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小情侶＠圖書館

　　「為甚麼等式兩邊不可同時除以 (x-2) ？」

　　「因為當 x 的值是 2 的時候，等式便不能成立。」

　　「這個情況，只不過是除 0 吧？為何不能成立。」

　　「總之不可將兩邊除以 0 ，這是定律。」

　　位於天主教崇德英文書院三樓，是學校圖書館。在後排一張長桌，有兩位同學一同討論家課。其中一位女生向坐在身旁的男生請教一道數學題，他細心地解釋每個步驟的演算。只是，來到最後兩步，她還是不明白他的解釋，感到解釋不到的事情一慨叫做定律，好像有點強詞奪理。

　　不知不覺到了下午五時許，除了這兩位同學外，圖書館只留下三數人，他們知道現在亦是時候離校回家。來到雨天操場，四周沒太多人，和圖書館裡的情況差不多。她看見一位高年班男生坐在一張長椅，正埋頭做家課。

　　「我想留下來多一會，不如今天你先走，好嗎？」

　　「沒問題，反正我們回家的路不同。嘻，明天見吧。」

　　「明天是周末，我們才不要見！」

　　「噢！是的，哈哈。那麼我們下星期一見吧。」

　　對方搖搖頭，轉身自行離開學校。她靜悄悄地走過去，刻意地裝出不刻意地經過的樣子。來到那張長桌，雙腿不停地原地踏步，還偷偷地瞄了對方的功課一眼。

　　「咦？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做功課，難道是被老師罰留堂？」

　　「罰留堂？嗯，是的。你和我亦差不多吧？現在才離去。」

　　「我哪是被罰留堂？剛才在圖書館做家課，看我多勤力。」

　　「我現在亦是做家課。」

　　「是哪科的家課？」

　　她漫不經意地坐在對方的另一邊，放下書包，將桌上的一本課本掀起。只見課本的封面寫著「代數學」，是天藍色的，在下半部分還印有很多銀色的古靈精怪的數學運算符號。

　　「純粹數學。」

　　「純粹數學？那麼有沒有不純粹數學這科？哈哈……」

　　「嗯，你現在所學的就是不純粹，嘻。」

　　男生投以一笑，繼續埋頭想著一道數學題目。不知道是偏見還是錯覺，看到他那認真的神態，她有點著迷。

　　「其實剛才我在圖書館裡做家課的時候，有一道數學題不明白。不知道你現在可否在百忙裡抽一點點時間教我？」

　　「當然沒問題，請隨便問。」

　　對方點點頭，她亦感到有點雀躍起來，連忙地從書包裡取出一本二年級數學課本。翻開到剛才那道題目，端給對方看。只見這位高年級男生閱看問題一遍後，嘴角露出一個微笑。

　　「你知道我在哪個地方做錯了？」

　　「嗯，在最後部分你不能將等式兩邊同時除以 (x-2) ，因為題目給了指示， x的值可以是 2 。」

　　「不明白。當 x 的值是 2 時，為甚麼等式兩邊不可以除 0 ？如果我硬要除 0 的話會有甚麼後果？」

　　「這樣想吧，除數反過來其實是乘數。 a/b=c 的話，我們可以寫成 a=cb ，即 c乘以 b 可以得出 a 。如果 b 的值是 0 的話，但 a 又不是 0 ，那麼無論 c 是甚麼也不可能等於 a 。」

　　「不過，如果 a 和 c 的值都是 0 的話，等式便可成立，不是嗎？」

　　「沒錯，然而這是一種個別例子。不過， b 的值還是不能是 0 ……」

　　看來自已對數學還是不曉，聽了解釋還是不明白。她搖搖頭，苦笑起來，最後伸手將課本和習作簿合上，打算將它放回書包裡。

　　「算吧，聽了解釋和沒聽沒有分別，我知自己對數學還是一竅不通。我應該是個蠢才。」

　　「只不過是一道題目不明白而已，你怎麼會是個蠢才？要對自己有信心嘛。」

　　「不是呢，你看，自學期初至今，每份數學習作總是不太高分。有好幾次還不合格呢！」

　　她將習作簿端回桌上，翻看起來，最後還是將它合上。

　　「不用擔心，如果你喜歡，而且有空的話，讓我指導你。」

　　「是真的嗎？那麼我們一言為定，下星期放學後在這裡等你。」

　　「沒問題。你現在打算走嗎？讓我們一同到輕鐵月台。」

　　「謝謝你，家豪哥哥。嗯，現在已經很晚，要回家呢。」

　　「喊我家豪可以了，給人家聽到，會取笑我的。」

　　自這天起，家豪放學後依舊坐在雨天操場。不同的是，同桌多了一位女生坐在那兒一同做家課。她叫惠珊，一位比他年紀小四年的低年級同學。縱使下課後的操場非常嘈吵，在她心裡，感覺世界只有自己和家豪哥哥在一起，很寧靜。

