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默契

　　這天午膳的時候，我和姚嘉莉二人坐在露天茶座，一邊互相交換餐碟內的的食物，一邊討論幾項近來在香港所發生的大事。幾項大事包括去年發生的「胡仙事件」、「港人在內地所生子女是否有居留權」、「香港百多間英文授課中學名單」、和「 H5N1 禽流感爆發」。

　　說實話，我對這些大事不太認識，整個午餐都是姚嘉莉一直帶領我去討論著。

　　「唉，子儒，我想你平日要多些留意報章雜誌和時事新聞。」

　　「為甚麼呢？我不愛看報，總是覺得是花時間的。」

　　「作為一個大學生，不要說是理科生，你是修讀文科的，對時事應該有一定認識，有一定的時事觸覺。」

　　「我總是覺得時事對我沒有甚麼用處，還是努力溫習，取個好成績要緊。」

　　「此言差矣，如果一個人只是為著成績而學習，對身旁和國家大事一點也不認識，恐怕只是在浪費青春。況且，我倆的話題會越來越少。」

　　「唔，這個……」被姚嘉莉這麼說，我低下頭不發一言。

　　「我不是故意針對你，只是想你對身處的香港和身旁的環境多一分了解。」

　　姚嘉莉說不是故意針對我，是不是代表她正在針對我呢？只不過如她所說「不是故意地」針對我罷。無論如何，我不認同她的說話，每個人有自己的生活模式，自小時候開始我對時事一點也不關心，自問自己不覺得有甚麼問題。

