥。」

　　「沒問題，說實話，我覺得不懂游泳並不是一件甚麼羞家的事。我們就這樣一言為定，每逢星期天早上九時我便會到你家，再一同到樓下的公園跑步。」

　　「看到你的樣子那麼認真，即管看看你可以堅持到何時。」曉愉右手握著拳頭，一臉滿是認真的樣子，逗得偉朋掩著嘴巴暗笑起來。

　　一星期後，正當偉朋仍在房間裡睡覺，突然感到身體被一些東西緊緊地壓迫著。他頓時將雙眼睜開，以兩手揉揉雙眼，看見一位全身穿著淺藍色運動服的女子站在床邊，她是曉愉。

　　「曉愉，怎麼你會在我的房間裡？而且你是怎樣走進我們家裡？」

　　「剛才是伯母給我開門的，你忘記了今天我們要一同跑步嗎？」

　　「哎喲，只不過是八時半而已。」偉朋提起擺放在床邊的一個鬧鐘，說道。

　　「八時半已經算是遲，快些起床和我一同跑步。」曉愉先是將偉朋手裡的鬧鐘取去放回床邊，其後以雙手拉著他的手回答道。

　　「我昨晚很晚才睡，給我多睡五分鐘，好嗎？」

　　「不好，我要你現在起床陪我跑步去啊。」雖然已是二十六歲的女子，曉愉像是一名頑皮的小女孩在吵鬧著，使到偉朋再沒有精神繼續賴在床上睡覺。

　　「不要吵呢，我的曉愉，給我多睡一會兒好嗎？讓我先謝謝你……」

　　「嗚嗚嗚，說甚麼答應人家一生一世都是守護天使，但現在只顧睡覺。我不依，你並不是甚麼天使！」曉愉在偉朋耳邊大叫，是的，她的聲線很響亮，是一個活鬧鐘。

　　「好的、好的，我答應你現在起床，不用吵的嘛。」偉朋最後亦投降了，他雙手向前推把被子推開，跟著起床走到洗手間刷牙漱口。而曉愉一直在他身旁伴隨。

　　「看！我的男朋友真乖。」

　　第一天行山跑步，曉愉跑了沒五分鐘便透不過氣來，她最後只是在漫步。偉朋跑了一會兒，看見她的樣子，亦回頭走到她身旁停下腳步。

　　「曉愉，怎麼了？我們只不過是剛剛開始，還未真正熱身呢！」

　　「嗄、嗄……」曉愉按著腹部，感到挺是辛苦。

　　「聽聞今早吵著要跑步的人是你，不要告訴我現在放棄。」

　　「不了，我現在感到很辛苦，腳子亦發軟，跑不動啊！」

　　「或許你真的很久沒有做運動，所以第一次跑步便感到辛苦。不打緊，今天讓我們在這兒繞一圈，下星期再跑步，好不好？」

　　「因為我很久沒有做運動，現在才這麼差勁。偉朋，你說的都是真的嗎？」曉愉抬起頭望著對方，感到一點好奇。

　　「是真的，這個我有經驗。相信我，下星期你會感到好一點，在下星期你想怎麼樣地跑步亦沒問題。」偉朋拍拍對方的肩膀，投以一個鼓勵目光。

　　「不可以，我想我今天要努力，不能這麼早便放棄。」曉愉心裡不期然地到自己日後肥伴的樣子，於是深深地呼吸一口氣，跟著站起來，雙眼流露出堅持。「偉朋，我們繼續向前跑！」

　　看著對方的反應，偉朋心裡就是覺得自己的女朋友還真是可愛，嘴角亦流露出一個笑容。其後，他亦深深地呼吸一口氣，在曉愉身旁伴隨。怎知道自己還沒有跑上兩分鐘，看見曉愉整個人絆倒在地上。

