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表白信
「你好,我是方庸,現在未能接聽你的電話。請在嗶一聲後留下口訊,我會盡快覆你。嗶……」
「仲希,怎麼整晚都在提著手提電話?」
「不,沒甚麼。我只想找一位朋友,告訴他現在已在機場,快要登機。只是電話一直沒有被接聽。」
「其實自昨晚到現在,你一直在提及一位朋友,這位朋友究竟是誰?」
「嘻,我知道姊姊所說的朋友是誰,一定是她的男朋友。」
「你們不要好管閒事,我一直沒有男朋友,還沒找到一個完全符合我要求的男孩子。」
「仲希,我祝你在法國一切順順利利,這一年能夠體會到很多不同的經驗。」
「謝謝你,慧慧姐。真不好意思,要不是我要離港的話,你和哥哥可以早些擺酒結婚。」
「不要這麼說,反正我們不急著結婚。」
「今天的時間好像過得很快。仲希,你一個人到外地,做甚麼事也要小心。」
「嗯,媽媽,我會好好地照顧自己。一年後我會回來好好地照顧你。」
「姊姊,祝你一帆風順。」
「我唯一最好的弟弟,你已經長大不是小孩子。從今天起你要替我好好地照顧媽媽、聽爸爸和哥哥的說話,不要只顧玩耍。」
「知道,姊姊,你不用擔心我,我會好好地照顧爸爸媽媽。」
「那麼現在先讓我們拍幾張數碼相……」
二○○四年八月三十日,星期一。晚上十時半,方庸提著手提電腦袋在香港國際機場內奔跑,在人群中左穿右插。當他經過某一家人時,推著輪椅的男子突然停下腳步,轉身望著方庸奔跑時的背景。
「仲賢,怎麼了?」坐在輪椅上的婦人問。
「媽媽,剛才好像看到姊姊的男朋友和我們擦身而過。」
「你是說方庸?現在稍為遲吧,仲希已在十多分鐘前進入離境閘口。」
「真不明白哥哥剛才為甚麼不來?」
「可能人家有工作要事未能前來,又或者仲希和他約好,今晚不要來送機。」
「他是姊姊的男朋友,怎麼說也應該來送姊姊機。」
「恐怕只是我們一廂情願地認為他是仲希的男朋友吧?好了,我們要繼續走,想必爸爸、哥哥和慧慧已經走到前邊遠遠的地方。」
這邊廂仲賢繼續推著輪椅和其他人匯合,那邊廂方庸繼續朝離境閘口跑去。最後,他看到一位頭髮到肩、瓜子臉、瘦身材和穿著一套深藍色格子長裙的女子獨個兒站在閘口旁,雙手提著一個手提袋。方庸急不及待地跑前去。
「嗄、嗄……幸好仍來得及。仲希,恭、恭喜你。祝你一帆風順。」
「謝謝,還以為你今晚不會來呢。」
「剛才公司要開緊急會議,我留下手提電話在書包裡。」
「怪不得,剛才想得太多,擔心你不想接聽我的電話。」
「當然不是。會議結束後我後已匆匆趕來,沿途中看到有三個未接來電,立即回電給你,可是你的手提電話已經關上。幸好仍能及時遇見你,不過仲希,為何只有你一個人站在這兒,你的家人呢?」
「他們約十五分鐘前已經離去。」
「已經離去?那麼你是故意從閘口裡走出來這兒等我吧?不好意思,今天老闆突然通知,公司明天有一個很重要的示範。」
「因為我有預感你今晚一定會來送我,這個預感果然靈驗!嗯,那麼你的同事怎樣?」
「他們仍在公司努力,我是特意偷走出來,一會兒要返回公司繼續拼摶。」
「既然有這麼重要的示範,為何你仍來送機?」
「如果我說是因為喜歡你,你會相信嗎?」
「……。」
方庸瞇著眼睛,以半開玩笑的口吻說。仲希聽到他的說話,卻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定睛地望著他的臉,一直保持沉默。方庸緊緊地閉上眼睛,心裡在抱怨自己為何要在對方臨別離前一刻說出這樣的話。
「完了,在這個時候我竟然說溜了嘴!仲希已答應嫁給男朋友,為何我……」
「相信呀!」奇怪地,仲希亦瞇著眼睛,嘴角翹起一個微笑。