　　大家沉默一會兒，我喝下一口凍檸茶，跟著望望姚嘉莉，眨眨眼睛。

　　「嘉莉，你知道嗎，妹妹告訴我教署在去年十二月份所宣佈的一百間英文授課中學名單，母校竟然沒有被列出。還記得我在哪間中學學習嗎？」

　　「我記得，是崇德書院。」姚嘉莉喝下一口凍檸茶，回答我。

　　「你的記性真好，想起來我只是和你提及過一遍，你卻記在心裡。」這刻的我當然感到感動。

　　「那麼，你又記得我在哪所中學學習的嗎？」

　　「這個，這個……」我猶豫好一會，還是想不出來。「我記不起。」

　　「哼！你不是記不起，只是沒心去記我的東西吧。」

　　「哎喲，親愛的嘉莉，請你不要這麼說。」我扁著嘴望著對方。

　　「那麼，我又問你另一個問題，在我們成為男女朋友當天，我是穿著怎麼樣和甚麼顏色的服飾？」姚嘉莉放下左手提著的那個盛著凍檸茶的杯子，問。

　　「這個我不記得。」我輕輕地拍打自己的頭，苦笑起來。

　　「唉，你根本就是沒有心肝，還回答人家甚麼記不起，哼！」

　　「嘉莉啊，你今天吃錯了甚麼？為何總是故意問一些問題來為難我的？」

　　「我不是故意的啦，因為我仍記得當天我穿著一件深啡色毛衣，配上一條藍色牛仔長裙。」嘉莉望著我，投以一個肯定的微笑。「而你，當天穿著一套深灰色運動服裝。」

　　「說起來，我已經記不起當天我倆是穿甚麼服飾、甚麼顏色的衣服。你現在說甚麼我也無從考證。」

　　「你竟然反駁我？你真的沒有本心啦，人家將你和我之間的事情都記在心裡，然而你卻甚麼也抱著不打緊的心態。唉，突然有點兒心淡的感覺。」

　　似乎，我和姚嘉莉從時事談到漸漸吵架，我不知道應該說些甚麼。記起人家說過，沉默是金，或許打從一開始我應該保持沉默。可是，在這一刻沉默似乎對我的立場沒有任何幫忙。

　　「其實記起大家當天穿甚麼衣服，記起大家在哪所中學學習，記起這些記起那些，對我們有甚麼作用？」我垂下頭細聲地問。

　　「這個是回憶來的嘛，甜密密的，將來可以回味。」姚嘉莉回答道，眼眸充滿憧憬。

　　「媽媽，救命啊……」我轉個身子皺著眉頭望向鏡頭，伸出舌頭不知道應該怎樣回應。良久，我將臉兒轉回去，對姚嘉莉說：「我們還是繼續剛才的討論，你認為好不好呢？」

　　「剛才的討論？」姚嘉莉臉上流露出一副迷惘的神色。「我記不起剛才我們在談論甚麼的。」

　　「呵呵，你也真的很厲害，發生在幾個月前的事情可以牢牢地記在心裡，但剛才所發生的事情你卻統統忘記。」我流露出一副沾沾自喜的神情。

　　「即是說我們二人是天生一對，你記不起以前的事卻記得起近來的事，我們二人走在一起可以互相彌補。」姚嘉莉向我投以一個微笑。「怪獸，不知道我們剛才在談論甚麼？」

　　「我們在談論教育署在十二月時所公佈的一百間以英文授課的中學。」我回答道，跟著帶點投訴：「怎麼人家有這麼多綽號的？一時怪獸一時笨蛋，哼！」

　　「哈，不單止這兩個綽號，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幫你編上很多很多綽號。嘿嘿嘿嘿……」

　　「無聊！」我吃下一口飯。「妹妹還和我說，母校的一位外國英文老師向教育署提出反對的聲音，結果母校亦可以以英語教學。」

　　「如果一間英文書院不能以英語教學的話，我會覺得很瘋剌的。」

　　「你說得對，我也是這麼地認為。不知道你的母校又如何呢？」

　　「我的母校是聖羅撒書院，記著啊。」姚嘉莉對我說。「母校可以以英語教學呢。」

　　「你覺得這個以中英文授課來劃分中學類別可行嗎？」

　　「說實話，以中文或英文教學來標纖一間中學，只會令家長們覺得，英語授課的中學比中文授課的好，因為在眾多中學，只有百多間中學可以以英語授課。」

　　「明白。」

　　「好了，沒心肝的人，我們快些吃吧，不要光是坐在這兒傾談。一會兒還有課堂要上啦。」

　　自那天午飯，我感到姚嘉莉很重視發生在我倆之間的事情。或許這是男孩子和女孩子談戀愛時的對彼此的期望有分別。無論如何，我知道自己喜歡女朋友，一於投其所好，開始花點心思和精神去記著發生在我倆間的事情。而這一本小說，就是憑著這點心思，將發生在我倆身上的事情一點一滴地記載下來。

　　星期五晚上，我和姚嘉莉放學後到沙田新城市廣場四周逛逛。大概十時半我送她回家後再乘搭 64K 公共汽車返回元朗。在家裡看到妹妹獨個兒坐在大廳中溫習家課，想必父母和弟弟早已睡覺。

　　「哥哥，你回來啦。」看到我開始脫下鞋子，妹妹向我打招呼。

　　「怎麼你會這麼用功？不像平日的你。」我打趣地說。

　　「你也不像平日的你，為何這麼晚才回家？嘻嘻。」

　　「怎麼你這麼諸事八卦的？」對於妹妹的問題，我沒有正面回答。

　　「你不說我也知道，一定是和女孩子拍拖。」妹妹好像顯得了不起。

　　「你怎麼會知道的？」我當然感到非常愕然。

　　「不告訴你。」妹妹繼續低下頭溫習家課。

　　「哼！快溫習家課吧。」我沒有理會她，只是走近大廳中的茶几，左手取起電話筒，右手開始按下按鈕。

　　「噢，哥哥，是時候要找你的嘉莉姐姐報平安。」

　　「咦？你怎麼會知道的？」一想到一直以來我也沒有告訴家人近日和姚嘉莉在一起，聽到妹妹剛才的說話我當然感到嚇一跳。

　　「剛才嘉莉姐姐致電找你，我說你還未回家，跟著和她談了一陣子，知道了很多你們之間的事情。」

　　「喂，嘉莉，我已經回到家裡。剛才你曾致電找我嗎？」

　　這時電話已經接通，我躺在沙發上和姚嘉莉聊天。剛才在撥電話號碼的時候聽到妹妹的一番說話，我心裡頓時劇跳起來。因為，我知道妹妹的性格非常諸事八卦，還記得在中學五年級那年班裡舉辦一個畢業聯歡晚會，想到這裡，那時的情境在我的腦海中慢慢地呈現出來。