　　「哎喲！」曉愉大聲地叫喊。

　　「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偉朋既緊張又擔心地問。

　　「我的腿很疼痛啊。」縱使腿子很痛，得知男朋友這樣緊張自己，曉愉心裡卻有一點點喜悅。「我剛才摔倒，我不依啊！」

　　「不要坐在這兒呢，讓我扶你一把，快些站起來。」偉朋蹲下身子，雙手扶著對方的手臂。可是當曉愉勉張地站起來後，整個人瞬即失去重心跌坐在地上。

　　「不，我的足踝很痛，想必是剛才扭傷。現在連站也站不起來，更何況是走路。」曉愉兩手揉著右足足踝，眼角還有一點點淚光。「偉朋，現在怎麼辦？」

　　「怎麼會這樣不小心，曉愉，讓我揹著你跑好嗎？」

　　「嗯。」曉愉微點頭。「多謝偉朋，我心愛的男朋友。」

　　偉朋輕輕地搖頭，跟著張開兩手轉個身子，背向著曉愉，好讓她將雙手繞著自己的肩膀。曉愉明白他的用意，於是伸出雙手。曉愉個子細小，加上偉朋個子高大，身體亦很力壯，他不用怎麼費力便將曉愉揹起。

　　二人就這樣地從山徑慢慢地走回家。偉朋還是初次在街上揹著女友走路，旁人看見他們都會投以好奇和古怪的目光，使他不期然地變得臉紅耳赤。

　　「曉愉，你的足踝現在還痛嗎？」

　　「不，現在沒有站著，所以不痛。」曉愉輕輕地搖頭。「偉朋，對不起，原本想著跑步減肥，所以一清早便把你吵醒，結果現在跑步不成反累你睡不好。」

　　「不要這樣說，我是你的守護天使，無論發生甚麼事情，我也會在你身邊。」

　　「你對我真好。」曉愉柔柔地點頭。「看我的樣子想必一段時間不能走路，想不到這次減肥的代價可算真大。」

　　※　　※　　※

　　日子過得很快，不經不覺地又過了約兩年的時間，轉眼間天恩已差不多二十歲，她的女兒薇亦差不多兩歲。兩年間，天恩每天早上會留在家裡執拾和清潔房子，下午她會帶著女兒到附近的公園遊玩。晚上她會弄飯等候盼翊下班回家，雖然自小時候一直沒有跟媽媽學習如何煮飯，她卻不忍心要每天到餐廳吃飯，一來開銷很大，二來看見盼翊工作了一整天回來感到很累，所以不想他再出外。

　　說到盼翊，他當了一年見習醫生，期間表現良好，跟著在瑪麗醫院當前線醫護人員。一星期工作六天，不知道是甚麼原因，每當他下班回家後看見天恩和薇，心裡總是會有一種很溫暖的感覺。

　　回想起兩年前答應天恩的如求，盼翊向父母說在醫院裡工作量很多，而且想搬出去住。父母知道如果兒子搬出去住的話便不能經常和兒子一起，可是他們很開通並沒有反對。二人這樣地瞞著各自的父母，在所租住的房間生活著。雖然房間沒有自己的家裡那麼大那麼潔淨，天恩卻是感到非常開心和幸福。

　　這天，天恩如常地在家裡提著地拖拖地，突然間感到心痛和呼吸困難，頓時跌坐在地上。地拖亦跌在一旁，將女兒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媽咪，你為何又坐在地上？」薇在一旁砌積木，不經意地看見媽媽坐在地上不停地深呼吸，感到有點奇怪。「已經說過地板不清潔，不要坐在地上。」

　　「沒、沒甚麼。」天恩連忙地站起來，提起左手抹去前額上的冷汗。她休息一會兒後感覺到身體沒有異樣，左手按在心胸，感覺到心臟跳得很正常。「剛才媽媽做家務有點辛苦，所以坐著休息一會。」

　　「這兒有沙發嘛，平日你常罵我地板不清潔，不要坐在地上。現在媽咪卻坐在地上。」薇以平日被天恩責罵的語氣反過來向媽媽說話。

　　「你這個小鬼，就是甚麼也不會，卻會記著媽咪怎樣教訓你。」天恩站起來，抱起坐在一角玩積木的女兒，還朝她的臉兒吻去。「親愛的小薇，我的寶貝，不經不覺你已經重了這麼多。」

　　看著女兒一天一天地成長，天恩心裡感到很溫暖，沒想到當初甚麼也不懂的自己，竟然可以奇蹟地撐到今天。然而她感覺到近來每每在家裡做較粗重的家務時，心臟開始有點翳痛，而且間中呼吸不太暢順，她猜測是自己近期太過操勞沒有太多休息所致，只要休息一會便可，亦因為這樣她對這些徵狀沒有太過在意。

