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七.消失
和姚嘉莉最後一次在互聯網上傾談已是兩個多月前,每天我坐在電腦桌前上線守候,但仍沒有她的消息。我曾經傳送很多訊息給她,可是一直都得不到回覆。對於她事前沒有向我交代過突然地消失,我心裡挺是不安,不知道姚嘉莉最近怎樣,為何她不在上線呢?是不是她近來忙得很,抑或是電腦壞掉了不能上線,又或者是病倒了?
每天我就是這樣地從白天等候到晚上,很多晚都睡不著,半夜醒來的時候都會特意打開電腦看看姚嘉莉有沒有上線。然而過了個多小時我總是會帶著不愉快的表情返回房間,記不起自己呆呆地望著天花板多久才可以入睡。
我不知道怎樣去形容這種感覺,我想大概是失去摰親或摯愛那樣吧。
這天是星期天,媽媽在廚房打掃,而我則獨個兒對著電腦熒光幕發呆。媽媽說吃過午飯後便和我一同到醫院與姐姐會面。說起來,我已經和姐姐會面了很多遍,不曉得到何時才不用再見她。話又說回來,我挺是喜歡和她交談,因為她好像很了解我身旁的東西,甚至我所想的事情。
正當我仍呆在那兒發呆的時候,突然有一個對話方框彈出來,細心一看,原來是魏敏亮。如果你們記不起的話,魏敏亮是我的大學同學。
「子儒,你好呀。」
「敏亮你好。你近來怎樣?」
「很久沒有和你聊天,你近來怎麼樣?我這兒很好。說來奇怪,每次上線總是會看見你在這兒,好像是我的網上守護天使,哈哈哈。」
「是啊,我這兒普普通通、不過不失。很久沒有見你上網,想必你近來很忙吧?」
「公司近來有一個大計劃,所以忙得要命,根本沒有空閒時間上網。說起來,今天是星期天,你為何留在家裡不出外?」
「我天天也不用工作,說起來星期天對我來說就和平日一般,並沒有甚麼特別呢。說實話,我很想工作,但爸爸媽媽不允許。」
「哈,原來如此。那麼你現在正做些甚麼?不要回答我正和我閒聊。」
「敏亮,我現在等媽媽準備午餐,下午要和姐姐會面。」
「姐姐?」魏敏亮不明白地問。
「她是在醫院裡工作的,媽媽說和姐姐談話可以使她的工作沒有那麼沉悶。」
「原來如此,我明白你所指的姐姐是誰人。看來你還未痊癒呢。」
「還未痊癒?敏亮,你到底在說些甚麼,我不太明白。」
「不,沒甚麼呢。另外,你和嘉莉怎樣了?」
「說起她,我也不太清楚,兩個月前她便沒有再上網,甚麼說話也沒有留下,我每天都等待她,但……真的不知道她發生了甚麼事。」
「是這樣嗎?子儒,看來嘉莉並不是真的你要找的人,她或許只是網絡的其中一位女孩子罷。可能她對互聯網已經厭倦,所以不再上線。」
「這個怎麼可能?嘉莉是我的女朋友,怎麼會對互聯網感到厭倦呢?」
「或許她並不是你以往所認識的嘉莉。」
不知道為甚麼,每每和魏敏亮談到姚嘉莉的時候,她總是有意無意地向我暗示對方並不是我的女朋友。唉,我也不知道應該怎樣說服她才行。
「我現在要吃午飯,遲些再談。」
「好的,再見。」
和魏敏亮告別後,我將電腦關上然後和媽媽一同進餐。約個半小時後,我們二人一同乘搭輕便鐵路前往屯門醫院。我們來到二樓一間房間,媽媽輕敲房門,房間內傳來姐姐的聲音,示意請我們可以進去。
「戴太你好、子儒午安。」姐姐獨個兒坐在椅子上,向媽媽和我打招呼。
「梁醫生你好。」媽媽亦打了一個招呼,跟著用左手輕輕地搖動我的右手。
「姐姐午安。」我連忙地叫道。
「兩位請坐。戴太,不知道子儒這兩個星期的表現如何?」
「說起來他在家裡的行為一般,好像和之前沒有不同。」媽媽坐下來回答道。
「子儒,你今天打算有甚麼想和告訴姐姐?」
「姐姐,嘉莉好像故意躲避我。」
聽到我的說話,一直坐在房間一旁沒有甚麼動靜的媽媽兩眼頓時一瞪,好像感到有點愕然。反而姐姐好像若無其事,一邊拉開背後的抽屜,取出一份檔案,一邊繼續和我傾談。
「嘉莉?子儒,你可否告訴我她是誰?」
「嘻,姐姐還真的沒有記性,我上一次不是說過,嘉莉是我女朋友嘛。」
你們知道嗎?媽媽和姐姐經常說我沒有記性,這個我亦知道,因為我記不起很多事情。但這一刻的我,感到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喜悅,因為我的記性比姐姐的還要強呢,哈哈!