　　鈴──這天放學鈴聲響起，惠珊已急不及待地執拾書包，還沒待課堂老師離開課室已經一個箭步離去。正當林班主任準備離去的時候，忘記指示部分同學到教員室找她，於是站在課室門說起話來。

　　「張國倫、梁惠珊、黃綺芬，這三位同學一會兒到教員室找我。」

　　「林主任，梁惠珊已經離開課室。」

　　「她已經離開了？是何時離開課室，怎麼剛才我察覺不到？」

　　「哈，不過你可以到雨天操場找她。」

　　鏡頭一轉，在雨天操場一個角落。惠珊取出好幾本課本，將其中一本放置在桌子的另一端，然後認真地溫習和做家課。幾分鐘後，一位男生揹著書包走過來，他是家豪。看見對方，惠珊嘴角泛起一絲微笑。

　　「你要喝甚麼？讓我到小食部買給你。」

　　「我要一杯橙汁。」

　　約過了半小時，家豪漫不經意地抬頭看到惠珊皺著眉頭，是功課很難吧？他提議到小食部買東西給她喝，惠珊點點頭，家豪便取出銀包離開長桌。就在這個時候，林主任從雨天操場另一邊走過來。

　　「梁惠珊，你在這兒。」

　　「林主任？嗯，放學後一直坐在這兒。」

　　「剛才離開課室時，我還想你到教員室找我。」

　　「要我找你，是不是有甚麼問題？」

　　「不，聽羅老師說，近來你的數學成績進步了不少，上課時亦很留心。」

　　林主任慢慢地來到惠珊身旁，察覺到桌子另一邊擺放了幾本高年級理科課本，又看見一位高年班男同學站在小食部，看來她明白一點事情。

　　「嗯，記得在小學的時候，我對數學科沒有多大興趣，還對它有點厭惡。不過，現在細心地研習，又會發覺其實解題過程頗有趣。」

　　「可否告訴我解題過程所遇到的樂趣？」

　　「同一道問題，可以有不同的解答方法，每個不同的解答方法總可以引導出相同的答案。我覺得，數學真是奇妙。」

　　「這個很好，希望你能夠繼續努力。記著，不單數學科成績要好，其他科亦要兼顧。」

　　「知道，尤其是中文科吧？嘻嘻……」

　　林主任只是笑笑，並沒有說話回應。她離開雨天操場，返回教員室去。這時，家豪亦雙手提著兩罐飲品回來。五時許，二人執拾課本離開雨天操場。惠珊剛巧遇上一位男同學，是學期初一同在圖書館做家課那位。二人互相打招呼，三人一同朝洪水橋輕鐵月台走。

　　來到隧道，由於回家方向不同，男同學先行離去。在月台上，看到惠珊和一位高年級男生站在對面月台一邊有說有笑，他連忙地翻開手裡的課本閱讀。這時一輛前往元朗、編號為六一二的列車駛來，惠珊和家豪一同溜進車廂。

　　「惠珊，你正在想著甚麼事情？」

　　「我在想，如果現在有人能夠送我一個願望，你說多好。」

　　「一個願望？你要來幹甚麼？」

　　「唉，反正我沒有，說來也沒有意思。」

　　「那麼讓我給你一個小願望，好不好？」

　　「是真的嗎？謝謝。不知道是不是任何東西都可以實現的呢？」

　　「嗯，是真的，只要是我的能力範圍以內。不知道你的願望是甚麼？」

　　「願望嘛，現在還沒想到。不過我會好好地保存它，待日後想到要甚麼的時候，才告訴你。嘻嘻！」

　　「這是個騙局！」

　　「甚麼騙局？剛才人家沒有提著槍指著你，是你情我願的嘛。無論如何，我會好好地珍惜這個願望，這個你送給我的願望。」

　　學期結束，在家豪陪伴的日子，惠珊在數學科取得優異成績。由於上課比以往較留心聽講，整體成績亦進步了不少，她甚至取得最佳進步獎。

　　※　　※　　※

　　在家長日，梁惠珊與媽媽一同來到學校。在課室坐著四人，除了她們外，還有林主任和羅老師。林主任先掀開惠珊的成績表，發覺下學期總體成績比上學期有顯著進步。是的，亦因為這樣，在獎項一欄寫有「最佳進步獎」這幾個字。