「……。」
聽到仲希的回應,這一趟是方庸反過來保持沉默。他告訴自己,仲希這麼說是為免讓彼此出現一個尷尬局面吧?兩人站在那兒互相對望,卻一直無言以對。最後,仲希從手提包裡取出一份以禮物紙包裹著的禮物。
「差點忘記,我有一份禮物送給你。不過你要答應我,回家後才可以拆看。」
「不好意思,我沒有準備禮物。說實話,應該是我送禮物給你吧?」
「不打緊,就以這個來多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幫忙。」
「說起來我沒有怎樣幫忙,無論如何,我欠你一份禮物。」
「那份禮物,就待一年後送給我,好嗎?」
「沒問題。至於這份禮物,我會天天帶著它。待你一年後回港收到我的禮物的時候,大家再一同拆禮物,好嗎?」
「這個嘛……好的,不過那時我要你單獨前來接我機。」
「你要我單獨前來接機?」
「不可以嗎?還是你不喜歡?」
「不、不,好的,當你回來的時候,我會到機場等候。」
「嗯,時間到啦,現在我要走了。再見。」
仲希提起手提包,調頭向離境閘口走去。待沒法看到她的背影後,方庸轉身離去,看到手裡的那份禮物,上面寫著「給:方庸 *^^* 」,一陣失落的感覺從心底裡湧現出來。
突然,方庸被人從後緊緊地擁抱著。對方的臉兒和身子貼著方庸的背,沒有說話。他沒有回望,知道擁著自己的人是她。
「我真的不捨得你呀!」
「一年的時間很快會過去,在這段日子你要努力。我答應你,自己亦會努力工作、充實自己,下次見面的時候一定會給你意外驚喜。」
「答應我,在這一年你要掛念我,不可以把我忘記。」
仲希眼眸漸漸泛紅,以方庸的背拭眼淚。她還是將手開放,再次調頭走。
※ ※ ※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已是仲希離開香港後兩個星期。方庸如平日一樣準時上班,在公司裡拼勁地工作。除了手提電腦袋外,他還揹著的一個墨綠色背包,背包裡放著一份沒有拆開的禮物──是仲希臨離開香港前送給他的禮物。
如仲希沒有離去的日子,方庸在星期天一定前往樂富中心參與義工活動,他很傻吧?方庸並沒有因為仲希不在而停下來,而且心裡打算嘗試替代她在義工團的空缺。
這天義工團到彩虹村參與一個名叫「活出彩虹」、為區內老人作綜合服務的活動,義工服務範圍很廣,包括屋村探訪、老人護理、家居打掃等。
「年青人,謝謝你今天抽空來打掃。看到四周如此整潔,不知道應該怎樣答謝你。」一位老伯伯從廚房端來一杯白開水,端給方庸說。
「不用客氣,這只是舉手之勞。」方庸有禮地伸出雙手接過杯子。
「說起來,不知道你住在哪兒?」
「我住在屯門良景村。」
「嘩!特意由屯門跑來這兒,花了不少車費吧?真的不化算啊!可以到屯門區參與其他服務嘛。」
「沒相干。」方庸笑笑。
「特意這麼遠來這兒服務,我知道,一定是為了陪女孩子吧?」望著方庸喝一口清水,老伯伯回笑。「不過棋差一著,你們今天不能一同相處。」
「不是這樣,她現不在香港。」
「真的沒讓我猜錯,是為了女孩子所以特意跑到這兒那麼遠。是女朋友吧?」
「不,我們只是好朋友。」在方庸臉上展示一個無奈的笑容。
「年青人,如果是喜歡人家的話,就要鼓起勇氣向人家表白。有些事情不應該拖延,機會過去了沒有把握的話,將來留下來的只會是一個遺憾。」
「伯伯,聽你這麼說,好像對這個很有經驗。」
「你有所不知,當我還是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曾經喜歡過一位女孩子。當時因為自己害羞,一直沒有向她表示。結果沒過一年她跟別人一起了。」
