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情緣
一‧ 序章
蔚藍色天空伴著幾躲薄薄的白雲,橙紅色太陽正悄悄地朝著地平線下移動,以餘下的光茫照耀著大地。現在已是下午五時半,在一條寬趟的州際公路上,有八條行車路線,被路中的樹木分劃成兩列,每列有四條行車路線,分別朝東和西兩個方向伸延。
今天是二○○六年六月二十五日,星期天,晴朗。
因為是星期天傍晚的緣故,很多不同種類和型號的汽車正朝西方慢慢地駛去,路子非常擠塞,看來人們已經渡過一個悠閒的周末和周日,現在重拾心情駕車回家,準備投入明天的工作。相反地在朝東方伸延的公路上卻只有好幾輛車子在行駛著。車子的數目和交通擠塞情況在兩個相反方向的公路上形成一個強烈對比。
這刻,一輛銀色保時捷開蓬跑車正在朝西方的公路上高速行駛,跑車裡坐著一對年紀相若的男女,他們看來已有二十九、三十歲。
男的短髮和身材均等,下顎平平、臉兒較方,雙眼眼眉長得很粗、顏色漆黑。他穿著一件短袖淺靛藍色格子襯衣和深藍色長牛仔褲。
女的擁有一把秀麗的長髮,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微紅顏色。頭上束有一條長馬尾,中等身材和戴有一幅黑色柜架太陽眼鏡,下顎尖尖、臉兒圓圓。她穿上一件粉紅色的連身裙和披上一件薄薄的淺藍色風衣。談話時帶點笑容,挺可人的呢。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今天的時間過得比想像中還要快。」男的說。
「怎麼前方的車輛駛得這麼像烏龜般慢的?不,應該是比烏龜還要慢的呢!」
從則面看去,男子看來比較沉默和嚴肅,女子的樣子卻挺可愛和活潑。坐在左手邊司機座位駕駛著跑車的是那位女子,她一邊小心翼翼地留意著路面情況,一邊和坐在身旁的男子談話。
「想不到回程的時候會是這麼擠塞,如果預知道會有這樣的情形,我們剛才應該早些離開嘛。」男子輕輕地搖頭,兩手柔柔地撥動襯衣,語氣顯得帶點抱怨。
「今天是星期天,四周也很多人呢。或許我們現在聽聽音樂解悶吧,幸好我有先見之明,在我們來之前帶了幾隻你最喜愛的唱片光碟。」
女子柔柔地張開雙手伸展一個懶腰,其後再次握著軑盤。她微微地將臉兒轉向右方朝男子輕輕地瞄了一眼,跟著伸出左手往車廂裡的一套音響處按下一個按鈕。隨後車廂內的幾個揚聲器播放出悅耳柔和音樂的旋律。
「多謝你。」聽到播放著的歌曲是黎明主唱的精選歌曲,他心裡暗地笑起來。
「我都不明白你這個人的思想是怎樣的,現在已經是甚麼年代?還是只喜愛聽黎明的歌曲,哈哈。你知不知道他的人氣在三、四年前已經開始走下坡?」
「你是妒忌我的專一吧?」
「我沒有你這麼無聊。」女的投以一個微笑,繼續集中精神駕車。
這個時候男子嗅到從女子身上散發出來的一股香氣──是香水的氣味──不自覺地感到有點兒失神。他連忙地將臉兒則到一旁,兩眼往車窗外望去,看見一個路標,上面寫上與州際六八○公路交匯處還有一里半距離。
「我們很快便會經過六八○公路 ,看來現在連一半的路程還沒有走到。」
「天啊!為何人們會不約而同地在這個時候駕車回家的?」女子帶著抱怨。
「不知道回酒店要不要花上兩個小時呢?」男子將臉兒轉到左方,問道。
「我猜不用吧?早上我們一同駛來的時候也不用花上一個小時。」
女子心裡卻也帶點兒納悶,恐怕真的要花上個多小時在這條公路上。良久,跑車經過一個路標,上面寫著「I-80W」,代表著「州際八○公路西」。沒錯,他們正沿著州際八○公路西回程。
