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最好你走
噠噠噠……已是深夜二時,大廳裡仍傳出一連串的按鍵聲。
浩君坐在大廳的一角,兩手不斷地在鍵盤上敲打、雙眼凝望著電腦熒光幕。熒光幕上正在閃爍的游標不斷地往右邊和向下移動,一段段的英文句子被輸入到文書處理器上。
不知不覺地,他已坐在那兒有五個多小時。間中,他會因感到疲倦而閉上眼睛、展開手臂,伸個懶腰。過了一會睜開雙眼繼續埋頭工作。
「浩君,現在已經很晚,怎麼仍在工作?」
「不用擔心,這份計劃書明天便要提交。」
聽到女友的說話從身邊傳出來,他一邊回應,一邊將眼睛輕輕地朝左方望去。隱約地看見珮珮躺在沙發上,臉兒壓著一個麥嘜軟枕,兩手抱著另一個麥兜軟枕,探頭張望著自己工作。
「我不依,有人將工作放在第一,將女友放在第二。」
「珮珮乖,你永遠都是第一,文件很快便完成。」
「我要你現在陪我睡啊!沒人抱我睡不著。」
「請多給我幾分鐘時間,我會陪伴你睡……」
當他繼續留心地注視著熒光幕,腦子突然靈光一閃,憶起一件事情。浩君停下手指,再次探頭朝沙發望去,兩個軟枕仍在,卻看不見女友的身影。他才醒覺,對方早已在早前主動地向自己提出分手。
浩君繼續努力,約五分鐘後終於完成那份計劃書。他將檔案資料儲存到一條便攜式記憶片媒體中,關上電腦,獨個兒返回房間。在房間內,他脫下眼鏡、熄了房燈,最後慢慢地將窗簾放下。
躺在床上的浩君,以被子蓋著身體,兩眼睜睜地望著天花板。往日珮珮總會躺在自己身邊,不是伸手撓著自己的心胸便是以膝蓋頂撞自己的臀部。然而現在一個人睡覺,感覺變得份外孤單和淒涼。
已經有好幾個星期的了,每每在晚上到了這個時候總是不能入睡,是的,他會想起發生在一星期前的事情。
※ ※ ※
「你不是在和我開玩笑嘛?珮珮主動和你提出分手,這個怎麼可能?」
「是真的,我們已有兩個星期沒有見面,亦沒有聯絡。」
「我仍不太相信你的說話。你在我們眾人眼裡一直是個模範男友、絕世恐龍。如果連你也被女友拋棄的話,香港沒有幾對情侶可以結婚。蒼天真是沒眼啊!」
「伙計,多來兩支生啤!」
很很地喝下杯裡的啤酒,浩君看到酒樽裡已沒有剩下半滴碑酒,他連忙地提起酒樽向著伙計大聲呼喊。朋友看見他的模樣,雙手嘗試抓著他的酒樽。
「好了、好了,現在的你已經醉得厲害,不善喝酒的你還是不要再喝。」
「你不要理會我,失戀大過天,我很不開心呀!」
「這樣作賤自己又何苦呢?既傷心又傷身,而且她不會知道你會這樣難過。說起來,你有問過她為何和你分手?」
「她說對我憎得未夠……」
「分手理由我聽得多,沒有感覺、第三者、做錯事,然而這樣的一個理由,真的是從來沒有聽聞過。男男女女拍拖吵架耍花槍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想必她是鬧著玩吧?」
沒有感覺?當然不是,大家可經常在一起開開心心;第三者?當然不是,大家終日都會走在一起,根本沒有機會讓第三者介入;做錯事?更加不是,自問自己是個模範男友。聽到朋友的各種理由,浩君統統搖頭否決。
「不、不是鬧著玩,珮珮叫我以後不要再找她。」
「女孩子就是這樣的嘛,口裡說不要找她,心裡卻在期待著。口不對心,為的就是要試擔你對她有多深愛、對她有多著緊。你的手電在哪裡?現在快拿出來致電找她吧……」
看見對方正想伸手進自己的衣袋,浩君連忙地伸手撥開他,繼續呆呆地望著手裡握著的杯子。
「已經試過很多遍,電話就是接不通。」
「浩君,那麼你有親自走到珮珮的家找她?」
「不是說過珮珮叫我不要再找她的嗎?」
「唉,怎麼你會這樣自暴自棄的呀?看來你真的已經對她死心,縱使我再說甚麼也沒多大用處。伙計,多來兩支生啤!」