　　※　　※　　※

　　「喂，子儒，這個女孩子很可愛，是不是你的妹妹？」

　　「是啊，爸爸媽媽帶著弟弟回鄉探望親戚，留下我們兩兄妹，怎知道今晚是我們五丙班的畢業聚會。我不放心獨個兒留她在家裡，所以帶她一同前來。」

　　「我叫戴惠敏，今年十五歲。」

　　「哈，你們二人真的是兩兄妹？怎麼樣子完全不像的？」

　　「喂，凱瑩，我們二人真的是兩兄妹來的喔！」

　　「哥哥，你不要說謊話，媽媽經常說你是自小時候開始便被拾回來的。不然我也不會有這麼醜怪的男孩子當我的哥哥。」

　　「你這個惠敏，是不是『五行欠打』？一會兒回到家裡你便知味道。」

　　「我咬咬咬，好味道！」

　　「哈哈哈！子儒，你的妹妹真的很可愛。」

　　「多謝，我一直也不承認他是我的兄長。另外，不知道哥哥在學校裡有沒有暗戀過女同學呢？」

　　「這個問題嘛，呵呵呵……」

　　「惠敏，你就是不要這麼諸事八卦，今晚不是討論我的私人事情，而是一大班同學聚會的。看看現在的你，竟然成為這晚的主角，你不覺得羞愧的嗎？你快過來吃這碟食物吧！」

　　「子儒妹妹，讓我告訴你吧，你哥哥不單止有暗戀對象，而且到達明戀的階段，只可惜人家不要他，哈哈。」

　　「姐姐，不知道哥哥明戀那位女孩子？她一定很可憐，經常被哥哥纏著。」

　　「是啊，那位女孩子還是和你哥哥同班的呢，她的名字叫……」

　　「你這個凱瑩，怎麼又這個諸事八卦？我知道你暗戀我但我不要你，也不要在這兒向所有人說嘛！看來我一直替你守著這個秘密是枉然的。」

　　「你這個死人頭，我會暗戀你？不要在這兒中傷我啊！」

　　「哈哈哈……」

　　※　　※　　※

　　「是啊，我看見你這麼晚還未回家，人家擔心你嘛，所以致電給你。」

　　「不用擔心啦，人家是男孩子，而且在中學的時候是班際接力代表。」

　　「如果遇上變態傢伙，即使你是男子或女子也沒有關係。而且，你是班際接力代表已經是歷史事件，看你現在的樣子，走兩步也會喘氣的吧！」

　　「不知怎的，你總是愛欺負我。」

　　「唉，哥哥，你接受現實，接受自己是一個弱者，永遠也要給人家欺負吧。」

　　這時妹妹一邊溫習一邊插嘴，顯然她根本不是專心地溫習，而且在偷聽人家傾談電話。姚嘉莉聽到妹妹剛才的說話，也笑了起來。或許，我的命運坎呵，一生注定要給女孩子欺負吧？我和姚嘉莉繼續以電話聊天……