「我覺得這九天的日子過得很快。嘉莉,你有沒有這個感覺?快樂的時光總是無聲無息地溜走,真的不想這麼快便要回港。」
「怎麼了,我不是一直也和你說,我不是嘉莉。」聽到對方的說話,女子微微地搖頭,跟著說:「我知道你就是知道的,不要裝傻。」
「你不要騙我,你的名字叫嘉莉,怎麼說你不是呢?」
「嗯,看來無論我說甚麼、解釋甚麼你也不會理睬,如果你稱呼我嘉莉會感到好些的話,我是不會介意的。」女子望著對方,輕輕地投以一個微笑。「說實話,嘉莉這個名字很悅耳,這個名字真是很捧,哈!」
「……。」男子沒有回應她的說話,只是將臉兒朝左右兩方不停地張望。
「怎麼了?我們迷路嗎?」看到對方的舉動和他臉上的一點點愕然,女子問。
「這兒很面善似的,不知道在何時來過這兒。」
剛說完話,他頭部突然感到有一陣陣痛楚,於是舉起兩手按著頭顱,緊閉雙眼拼命地搖頭。他感到很辛苦,腦子像火爐般高溫地燃燒,頭顱像是要爆破似的。不知道是甚麼原因,在他腦海裡隱約地浮現出一張又一張褪了色的照片。
其中一張照片,是在戶外拍攝:一位長髮女孩傾則著身子輕輕地靠在一棵大樹旁,瞇上眼睛對著大樹樹幹微笑。有一張照片,是在室內拍攝:一位女孩坐在一座鋼琴前以右手彈著琴鍵。另一張照片,亦是在室內拍攝:同一位女孩戴上一條頭巾,雙手托著一個大蛋糕從一個廚房走出來,蛋糕上還有一枝蠟燭燃點著。
幾張照片都有一個共通點──相中的女孩子不是則著身子便是背向著,令人看不清她的模樣和容貌。無論如何,他記不起相中的女孩子是誰。
「面善?你怎麼會這樣說的?我們今早還不是駕車經過這兒嗎?」
「我感覺到自己以往也曾來過這兒,因為我有印象以往曾駕車經過這條公路。」男子仍然是以雙手按著頭顱,跟著低下頭望著車廂的地顫。
「別胡說了,你懂得駕車的嗎?」女子投以一個會心微笑。
不知道是甚麼原因,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褪色的影像不停地投映到腦海深深處。大概半分鐘後,他勉強地抬起頭,但臉額上早已流出一滴一滴的冷汗。
「停車!我的腦袋非常剌痛,我感到很辛苦……」
「怎麼了,你不是說笑吧?還是我剛才聽錯了,你要求我現在停車嗎?」聽到對方的說話,女子感到有點愕然。「就停在這裡?」
「快些停車啊!」男子沒有理會對方的回應,只是拼命地搖頭、不停地嚷道。
「好的、好的。請你不要吵,我現在立即將車子停泊在一旁。」
女子伸出右手食指往車廂裡的那個緊急死火按鈕按下去,跑車的車頭燈和車尾燈立即閃爍著。她將臉兒往左傾則向身後望去,確定鄰線的司機讓空位給她轉線。很快地,跑車停泊在公路旁的緊急避車處。
男子連忙打開右邊車門,走到避車處旁站著。他看到自己站在一個山坡旁,山坡的下方是四條向東面行駛的馬路。原來這段公路是圍著山嶺建設。
「嘉莉,她是嘉莉。」男子喃喃自語。「沒有錯的,她就是嘉莉。」
「你沒有大礙吧?」看見男子的行為怪怪的,女子走到他的身邊,提起左手輕輕地按著對方的肩膀。
「她一定是嘉莉……」
感覺到被人家輕輕地拍打肩膀,他頓時蹲下身子,還屈著雙腿跪在地上。這個時候,他腦海裡浮現出另一些照片的映像。
「子儒,你沒有大礙吧?不要嚇我,我現在感到很害怕。」
「你究竟是誰?為何一直會和我在一起的?」
「我是誰?你不是一直也稱呼我嘉莉的嗎?」
其中一張照片是描繒他正站著的山坡下,有一輛鮮紅色的四門房車在一棵大樹旁翻則;另一張照片是在四門房車內的司機座位,一位男子的臉兒正壓在軑盤處彈出來的白色充氣救生氣囊;又有一張照片是幾輛閃著警號的消防車停泊在山坡下,幾位消防員正合力地以類似鐵剪工具將翻則的房車車門切割。