　　一天傍晚，當薇在房間睡覺，天恩在廚房裡準備煮晚飯的時候，突然感到心絞痛得要命，最後她失去知覺昏倒在地上。幸好這時盼翊剛好回家，當他打開大門時看見天恩躺在廚房的地板上，於是上前去輕輕地拍打她。天恩亦瞬即醒過來。

　　「現在感到怎樣？」盼翊伸出滿是汗水的右手，握著天恩的左手，緊張地問。

　　「沒有大礙，不用這麼緊張。你不知道嗎？哥哥，我的身體很強壯的嘛！」

　　「但為甚麼你會躺在地上的？是不是身體有甚麼不舒服？」

　　「呼吸還有點困難，而且心胸感到有點絞痛。」看見盼翊那非常緊張的樣子，天恩心裡想著，沒有勇氣告訴他。「嗯，我現在真的沒有甚麼，不用擔心。」

　　「現在陪你到醫院檢查身體，好嗎？」盼翊不安心地問。

　　「我想只是因為平日太過粗勞沒有休息吧，你白天工作那麼辛苦，回到家裡總是很疲倦，不用為我粗心呢！」天恩回答。「不用擔心，讓我休息一會便可以。」

　　「傻瓜，雖然我平日下班後感到很疲倦，但我仍然是著緊你的啊！」看到薇慢慢地從房間走出來，盼翊繼續說：「如果你有甚麼三長兩短，你叫薇薇日後由誰人照顧？」

　　「傻瓜的不是我，是哥哥。」天恩笑了一笑。「我知道自己的身體，真的沒有大礙。即使我日後有甚麼不測，相信你一定會把小薇照顧和養育成人。」

　　「我不要你說這些話，我很恨心，不會理會薇薇的。她是你的女兒，一定要由你來照顧。」盼翊輕輕地擺動身體，使薇回頭望向他。「薇薇，你說是不是？」

　　「是啊，媽咪，你不要撇下我，我日後會聽你的說話，不再頑皮。」

　　「無論怎樣，哥哥，我知道你日後一定會幫我好好地照顧小薇。」天恩再一次微笑。「我就是對你有信心，你不會讓她年紀這麼小便進孤兒院吧？」

　　一九九八年八月二十二日，星期六晚上，正當盼翊下班回家的時候，看到一位母親提著一個生日蛋糕盒子離開醫院，他才醒覺天恩的生辰正是兩天前。心裡在埋怨自己終日太過投入工作，忘記了天恩的生辰，於是特意地跑到一間西餅店子，經過一番精心挑選後購買一個生日蛋糕。

　　「我回來啦！」盼翊提著一個盒子回家，他一邊將大門打開一邊說。

　　「哥哥，你回來啦。」天恩從廚房裡探頭一望，投以一個微笑。「今天比平日較晚呢，是不是醫院裡有很多工作？今天工作辛苦嗎？」

　　「不太辛苦呢，天恩，你今天又怎麼樣？」看到房子如常地被打掃得一塵不染，盼翊心裡感到有點不安。「不要經常打掃嘛，你現在一定很累吧？」

　　「不，沒甚麼。相比你的工作我這些只不過是小兒科，呵呵。」天恩端出兩碟飯菜走到飯桌旁，還投以一笑。「況且哥哥是醫生嘛，一定不喜歡骯髒的地方。」

　　「其實我也只是一個普通人，沒有潔僻的呢！」盼翊將視線轉移到廳中，看不見一位小女孩，於是好奇地問：「薇薇呢？」

　　「她在房間睡覺，今天下午陪她到公園玩了一整天，想必她感到很倦。」

　　「依我看，你今天一定很累，打掃、清潔、陪女兒玩耍，現在又要做飯。」盼翊走到天恩身旁，安慰她：「餘下來的功夫由我來負責，不要說不。」

　　「可是你工作了一整天……」

　　「不可以和我吵嘴，哥哥說的話要聽，知道嗎？」還沒待天恩將話說完，盼翊豎地右手食指，搖擺起來。

　　「哥哥真笨，工作了一整天還要找事情幹，哈哈。」天恩伸出舌頭扮一個鬼臉，這一刻的她不經意地看到飯桌上放置著一個盒子，感到非常好奇。「這是甚麼來的？不要告訴我是蛋糕。」

