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鬧情緒

　　「咦？怎麼方庸不在這兒？」

　　「他剛才跑到陳主任的房間，應該是討論新工作事項。看！一說曹操曹操便到，他正朝這兒走來。」

　　「剛才聽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是你們要找我吧？」

　　「你來得正好。各位，讓我來介紹。這兩位是來自盈豐建築工程公司的唐小姐和郭小姐，將會和我們開會討論新軟體的要求。而這位是方先生，他是這隊的領導，和組員負責三維虛擬環境構建編程，跟著的日子你們會經常和他聯絡溝通。」

　　「唐小姐、郭小姐，你們好，很高興認識你們。不要給這個甚麼三維虛擬環境構建的名字嚇倒，說簡單點是以電腦編程作圖像處理。」

　　「不用這樣地稱呼我們，顯得很見外喔！叫我心愉、喊她仲希可以的了。」

　　「是的，那麼你們可以喊我的名字，方庸。」

　　在位於灣仔的一幢商業中心二十四樓，有一間名叫「絲網」的電腦資訊科技創作公司，專門為客戶提供專業編程服務，客戶範圍頗廣泛，其中包括科學工程、內部應用、廣告設計、遊戲示範等。

　　如果站在電腦公司正門，左手邊是接待處，右手邊是會議室。經過接待處是一個開放式工作地方，有很多電腦桌和不同的電腦系統，工作環境不同於一般的資訊科技公司，最大特色是這裡沒有小間隔。

　　方庸剛從陳主任房間走出來，看見一位上司和兩位陌生長髮女子站在自己的工作桌旁，感到有點好奇。待上司介紹大家、各人互相握手過後，方庸亦伸手和她們握手。經過上司簡略講解，得知她們所屬公司與自己所屬公司合作，為期六個月，他的新任務是依照二人的要求先以軟體在三維空間繪畫私人屋苑環境和建設。

　　「方庸，你好。很高興能夠和你們公司合作，這份是我們公司將要以電腦模擬的屋苑簡介──半月景灣。」

　　「謝謝。噢，我們不要站在這兒，先找椅子坐下。」

　　心愉將手裡的一份計劃書端給對方，方庸先是伸出雙手，有禮地接過計劃書，跟著從工作桌旁抓來兩張有滾輪的座椅，拉到二人跟前。看見上司和方庸先後坐下，仲希亦輕撥裙子慢慢地坐下。

　　「計劃書內容分為三部分，第一部分講解屋苑整體規劃和建設，第二部分是屋苑附近環境，最後一部分是詳細圖片。」心愉將計劃書打開，指示方庸。「由於這個建設計劃仍在初期階段，日後書裡的內容會作定期修改。」

　　「關於這些圖片，如果可以有電腦檔案的話，將會對我較有幫助。不然我要掃描這些圖片，可是掃描出來的效果會沒較理想。」

　　「嗯，明白。我一會兒回公司後會將這樣圖案電郵給你。」

　　「沒問題。」方庸點頭，從工作桌上取起兩張咭片，以雙手有禮地端給二人。「這是我的名片，名片上有聯絡電郵。」

　　「謝謝。」

　　接過咭片後，仲希看見工作桌上放置一個相架，相架裡的相片背景是香港科技大學，有穿著畢業袍的方庸和一位長得與他有幾分相似的女孩子，在二人背後站有一對中年夫婦，應該是他們的父母。仲希跟著低頭看看咭片，上面印有方庸的聯絡電郵和電話號碼。隨後她和上司亦從銀包取出咭片端給對方作交換。

　　這樣地，三人坐在一起討論計劃書每一頁內容，方庸認真地摘下討論內容和她們對模擬效果的要求。討論在十二時半完畢，三人站起來再次互相握手，心愉和仲希一同離開公司。待她們離去後，坐在鄰邊的兩位男同事諸事八卦地走過來，輕拍方庸的肩膀。