　　「好的，星期天早上我會到你家樓下等你，跟著一同到鑽石山。」

　　「另外，如果你願意的話，申請手提電話服務好嗎？這樣的話會使我們容易互相聯絡，平日你送我回到家裡已經很晚，我真的很擔心你的安全。」

　　「嘉莉，我明白你的擔憂，但我現在還是求學時期，平日又沒有甚麼人會致電找我。我覺得，在這一刻，手話電話對我來說沒有甚麼大用途。」

　　「這個不是的，試想想，平日上學當然不用攜帶手提電話，每逢周末、周日，甚至是假期的時候，手提電話便有它的用處。而且，你的家人找你也會比較方便嘛。」

　　「這個，讓我想想吧。」

　　「沒有問題，如果你打算申請的話，請告訴我，讓我們一同申請好嗎？」

　　「這個當然沒有問題。」

　　「怪獸晚安。那麼，我祝你今晚會造一個好夢，記著夢見我呀。」

　　「哈哈，夢見你的話便不會是一個好夢。」

　　「哼、哼、哼！」

　　大概談了十多分鐘，我和姚嘉莉掛線。我亦站起來，返回房間取出一套睡衣準備到浴室洗澡。

　　「哥哥，我有問題不明白。」妹妹看見我從房間出來，於是問。

　　「哪兒不明白？」我走近桌子，探頭望著妹妹一直閱讀的一本參考書。

　　「嘉莉姐姐漂亮嗎？你們認識了多久？她是在哪兒學習？你們是同系同學嗎？你當初是怎樣追求人家的？你這麼醜怪人家又怎會沒有拒絕你呢？」

　　「……。」妹妹的問題像是連珠炮向我發射，我呆呆地站在那兒不知道如何回應，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怎麼突然變成一個諸事八卦的問題少女？」

　　「怎麼了，哥哥，你不回答我的問題嗎？」

　　「甚麼問題？我剛才好像失憶，記不起問題和答案。你剛才問我甚麼呢？」

　　「我也知道你不會回答，嘻嘻，哥哥，讓我告訴你答案吧。」妹妹向我伸出舌頭，繼續說：「嘉莉姐姐一定很漂亮，而且比我漂亮；你們認識有一年多，是同校同系同班同學，當初是你主動牽人家的手追求人家，人家又沒有拒絕……」

　　「想不到你的諸事八卦程度已經到達那麼嚴重的程度！」我當然感到愕然。

　　「哈哈哈。」

　　你們知道嗎？這一晚我躺在床上睡不著，我雙眼望著天花板，腦海裡總是浮現出姚嘉莉的輪廓。她的秀髮，她的淺笑，她的眼神，就是離不開我的腦海。我不期然地想，某程度上我是很幸福的，這樣的一位男孩子竟然能夠找到女朋友。

　　※　　※　　※

　　星期天，我一清早便乘車到姚嘉莉樓下等候她，沒多久，她穿著一件暗紅色間條紋毛衣，配上一條藍色牛仔長裙。看到她的打扮，加上兩天前在午膳時對我說過的話，令我想起我倆在長洲的日子。

　　「嘉莉早晨，哈，你穿著一套我們第一天成為情侶的服飾，是不是？」

　　「不是呢。」姚嘉莉輕輕搖頭。「我當天穿著一件深啡色的毛衣而不是這件暗紅色的。而且，深啡色的毛衣沒有條紋的。唉，想不到你是那樣沒心肝。」

　　「唉，看來我不應該那麼多口，如果我不說話的話還是比較好。」

　　「哈哈，不打緊，只要你嘗試去記著我們的事情，我感到很開心的。」

　　「對不起，星期五晚妹妹在電話裡頭和你談了那麼多事情。我知道她很諸事八卦，希望你不會介意。」我伸出右手牽著姚嘉莉的左手，二人一同朝火車站走去。

　　「你妹妹嗎？不，她很可愛，當晚和她談話很投契。」

　　「想必她一定問了你很多問題，妹妹就是這樣的，希望你不要見怪。」

　　「不，說起來，我從她口中也得知很多關於你的事情。如小時候你有一次爬嬰兒床時跌倒在地上，前額還有一個腫腫和高高的高樓大廈。」

　　姚嘉莉望著我，一邊暗笑一邊伸出右手輕撥我前額的頭髮。當然，她看到我前額左邊有一個小小但腫脹的瘤子。

　　「是的，這是我小時候頑皮弄傷。記不起那時我有多大，應該是五、六歲。」

　　「噢，我現在感到很心痛。」姚嘉莉將右手按著自己心胸，裝出一副很痛心的神情。從她的表情，我當然知道她是裝作出來。

　　「女孩子就是愛諸事八卦，你們二人走在一起，看來我甚麼秘密也沒有，哈哈哈。」我打趣地說。「現在你和妹妹相識，往後的日子我必會有很多問題。」

　　「呵呵，那麼，你來世做一個女孩子，好不好？」

　　「如果來世你們二人變成男孩子的話，也會欺負我的吧。」

　　「只好怪你自己是一個弱者，怪獸是一個弱者！怪獸是一個弱者！」

　　姚嘉莉鬆開我的手，帶著輕快的腳步往前方跑跳。我看著她的背影，不期然地輕輕搖頭，因為在這一刻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做，只好以笑臉去掩飾自己的無奈。