　　「梁太，你好。我是林主任，任教中文科；這位是數學科的羅老師。梁惠珊今年考第五，在下學期的成績非常不錯，尤其是數學科成績。」

　　「是的，梁惠珊在上數學課時很留心，而且經常主動舉手回答問題。」

　　「嗯，不過可不要只集中在數學科，其他科目亦不要忽視。」

　　梁媽媽從班主任手裡接過成績表，發覺整體成績進步了不少。她點點頭，心裡感到高興。為人父母者，看見自己的兒女在學校成績有進步、表現良好，是最大的安慰。

　　「數學科成績？說來奇怪，惠珊數科成績一向不好，今年又沒有補習，怎麼這科會突然進步了？」

　　「她放學後經常和一位高年級同學一同溫習。」

　　「原來如此，那樣的話要多謝對方呢。」

　　「當然不反對梁惠珊和他一同溫習，她的成績進步了是有目共睹的。只不過對方是個男生，我們倒是有點擔心他們會產生感情。」

　　「不會吧？她今年才十四歲，不會這麼早和其他同學拍拖。」

　　「現今青少年早熟。中學生不應談戀愛，在這方面要對她有所指導。」

　　成年人在傾談，惠珊則乖乖地坐在那兒，沒有說話。聽到他們在談及甚麼戀愛，心裡有所好奇。她搖搖頭，表示自己並沒有談戀愛。

　　暑假過後，家豪是個中七生。好幾個月後，惠珊下課後獨個兒前往圖書館，交還幾本圖書。在圖書館，她遇上家豪，還看見手裡提著幾本細而厚的書本，感到好奇。於是隨手拈一本來翻看。

　　「這是甚麼？」

　　「大學入學資料手冊，現在要填大學聯招表格，很快便要選學科志願。」

　　「那麼你的第一志願是甚麼？」

　　「第一志願嘛，是科技大學電腦工程系。」

　　「我有預感，當你升上大學之後，大家的距離會變得越來越遠。」

　　「這個怎麼可能？我答應你，無論將來日子怎樣，仍會繼續與你聯絡。」

　　「現在的你當然會這麼說。一來是在哄我，二來不想我難過。」

　　「那麼你為何可以這麼肯定，將來我不會再找你？」

　　「這是我的預感……」

　　這天，兩位女同學揹著書包，手裡分別地提著兩本參考書正在三樓走廊走。當二人經過圖書館的時候，剛巧遇到兩位同學從裡邊走出來。四人擦身而過，先走進圖書的那位女同學突然停下腳步，要不是跟隨在後方的一位動作靈敏的話，必會撞到同行的對方。

　　「怎麼突然停下腳步？差點兒踩到你的豬腳。」

　　「你的才是豬腳！剛才從圖書館走出去的，是珊珊嗎？」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為甚麼？」

　　「看不見嗎？她和一位高年級男生在一起耶。」

　　「是又怎樣？你吃醋嗎？」

　　兩位女生繼續朝圖書館內走。剛才走出圖書館的那兩位同學，沿著樓梯落到雨天操場。站在雨天操場，她看到班主任站在一張長檯邊，不知道和班上幾位同學討論甚麼，於是停下步伐。

　　「家豪，不如現在你先自行回家，我想逗留在這裡多一會兒。」

　　「沒問題，那麼我們明天見。」

　　說畢，家豪獨自離開學校。和對方道別後，她走到班主任身旁。

　　「梁惠珊，你來得正好。我們在討論於兩個月後舉行的班際壁報設計，今年主題是頌親恩。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和我們一同參加呢？」