　　「嘿嘿，看來這個新任務不錯，能夠和兩位女子一起工作。」

　　「是啊！你加入公司不久已有這樣的待遇，難委我在這兒工作了三年多。」

　　「拜托你們二人不要經常發神經，聽聞神經病是會傳染的。」

　　「哈哈哈哈……」

　　她們離開公司，來到附近一間餐廳吃過午飯，仲希坐著心愉所駕的車子回中環區商業中心。來到小間隔，仲希從銀包取出方庸的咭片放在工作桌上，打算將計劃書第三部分所展出的圖片傳送到他的電郵，卻發覺圖片檔案容量很大。

　　她知道，根本無法將容量這麼大的圖片以電郵附件送出，即使是個別地將每一個檔案傳送也是沒有可能。仲希舉起雙手輕抓頭顱，一時間顯得不知所措。望著桌上的一張咭片，她立即提起電話筒。

　　「喂，午安，我想找方庸。」

　　「我是。」

　　「你好，我是盈豐建築工程的郭仲希，剛才曾到貴公司和你討論。」

　　「嗯，郭小姐，不知道有甚麼可以幫上忙？」

　　「不好意思，我打算將圖片電郵給你，可是發覺檔案容量太大。我不知道應該如何將這些圖片傳送給你。」

　　「讓我想想，你可否檢視有多少檔案和總容量有多大？」

　　「等等……有七十三張圖片，總共三百四十多萬位元組。」

　　「怪不得，仲希，我想你要用其他方法將圖片交給我。」

　　「雖然平日我有使用電腦，不過對這些操作不太熟悉，你可否給我指示？」

　　「讓我想想，不知道在你公司裡有沒有光碟燒錄機？」

　　「讓我看看，有的，你想我將圖片抄進光碟裡？」

　　「沒錯，這個方法比較適合。當你燒錄過後，可以將光碟寄到公司給我。」

　　「好的，謝謝你。」

　　掛上電話筒，仲希舒了一口氣。她問同事借來一張可讀寫的新光碟，然後將七十多張圖片燒錄到光碟裡。然而在燒錄過程中，她想到另一件事情，連忙地提起電話筒再次致電給方庸。

　　「喂？」

　　「方庸，你好呀！又是我仲希，剛才想到一件事情，如果光碟被寄失了，我害怕會洩露公司機密。畢竟這個計劃只是剛剛開始而已。」

　　「這個，嗯，那麼你平日大概何是下班？讓我前往你的公司取光碟好嗎？」

　　「我在想，應該是我親自將光碟送到你公司較為適合。」

　　「不用刻意上來公司，因為下班後我會回家。讓我們在地鐵站等候？」

　　「嗯，那麼於六時半在灣仔地鐵站恆生銀行外等候，好嗎？」

　　「沒問題，一會兒見。」

　　六時半，方庸來到灣仔地鐵站，看見一位提手袋、穿長裙的女子站在銀行外，直覺叫他知道對方是仲希，於是走上前去。仲希知道方庸從遠處正朝自己走來，立即打開手袋從中取出一張電腦光碟。

　　「嗨！方庸你好。」

　　「你好，仲希。」

　　「這張是剛才燒錄的光碟，如有問題或遺漏的話，麻煩你通知我。」

　　「好的。」

　　他們道別後，各自回家。仲希乘搭地鐵往樂富走，而方庸走出地鐵站，前往一個公共汽車站等候。

　　※　　※　　※

　　一星期後，心愉和仲希再次由中環前往灣仔，與方庸及他的上司傾談合作計劃。來到會議室，仲希看見方庸穿著一件淺藍色格子襯衣，配上一條深啡色西褲，一身便裝打扮，當時的她沒有甚麼反應。

　　心愉一邊播放幾段競爭公司的廣告片段，一邊表示自己希望合作計劃中的三維模擬片段應該怎樣播放。仲希和方庸不停地提出各自的見解，站在不同立場去看怎樣可以令觀眾看後留下深刻印象。