看見兩人一直喝啤酒一直傾談,伙計開始擔心他們會喝到酩酊大醉,甚至不省人事。待他取出兩支啤酒來到桌旁,善意地勸喻他們不要喝這麼多。
「嘩,兩位,你們今晚已經喝了很多,不如休息一會,遲些再喝吧?」
「怎麼樣,難道你以為我們沒錢結帳嗎?看!這些是甚麼……」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為你們著想。如果你們堅持仍要繼續喝的話,我當然不會阻止。」
伙計將兩支啤酒放在餐桌上,看見其中一位男子醉昏得頭顱幾乎要撞到桌上,他搖搖頭,轉身返回大排檔內。
「無論是好男人抑或是壞男人,都會被無情的女人拋棄。與其是這樣的話,我們為何不做壞男人,好讓自己過得開開心心?不過話又說回來,浩君,你不像是那種做事輕易會言放棄的傢伙,怎麼這次……喂、喂,浩君,你已經睡著了嗎?」
果然,平日不勝半杯啤酒的浩君,這晚竟然喝下三支份量,結果醉醺醺地睡在一間大排檔路邊的飯桌上。朋友看見他這個樣子,心裡倒是在替他擔心。問世間情是何物,竟然有男子會因為女友提出分手而變得這樣墮落。
雖然浩君一直閉上眼睛,腦海裡仍在想著女友和他分手那天的情境。
※ ※ ※
一星期前的一個晚上,時針剛好指著七時,街道上人來人往,浩君和珮珮相約於沙田新城市廣場。他們如平日一樣會隨意地溜進其中一間餐廳共進晚餐。這頓晚餐,珮珮主動讓對方點選菜單,還嚷著要餵他吃東西。
浩君感到愕然,這些久被遺忘了的親暱行為,今晚再次重現。他亦嚷著要餵對方吃東西,可是珮珮總是耍手搖頭說不。
「讓我為你做一點點事情,雖然是微不足道,希望你仍會永記著。好嗎?」
「珮珮,我不明白你在說甚麼?」
這頓晚飯約花了一個小時,二人吃過晚餐,平日不用親自結帳的珮珮今晚卻主動地提出結帳。離開餐廳後,他們手挽手在廣場內走來走去,逛了很多時裝店和精品店。珮珮和平日不一樣,她並沒有鬧著要買東西。
快樂的時光總是在不知不覺中悄悄地溜走,而且溜得很快。轉眼間已是九時半,奇怪地珮珮突然間變得沉默不願說話,二人就是這樣地一直保持沉默地朝車站走去。
來到車站月台,四周沒太多人,或許是因為剛剛駛離了一班火車的緣故。珮珮將身子挨在一道牆邊,一直低頭望著月台。浩君不明瞭對方為甚麼會突然悶悶不樂,正想上前擁抱著她的時候,珮珮突然深深地呼吸一口氣,抬頭凝望著自己。
「過了今晚,我們不要來往,日後不要見面,你不要找我。」
「你在說甚麼?」
「簡單點的話,我們分手吧。」
「好端端的,為甚麼你要和我分手?」
「因為我對你憎得未夠。」
「珮珮,你是在說笑吧?」
「火車來了,你不要跟著我……」
看見一輛火車正駛近月台,待車門打開後,珮珮冷冷地說。跟著拔足往車廂裡走,留下浩君一人仍然站在月台。來不及反應,浩君只能看著車門慢慢地關上,火車開始移動。他,感到一臉茫然。
待火車駛離到遠遠的,浩君才醒覺自己仍是站在月台。他立即從衣袋裡取出手提電話,右手一邊顫抖一邊按著「二」鍵快速地撥號給珮珮的手提電話。只是,電話筒裡傳出連線不能的訊號。
「你剛才所撥的電話號碼現在未能接通,請遲些再嘗試。」
撥了好幾次,仍是連不上。浩君只好硬著頭皮,乘搭下一班火車回家。站在車門邊,他兩眼不眨地透過玻璃一直望著車窗外的景色。然而因為已是晚上,除了看到玻璃反映著車廂內的人和物,窗外的景色一點也看不到。
從玻璃反映看到一對小情侶站在一旁攬著身子,態度顯得親暱。小情侶的態度,很像自己和女友初相識不久時那樣,很纏綿很恩愛。
「因為我對你憎得未夠,所以和你分手……」
這句說話一直在浩君的腦海裡盤旋,無論怎麼樣也想不到為何珮珮會這樣地說。倆人一直沒有吵架、沒有爭拗,何況她整晚都對自己溫柔體貼。是真的她要和自己分手嗎?還是她突然感到無聊才和自己開玩笑?