「是真的嗎?」看到伯伯感慨良多,方庸坐下來傾聽。
「女孩子,到了某個年紀就想過穩定生活。唉!現在只好怪當年自己沒有鼓起小小勇氣,不然現在不用一個人坐在這兒唉聲嘆氣。」
傍晚六時,方庸和其他團友道別,獨個兒乘搭地鐵,打算從彩虹返回荃灣,再轉公共汽車返回屯門。當列車在樂富站停下,看到地鐵站寫著「樂富」兩字,方庸低頭想起仲希,很掛念她,不知道她現在怎樣。
這時,一對男女手牽手匆匆地從月台走進來,靠著門邊站立、握著扶手談天。列車行駛了一個站,男子牽著對方的手游移到她的身上,擁著對方的腰。
「仲希不在的日子,你掛念她嗎?」女的問。
「當然掛念,沒有她的日子,家裡就是有點冷清清的,很不習慣。哈!」
「嗯,她是一個完美的好女孩,真的。」
「要比你還完美嗎?」
「嘻,如果要將她和我相比,你較喜歡誰人較為完美呢?」
「這個很難回答的嘛!不過這一刻你站在我面前,當然是你較為完美。」
「即是說當仲希站在你面前,她會較我完美?呵。今晚來我家好嗎?」
「嗯。我對你們就是一視同仁,不會偏心的啦!」
無意間聽到他們談及仲希這個名字,方庸抬頭凝望他們。這刻他感到男子很面善,個子高大。想了好一會兒,終於憶起他就是當天提著一束大鮮花站在仲希家門前向她求婚的那個男子。站在他們身旁,方庸耳朵越聽頭頂越冒火。
「不好意思,請問你們剛才討論的仲希是一個頭髮到肩的女子?」方庸問。
「嗯。先生,你認識仲希?」男子反問。
「她現正在法國,要一年後才回來吧?」方庸追問。
「是的,請問你是……」
「去死的!」
沒待男子將話完畢,方庸一拳揮向他的右臉,對方冷不防這一拳失去重心,就要摔倒在地上的時候,基於潛意識防禦本能一手抓著方庸的衣領。二人一同跌坐在車廂。乘客們看見他們的舉動無不感到驚訝。
站在一旁的乘客恐怕會殃及池魚,紛紛往後退三、四步。方庸坐在男子身上,不斷地出拳打他的臉。對方雙手交叉地擺放在臉前,抵檔方庸的狠拳。約挨了四、五拳後,他亦開始冒火,握緊著右手拳頭朝方庸打去。
「你們快些停手!」一直站在門邊、與男子同行的女子勸喻好幾次不果後,終於大聲地叫喊起來。
列車到達石硤尾站,車門還未完全打開,已有幾位地鐵公司職員衝進車廂,分別地把纏在一起的兩位男子拉開。嘴角流血的方庸拼命地掙扎,非要鬆脫職員的手不可;兩臉紅腫的男子不斷地擺動身體,非要鬆脫職員的手不可。無論如何,他們二人互以仇恨目光怒視,火藥味極濃。
「由於下一月台列車尚未開出,本班列車將稍為延遲,敬請原諒。」
列車揚聲器傳出這個廣播,乘客們屏息著氣望著職員等人。方庸被職員拉起的時候,他的背包因帶子被扯斷掉而掉在車廂,裡邊的東西被倒了出來。一份未拆的禮物正好被男子看見。
「你就是方庸?」男子好奇地望著方庸。
「你們是認識的嗎?」一位職員問道。
「為甚麼已向仲希求婚,仍然和其他女子這麼親暱?你不配!」方庸沒有理會車廂裡的乘客,罵道。
「你說甚麼?我向仲希求婚?」男子驚愕地反問。
「有說錯嗎?是我親眼看到你提著一大束鮮花和戒指,向她求婚。仲希已答應你,現在她要離開香港一年,你卻和別人一起。你對不起天地良心!」
「我想你誤會了。」女子蹲下身,將禮物撿起。「他是仲希的哥哥,答應嫁給他的人是我。」
「你是仲希的哥哥?怎麼會這樣……」
在客戶服務中心,方庸和仲衡坐在兩張椅子,兩手分別地以濕紙巾清洗傷口。慧慧和一位地鐵職員站在外邊,正與兩名警員覆述當時發生的情形和經過。方庸抬頭望望仲衡,仲衡以左手揉著左眼,向對方微笑。
「你知道嘛,仲希可真是對你認真的呀!她為了你竟然傻痴痴地跑到天水圍買這份禮物給你。每天下班後,她總會取出這份禮物看好幾遍;那晚看見她包這份禮物時的喜悅,一臉溫馨。」