　　「我認為可以嘗試將鏡頭以一隻小鳥的角度去看這個私人屋苑，嗯，是半月景灣。小鳥可以由維港高處的一邊慢慢地飛到另一邊，俯視整個屋苑。」

　　「很好的提議，不如將小鳥說成是一隻海鷗，可能會較吸引。」

　　「哈哈，海鷗嘛，當然沒有問題。」

　　「或者嘗試以一個小孩子的角度去看，先是從自己的房間看到一個蔚藍色的天空和海港，跟著從房間慢慢地走出客廳、一層單位、一幢大廈，再慢慢地展示整個半月景灣。」

　　「亦可以試試一對青年男女在海邊踏單車，悠閒地由北邊朝南邊走，攝影機一直在追縱他們的同時，不斷投映半月景灣附近的環境……」

　　待廣告片段播放完畢，方庸返回工作桌取出一部手提電腦，啟動一個三維立體繪圖軟體，打開一個檔案。在熒光幕投影出幾個樓宇的三維輪廓圖型，他一邊搖曳滑鼠一邊講解模型的初圖。雖然只有一幢樓宇模型，不同的角度活生生地呈現在仲希眼前；雖然仲希平日有使用電腦輔助繒圖軟體，這刻的她看得異常地入神。

　　「這個模型看來不錯，想必你在這個星期花了很多時間和心思。」仲希說道。

　　「謝謝，不過模型仍未按實體比例去塑造，在這方面還要花些時間。下一步是將這些計劃書裡邊的圖片就像編織那樣貼在這些柜柜上。」

　　「如要加上其他築建物，不知道還要多久呢？」心愉好奇地問。

　　「以現在的進度，大概兩、三個月，跟著你們可以看看有哪些地方作改善。」

　　「很好，相信這個模擬片段應該會很成功。」

　　「剛才我們討論了很多構思，方庸，不知道要以不同角度去看這段模擬片段會否很難呢？」仲希好奇地問。

　　「這個其實不會太難，當三維模型完成後，只要設置所謂的觀點位置，再描述鏡頭如何移動。我個人認為最困難的是光跡追蹤、如何將色彩和燈光混合處理，表達出一種給人看去感到充滿活力和優雅自然的感覺，然而這些都是後話。」

　　這天會議完畢，心愉和仲希離開電腦公司，站在升降機門前，仲希想起自己忘記將更新了的計劃書留交給方庸作進一步參考，於是返回公司找方庸。

　　「剛才忘記將更新了的計劃書給你，裡邊有較詳細的樓宇設計和結構資料。」

　　「是的，謝謝你。」

　　方庸將計劃書放在桌上，就在這個時候，仲希看到工作桌上有一本參考書隱約地蓋著一本雜誌，看到雜誌封面下半部是一雙企鵝腳掌，心裡邊突然有一點點莫名其妙的反應。正當她打算轉身離去，瞬即憶起四個月前的一件事情，於是借機將最頂的參考書慢慢地移開，果然是一本封面印有企鵝的雜誌！

　　「咦？你平日有看企鵝雜誌？」

　　「你是指這本 Linux Magazine 吧？企鵝是個電腦系統的商標圖案。」

　　「你在四個月前曾經到過中環？」仲希抓起雜誌掀了幾頁看，好奇地問道。

　　「四個月前？」方庸望著天花板沉思好一會兒。「是啊！你怎麼會知道？」

　　仲希留意到方庸所坐的椅子背掛有一件米黃色風衣，她突然地感到有點憤怒。

　　「沒甚麼了，哼！」

　　「……。」

　　仲希猛烈地將雜誌放回桌上，氣憤地轉身離去。望著對方的背影、感到對方的殺氣，方庸感到非常愕然和莫名其妙，不停地眨眼睛。心愉在升機降機前看見仲希氣沖沖地從公司走出來，不知道剛才發生了甚麼事。