※ ※ ※
半年前,二月十四日。無論在街道上、商場裡、餐廳內,到處都可看到一雙一對的情侶,他們會依偎在一起地走路。縱使天氣寒冷,站在街道上還是會讓人感到一陣陣熱哄哄的暖流從四面散發出來。
「乾杯!祝你情人節快樂,越來越漂亮、男朋友越來越愛你。」
「嗯,你不要這麼肉麻,我突然感到很寒冷。」
「有甚麼肉麻?難得今天是特別日子,自己又很久沒有對你說過情話。」
「是嗎?聽聞我也很久沒有對你說過情話。浩君,我很愛你,你是我的太陽,你是我的月亮,你是我的天使……」
「你這個笨蛋,這些都算是情話嗎?」
「為何不算呢?哈。」
在一間華麗的餐廳裡,珮珮和浩君坐在一張靠窗的方桌,方桌上有一個圓形玻璃小杯,小杯裡燃點著一支蠟燭。是的,他們二人正享受燭光晚餐。被四周醉人的氣氛籠罩下,珮珮這晚總會有意無意地凝望著男友,嘴唇邊掛著微笑。
「這是送給你的禮物,你一定會喜歡。」
「嘩!今晚竟然還有禮物收,浩君,我真的愛死你呀!」
「現在先不要死啊,快拆開來看看。」
看見男友從衣袋裡取出一個以紅色花紙包裹著的禮物,禮物不算很大,亦不算很小,上邊還有一條藍色絲帶。珮珮輕輕地望著它,顯得異常地心動。不知道盒子裡藏著甚麼東西呢?她在想。
「應該不會是戒指,重重的呢。」
「你很想要一隻戒指嗎?」
「才不是呢!誰說人家現在要嫁給你?」
「此言差矣,誰說人家現在要娶你?」
「哈,此言更差矣,如果我不要你,誰家的女孩會要你?」
「我只知道,你不要我是你的損失,嘿。」
珮珮懷著興奮的心情,一邊將禮物拆開,一邊打趣地說。看見是一個黑色紙盒,紙盒的一邊印有「agnis b.」字樣,她知道這是一隻手錶,一隻她希望擁有已久的手錶。打開黑色紙盒,是一個圓形盒子,還有一個以帶子結著的蝴蝶結。
「嘩,很漂亮啊!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這隻手錶?」
「因為我是你的男朋友。」
將蝴蝶結拆開,將圓形盒子打開,裡邊放有一隻以藍色世界地圖為背景的手錶。珮珮不禁興奮得合上手大叫起來,引來餐廳裡其他人的注視。這時,浩君故意將左手一伸,手腕上佩戴著的手錶溜出衣袖呈現在女友眼前。
「咦?怎麼我一直不知道你整晚在佩戴著它?」
「驚喜嘛?我倆的手錶是一對的啦!其實在這幾個月和你一起,知道你望著這款手錶很久,我只是一直裝作不察覺而已。」
「嗯,真的很驚喜。浩君,多謝你。我今晚很開心呀!」
「還不要這麼快便開心呢,一會兒我們還有很多活動。」
「不知道今晚還有甚麼活動?」
「吃過晚餐,我們去看戲,跟著吃糖水。最後一同到灣仔海旁走走,重溫我倆相識時的回憶。看,我帶了數碼相機和三腳架,一會兒可以自拍很多照片。」
看見男友每逢任何節日,總會替自己安排一切,總會讓自己感到驚喜。反觀作為一個女友的自己,甚麼東西也沒有主動地做過。他的生日,還是由他來安排節目,去逗自己歡喜、去逗自己開心。珮珮心裡泛起一絲內疚。
「你待我真好,謝謝你。」
「傻瓜,不是一直在說,我會讓你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子?」
「其實你不用讓我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子,只要能夠和你在一起,我已是最幸福的。可是,和我在一起的日子裡,我並沒有讓你成為最幸福的男孩子。」
「不,能夠讓你感到幸福,這是我的幸福。」
燭光晚餐過後,珮珮依照浩君的節目安排,二人先到戲院看了一齣愛情喜劇,其後溜進一間糖水店。在寒冷的氣溫下吃著冰凍的水果刨冰,倒是有一番另類感覺。這種感覺,冷在身外,暖在心內。
來到灣仔,珮珮和浩君手挽手沿著海旁漫步。已是深夜,海旁仍有很多人,是因為今天是情人節吧?他們經過一張往日曾經坐過的長椅,看到一對小情侶相擁地坐在上邊,浩君想起初初和女友拍拖來到這裡的那一天。
※ ※ ※
「乞囆!」
「怎麼了?」
深夜的灣仔海旁,沒有甚麼行人,倒是有一對小情侶坐在一張長椅上。他們望著海面,享受著柔柔的海風迎面吹來。只是,突如其來的一陣冷風讓她打了一個噴囆,瞬時全身顫抖。他連忙地將外衣除下,披在對方身上。
「不,這樣的話你便會著涼,還是穿回它吧。」
「我是男孩子,身體比你強壯。」
「誰說男孩子的身體比女孩子的較強壯?」
「我不是說女孩子,我是說我的身體比你強壯。」