　　「怎麼突然停下來？」姚嘉莉輕快地跳了約十步，跟著停下腳步。

　　「我們進這間琴行看看，可以嗎？」

　　「如果我說不可以呢？」我探頭望望右手邊，是一間佔地面積頗大的琴行。

　　「那麼，你留在這兒等我，讓我獨個兒進去。」

　　「嗯，看來我怎樣也辯不過你。」我再一次苦笑。

　　「你要接受這個事實，唉，我也真的很可憐和寂寞，經常沒有對手。」

　　我輕輕地推開琴行的一扇破璃門，還將左手放在胸膛，示意有禮地先讓姚嘉莉走進去。她經過我的時候對我微笑。

　　「多謝你。」

　　「不用客氣。」我伴隨姚嘉莉進入琴行，因為不想站在門外吃西北風。

　　「嘩，這兒很大呢，裝飾得很華麗。」看到琴行裝飾和擺設，姚嘉莉說。

　　「說起來，我不知道你喜歡音樂。」我說。

　　「嘻，其實還有很多關於我的東西你仍未知道。」姚嘉莉回過頭來，跟著提起右手拉著我的手，在琴行內逛。「跟我來吧。」

　　在琴行裡的一角有一些小孩在彈琴嬉戲，幾個成年人和一些服務人員傾談，想必他們是小孩的父母。另一角有幾對情侶手牽著手在逛，就像我和姚嘉莉在牽人逛著一樣，這使我不期然地感到有點愕然，難道琴行也是情侶的拍拖勝地？

　　當我還在沉思的時候，一陣陣鏗鏘的鋼琴聲從我的身旁傳出來，鋼琴聲直接穿過我的心胸，滲透至我的腦海裡。我連忙將臉兒一轉，看到姚嘉莉坐在一部鋼琴旁彈奏。雖然我不知道她正在彈甚麼歌曲，但調子似曾相識，總是不曉得在哪個時候和在哪兒聽過。

　　我站在那兒看著姚嘉莉彈奏，臉上已經流露出陶醉的樣子，我微微地閉上眼，幻想著在一個大草原上我和姚嘉莉在互相追逐嬉戲。

　　「嘉莉，你彈得很好呢！你很厲害，真的。」待對方彈奏完畢後我拍手稱讚。

　　「多謝。」姚嘉莉回望著我，臉兒變得有點紅。

　　「怎麼了？你臉紅嗎？呵呵。」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她臉紅時的樣子是那麼可愛、那麼甜蜜和那麼清純。