　　「仲希，你看來有點不高興，怎麼樣？」

　　「哼！心愉，我們應該回公司繼續工作。」

　　「剛才不是發生甚麼事情吧？」

　　「沒甚麼，不用擔心。」

　　下午七時正，方庸如常地下班乘車回家。回到家裡站在大門外，他取出一束鑰匙，這時一位擁有波浪形燙髮女子從妹妹的房間走出來，連忙地伸手將鐵閘拉開。

　　「你回來啦！」她，正是凱娜。「今天工作辛苦嗎？」

　　「嘻，還不是和平日一樣。你怎麼樣，找工進度如何？」

　　「不知道是甚麼原因，仍是沒有任何消息。」

　　「不要氣餒，我相信很快你便會得到消息。」

　　「但願如此。」

　　「喂喂，你們二人不要只顧站在門外說話。方庸，飯菜很快要弄好，快些更換衣服然後喊媽媽一同吃晚飯。」

　　「是的，爸爸。」

　　方庸依照爸爸的指示，返回房間放下手提電腦、更換衣服，然後輕敲媽媽的房門。躺在床上休息的媽媽蹣跚地坐起來，伸手打開房門。方庸看見媽媽，於是上前細心地攙扶她，來到飯廳與其他人一同坐下。

　　「庸，你今天怎樣，工作辛苦嗎？」媽媽慈祥地問。

　　「不辛苦，如平日一樣，沒有甚麼特別。」方庸吃下一口白飯，回答道。「媽媽，你今天到醫院覆診，醫生說你的身體怎樣？」

　　「沒甚麼，醫生說我的身體一切都好，不用擔心。」

　　「不是這樣，她說伯母有輕微糖尿病，平日要注意不要吃太甜的食物。」

　　「輕微的糖尿病？」聽到凱娜的說話，方庸顯得有點擔心。

　　「嗯，而且醫生叮囑平日最好帶備一、兩粒萄葡糖在身旁，如果突然冒冷汗，表示身體血糖過低，雖要立即將萄葡糖放進口裡含著。」凱娜繼續說。

　　「媽媽，看來這個不是你剛才所提及的『輕微』。」

　　「天娜啊，在離開醫院的時候我們不是約好要保守秘密，不說出這些東西來的嗎？」媽媽以肩膀輕碰對方。

　　「伯母，我也是為你著想。」凱娜亦以肩膀輕輕地碰撞媽媽。「既然方庸特意從美國回來，我想還是不用隱藏甚麼，不用擔心他會擔心你。」

　　「我認同天娜的說話，」爸爸附和著。「我們用餐吧，不要只顧討論。」

　　這一頓晚飯和平晚一樣，大家在進膳的時候會閒談白天時發生在各人身上的事情。雖然妹妹方璇自升讀大學後，經常需要逗留在宿舍而未能回家，凱娜卻能暫時取代她的位置，飯後會主動地將碗碟端到廚房清洗。