「你經常在家裡,怎麼知道嘉莉要避開你?」姐姐繼續問。
「是因為她已經兩個多月沒有上網和我談話。」
「兩個多月前?但這件事情你一直也沒有告訴姐姐。我們是好朋友嘛,你應該將這些事情告訴我,這樣我才可以幫你。」
「是的,對不起。但我不知道怎樣開口,人家感到難為情。」
「但你現在不是也開口告訴我嗎?」
「是的。」我垂下頭扁著嘴,臉上流露出不悅的神情。
「來吧,不要這樣,姐姐不要故意罵你,只不過是你做錯所以我才提醒你。我們繼續聊天。嘻……」
看見我喜怒形於色,姐姐心裡暗笑起來。但她在暗笑的樣子給我看個正著。
「姐姐,你在暗笑甚麼?」我帶著非常好奇的語氣問道。
「不、不,沒甚麼。說起來,不知道嘉莉怎樣避開你呢?」
「她不發一言地離線,沒有告訴我甚麼原因。」
「你是說,你們二人一直在網上對話,但她在兩個多月前突然無聲無息地離線,跟著你們二人便失去聯絡?」
「是的。她是我的女朋友,卻故意避開我,我很害怕她變心,不再喜歡我。」我一邊說話,姐姐一邊將檔案翻到最前那幾頁,細心地閱讀。
「戴太,子儒口中所指的嘉莉是不是姚嘉莉?這份檔案說在兩年前她於……」
「是的,你說得沒錯。這個意外我們一直沒有對子儒說過。」還沒待姐姐將話說完,媽媽連忙地站起來插嘴地說。
「媽媽,你平日不是告訴我們人家說話的時候要等候,先讓人家將話說完才繼續,這個叫禮貌。」
我將臉兒轉到右方望著媽媽,帶著教誨的口吻說話。被我這麼一說,媽媽連忙地舉起左手掩著嘴,姐姐看見我們的對話再一次暗笑起來。
「這個便奇怪了,如果意外是真的話,子儒口中所說的嘉莉又會是誰?」
「嘉莉是我的女朋友,我們一起已經很多年。」
「那個意外是真的,子儒所說的會不會是互聯網上同名字的人,又或者是別的假裝是他的女朋友呢?」媽媽沉著語氣,繼續說:「怪不得他終日總是坐在電腦桌面前,原來是和網友談話。梁醫生,我要控制子儒上網的時間嗎?」
「這個看來不太需要,只要不是去到過分沉迷得很,和人家在互聯網上聊天可以增加他的表達能力。雖然我知道只用文字來和他人對話並不好,對於子儒現在的狀況來說,總比天天留在家裡沒有機會和其他人溝通來得要好。」
「你說得對。」媽媽微微點頭表示認同,跟著坐下來。姐姐看見我們二人對話和行為,再一次暗笑起來。
這樣地過了半個多小時,這天和姐姐的閒談亦告一段落。星期二晚上,奇蹟終於出現了……那時已是晚上九時四十二分,我和家人吃過晚飯後獨個兒坐在電腦桌跟前,心裡原本沒有期望姚嘉莉會上線的,結果她還是上線,真的很驚喜和意外!