　　「你真聰明，是的，生日快樂。我知道在星期四是你的生日，可是因為在醫院裡太忙，所以沒有為你慶祝。現在才替你補祝生辰，希望你不會介意。」

　　「你對待我和薇這麼好，我又怎麼會介意？說實話，生日蛋糕對我來說已經沒有甚麼意義，即使日後再沒有生日，我也會感到歡喜。」

　　「不要這樣呢，來吧，我先將生日蛋糕弄好，你叫薇薇起床好嗎？」

　　「嗯。」天恩先從廚房洗手，跟著返回房間叫喊薇。而盼翊將盒子打開，還將兩枝蠟燭插在蛋糕上。

　　「哥哥你好。」薇牽著天恩的手，從房間裡走出來。看見盼翊在燃點蠟燭，薇感到十分好奇。「咦？怎麼有生日蛋糕？」

　　「兩天前是你媽咪的生日，哥哥掛著工作而忘記了，所以現在替媽咪補祝。」

　　「那麼我的生日又是何時，為何媽咪有生日蛋糕吃而我沒有？」

　　「薇薇當然也有生日蛋糕，而且還有生日禮物呢。」盼翊蹲下身子，從身上取出一個小花貓毛公仔遞給薇。「你看是甚麼來的？喵、喵～～」

　　「哥哥，怎麼你身上可以收藏著這麼大的毛公仔，而我卻一直都看不出？」站在一旁看著的天恩感到有點不可思議。

　　「這個厲害吧？哈哈。」盼翊站起來，笑了一笑。「天恩，說起來，怎麼你不嚷著或問我為何你沒有生日禮物的呢？」

　　「傻瓜，我現在已經二十歲，長大成人啦！不再是一位小妹妹，生日禮物對我來說真的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哥哥一直在我和小薇身旁支持和愛護著。」

　　「就是知道你已經長大，所以我不打算送一個毛公仔給你。」盼翊再次從身上取出一個小盒子，端到天恩眼前。「這是送給你的，希望你會喜歡。」

　　「哎喲，竟然連我也有禮物。而且這個盒那麼大，你仍然可以收藏在身上，看來你真的不可思議，哈哈！」天恩伸出雙手接過盒子，打開一看，是一個音樂盒。廳子裡頓時傳出悅耳柔和的音樂鈴聲。

　　「多謝你。」天恩雙腳企高，朝盼翊臉上吻下去。薇看見媽媽的舉止，連忙地將雙手按著眼睛，示意不會偷看。她的舉止使兩位成年不約而同地笑起來。

　　「哈哈，天恩，你還是不要做兒童不宜的動作比較好。」盼翊臉兒要紅起來。

　　「你知道嗎，我的初吻在六年前是給了哥哥，就在他往英國讀書的前一天。」天恩定睛地望著盼翊，跟著左手攬著盼翊。

　　「……。」盼翊察覺到對方的舉止比平日來得親暱，不禁凝望著她的雙手。

　　「哥哥，我不知道應否說出來。你一直對待我這麼好，到現在亦沒有和其他女子交往，我今晚很想和你……」

　　「咳咳，好了，我想現在是時候吃生日蛋糕。看！蠟燭快要燒光。」

　　「我要吹蠟燭！我要吹蠟燭！」薇嚷著，打破剛才那尷尬的一刻。最後，天恩看見女兒的樣子不禁笑起來，於是將她抱進懷裡。「怎麼只有兩枝蠟燭？」

　　「兩枝代表媽咪是二十歲生日，薇薇是兩歲生日。」盼翊不假思索地回答。

　　「小薇，你先和媽咪閉上眼，心裡許一個願望，跟著再一同將蠟燭吹熄。」

　　「知道。」

　　薇很乖巧地閉上雙上，心裡想著日後要與媽媽和盼翊哥哥一起生活愉快。而天恩亦閉上雙眼，心裡不約而同地想著日後要與女兒和盼翊哥哥一起生活愉快。

　　「小薇乖，現在先吸一口氣，嗯，跟著對著蠟燭吹氣。」天恩將身子向前俯則，讓女兒可以靠近生日蛋糕。

　　「我吹，呼──」

　　薇使勁地朝著燃點著的蠟燭吹氣，蠟燭的燭火看來沒有被吹熄，盼翊拍手掌鼓勵薇再試一次。天恩亦使勁地吹氣，可是就在她吹氣出來的時候，感到眼前有一道白光閃了一閃，最後整個人感到全身乏力。無論如何，她仍勉強地蹲下身子讓女兒可以站在地上。天恩隨即跌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然而薇並不知道媽媽發生甚麼事情，繼續朝蠟燭吹氣。盼翊連忙地蹲下身子，將天恩抱起，看見她臉色非常蒼白，盼翊的雙手頓時不停地顫抖。