　　「讓我來幫忙，你到大廳看電視節目。」媽媽走進廚房，示意要幫忙洗碗筷。

　　「不，伯母，這些粗重工夫應該由我來幹。你應該好好地休息。」

　　「可是怎樣說你是我們的客人，真不好意思，這些應該是主人家做的嘛！」

　　「當然不是。我在這兒居住已經有好一段日子吧？一直在白吃白喝，甚至不斷地打擾你們一家人，說不好意思的人應該是我，這些工夫不算甚麼。」

　　「其實你在這段日子已經幫上很多忙。經常陪伴我到醫院、街市買菜、打掃地方等等，每晚吃過晚飯又幫我們清洗碗碟……」

　　交談一會，凱娜硬推著媽媽出廚房，不讓她參與洗碗筷家務。看見坐在沙發上的兒子，媽媽頓時顯得尷尬。方庸笑笑，站起來走到廚房門邊。

　　「讓我也來幫忙。」看見凱娜認真地洗碗碟，方庸走進廚房。

　　「不、不，你們這些男生不懂如何清洗，一會兒打破碗碟只會越幫越糟。」

　　「不忍心看見心愛的女朋友吃過晚飯後便要洗碗筷。」

　　「嘻，你在白天時工作一定很辛勞，自己卻終日逗留在家無所事事。現在有些東西幹，我當然感到高興。」

　　「可是我現在閒著，不知道有甚麼可做。」

　　「哈，沒有東西做？你工作了一整天，一身臭汗味，現在先去洗澡。」

　　「讓我嗅嗅……」方庸舉起左手，將鼻子端到腋下。「根本沒有異味。不相信的話你可以檢查。」

　　「哈哈哈，你不要這樣無賴，快給我出去！」

　　凱娜轉個身子，以臀部頂撞方庸，迫他離開廚房。方庸被迫出來，看見媽媽在凝望自己，頓時變得尷尷尬尬。他連忙地返回房間取出一套運動服，往浴室走去。待方庸洗澡過後，凱娜亦從妹妹房間取出一套便服，走進浴室洗澡。

　　待她洗澡完畢從浴室走出來，看見大廳只有方庸一人坐著，而且專注地望著手提電腦熒光幕，感到有點愕然。於是走前去，以下顎輕輕地貼近他的肩膀。

　　「看看掛鐘，現在已是非辦公時間，怎麼你仍要工作？」

　　「天娜，你不知道，香港和外國其中一個大分別是，大部分員工每天不可能只工作八小時，超時工作、將工作帶回家這些都是等閒事。」

　　「是真的嗎？看來還是留在加洲生活較好。」

　　「你後悔跟我一同回港吧？」

　　「不是這個意思。其實只要能夠和你在一起，其他東西已經顯得不再重要。」

　　凱娜坐在方庸身旁，前額輕輕地接觸他的臉兒。想起平日愛臉子的她就是不會說出這樣肉麻的話，怎知道在這晚竟然溜了嘴，多難為情！

　　「無論將來你的路子要怎樣去走，我會默默地在你身旁守候支持。」

　　「謝謝。說起來，你覺得我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為甚麼突然這樣地問？」

　　「工作已經找了這麼久，直到現在仍是毫無進展和消息，我覺得自己是一個很差、很沒用的傢伙。你說是不是？」

　　「不，我一點也沒有感到你是沒用的。一個人的價值不是在乎他或她要以多少時間找工作，社會是由很多個細小個體組成，每個人在社會上都不是最好或最差，根本沒有必要和任何人比較。」

　　「聽你這麼一說，我明白了。好的，現在先不打擾你，你獨個兒努力做你的工作，我獨個兒上線找我的工作。」

　　※　　※　　※

　　方庸花了很多時間和心機，甚至超時好幾晚，將四幢樓宇模型在應用程式裡模擬出來。心愉和仲希如常地在會議室與他開會，這天會議主題是廣告專輯裡應該有哪些角色和物件出現。

　　「其實你們現在才商討廣告表達手法，我擔心稍微遲了。」

　　「這方面你不用擔心，我們當然自有分數。你的責任只有一個，就是在期限內完成模擬程序便可。」仲希冷冷地說。

　　「仲希的意思是，你只要將樓宇結構模擬出來，我們有了這個模型，便可以從不同角度作拍攝。」心愉暗地裡皺起眉頭回答。「上星期你提及過控制拍攝角度不是一項難事。」

　　「嗯，是的。」方庸點頭回應。

　　「根據會議記錄，在上星期會議中，我們想到好幾個方案……」心愉翻查筆記本，繼續說：「如方庸所指的從小鳥角度去看，由屋苑的一邊飛到另一邊。」

　　「不過心愉隨後建議以海鷗替代小鳥。」方庸說。

　　「哈哈，是的。不過這個不太重要，無論是海鷗或其他鳥類也無妨。」心愉回答，繼續閱讀筆記：「仲希還提出以小孩的角度去看，由小房間慢慢地放遠至整個屋苑。」

　　「還有以一對青年在海邊踏單車；或是一家人在海灘玩樂，他們抬頭看到自己的單位。」仲希亦翻看筆記本，附和起來。

　　「你們還有沒有其他提議？現在先給大家五至十分鐘時間去想。」心愉問。

　　方庸在筆記本裡畫上幾幢大廈，考慮有沒有其他構思。這刻的他其實在想：自己只是一個程式編寫員而已，怎麼卻要和她們一起想廣告設計。真是冤枉。

　　仲希看見他揮筆繪畫，不甘示弱地在自己的筆記本上畫起畫來。說實在，只有幾分鐘時間，根本不會找到甚麼好點子。方庸一不小心，掉了一枝鉛筆在地上，他探頭搜尋，發覺鉛筆滾到距離仲希不遠的地方。