「你不是嘉莉,嘉莉三年前已經死了,你究竟是誰?」
「你說甚麼……嘉莉、嘉莉她三年前已經死了?」
「是的。她當天和我一起,我駕著車子,車子在這兒衝下山坡,她死了……」
「原來你曾經到過這兒,怪不得你剛才和我說這兒附近很面善。」
「不要說到別的去,你究竟是誰?」
被對方一邊注視著,一邊以帶點怒氣的口吻問話,她連忙地將右手縮回,還垂下兩手,呆呆地凝望著跪在地上的他。各位聰明的讀者,你們沒有猜錯,正跪在地上的這位短髮男子就是我,戴子儒。
「子儒,我、我是你的虛擬女友。」
「你是……我的虛擬女友?」
我輕輕地伸出右手,在地上抓起一掫小沙石,將右手一邊提起一邊微微傾則,讓小沙石從手掌裡滑回落地上。我凝望著自己的右手掌,最後慢慢地站起來,抬起頭看著對方。這一刻的我,不知道應該說些甚麼話,只是傻兮兮地站著,不期然地想起了十年前的一段往事。
※ ※ ※
十年前,一九九六年八月七日,星期三,風和日麗。
晚飯過後,一位女子躺在房間裡的一張睡床,左手提著一個室內無線電話筒和朋友閒聊。這個時候坐在廳中沙發看電視劇的是一對夫婦,她的父母。女子擁有一股如絲般幼嫩的頭髮,她的身材稍嫌消瘦了一點,鵝蛋臉型,樣子清純可愛。
她名叫姚嘉莉,十九歲,剛剛高中畢業。她在家中是一位獨女,中學時在區內的一所純女校學習,由於父母對她的任何事情都抱有很大期望,經常都會關心她的學業成績和建議她多點參加課餘活動來增擴自己的人生經驗。
因為家長一直以來的督促和教導,自小時候開始姚嘉莉在班裡成績已經非常優異、名列前茅,可以說是一名品學兼優的女孩。她在高級程度會考取得二優一良的成績。
「哈,我考進第一志願,中文大學接收了我,真多好!」姚嘉莉對著電話筒說話,心裡暗地展示出一個甜絲絲的笑容。
「怎麼會這麼巧的,我也是考進中文大學呢!」從電話筒的一端傳出一道女子的聲線。對方從電話筒裡回答,語氣還帶點興奮。
「是嗎?那麼真的太好了,我們可以繼續一起上學。」姚嘉莉投以一個微笑說。
「看來我倆今生真的很有緣分,在中學的時候一同做同學,現在亦考進同一所大學。說起來,不知道你考進哪一個學系呢?」
正和姚嘉莉透過電話筒傾談的是一位和她同年紀的女子,名叫魏敏亮。她擁有一副瓜子臉型,頭髮不長不短,身材苗條可人。說到敏亮,可能是因為家境富裕的緣故,她自小便非常喜愛打扮,經常會參閱時裝雜誌,穿上和模特兒相若的服飾。
「會計學系,哈。」
「……。」姚嘉莉說完話後,電話筒裡傳出一遍沉默。
「怎麼了?」她當然感到有點兒奇怪,於是問。
「真是無法令人相信,很巧合啊!」對方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說。
「敏敏,你不是想告訴我你也是考進會計學系吧?」
魏敏亮在學校裡的成績雖然不及姚嘉莉那麼優異,然而憑著她平日用功和上課時留心聽講,每每遇到不明白的地方都會請教師長,亦因為這樣,她在高級程度會考考獲一優二良的好成績。
「是的,嘉莉。」對方感到非常愕然,不期然地笑起來。「看來我們不單能夠一同上學,甚至可以一同上課,考試前一同到圖書館溫習。」
「就像我們在這四年以來一直應付會考,或許我倆可以住在同一個宿舍呢!」
「但我們住在這兒,距離大學這麼近,想必大學不會接受我們的宿舍申請。」
「這個也不打緊的,只要我們每天可以一同回校和放學。」姚嘉莉說道。
「看來我們今生真的很有緣分。說實話,怎麼你不是一位男孩子來的?不然的話,我一定會喜歡你,甚至主動追求你啊!」魏敏亮語氣帶點輕挑地說。