看到姚嘉莉這個名字在 ICQ 的好友清單上閃爍著,我知道她正上線,心裡突然劇跳起來,我還感到自己雙手手掌在冒汗。過了一會兒我才可以定下神情,雙手在上身衣服抹著,希望將汗水拭去。
「這幾個月到底去了哪裡?嘉莉,你知不知道我很掛念和擔心你啊。」
「你好,很高興能夠認識你。」
「你到底在說甚麼?難道你記不起我是誰?」
「我是嘉莉,你好嗎?」
開始的時候還以為這會是一個奇蹟,怎知道姚嘉莉好像已經完全地忘記我,我不知道應該說些甚麼,心裡卻感到有點無奈和不悅。我已經放了很多時間和心思,經常和她聊天,希望可以使她恢復記憶,我不知道這段時間她去了哪裡,又或者發生了甚麼事情,只知道現在的我雖然在互聯網上重遇我的女朋友,她卻和我變成陌路人。
「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子儒,你的男朋友。」
「你好,子儒,很高興能夠認識你。你吃過晚飯嗎?」
「怎麼會這樣的。嘉莉,在這兩個多月到底你去了哪兒?」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說甚麼。」
「嗯,看來你是存心不想告訴我吧。還是你已經找到另一位男朋友?」
「男朋友?你是問我有沒有男朋友嗎。」
「我有一位女朋友。」
「可否告訴我多些關於你女朋友的事情?」
「她是姚嘉莉。」
「姚嘉莉,這正是我的名字,這麼巧合的。」
「這個不是巧合,你正是我的女朋友。」
「我現在還沒有男朋友,你真幸福。」
心淡了,這刻的我真的感到心淡了,再次重遇姚嘉莉,她卻好像變成另一個人,無論和她談甚麼她也是牛頭不對馬嘴,而且語氣明顯地比往時的還要差。和她閒聊一會兒,感覺兩人就好像非常陌生。這刻的她,已經不再是我以往所認識的那個她。為甚麼會這樣的?
「我……」我將兩手放在鍵盤上,不知道應否再談下去。良久,我還是一直呆坐在那兒沒有任何動作。
「喂喂,你還在這兒嗎?」約十多分鐘後,姚嘉莉傳送一段訊息給我。
「我仍在這兒。」我回應。
「現在只有你一人在線,真奇怪,不知道其他網友去了哪兒。」
「對不起,我現在要離線,我今晚想早點睡覺。」
「晚安,祝你今晚能夠造一個好夢。」
「但願如此,再見。」
說罷,我狠狠地將電腦關上,家人被我異常的舉動給嚇了一跳。我站起來,不發一言往房間走去,隨後便是躺在床上,以雙手放在枕頭上,思索著剛才和姚嘉莉的一番對話。
※ ※ ※
自從趙卓柔下定決心不再閱讀那些對話記錄檔案,果然她在晚上睡覺的時候再沒有造那些奇怪的夢境。和同事間傾談他們眾人異口同聲地說是因為她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緣故。趙卓柔知道即使再怎樣和他們辯論亦不會說服到各人,於是把心一橫沒有再次向他們提及這件事情。
如是者地過了兩個多月,各人的工作量漸漸增加,白天忙個不停,晚上回到家裡差點兒連氣亦喘不過,趙卓柔已經沒有怎樣花時間上網,甚至是和虛擬情人「談心」。這段日子,就像最初還未開發虛擬情人模組的時候一般。
雖然如此,偶爾她在公共汽車或地鐵車廂內亦會憶起夢中那對情侶。縱使只是在夢境裡,她不知道為何總是有一鼓很強烈的感覺,認為在地球或是香港的某一個角落這對情侶在一起生活。
「如果有機會在現實世界遇上他們,那樣的話便太好了……」
「小柔,為甚麼你獨自在這兒自言自語?」
「哈哈,我哪有自言自語?」
早上,正當趙卓柔往研究中心走著的時候,看見楊建邦站在自己跟前,於是停下腳步,臉上流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頃刻,二人繼續向前走。