　　「不好意思，仲希，我的鉛筆掉到你那邊去，可否幫我撿起來？」

　　「甚麼鉛筆？我看不見。」

　　「在你的右邊……」

　　「不知道。」

　　感到仲希今天對待自己並不友善，方庸顯得有點無奈。得知女孩子一個月總有幾天會無理取鬧，是因為她今天身體感到不舒服吧？他站起來，來到仲希右邊蹲下身子，伸手嘗試撿起鉛筆。這時，仲希卻伸出右腳將鉛筆踢到會議桌的另一邊。

　　方庸當然給嚇了一跳，她今天究竟在做甚麼？為何一直和自己針鋒相對？方庸站起來，原本想和對方理論一番，仲希卻將臉兒轉到另一邊，絲毫沒有理會他的意思。沒法子，方庸只好朝會議桌的另一邊走去。當他再次蹲下身子，伸手撿筆的時候，突然靈機一觸。

　　「我有一個提議，可否嘗試播放一段在電腦虛擬世界裡生活，慢慢地讓觀眾知道其實這個完美的虛擬世界在現實亦可找到？」方庸連忙地提議道。

　　「這個主意很差勁，甚麼虛擬世界、甚麼現實；虛擬就是虛擬，理實就是現實，故意混在一起，完全沒有意義。」仲希反駁，方庸頓時又一次顯得目瞪口呆。

　　「不是呢，我倒是覺得這個虛擬世界提議不錯。」心愉回答。

　　「還可以將一對現實情侶放進這個虛擬世界，他們的生活、相處都是完美的。最重要是，我們可以表達出在月半景灣生活，現實和虛擬沒有兩樣。」方庸繼續說出心裡想到的構思。

　　「咦？這個構思真的不錯！」心愉連忙地拍手表示贊同。

　　「哼！這樣的主意有甚麼了不起？」

　　「……。」

　　心愉知道，這天會議過程來得比平日不尋常。無論方庸說甚麼、提議甚麼，仲希就是會開口單單打打，絕不讓對方半步。方庸亦知道，今天的仲希和平日判若兩人，一時間不知道自己在甚麼地方做錯了、說錯了而開罪她。會議快要完結的時候，他打開手提電腦，展示這星期和同事們一起工作的進展。

　　「這是半月景灣第二期樓宇模型，依照計劃書裡的資料作實體比例模擬。」

　　「好像和上星期所看到的沒兩樣，有分別嗎？」

　　「仲希，在熒光幕上有四幢建築物，分隔距離是依著比例去模擬出來。」

　　「只是多了三幢建築物而已，或許是以複製和貼上造出來，甚至可能是……」

　　「我想，今天的會議要暫時結束，讓我們下星期繼續。」

　　心愉拍拍雙手，跟著站起來，收拾桌上的東西。聽到上司這麼說，還沒說完話的仲希連忙地閉上嘴，跟隨對方一同離去公司。被仲希無理地單單打打，方庸沒發一言，仍是坐在椅子上，呆呆地凝望著手提電腦熒光幕上顯示的四幢樓宇。