「無聊。我現在已經不冷,浩君,快些穿回外衣吧。」
「還是你穿吧,我感到你的身子在顫抖。」
「如果我穿了它,這樣的話你便會著涼。」
「沒相干,珮珮,我知道你會照顧我,哈哈。」
最後,她將身子緊緊地貼著對方,讓他抱著自己,亦讓外衣可以披著大家。這一晚,是他一生中第一次這樣親密地與異性接觸。嗅到從女友身上獨特散發出來的體香,感覺,既溫馨又迷人。
「不如我們現在走吧?讓我送你回家。」
「才不要,我要一直逗留在這裡,陪伴你到天亮。」
「難道你今晚不想回家?」
「嗯,今晚我想一直逗留在你身邊。這樣地一直坐到天亮,好嗎?」
「如果我說不好呢?」
「那樣的話,最好你走。讓我留在這兒一個人被冷死算了。」
想不到女友會是如此野蠻,浩君心裡倒是感到有點驚訝,感到自己的右手一直牽著她的左手,右額不禁流下一滴冷汗,這滴冷汗還被珮珮看過正著。看見她凝望著自己,甚至眨眨眼睛,浩君感到有一絲不知所措。
「我不會走,我要一直留在你身旁,照顧你、呵護你。」
「這是你和女孩子拍拖時的專用台詞嗎?」
「不是啊!你是我第一位女朋友。」
「不相信。」
「那麼你要我怎樣證明?」
證明嘛,男孩子應該怎樣去證明自己沒有拍拖?浩君想了一陣子,倒是感到毫無頭緒。無論如何,他那一臉認真的神態深深地映入珮珮的眼簾。她,心裡頓時笑了一笑。
「傻瓜,不要這麼認真,剛才只是和你說笑而已。和你相識這幾年,我當然知道你的為人。不過,知道自己可是一個不定性的女孩子,我害怕日後會傷害你。」
「當你真心地喜歡一個人,你不會願意做出一些事情來傷害他吧?」
二人繼續相擁地望著海面,柔柔的海風繼續吹來。這時附近已沒有行人,他們一直保持沉默,聽著海浪沖擊碼頭的聲響,聽著晚風從耳朵旁溜過的聲音。過了好幾分鐘,珮珮還是將這段沉默打破。
「意想不到,兩個不同世界的人竟然可以走在一起。」
「甚麼兩個世界?我和你不是一直在同一個世界裡生活的嗎?」
「其實,還有很多女孩子要長得比我好、比我更溫柔,你怎麼會看上我?」
「沒有甚麼特別原因,或許這就是叫愛情。」
「愛情,哈哈,如果和你拍拖一段日子過後,我突然消失、離你而去,你會怎麼樣?你會為我而感到傷心和流淚嗎?」
「當然不會。因為我知道你不會消失,我有信心待你好,讓你沒有理由離我而去。」
「我當然知道你待我好,不然我也不要接受你的追求。嗯……」
※ ※ ※
「甚麼?珮珮,今天有西史堂,你竟然將課本留在表弟那裡?」
「不用擔心,轉堂的時候我可以跑到鄰班問同學借課本。」
「那麼說你昨晚一定沒有溫習課本,如果一會兒胡老師問問題……」
「這亦不用擔心。一班有四十位同學,怎麼會這麼幸運點中我?」
「六合彩幾百萬也有人中,何況一班只有幾十位同學?萬一真的點中你的話,又答不對問題,可要罰抄筆記三次的啊!」
「嘻,我知道他一定會幫我罰抄。」
在回校上課的路途上,珮珮和她的好友一同走路。對於因為答不出問題而要罰抄的事宜,她其實一點也不擔心。因為,每每遇上甚麼困難,只要一裝出要哭的樣子,班裡的好幾位男同學總愛自動請纓,替自己解決問題。其實,她也不明白男生們為甚麼會對待自己那麼好。
談外表,班上還有很多女同學長得比自己漂亮秀麗;談內涵,她不是一個怎樣行為良好的女孩子,說話粗聲粗氣,經常和男生打成一遍;談用功,她不單不是一位名列前茅的女生,甚至連學習進度也跟不上。
就是不明白男生們總愛為自己獻殷勤。不過,反正有人愛做護花使者,管他們的呢?轉堂鈴聲響起,珮珮立即離開座位,一心想到鄰班那兒借課本。在走廊上,看見乙班和丙班同學早已穿著運動服在操場上上體育課,她於是懷著緊張的心情跑到甲班那兒去。
「不好意思,我是三年丁班,今天忘記帶西史課本,我想問你們借。」
「我們今天沒有西史堂。」
「呀,那麼你們有人留下西史課本嗎?」
「沒有啊……」
「即使有也不借給你,課本不是要自己攜帶的嗎?」
「反正你有沒有課本也不會留心上課,借來幹嗎?」
「……。」
踏進甲班課室,一股莫名其妙的殺氣迎面而來。眾同學以奇怪的眼光望著她,仿似自己是一個外校來的學生。聽到眾人那不可一世的口吻,珮珮感到有點愕然。想不到平日從同學口中所說的話倒是真的──甲班的同學總是自以為是,一臉自命天高、狗眼看人低的態度對丁班的同學。
只是,她不明白為何甲班同學要這樣地對待丁班的同學。難道是因為他們學術成績較佳,擔心大家走在上起會眨低他們?