是的,她們二人一直在女子中學唸書,沒有太多機會接觸男生。在學校裡雖然有幾位男教師,但他們很少會主動接觸女同學們。加上姚嘉莉的父母非常重視女兒的學業,在種種原因下她就是沒有機會結識男孩子,更不用說談情說愛。
「你這個討人家厭的敏敏,為何又不是你去當男孩子而是我呢?」聽到對方的說話,姚嘉莉好像帶點抱怨。「又,我想問,你接受女孩子主動追求男孩子嗎?」
「這個嘛,你的性格很剛強,而且又不愛打扮,不正是一位男孩子嗎?」敏亮暗地裡笑起來。「我覺得在這個世界裡,只有兩類性別:不是男孩便是女孩。如果遇上一位自己喜歡的異性,管對方是男抑或是女,爭取機會是不分男女的吧?」
「哈,聽起來你很像充滿經驗似的。你應該找報章或雜誌社開設一個魏夫人信箱,接受讀者來信和解答他們遇上的煩惱。」
「哼!你這樣地說,是在取笑我吧?」電話筒裡傳出魏敏亮投訴的聲音。
「不敢、不敢。」姚嘉莉腦海裡浮現出對方以右撐著腰站著的樣子,不禁微微搖頭。
「你知道嗎?今天我回到大學,一位學系的師姐告訴我,在大學本部外的一個名叫『門』的標誌物,叫甚麼『烽火台』的。她說凡穿過這扇門的學生都不能順利畢業。」
「噢,這個我不知道呢。」姚嘉莉回答道。「這個很像科技大學的那個日規校標,他們稱之為『火雞』的,如果同學們接觸過它的話便不能順利畢業。」
「是真的嗎?哈哈,這真的有趣。」魏敏亮笑起來。「你是從哪兒聽來的?」
「早前和爸爸媽媽到過科技大學遊覽,那天遇上一位師姐,是她告訴我的。」
這個時候,電視劇播放完畢,一直坐在廳中的雙親將電視機關上,然後往主人房間走去。當他們經過女兒房間的時候,得知女兒仍然在和朋友傾談電話,媽媽舉起右手輕輕地敲著沒有關上的房門。
「阿女,怎麼今晚談電話談得這麼久的?劇集已經播放完畢,但你仍然在傾談呢。」媽媽感到有點好奇,嘴邊掛上一個微笑問道。
「媽媽,難得今天放榜,到現在我的心情仍然是很興奮嘛!」
「你和誰人傾談得這麼起勁的呢?」媽媽瞇著眼睛問道。
「我現在正和敏敏談電話,還沒有睡意,暫且破例一次好嗎?」姚嘉莉以帶著撒嬌的口吻回問。「況且明天我沒有節目,可以遲些起床。」
「是啊,媽媽,就讓女兒談下去,難得她考進了中文大學,當是獎勵她。」爸爸走到媽媽的身後,伸出雙手輕輕地擁著她的腰,輕聲地說。
「這個當然沒有問題。」媽媽點頭同意。「小心身子,不要很晚才睡。」
「知道!多謝媽媽。」姚嘉莉點頭回應。
「另外,你明天還要工作的啊。」正當媽媽轉個身子,她突然回過身子。
「不,我向公司請了兩天假好讓我到大學註冊。今天已經註冊,真的感到很開心。明天就讓我休息一天,而且很久沒有和敏敏談電話,而且談得這麼起勁嘛。」
姚嘉莉說罷,向爸爸打了一個眼色,繼續和魏敏亮傾談。為了不要讓談話時的聲浪吵著父母睡覺,她飛快地從床上坐起來,伸手輕輕地將房門關上。
「怎麼樣,是不是父母不允許你談下去?」魏敏亮隱約聽到剛才姚嘉莉和父母的對話,於是問。
「不用擔心,媽媽讓我談下去呢。不知道我們剛才我會說到甚麼?」
「剛才我們談到追求異性,呵呵呵……」魏敏亮感到有點兒尷尬地回答。
「敏敏,不知道你自小時候開始有沒有喜歡過男孩子?」姚嘉莉好奇地問。
「這個嗎?印象中在升上中學的那個暑假,鄰家有一位大哥哥經常和我一同玩耍。」魏敏亮抬頭望向天花板,想了一會兒。「那時每每看見他我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厲害。」
「啊?原來你在這麼小年紀已經喜歡上男孩子的?」姚嘉莉心裡帶點妒忌。
「我也不知道,升上中學一年級後功課忙得很,他又好像沒空來我家呢。在我中二那年他考進香港大學,結果搬了到宿舍住宿,自那時起很少機會碰見他了。」