　　來到升降機，她們一直保持沉默。來到停車場，心愉以搖控裝置離遠打開車門鎖，仲希坐在乘客座位，扣上安全帶。心愉扣上安全帶後扭動車匙將引擎啟動。

　　「今天的會議好像比平日的來得短。」仲希問道。

　　「是的，不知道是甚麼原因呢？」心愉好奇地反問。

　　「這個我怎麼知道？聽聞剛才主動地提出會議結束的人是你。」

　　「你還好說，為甚麼今天總是對方庸單單打打？」

　　「不要給死貓我吃，我哪有對他單單打打？」

　　「快些告訴我吧，平日的你是不會無緣無故這樣地對待人家。還記得上星期你氣沖沖地跑出來，會和這個有關係吧？」

　　「沒有關係啊。」仲希搖搖頭。

　　「還是有甚麼心事？」心愉繼續顯示關懷。

　　「沒有心事呢。」仲希還是搖搖頭。

　　「好的，那麼今天的會議由得它吧！」

　　「嘻……」

　　知道上司亦奈何不了，仲希心裡暗自偷笑。她將臉兒轉到左邊，望著車窗外的景色。心愉亦留心地駕駛車子，來到一個十字交匯處，交通燈由黃轉紅，她將車子停下。

　　「其實方庸剛才提及過的虛擬電腦世界構思真的不錯。」

　　「甚、甚麼？」聽到對方的說話，仲希突然大叫起來，倒是嚇了心愉一跳。

　　「剛才幾乎給嚇死了。」心愉輕按自己的心胸。

　　返回公司後，心愉將和半月景灣有關的資料、會議記錄、模型圖片等放在辦公桌上，坐在椅子上認真地閱讀。經過半個多小時，她綜合計劃的進展和狀況，敲著鍵盤打了一篇關於計劃進展的文件，發到她上司的電郵戶口。

　　兩天後，心愉和仲希在會議室商討關於廣告構思。

　　「甚麼？你真的要以虛擬世界來作主題？」

　　「嗯，這個不是我個人決定，我將大家的提議每樣列述出來，上頭覺得虛擬世界是一個不錯的構思，而且符合半月景灣的設計。」

　　「根本不知道在哪兒符合……」

　　「不要這樣，總之現在構思已經定奪，就這件事情我們不應花太多時間去討論，還有很多事項要處理。」

　　「真是可惡，竟然會選用那個壞蛋的意念，哼！」

　　「仲希，你在喃喃自語甚麼？」

　　「沒、沒有甚麼。既然表達構思已經選定，我要繼續其他工作。」

　　「說得沒錯，你可以專注在原本的工作，下星期暫時不用跟隨到灣仔去。」

　　「是。」

　　得知日後不用再見到那個壞蛋，仲希離開會議室後挺是高興，來到小間隔繼續她的工作。只是，在現實裡有很多事情不會是想像中那麼美好，心愉和其他資深職員和市場營銷主任商討廣告概念，他們一致地認為，以虛擬和現實世界混合起來的構思相當不錯，一來這樣可以表達現實的半月景灣就和虛擬世界裡一樣完美，二來這是新嘗試可以給人們來個意外驚喜。

　　他們要求，這輯廣告開始時描述一對情侶在一個虛擬單位生活，無論在客廳看電視、在廚房煮食、聯線上網，觀眾看不出究竟是在現實還是電腦世界裡。跟著這對情侶離開單位，到屋苑附近散步、游泳和使用會所設施，觀眾亦會看不出是在現實還是虛擬世界。

　　心愉和方庸探討如何模擬一對情侶在電腦虛擬世界出現，方庸展示其他同事做過的動畫設計，心愉一一看過後卻輕輕搖頭，表示電腦編程出來的人物行為生硬，關節和活動空間很像機械人，不像人類在現實世界的活動模式。

　　方庸向她解釋，在電腦動畫製作上，大多數都會使用關鍵影格和動作擷取兩種技術，當然亦有將兩者混合使用。採用前者方法是較普遍，因為要進行動作擷取的話必需將感應器貼在角色身上，因為裝置和設備限制，不可能為多人作同時間擷取。然而採用動作擷取可以在短時間內錄取大量肢體和關節的運動數據，令動畫角式模擬得幾乎和真人一樣，不過還要作數據分析和製作。