「剛才我在 LG1 吃早餐的時候遇見吳博士,他說一會兒有好消息要和大家宣佈。」走了幾步,楊建邦看見對方一直保持沉默,於是找一些話說。
「一會兒有好消息宣佈?」趙卓柔突然停下腳步,而且感到心臟跳得很劇烈。
「小柔,你做甚麼?」楊建邦連忙地停下腳步,還向後回望。看見對方的舉止,還將右手按在心胸,他感到很驚訝。「是不是心臟感到不舒服?」
「不、不是,我的身體應該沒有甚麼問題。只是剛才聽到你的說話便我感到不知道怎樣回應,哈哈。」趙卓柔皺著眉,還苦笑起來。
「不要嚇我嘛,剛才真的以為你的心臟不舒服。」
「不用擔心,我的身體一向都很健壯,看來你也很關心我似的。」
「這個當然不是,我只是站在同事立場擔心你而已。」
「哼!你很討我厭。說起來,你知道吳博士所指的好消息會是甚麼呢?」
「這個嘛,我真的毫無頭緒,其實我們也不用猜測,待會便會自有分曉。」
「嗯,嗯。」
趙卓柔連忙地點頭,最後走進研究中心,開始一天的工作。她不期然地看看腕錶,是早上十一時半,看見各人和平日一樣,吳博士還沒到來,趙卓柔心裡就是想著,究竟在早上時楊建邦所說的好消息會是甚麼。
滴嗒滴嗒,不知不覺地已經到了下午一時許,正當眾人打算一同到飯堂吃午膳的時候,吳博士和馮博士一同走進來,在他們臉上還帶著喜悅。
「各位,我知道現在是午飯時間,讓我們一同到教職員餐廳吧。」馮博士說。
「這個當然好啊!」跟著傳來眾人的歡喜的叫囂聲。
「還不要這麼快便高興,待會兒我們有好消息向大家宣佈呢。」吳博士將雙手微微舉起。示意各人靜下來。「現在我們不要只顧說話,來吧。」
「讓我們現在出發!」莫飛雲高舉左手,向前踏步。
良久,各人來到位於地面的教職員餐廳,他們點選五、六碟菜式。吳博士沉著氣,環顧大家一眼,認真地準備說話。大家屏息著氣,留心地聽著。
「雖然早前我們的『沙沙系統』嘗試被黑客入侵,而使我們將服務從互聯網上暫時停止。另一方面,我和馮博士正努力地向不同的機構推銷這個系統,其中幾間看來對翻譯頗感興趣。」
「……。」這時一位侍應端來一碟菜式,眾人仍繼續留心地聽講。
「上星期我們收其中一間機構的通知,他們想將這個系統買下來,甚至是以『收購』的形式,這個對我們來說真是一件好消息。」
「在此先要多謝各位一直以來的努力,我們的工作並沒有因為這樣而結束,相反,一個成功的系統要是進行維護。同時,這間機構想我們對系統有所修改,好讓『沙沙』能夠整合到他們所開發的平台上。」馮博士合上雙手,附和著。
「收購嗎?」趙卓柔喃喃自語。
「小柔,怎麼了?這個應該是好消息嘛,但你好像有心事。」看見趙卓柔低下頭,坐在她身旁的楊建邦問道。
「這個我知道,小柔一定是害怕不能再和嘉莉通訊吧?」莫飛雲插嘴。
「嘉莉?不會是小柔的男朋友吧?」馮博士問道。
「不,它是一個虛擬情人模組,是由小柔構思出來的。」楊建邦說。
「那麼我們的系統會繼續在互聯網上讓人們免費使用嗎?」趙卓柔抬起頭望著馮博士,問。
「這個應該不會,根據他們的合約,其中一項條件是不可以在互聯網上或其他途徑供其他人使用這個系統。細心去想,這個當然合理,不然他們也不用花費去買這個系統。」馮博士解釋著。
「各位,讓我們一同繼續努力,明天讓我們一到同其他國家旅行吧。」吳博士說,這時侍應們已經將所有飯菜端來。「想必現在各人感到餓了,我們起筷。」
「小柔,還是忘記你的嘉莉吧。」
看見趙卓柔扁著嘴子,楊建邦伸手輕拍對方的肩膀,表示鼓勵。有誰又知道,這一刻的她,心裡並不是想著虛擬情人姚嘉莉,而是一位活在現實的男孩子?