「不知道喜歡上男孩子的感覺是怎樣的呢?你可否告訴我嗎?」
「我還沒有男朋友,這個我怎麼會知道呢?」魏敏亮好像有點投訴似的。
「你剛才不是說過初中時喜歡上鄰家的大哥哥的嗎?」
「這個已經是七年前的事情吧?哈哈,現在的我甚麼感覺也都忘記了。」
說到這兒,姚嘉莉將臉兒偷望房門一眼,跟著舉起左手將手掌掩著電話筒,悄悄地說出一句說話。
「敏敏,給你告訴一個秘密,我很想談戀愛啊。」
「怎麼了,嘉莉,你不是在說笑吧?」聽到對方的說話,魏敏亮好像不相信似的。「我一直以為你只是愛學習和參加課外活動,怎麼也想不到你想談戀愛的。」
「唉,就是因為經常學習,而且我們的中學是一間女校,根本沒有機會接觸男孩子。課外活動嗎?還不是彈琴、繒畫和寫作,只是一個人便可以的。」
「你平日不是也有玩 ICQ 的嗎?相信你在那兒認識了不少男孩子吧?」
「嗯, ICQ 嗎?沒錯我的聯絡清單中有不少是男孩子,但我對網友的態度只是一般,甚至有所保留。說實話,我不相信網絡情緣,很危險的。」
「為甚麼不相信的呢?」魏敏亮好奇地問。「我反而很少使用電腦,很麻煩和很難使用嘛。」
「這幾年來,報章雜誌不是偶爾會報導有少女和網上認識的男孩子見面後被對方非禮、騷擾,甚至是誘姦的嗎?」姚嘉莉認真地回答。「在現實生活圈子認識的人,總比在網上任對方對花言巧語來得實在。」
「不用擔心,升上大學之後必定可以接觸男孩子,那個時候機會多的是,所以你現在不用擔心,哈哈!」魏敏亮笑了起來。「既來之,則安之。」
「甚麼『既來之,則安之』?我反而是擔心不知道怎樣去和男孩子相處。」
「男孩子嗎?我真的不擔心今生今世也找不到我的白馬王子。另外,我剛才收到一封電子郵件,說男孩子都是低等的動物,而且喜愛犯賤。」
「哈哈哈,是真的嗎?他們怎樣低等和為甚麼喜愛犯賤呢?」
「電子郵件裡記述,他們低等是因為他們永遠也不了解女孩子需要些甚麼。」魏敏亮憶起電子郵件的內容,繼續說:「至於他們為何犯賤,是因為你不要對待他們好,他們卻會主動地對待你好……」
這一夜,兩位女孩子透過電話筒談了很多鎖碎的話題。不知不覺地已是凌晨二時多,姚嘉莉不經意地打了一個呵欠,她以下顎和肩膀將電話筒夾著,然後伸展雙手。
「呵欠……」看看擺放在書桌上的鬧鐘,姚嘉莉繼續說。「已經二時多。」
「嘉莉,你是不是感到疲倦?」聽到對方的呼氣聲,魏敏亮不禁問。
「不打緊的,想起來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談得這麼起勁,難得今天我們二人也是這樣高興。」
「其實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的。」魏敏亮心裡感到喜悅。
「不知道是甚麼問題呢?」姚嘉莉以左手揉揉眼睛,回答道。
「平日和你一起,你總是不愛說笑的,無論在學校裡抑還是平日在街上,你的臉兒總是流露出不安的神情。」魏敏亮問。「但每每和你在電話裡談話,我總是覺得你並不是平日的你。」
「哦?是真的嗎?我一直也沒有察覺自己會是這樣的。」
「不知道是甚麼原因呢?」魏敏亮好奇地問。
「這個真的有趣,我也不知道自己是這樣的,怎樣可以告訴你原因在哪呢?」
姚嘉莉閉上眼睛,想起發生在初中時候的一件事情。是一件發生在中學二年級的意外,那天下著滂沱大雨,在屋村距離一個公共汽車站不遠處停泊著一輛公共汽車,一輛救謢車和幾輛閃著警號的警車……
這時魏敏亮不停地叫喊她的名字,她好不容易地才回過神來,張開眼睛。
「嘉莉,你在嗎?還是已經感到疲倦而睡著了?」