　　「當然有興趣。還記得去年的比賽讓乙班勝出，今年我們定要雪恥。」

　　「歡迎你參與，那麼現在坐下來，讓我們一同繼續討論。剛才大家在提議不同的佈景主題。」

　　跟著的幾個星期，惠珊沒有再到雨天操場與家豪一同溫習。因為，她放學後總會逗留在課室，與幾位同學一同創作和設計壁報，為的是要替這班贏取比賽，「打倒乙班」已成眾同學的口號。

　　由於高級程度會考在即，中七的同學很快便要應付模擬試。家豪放學後再沒有到雨天操場去，反之是與同學們逗留在課室，聽理科老師補課。在早會，美術老師宣佈今年的壁報創作比賽由三丙班獲勝。

　　聽到消息，三丙班的同學連忙地拍手叫賀。是的，花了不少心機，終於在比賽「打倒乙班」。在惠珊感到歡喜的同時，很想將消息告訴一位男生，卻記起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到雨天操場找家豪。

　　當她記起來的時候，原來七年級生已經不用上課。她亦記起自己好像從沒有告訴對方，放學後要留在課室製作壁報。

　　※　　※　　※

　　自家豪離開中學後，一直沒有和惠珊聯絡，這倒是她早已預料。也許是大學的生活很忙，或是因為他要住在宿舍？也許他早已忘記了我，或是結識了其他女孩子吧？

　　中四那年，蔡班主任察覺到惠珊上課時總是心存很多雜念，無法專心上課。亦因為這樣，她的成績漸漸向下滑落。段考過後，蔡主任特意找惠珊與她傾談。

　　「蔡主任，剛才智彥告訴我你要找我，是嗎？」

　　「嗯，梁惠珊，不知道現在你有空嗎？我想和你談談近況。」

　　「對不起，我現在要到圖書館做家課。」

　　「只想和你談幾句，不會阻你很長時間。」

　　看到惠珊的臉部表情，沒精打采，和老師們在會議時對她的評價有很大出入，蔡主任感到很奇怪。翻查過惠珊的以往成績，中學二年級曾經取得良好成績，只是，在中學三年級下學期開始，成績慢慢地退步。

　　結果，她們來到一間沒人的課室。蔡主任把門關上，坐在惠珊身旁。

　　「其實我沒有甚麼大問題，只是升上四年級，課程比初中時的要來得艱深。」

　　「我亦認同，課程轉變對很多同學帶來一定的影響和沖擊。只是，聽其他老師說，你在上課時總是提不起勁，甚至打恰睡。近來功課跟不上嗎？」

　　「我覺得自己不是讀書的材料，在身旁沒有人家指導的時候，我甚麼也不會明白。」

　　「要知道，明年便是中學會考。以你在初中時的成績，有能力在原校升讀。作為你的班主任，我真的不想你這樣地退步下去，我很擔心。」

　　惠珊坐在課室一直沉默不語。蔡主任亦沒有催促或逼迫，只是一直坐在身旁，與她閒聊平日在學校或在家裡發生甚麼事情。

　　「蔡主任，謝謝你。其實，在二年級的時候，我對學習或多或少產生興趣，是因為有一位師兄經常指導我。」

　　「你是指鄧家豪？」

　　「你知道了？」

　　「去年我是鄧家豪的弟弟的班主任，曾經在操場看見兩兄弟一起回校，亦曾經看見你和他坐在雨天操場一同做家課。」

　　「只是，當他升上大學之後，沒有再和我聯絡。我感到有點失落。」

　　「我明白你的心情。不過，每個人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亦曾是個大學生。在大學的生活比中學時的可不同，不單功課沉重繁多，還有很多課餘的活動。」

　　「即使是怎樣忙，也不應該撇下人家不理會的嘛。」

　　「既然是這樣，為何你不嘗試主動找他？」

　　「我沒有他的聯絡電話。慢著……印象中家豪亦沒有我的聯絡電話。」

　　「是嗎？這麼說，即使他真的很想找你，也沒途徑。」

　　「謝謝你，蔡主任，現在我的心情好多了。我答應你，在跟著日子會用功學習，準備明年的會考。」

　　「很好。那麼今天的對話到此為止，現在你可以離去。」

　　離開課室，惠珊遇上智彥。看見他手裡抱著幾本參考書，正打算到圖書館溫習。想不到這兩年以來，他一直默默地努力，每天仍舊到圖書館溫習。

　　「惠珊，要一同到圖書館溫習嗎？」

　　「好的，不過如果我遇上甚麼問題，你會指導我嗎？」

　　「當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