　　「來，坐在這兒和我一起。」姚嘉莉以左手輕輕地拍打身旁的一張木椅。

　　「怎、怎麼？你要我坐在這兒？」我四處張望，看不到身旁站著其他人。

　　「是啊，難道你以為我在叫誰呢？快過來這兒坐啊，和我一同彈琴。」

　　「但我不懂得怎樣彈琴啊！」我搖搖頭，因為，我真的不懂得如何彈琴。

　　「不用緊的，我會教你。」姚嘉莉仍是望著我，再次輕輕地拍打椅子。

　　看到她的眼神，好像告訴我如果我不服從的話便會受到一些懲罰。

　　「不知道你怎樣教我呢？」我照著指示坐在她的身旁。

　　「你看到這本歌譜嗎？印有很多不同歌曲的歌譜，你懂得看五線譜嗎？」

　　「少許吧，還記得在小學的時候有上音樂堂課，可是這已經多年前的事，現在甚麼樂理知識也早已歸還給老師，呵呵。」

　　「這個不打緊，讓我看看哪一首比較容易。」

　　姚嘉莉取起琴譜，將它翻了一遍，眼睛則快速地查看每頁的歌曲名稱。最後她將歌譜放回鋼琴架上，歌譜其中一頁展示到我的眼前。

　　「這首是……」

　　「這一首是 Tchaikovsky 的天鵝湖其中一段，你負責彈和弦，我負責其他的。」姚嘉莉伸著左手手指按著五線譜上方。

　　「 Tchaikovsky 是誰？」

　　「柴可夫斯基，你總會聽過這個名字吧？」

　　「是的。」我先是微微點頭，跟著翻開琴譜，看到一些英文字母印在五線譜上方，這些字母應該是和和弦吧。「其實甚麼是和弦？」

　　「哈，想必你在小學時候所學得來的音樂常識真的已經交回給老師。」姚嘉莉以肩膀輕輕地撞我一記。

　　「人家自小時候已經不打算從事音樂方面發展，所以上課時沒有怎樣留心。」

　　「不打緊的，這個叫 B-minor ，你的左手三隻手指好像我這樣地按。」

　　姚嘉莉將左手伸到我的身前，還將尾指、食指和拇指按在三個琴鍵上。我仔細地一看，她的手指所按著的是 F# 、 B 和 D 這三個鍵。想必這三個鍵代表著她剛才所說的 B-minor 吧？

　　「明白。」我輕輕地點頭。

　　「跟著這個叫 G 和弦，你的尾指移到這兒……」

　　「哎喲，有這麼多和弦要記的啊？」雖然只是第二個和弦，我看著歌譜五線譜上有很多不同的英文字母，腦海裡有一股頭暈的感覺。

　　「唔，或許不要將問題複雜化。」姚嘉莉說完這句話，停了好一會兒。

　　「怎麼了？」

　　「不如我們先來一個簡單的，跟著才慢慢深入，好嗎？」

　　「這個當然好啊！」聽到這樣的話，我頓時感到滿心歡喜。

　　「那麼，怪獸，你只要來回地彈奏這兩個和弦便可，即是 Bm 和 G ，不用理會其他和弦種類，如 F#7 和 Em7 等等，這個有沒有問題？」

　　「這個當然沒有問題。」我嘴裡展示著四萬形狀的口形，笑了起來。

　　「那麼，我們現在開始，你跟著這個譜子循環地彈奏。」

　　「明白。」我再一次輕輕地點頭回應，這一刻，姚嘉莉變成我的音樂教師。

　　我跟隨姚嘉莉的指示，左手來回地彈著剛學會的兩個和弦，當我彈到第四次的時候，姚嘉莉亦以右手開始彈奏。這樣地，琴行裡傳出天鵝湖其中一段音樂，將那兒的顧客和服務人員的視線吸引過來。

　　Bm G　Bm G　Bm G　　　 Bm　　　　　G　　　 Bm

　　　　　　　　.　　. . . . . . . .　 .　　 .

　　　　　　　　f　t d r m f r f r f t r t s r t …

　　琴行裡的地面不知為何變成一個恬靜的大湖，淺藍色的湖水很寧靜，突然在湖中央浮現出一對天鵝在游泳，令湖水添上一絲絲的漣漪。其中一隻天鵝擁有雪白的羽毛，另一隻則擁有淺灰色的羽毛，牠倆在大湖裡悠閒地游來游去。

　　良久，雪白羽毛的一隻慢慢地游到另一隻後方，一直跟著對方。最後兩隻天鵝靠在一起在湖裡打轉，很寫意似的。

　　我雙眼凝視著五線譜，左手不停地彈奏兩個和弦，姚嘉莉看到我那認真的態度，口嘴露出一絲微笑。

　　大概兩分鐘後，這首天鵝湖彈畢，我深深地呼吸一口氣，也不知剛才何時開始我的左手手掌一直冒汗。我望著姚嘉莉，姚嘉莉亦望著我，二人一邊微笑一邊點頭，最後還不約而同地舉起右手互相擊掌。