「是!我仍在這兒。也許是因為那件事情,令我的人生變得灰暗起來。」
「怎麼了,對那件事情仍然念念不忘?」魏敏亮回問。「想起來,那是五年前的事情吧?」
「雖然是五年前的一件事情,對我來說卻是歷歷在目。」
「我們還是不要談論這個。」魏敏亮知道每每說起這件事情,她都會嘗試將話題拉開。「說實話,我喜歡電話裡的嘉莉多於見面時的嘉莉,哈哈哈!」
「你這個敏敏,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說話來的?我罰你明天請我吃午飯。」
「這個你很妄想,和你說一、兩句話便要請你吃午飯?」聽到對方的說話,魏敏亮當然投訴。
她們兩人就是這樣的一對好朋友、好知己。很多時候彼此都會分享快樂的事情、不安的事情,兩人擁有純絜的心,對待對方的表現和態度充滿真誠和坦白。
也不知道她們兩人談了多久,也不知道最後是怎樣掛線,姚嘉莉在床上熟睡至第二天的中午時分。
※ ※ ※
一九九七年十一月十七日,星期一,寒冷的一天。
不經不覺,我在中文大學學習已經有一年零三個半月的日子,說起來這個學期對於學校的環境已經變得非常適應。還記得去年九月開學的第一天,我獨個兒揹著書包從元朗乘搭六十八號公共汽車到荃灣總站,轉乘地下鐵路到九龍塘,再轉乘火車到沙田火車站。幸好我在學校有宿舍,不然的話每天要這樣地上學和回家便很要命。
想起迎新日那天,我真的感到很興奮,因為大學的校園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大很多,果然是「大」學。無論如何,我遇見很多陌生的同學,想必他們和我一樣來到這兒註冊之後,遇上種種的考驗。如選擇書院、參加哪個迎新營,甚至哪兒是恆生銀行等,都令我們膽大心細,不,應該是膽戰心驚。
現在的我,最低限度也知道往那兒走可以乘搭「轉堂巴士」到達演講廳和輔導室,上課不用再遲到。哈,你們一定會說我是一個笨男孩,對於認路和記路標,我承認我是一個笨男孩,原因是在迎新營中,我被編進的一組因為我的緣故而取得最少分。最終我竟然連累眾組員也要受到懲罰──喝下三杯混和了辣醬、胡椒粉和蕃茄的可口可樂汽水。那種喝後不可以喝清水,令人想作嘔的滋味,到現在還留在心中,說起來,我已經有一年多沒有喝過汽水。
這天我如常地獨個兒走到演講廳上課,是的,我的性格比較被動和內向,在一年級的時候也沒有怎樣認識班裡的同學,更不用說結交朋友。如之前所說,我有宿舍住宿(同學們稱之為「正宿生」),但我卻終日愛躲在房間內看書,不願參加任何樓會活動。
「你這個敏敏,現在我們差點兒便要遲到,都是你不好!」正當我一直坐在演講廳的一個角落的時候,從身後傳出一把嬌滴滴的女孩子聲音。
「怎麼啦?我們現在還不是準時到達?」和她同行的另一位女孩子壓著聲線反駁道。
「聽聞你今早不願起床,害我在你家樓下苦等了半個多小時。無論怎樣,一會兒的午飯你要請我吃。」
「這個你很妄想,只是光站著半個小時便要我請你吃午飯?」女孩子反駁道。「怎麼知道你今早也可能遲到了半個小時呢!」
「我才沒有像你這麼無賴,遲到還要推卸責任。好了,我們不要再說啦,教授現正進來。」
奇怪地,聽到兩位女子的對話,我心裡暗暗地發出一絲微笑。我沒有將身子回望她們,說起來,為甚麼我要回望她們呢?這一堂,我如常地留心聽講師授課,然而坐在我身後的那兩位女同學上課時並不太專心,好幾次還在座位裡嬉戲。
「你這個嘉莉,請你集中精神上課好不好呀?」
「喂喂喂,怎麼了?聽說是你一直在逗我的,現在竟然惡人先告狀?」
「我不和你說,你再騷擾我的話我會向教授投訴。」
「哼!你以為低下頭裝作專心便可以瞞得過我嗎?看我的……」