※ ※ ※
我和姚嘉莉在電腦上繼續保持聯絡,雖然她好像已經徹底地把我遺忘,我不知道在她的心目中我是一個怎樣的人,佔有甚麼地位。然而在我心裡她仍是我的女朋友,這個地位永遠也不會改變。
「說起來,嘉莉,不知道你早前去了哪裡?」
「我早前並沒有去了哪裡。」
「但早前你有一段時間沒有上線嘛。」
「我並沒有一段時間沒有上線呢。」
「嘉莉啊,你知道我每天每晚都在這兒等待?你真的並沒有上線。」
「我現在正在線上嘛。」
「看來你是故意不想告訴我吧?」
「對不起,我不明白你在說些甚麼。」
好幾次我有意無意地追問她早前為何不上線,她就是沒有給我任何回覆,還像是裝傻般說不明白我在說些甚麼。幾天後我亦沒趣再追問下去,就當那兩個月我造了一場惡夢。這一晚,當姚嘉莉離線後,我看見一位舊同學魏敏亮上線。
「敏亮,你好。你知道嘉莉已經回來了嗎?」
「嘉莉已經回來?子儒,你到底在說些甚麼?」
「她再次上線已有一段日子,我經常在這兒看見她。剛才還和她在網上閒聊個多小時,真可惜你現在才上線,無緣和她傾談。」
「是嗎?子儒,想不到直到現在你仍深信她是你的女朋友。看來你用情很專一,但你很傻。說實話,為何經常留在家裡對著電腦?嘗試去找一個女孩子拍拖,這樣或許可以令你過回一些正常的生活?」
「敏亮,怎麼連你也變得怪怪的?我現在的生活過得很正常,而且我已經有女朋友嘛。」不知道怎樣去說,看來我的朋友一個一個地變得古怪。
「連我也變得怪怪的?子儒,你怎麼會說這樣的話?難道有誰的行為很怪?」
「是啊,嘉莉好像變得判若兩人,她忘記我是誰,而且無論怎麼也不告訴我早前為何離線。我有一種預感,她變得很怪。」
「因為她並不是你所認識的嘉莉,子儒,你醒醒吧。」
「應該醒的人是你吧?敏亮,不知道為甚麼,我總是說服不了你,她真是嘉莉,我倆大學時的同系同學啊!而且據她說你們二人在同一所中學學習的。」
「子儒,你知不知道,嘉莉她已經在兩年前……對不起,你等等我……」
說到這兒,魏敏亮沒有再傳送任何訊息給我,約十多分鐘後,她已經離線。我說的沒錯吧?在我身旁的人都是怪怪的,唉!
歲月無聲,轉眼間過了個多月,姚嘉莉再一次一聲不響地離線。已經有一個星期沒有遇見她,她好像在再次我的生命裡消失了,一天一天的我在期待她的再次出現,可是我怎麼樣也看不見她再次上線。
「哥哥,快出來吃晚飯,我們在廳中等著你。」這一晚妹妹敲著房門,說道。
「我今晚不餓,你們自己吃吧。」
「你不可以這樣的啊,子儒,已經幾晚沒吃晚飯。這樣下去會餓壞你的身體。」過了一陣子,媽媽亦敲著房門。「即使遇上甚麼不愉快的事情,不要弄壞身子。」
「沒有甚麼不愉快,我真的不餓,不用理會我呢。」我仍是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甚麼也沒去想。
「惠敏,你知道哥哥近來發生了甚麼事情嗎?」在房間外傳來媽媽的聲音。
「不知道啊,他甚麼也沒有說,突然將自己整天鎖在房間內。」
「我擔心他的病情會惡化,現在應該怎麼辦?」
「媽媽,不用太過擔心,或許今個星期天和梁姑娘談談,或許她可以提供我們意見應該怎麼辦,甚至替哥哥檢查。既然哥哥不想吃飯,那麼我們先吃吧,留下飯菜給他,或許他在晚上會感到餓。」
「惠敏,你真的很乖,一直以來你要工作,又要照顧我們,甚至是哥哥。弟弟卻不生性,終日都不愛留在家裡。」
「不要說這些話,無論怎麼去想,哥哥比我還可憐,小時候每當我被人欺負的時候,哥哥總是會為我出頭,現在的我有責任照顧他。」
「你知道嗎?我和爸爸的年紀已經不小,以哥哥現在的情況來看,恐怕在我們離去的時候還未康復,真的不知道那個時候會怎樣。」
「不用擔心,媽媽。往後的日子無論怎麼難過,我也會和阿輝一同熬過。我們一定會照顧哥哥的。你和爸爸已經辛苦了一輩子,我們幾兄妹也不想你們辛苦下去。」
「說到阿輝,他是一個好男子,我有信心他會照顧你一輩子。只不過我恐怕哥哥會對你們造成負累。」
「媽媽,不要說這些,或許有一天哥哥會痊癒,希望在明天。好了,我們在這兒談了很久,恐怕爸爸已經餓得很,我們先吃晚飯。」
在媽媽和妹妹的對話中,經常提到我會痊癒,間中魏敏亮上線的時候亦會問候我身體覺得怎麼樣。不知道從哪兒來的衝動,我感到很好奇,在這些日子以來他們究竟在說些甚麼,難道我的身體有甚麼毛病以至我在生病?