　　啪！啪！啪！一連串的掌聲從我和姚嘉莉身後傳出來，原來眾人都站在我倆身後，想必剛才一直在看我和姚嘉莉的彈奏吧？這一刻，我的臉兒變得挺紅。

　　「多謝你們。」姚嘉莉站起來，向眾人點頭道謝。

　　「看！人家剛才彈奏得多好，你一會兒回家後要和我一同練習啊。」站在我身旁的一位女孩子手挽著身旁的男孩子的手說，逗得其他人笑起來。

　　「你們剛才彈得蠻好呢！」一位服務人員走過來，對我們說。

　　「也不是啦，剛才真的只是胡亂來彈的，哈哈哈……」

　　「其實你剛才彈得不錯，如果加以練習的話，將來應該可以成為可造之才。」姚嘉莉就在眾人面前對我說。

　　「你不要說這些不好笑的笑話啊，剛才已經是我畢生最厲害的了，想必日後怎樣打磨也不能再成為大器！」我聽到後立即耍著雙手，再一次逗得眾人笑起來。

　　離開琴行後，我們二人沿著大街漫步，今天的天氣很好，風和日麗。良久，我伸手牽著姚嘉莉的左手，還輕輕地搖晃。

　　「你剛才在琴行內真的彈得很好。」鋼琴聲仿似在我的耳邊盤旋，我於是說。

　　「你的也彈得不錯呢！」姚嘉莉謙虛地說。

　　「不是啦，我是說你自己一人彈琴的時候，真的很好。」我搖搖頭回應。「而且我剛才也只不過是用左手來來回回地按下幾個琴鍵罷。」

　　「第一次學琴的時候，我連左手來來回回地按下幾個和弦都不會呢！」

　　「聽你這麼說，你小時候曾經學琴的吧？」

　　「是啊，爸爸媽媽看見我小時候經常對著小鋼琴彈奏，於是給我找來一間私人教琴的哥哥，他教我彈琴的啦。」

　　「原來如此，哈，要練到像你剛才那樣，不知道要多少時間。」

　　「我也只不過學了三年多，但我不是到正式的琴行練習，所以不知道自己到哪一個級別。」姚嘉莉回望我一眼，笑咪咪起來。

　　「嘉莉，你知道嗎？我突然有一個想法：和你對比起來，我顯得很平庸。」我低下頭細語。

　　「為甚麼你會這麼說？」

　　「你不但懂得彈琴，對時事和身邊的事物有一定的注視和認識。反之，我甚麼也不懂，唉……」說到這兒，我嘆了一口氣。

　　「怪獸，不要這麼想。其實你也有優點，只不過你自己沒有察覺吧。」

　　「你不用安慰我呢，我對自己是很了解，我知道自己有沒有甚麼優點。」

　　「那麼，你的優點是甚麼？」姚嘉莉問。

　　「這個，」我望著她，臉兒漸漸露出迷惘。「我不知道。」

　　「你知道我為甚麼喜歡你嗎？」姚嘉莉故作神秘地說。

　　「說起來，我真的不知道你為甚麼會接受我當你的男朋友，這個我真的很想知道呢。」

　　還記得在長洲宿營那個時候，我伸手牽著姚嘉莉的手，她並沒有將手縮回，反而允許我一直牽著她。現在想起來，也不曉得自己當初是因為甚麼原因喜歡她，更不曉得姚嘉莉喜歡自己甚麼。

　　「就是感覺。我覺得和你一起很安全，有安全感。」

　　「安全感？」我臉上流露出一絲的疑惑，因為，我不知道自己有任何安全感。

　　「當晚我倆在沙灘傾談，你對我說了很多事情，而且知道我對很多事情都很擔憂。你會安慰我，你知道我會害怕黑暗而陪伴我到天亮。」

　　「這個……」我心裡暗暗地想，我真的讓姚嘉莉有那種安全的感覺嗎？

　　「我就是喜歡你對我的那份細心和關懷，而且你的為人很善良，有少許笨笨的，經常可以給我欺負。哈哈！」

　　「哼！我先聲明一點，我不是笨笨的，我很聰明的喔。」

　　「如果你能夠花少許努力去改變自己的生活模式，能夠對身旁的事情和香港時事多一分了解的話，你會是一位十全十美的男朋友。」

　　「哈，一個人太過十全十美是不好的。」我向姚嘉莉伸出舌頭，回答道。

　　「哼！你沒有上進心。」姚嘉莉輕輕地拍打我的手臂。「那麼我呢？你當初是因為甚麼原因喜歡我？」

　　「這個嗎？」

　　我站在那兒，將左手輕輕地拍在後腦。想起在中文大學裡某天姚嘉莉在餐廳外填寫相片編號，是有我份兒的相片。這時的我心裡不期然地想到，自那個時候，姚嘉莉暗自裡喜歡我在先的吧。