在走廊上,珮珮開始顯得緊張,沒有西史課本,可要罰站在課室外。她打量一會,決意跑到鄰班課室來一個不問自取。正想踏出一步走進丙班課室的時候,從身後傳來一位男同學聲線。
「等等……」
「怎麼了?」
自己的行為被發覺了,珮珮顯得一臉緊張。回頭一望,是一位穿著校服的陌生男生,在他手裡還拿著一本三年級西史課本。
「這本課本是借給你的,我叫浩君。」
「是嗎?謝謝你,我放學後會將它還給你。」
「不趕的,反正明天亦沒有西史堂,你可以在下星期一才交回給我。」
「嗯,忘記說我叫珮珮。」
接過課本,珮珮返回課室。可是他們剛才的行為被胡老師看見。胡老師當時並沒有甚麼反應,在課室內卻問了一道極艱難的課本問題,即使昨晚有溫習的同學亦不太懂得答案。當然,珮珮被點名回答這道難題,胡老師是衝著她來問的。
珮珮只有口啞啞地站著,當然不懂得回答。結果,她被罰抄筆記三次。奇怪地,轉堂的時候與平日不同,這天並沒有男生主動地上前來請纓,說會幫她罰抄筆記。珮珮又不好意思主動找他們,開口提出幫忙罰抄。即是說,她要自己罰抄囉?
下課後,珮珮連忙地跑到甲班去,一心想著將借來的課本交還給浩君。可是當他踏進課室後,看見浩君正被眾同學圍著欺負。他們取著粉刷、粉筆,甚至是抹黑板布子,在浩君的臉上不停地亂舞。
「喂!你們怎麼了?快些停手!」
「嘿,這個故事教訓我們,胡亂地幫助鄰班同學會有這個下場。」
「變態!當心我向訓導處告發你們。」
「哦?浩君,快些向這位女生說,我們有欺負你嗎?」
「沒、沒有……」
說畢,同學們一窩蜂地抓起書包離開。課室只留下浩君和珮珮二人。珮珮連忙地上前,蹲下身子以一條手帕替對方拭去臉上的粉末。
「怎麼被人家這樣地欺負,你仍不告發他們,難道你害怕他們?男孩子我遇上很多,還是第一次看到像你這樣沒用的。」
「不是啦,我們甲班一直有個不明文的規定,任何同學也不可和丁班的同學相處,甚至向他們提出幫助。」
「怎麼一定是丁班?」
珮珮一邊搖覓沾滿粉末的手帕,一邊好奇地問。她繼續替浩君抹臉龐。這種感覺,很像姊姊看見弟弟被人家欺負後跌坐在一角哭著,於是哄他的那個模樣。
「因為我班的班主任曾經被你班的班主任惡言中傷,這是我們同學們替班主任出頭的一個方案。我們說好,如果誰人幫助丁班的同學,可要受到大家的圍攻。」
「真是幼稚!枉你們是甲班生,老師們的事情,學生為何要干涉?」
「沒所謂,反正我最後還是幫了你。現在得到這樣的懲罰,是應該的。」
「我先到洗手間將手帕弄濕,你等我,最好別走……」
發覺乾的手帕抹不去留在浩君臉上的粉末,珮珮站起來,輕輕地拉直裙子後連忙地說。看著她匆匆地離開課室,臉上流露出著緊的神情,浩君仍是坐在地上,心裡發出一個微笑。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被女孩子這樣細心地照顧,而且是一位不相識的女孩子。他知道自己已一見鍾情地喜歡上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