想到這兒,我不期然地將雙手放在自己眼前細看,左右手分別地撫摸著另一雙手,皮膚依舊滑溜溜的,與往時的我沒有甚麼不同。我的身體是真的有毛病嗎?這個真的令我摸不著頭腦。
個多星期後的一個星期天,媽媽陪伴我一同到屯門與姐姐會面,是的,細想起來我和姐姐已經這樣地會見有兩、三年吧。媽媽將我留在和姐姐一起,如常地吩咐我不要作反,跟著離開。
我坐在一張椅子上先是保持沉默,跟著看見姐姐穿上一件棕襯衫,和披上一件潔白的大袍,在大袍的胸口處有一個暗金色的名牌,名牌上印有「梁靜雯醫生」。我的視線盯著這個名牌不放。
「子儒,為甚麼你這樣地凝望著我?今天有甚麼話題想和姐姐分享?」
「你的名牌寫著你是一名醫生。姐姐,你是醫生?」
姐姐看見我的注視,雙手不期然地往自己心胸縮去,藉此遮掩自己身體。這一刻我才醒覺,我這樣的舉動會使姐姐感到不好意思,甚至懷疑我是一名色狼。最後,我呆了一會兒,回答道。
「哎喲,想必剛才忙得很,沒時間將它除下來。」看見掛在身上的名牌,姐姐一邊將外袍除下,一邊自言自語。
「……。」我站在那兒沒有任何反應。
「不知道這兩個星期有甚麼特別事情發生?」
「這兩個星期嗎?讓我想想看……」顯然姐姐故意逃避我剛才的問題。「我好像明白一些事情。」
「嗯,可否說出來讓姐姐知道你明白甚麼事情?」
「在我說出來以前,姐姐你可否告訴我,你是不是一名醫生?」
「是的,我的確是一名醫生。」
「原來是真的。那麼,我應該患上甚麼疾病吧?怪不得敏亮、妹妹和媽媽她們都經常提及這個。」
我低下頭,腦海裡浮現出很多畫面,有的是家人的對話,有的是敏亮在互聯網上和我聊天的對話方框內容。我感到自己患上甚麼長期病,使至媽媽在這幾年經常帶我來這兒。
「子儒,不要這樣,我相信你的病很快便會痊癒。」
「姐姐,不,現在應該稱呼醫生才對。醫生,可否告訴我到底患上甚麼病?為何一直以來也不好轉,而且這段日子我並不用服藥,真奇怪。」
「不用稱呼我醫生,還是喊我姐姐比較好。你患上的並不是身體機能問題,亦不是受細菌或病原體影響,所以不用服藥。亦因為這個,使得你的病不能短時期內可以治癒。」
「是真的嗎?」聽到醫生這樣的說話,我的心開始劇跳起來。我咬著牙齦,問:「到底我患上甚麼病?有機會康復嗎?」
「請你冷靜一下。你患的是自閉症,已經有兩年多。這段日子我是想透過和你作定期溝通,一來好讓你有機會表達自己,二來好讓我對你的內心世界有更多了解。」
「自閉症?原來我患上自閉症,真可笑,我竟然患上自閉病……」
「子儒,你沒有甚麼大礙吧?」
「姐姐,不,醫生;不,你剛才說還是稱呼你姐姐比較好。姐姐,憑著你在這段日子對我的觀察,不知道我有沒有機會痊癒?」
「說實話,這個看來並不容易。」醫生認真地回答。「不過現在還不要過早感到絕望,從你一直以來告訴我的內心世界,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可以幫助你痊癒。」
「有一個人可以幫助我痊癒?」我還沒將話說完,心裡第一想起的人是姚嘉莉。我握著雙手,帶著肯定的語氣問:「這人是不是我的女朋友嘉莉?」