　　「我想看看以這方面製作出來的效果，和剛才看到的動畫作一個比較。」

　　「沒問題，我們公司亦有替客戶作這方面的設計和製作。」

　　方庸開啟檔案管理員，在公司的內聯網找到一些以動作擷技取技術製作出來的影像檔案，逐一地為心愉播放出來。當心愉看過這些動畫製作後，頓時感受到有一種截然不同的效果。

　　「看來動作擷取做出來的效果較理想，你們公司可否給我在這方面報價？」

　　「現在仍很難說，要看看你要在廣告哪一部分使用這個技術，而且在這方面的製作收費除了在多媒體工作室進行動作擷取外，還有影像掃描、後期製作等等。」

　　心愉返回公司，發了一封電郵給方庸的上司，要求評估關於製作一輯播放時間為四十五秒的廣告，其中約二十秒是電腦虛擬世界、使用動作擷取和影像掃描等相關技術。上司收到這封評估電郵，詳細地回應她的要求。

　　經過兩星期商討，盈豐建築各資深成員審批這個計劃，他們再一致地接受這個以高科技製作的額外開支。雖然比原先計劃額外多出約八萬至十萬元開支，他們認為，這個構思必定能夠令觀眾感到半月景灣會比其他屋苑完全不同。

　　經過一輪研討和構思，半月景灣廣告內容大致上已經落實。在這段時間仲希總是對方庸單單打打，為了防止二人爭吵而影響工作，心愉盡量減少他們見面機會。

　　這天心愉獨個兒前往灣仔，與方庸、他的上司和五位同事一同前往理工大學，同行還有方庸的女友，凱娜。他們計劃在位於大學的多媒體創新中心進行初步動作擷取和影像掃描。

　　在大學校園正門，一位短髮、瘦身材、佩戴黑色柜架眼鏡的中年男子站在那兒，看見一班穿上西裝服飾的人們，於是有禮地上前向眾人打招呼。

　　「各位，不好意思，譚主任因私人事情未能出席。今天將會由我來帶領和輔助大家到創新中心，我姓劉。」

　　「劉先生，你好，很高興認識你。」方庸的上司主動地上前向他打招呼，而且握起手來。

　　「沿途我會慢慢向你們介紹和講解在創新中心的設施和今天的編排。」

　　「是的。」

　　來到理工大學，他們乘搭升降機、走過大堂走廊，看見前方有一扇淺藍色門，門頂上印有背景為紅色的指示，白色字寫著往前方是 P 座，多媒體創新中心。

　　「多媒體創新中心擁有全香港最強勁的動作擷取系統，由 MAC 提供的系統有十二部攝影機作同步擷取，單人擷取在一百萬像素下速度仍可達每秒二千影格。即使是幾個表演者同時運動也沒有問題，速度可高達每秒一百五十影格。」

　　「劉教授，我們這兒已經準備好。」這時一對男、女同學提著一個灰色大箱子走過來，有禮貌地說。

　　「好的，凱娜、方庸，麻煩你們二人跟隨他們到更衣室。」

　　二人跟隨兩位同學前行。

　　「方庸，你知道嗎？這是我第一次來理工大學。」

　　「是真的嗎？嗯，我差點忘記你在十七歲的時候已經離開香港。如果有機會的話，在往後的日子讓我陪伴你到其他大學參觀好不好？」

　　「這個當然好啊！哈哈，你待我真好。」

　　「真正的男朋友是不會讓女朋友感到不開心。」

　　「你剛才說甚麼？我聽不到……」

　　聽到方庸的這番說話，凱娜故意伸出舌頭，扮作沒有聽進耳裡。在她的心底裡，其實已經泛起一絲絲的漣漪。他們二人按著指示到更衣室更換黑色的緊身服飾，其後幾位工作人員取出一袋感應球給予他們，指示他們將它們貼在身體上。

　　看見對方和自己裝扮得很古怪，像是機械人，凱娜不禁笑起來。

　　「你在傻笑甚麼？」

　　「嘻，你還記得四個月前的聖誕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