我聽到身後一位女同學伸出手推向坐在身旁的一位同學,對方冷不防地舉手反抗,同時間,放在摺椅上的一個筆袋跌到地上去。
「剛才不是一早已警告過你上課時要留心,不要再玩,你看現在我的筆袋掉了在地上去。」其中一位女同學抱怨道。「我不依!你快些幫我將它撿回來喔。」
「知道啦,你真是麻煩!快些縮起身子好讓我蹲下去……」
「怎麼了,找不到嗎?」過了好一會兒,對方還是找不到。
「敏敏,不知道它跌到哪兒去了,真奇怪。」
「我不理會,如果你找不到或遺失了便要賠償一個新的給我,哈哈!」
「無聊!剛才一直看到它掉到這兒的,怎麼會找不到或是遺失了的?」
過了一會兒,一位女同學伸手輕輕地拍我的肩膀,我回過頭來望她一眼。她是一位長頭髮和鵝蛋臉型的女同學。
「對不起,我們掉了一個筆袋在你所坐的椅子下,麻煩你可不可以幫我們找找?」她對我說。
「……。」我沒有說任何說話來回應,只是微微地點頭,其後彎下身子找尋她們的筆袋。很快地,我看見一個圓筒型的物件在椅子下,我伸手將它取起。「是不是這個呢?」
「是的,多謝你。」對方看見我手裡提著一個橙色的筆袋,於是伸出右手將它取過去。
「不用客氣。」我輕輕地回應了這句話。
這一刻我才發覺筆袋的外圍還有黑色條紋,像是一隻老虎的身軀。無論如何,我沒有再說些甚麼話,只是將身子轉回去,繼續閱讀攜來的筆記。
下課後,我整理好摺椅上的筆記紙張和文具,提起書包準備離開演講廳。正當我站起來的時候,我看到坐在剛才和我對話的女同學身旁的另一位女同學在凝望著我。我們二人四目交投,互不眨眼睛地對方好幾秒鐘。
「喂!敏敏,下課了,怎麼還呆在這裡?」良久,坐在她身旁的女同學猛力地拍打她的背部。
「哇!你這個嘉莉是不是完全變態動物來的?我的背很痛啊!」
「變態的是你吧?現在早已經下課,你還呆呆地坐在這裡做甚麼?剛才我呼喊你也不理睬我,是在造白日夢吧?」
我很快地將視線轉移到別的地方去,漫不經心地揹起書包,沿著演講廳內的梯級離去。在經過她們的身旁,我的眼睛一直注視著梯級,很快地離開演講廳。
「嘉莉,你認識剛才那位男同學嗎?」魏敏亮抱起一本課本和一個資料夾,一邊陪同姚嘉莉離開演講廳,一邊感到好奇地問。
「不認識。」嘉莉輕輕地搖頭。「為甚麼?」
「沒有甚麼,只是好奇地問問。」魏敏亮望著對方,投以一個微笑。「說起來,如果你是認識他的話,想必剛才你會叫喊他的名字。」
「你為何會這樣說的,難不成你對人家有意思?」
「你這個笨蛋在說甚麼啊?」看見姚嘉莉斜著眼睛凝視自己,魏敏亮輕輕地推開對方,跟著紅著臉兒回答:「他一定是想認識我,我的直覺是沒有錯的。」
「哈哈,不知道打從何時開始,你的臉皮變得這麼厚的?人家怎麼會想認識你的呢?」姚嘉莉當然覺得對方是在開玩笑。「讓我看看你的臉皮有多厚吧?」
很快地,姚嘉莉舉起左手朝魏敏亮的右臉揉去,突然其來的動作令魏敏亮嚇了一跳。
「哇呀,我的臉兒很痛啊!你這個白痴!」魏敏亮連忙舉起右手輕撫著臉兒。
「看來你的臉皮真是很厚的。」姚嘉莉掩著嘴子暗地裡笑起來。
「喂喂,我想我們還是不要光站在這兒,走吧,下一課快要開始。」
「噢,忘記了。」姚嘉莉舉起左手,望向手腕裡配戴著的腕錶,驚訝起來。
「哈哈哈……」魏敏亮一邊陪著姚嘉莉跑著,一邊笑起來。
說罷,二人一同匆忙地沿梯級跑上去離開演講廳,朝下一課的課室跑去。
「都是你的錯,說甚麼人家想認識你,害我們快要遲到。」
「你這個嘉莉想必吃了老鼠藥吧?剛才是你一直站在那兒,還揉我的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