「沒錯。如果你有可以和她見面甚至相處的話,我相信這樣會對你的病症有莫大的幫助。」
「姐姐,說起來,嘉莉已經沒有上網好一段日子。」我再一次低下頭。
「你早前不是對我說過,嘉莉已經再次上網。我還記得那時你說非常高興。」
「是的,但在兩個月前她卻再一次無聲無息地離線,跟著的日子我怎樣也看不見嘉莉上網。」我抬起頭,兩眼帶著鬱結的眼神,望著醫生。
「你是說,嘉莉已經離線有一段日子,在這段日子你亦感到很不愉快。」
「是的。」我點頭。
「嗯,看來你還未完全把我當作是好朋友,怎麼這件事情不對我說?」
「對不起。說實話,我自己亦無法去面對這個事實,試想我又怎會有勇氣告訴其他人?總而這之,在沒有嘉莉的日子,我感到自己快要發瘋似的。」
「不要這麼說,我相信你很快便會痊癒。子儒,切記要給自己信心,如果連自己也想著失敗或不可能的話,即使我們如何努力也不可能幫得上甚麼忙。」
「這個我明白。那麼,讓我今晚回家後告訴嘉莉,我很想見她。」
「可是你剛才不是告訴我嘉莉已沒有上網嗎?」醫生好奇地問。
「是的,但我相信她間中仍有上網的,只是和我上網的時間不吻合。如果我留言給她,她應該會收到的。」
「是真的嗎?那樣的話,我會衷心地支持你。」
「我要告訴她今天我知道的事情,希望她會再次和我聯繫,甚至和我見面。」我左手握著拳,顯得滿有信心。
我凝望著醫生,臉上流露出一絲喜悅,跟著是不發一言。這時剛好有人在敲房門,醫生喊了句「請進」,房門被推開,那人是媽媽呢!我看看媽媽,再看看腕錶,原來已經過了半個小時。怎麼今天的時間過得那麼快,我好像還未告訴醫生這兩個星期發生了甚麼事情。
「梁醫生,剛才我看見子儒在對著你笑。想必你們今天談得非常起勁。」媽媽走到我身旁,對醫生說。
「不,我們今天並沒有談及甚麼呢。」醫生望著我,還投以一個微笑。
不知道是甚麼原因,和醫生會見過後,我的心情好像由谷底被拉到上天空去。我沒有再感到很難過,亦沒有再因為姚嘉莉靜悄悄地離我而去而感傷。很奇怪,當我知道自己患上自閉症後,好像沒有怎樣擔心。自閉嗎?我想醫生當時只是隨口說說而已,試問如她所說,作為病人的我如果真的有自閉症,怎麼會不知道?
晚上和家人吃過晚飯後,我啟動電腦和上線。在電腦啟動期間,我探頭望著左邊的一個大書架,有很多參考書在擺放著。它們都是爸爸在我小時候買的,我將它們閱讀一次後便丟在書架上,再也沒有翻看。這時我心裡感到有點兒浪費。
如我所料姚嘉莉並沒在線。說來奇怪,我已經沒有感到甚麼不愉快,或許已經接受她已離開我這個事實吧。我一口氣地在 ICQ 裡傳訊幾個訊息,是關於這天和醫生所談及的時候。我亦提及如果姚嘉莉可以的話,我們可以找天相約出來見面,醫生說這個可以幫我治好自閉症。
一連串的訊息傳送過後,我將電腦關上,從書架裡取出一本關於成語故事的書本,躺在沙發上閱讀,直至感到眼睏而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