　　「天恩！你怎麼了，快醒過來，你沒有大礙吧？」盼翊緊張地叫喊，薇才意識到媽媽剛才昏倒過去。「天恩，你聽到我的說話嗎？」

　　「媽咪、媽咪，我們還沒有吃生日蛋糕，不要這麼早便睡覺，媽咪……」

　　盼翊很快地提起電話筒，按下「九九九」致電求救。不消五分鐘，幾名救護人員走進屋內，看見盼翊一直為一名昏倒在地上的女子作心肺復甦和手力急救。

　　「你們來了，快些將天恩送到急症室，她的心臟曾經一度停頓。」

　　「幸好你懂得急救。」一位救護人員說。「不用擔心，我們會盡快送她到醫院。」

　　「多謝你們，她已經昏迷很久，快些替她進行急救。」盼翊仍是緊張地說。

　　「先生，請你放心，這兒交由我們來處理。」救護員先替天恩作初步檢查，証實她仍有心跳和呼吸，隨後輕輕地安放她在一個擔架上，乘上救護車。

　　「哥哥，我很害怕，媽咪現在怎麼了？」薇感到很擔心，雙手不期然地抓著盼翊的恤衫，手心還不停地冒出冷汗。

　　「薇薇，不用擔心，天恩會沒有大礙的。」盼翊將薇進懷裡，安慰著她。然而在他心裡卻感到非常害怕，他屏息著氣，不停地叫自己冷靜。

　　「我經常對媽咪說不要坐在地上，她總是不聽話，真不乖。」薇望著躺在病人車上的天恩，無意間說出這句話。

　　「你剛才說甚麼？天恩經常坐在地上？」良久，盼翊才細心去聆聽薇剛才的一番說話。「薇薇，這是從何時開始的？」

　　「我不知道，哥哥，為甚麼？」薇以天真的臉孔望著盼翊。

　　「沒、沒甚麼。」盼翊低下頭，默然起來。

　　這時救護車駛到一間醫院，救護人員將天恩送進急症室。盼翊和薇在急症室外靜靜地等候，約半個小時後，一名醫生打開急症室門走了出來。

　　「醫生，請問天恩怎麼樣，一切都好嗎？」盼翊連忙地站起來，右手牽著薇的左手，問道。

　　「你是病人的丈夫嗎？」看見盼翊和一位小女孩牽著手，問道。

　　「並不是呢，我是病人的朋友。」盼翊回答。「但她是病人的女兒。」

　　「剛才替病人作初步檢查，發覺她的心臟很虛弱。情況看來並不樂觀，因為心房血管有爆裂的跡象。依病人的情況看來，我懷疑她患上急性心臟病，現在要立即動手術止血。」

　　「果然是這個……」聽到醫生的說話，盼翊並沒有感到怎麼意外。

　　「甚麼？你好像已經知道病人的情況。」醫生感到有點好奇。

　　「我亦是一名醫生，平日有察覺到她的身體不好。其實如果當她有心翳、心痛或呼吸困難的時候，立即作身體檢查的話今次的意外或許可以避免。」

　　「你說的沒錯，現在看來稍為有點遲。」

　　「我只是猜不到已經到了這麼嚴重的階段。」盼翊感到十分無奈和失落。「我真不應該，當初一早可以察覺到，為甚麼我是這麼的一個蠢才，為甚麼……」

　　盼翊握著拳頭，狠狠地朝一道牆壁打去。醫生看見他的舉止，連忙地按著他。由於天恩一直沒有醒來，醫生們商議過後，決定立即為她動手術，盼翊和薇則在手術室外默默地等候。薇這時已經感到很疲倦，依靠在盼翊身旁睡覺。

　　約過了兩個半小時，手術室門被打開，幾位醫生慢慢地走出來。盼翊先是輕輕地將薇安置在椅子上，隨後連忙地站起來，看到醫生們垂下頭與自己擦肩而過，他心裡感到有點可怕，雙腿亦隨即顫抖起來。最後出來的一位醫生站在盼站跟前，他滿頭都是汗，兩眼望著盼翊微微地搖頭。這一刻，盼翊感覺到自己的心好像碎掉了，他再也支撐不著身體，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