　　「怎麼樣，在裝傻嗎？」看到我在想得出神，姚嘉莉好像顯得有點不耐煩。

　　「我喜歡你，沒有甚麼原因，全憑直覺。」我笑著回答。

　　我知道在這一刻，即使我說是因為她喜歡我在先的話，她一定不會承認。而且很多女孩子都不喜歡被人家說她們主動追求男孩子的吧？無論怎樣，我和姚嘉莉好像是上天預先安排的一對，二人一同在長洲宿營，那一晚一同在沙灘漫步、傾談，跟著順利地成為一對情侶。哈，我以「順利」來形容應該沒有錯吧？

　　「直覺？你認為愛情建立在直覺上可靠嗎？」

　　「我會覺得可靠，而且是百分百可靠。」

　　「哈哈，百分百謊話才是呢！」

　　「我對你又怎會說謊話呢？」

　　「啊？你不會對我說謊話的嗎？那麼讓我問你一個問題，好嗎？」

　　姚嘉莉說完話，將身子繞到我身後，輕輕地擁著我的腰。雖然我是一位男孩子，並人家在街上這樣地擁著，心裡感到有點兒緊張，心開始砰砰地跳。

　　「這個當然沒有問題，不知道是怎麼樣的一道問題？」

　　「我想問，你會一直喜歡我，永遠和我一起嗎？」

　　「這個當然，我一定會和你一起，永遠也不會離開你的。」

　　「你說謊話！男孩子總是會這樣地說的吧？」

　　「哈哈，嘉莉，這道問題分明是要男孩子難做的。以你這麼說，即是想我剛才回答：不啊，將來我一定不會和你一起的，是不是？」

　　「不，那麼，如果將來有一天我死了的話，你會不會找別的女孩子？」

　　「怎麼你突然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啊？」

　　「你先不要理會，快老實地回答我的問題。」

　　「我答應你，無論將來你會變成怎樣，我一定會和你一起。如果你有一天死了的話，我會默默地過日子，不會找別的女孩子。」

　　「你又在說謊話？」

　　「不是啊，我是在說真心話。」

　　「但我們只不過相戀了一段很短時間，為何你會對我這樣長情？」

　　「我也不知道，或許愛情是盲目的吧？」

　　「哈，你這個笨蛋。那麼請你一直盲目下去吧！」

　　「如果你願意照顧我一輩子的話，我亦願意一輩子地盲目下去。」

　　「你的臉皮也頗厚的呢，男孩子之家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說話。」

　　姚嘉莉伸出右手朝我的右臉用力一揉，將我臉兒往右方一扯，痛得我連忙將臉兒跟著她的右手移動方向走著。我的舉動逗得她捧腹大笑。當然，我並不會饒她，我張開左手微微地向她招動，示意她將身子靠過來，我有話要跟她說。她不虞有詐地將耳朵傾則過來，看到她的舉止我立即張開口朝她的右臉一咬，跟著整個人向後一跳。

　　知道中了我的計，姚嘉莉臉上裝出想哭的樣子，你們知道嗎？這個時候姚嘉莉的樣子就是很可愛，像是一位小女孩被大哥哥欺負。同時間，一名廿來歲的女子挽著一個黑色手袋經過我倆身旁，她看到我咬姚嘉莉的整個過程，還以左手掩著嘴笑起來。

　　時間過得很快，轉瞬間過了兩個多月，我和姚嘉莉的感情亦漸漸變得隱定，雖然間中我倆會吵吵架子，就像你和你的另一半一樣，可是我倆很快又會變回一對好朋友，並不會抱怨對方超過兩、三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