「天水圍……你是說,仲希特意跑到那兒買禮物?」
「就是嘛,我早已向她提議,隨隨便便地到樓下商場買一份禮物便可。這個傻妹說不可以,因為那份禮物對她來說是一件很有意義的東西。」
「仲希……」
「我問她這份禮物是不是要送給男朋友,她說不,是一位她喜歡的男孩子。不過與對方相處有一段日子,就是覺得他放不下前度女友。」
「我真是笨得很!竟然一直誤以為你是她的未婚夫,所以沒有主動踏出一步。如此荒塘的事竟然會發生在我身上,相信世上不會有第二個像我這樣笨的人吧?」
不久,一位警員走進客務中心,尾隨他進內的是慧慧。
「郭先生,你要否追究方先生剛才於地鐵車廂內對你行使暴力?」警員問。
「不追究。」仲衡回答,隨後警員發還手裡的證件。
「這是你們二人的身份證件,既然你不追究,我們不會落案起訴對方。」
「哥哥,謝謝你。」對於被自己狠狠地打了很多拳的仲衡,方庸一臉歉疚。
「不用謝。你這幾拳倒是打得很有意義。」
「哦?」
「我相信你日後能夠保護仲希,不過可不能向她動手的呀!不然我一定會和你拼過。」仲衡笑笑,而慧慧已走到身旁,伸出雙手挽著他的手臂。
「我從不會欺負女孩子,真的。哥哥,我向你許下承諾,日後一定會好好地照顧仲希,讓她永遠快樂。」
方庸站起來,誠心地向仲衡以九十度身子鞠躬。步出客務中心,方庸乘地鐵繼續回家,仲衡提議明晚到樂富吃一頓晚飯,方庸點頭表示贊同。隨後,仲衡和女友轉乘另一輛地鐵前往金鐘吃晚飯和看電影。
走進車廂,眾乘客看見方庸的嘴角被人家打得紅紅腫腫,然而他卻一直暗笑,還誤以為他是患上精神病。方庸從書包裡取出那份禮物,雖然知道這是甚麼,他還是按耐不住地將它拆開。
叮鈴……打開外型是一座鋼琴的音樂盒,發出清脆悅耳的鈴聲。乘客紛紛地探頭望向他,方庸發現有一張對摺好幾遍的信紙夾在音樂盒裡,感到驚訝。他將信紙取出,翻開來看。
※ ※ ※
「仲希,現在已是凌晨三時,怎麼仍坐在這兒?快些返回房間睡覺囉。」
「爸爸?今晚我不想睡覺,可能是太過興奮或緊張的緣故。」
「現在沒有充足休息的話,明天上飛機你便會沒有精神。」
「不用替我擔心,我的一位朋友說過,可以在飛機上睡覺。」
「那麼你現正在寫甚麼?」
「這個嘛,是一封寫給好朋友的信。不過很久沒有寫過字,現在右手要很用力地提筆寫字,小時候花了不少心機段鍊來的漂亮字跡現在沒有了。」
「現在科技不是先進的嗎?經常聽到你們說甚麼電子郵件、甚麼短訊服務,現在寫信倒是變得不靈活。」
「其實有些東西,透過文字在紙張去表達要比○一○一來得有意義。」
「這次能夠到外國,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機會。仲希,一個人到外地甚麼也要小心,工作上遇上甚麼不明白的地方,多點發問。」
「嗯,我會虛心地學習。在這一年一有空的話會在那兒逛逛,而且買了一部數碼相機,待我拍攝相片後沖曬寄回家。」
「用數碼相機拍攝的相也可以沖曬的嗎?」
「可以喔,很多沖曬公司能夠將數碼相片打印出來。」
「原來如此,好了,現在我繼續睡,不要坐在這兒太晚。仲希晚安。」
「我會照顧自己,讓我先把這封信寫完才睡。爸爸晚安。」
※ ※ ※
方庸看著信的內容,感受到仲希每一筆每一字都是寫得非常用心,她的筆跡轉處談論二人如何相識、如何相遇、如何相處。
仲希在信裡說,第一次看見方庸是在一輛計程車,當時她陪媽媽到醫院,透過車窗誤會地看見他推跌一位婆婆。看到這裡,方庸想起當天發生的事,憶起因為這個小誤會使她在工作上令自己有一段日子過得難堪,心裡暗笑。
仲希寫了很多未遇上方庸前所發生的事,由於二人平日忙於工作、到了周末或周日忙著參加義工活動,傍晚她又要早早回家,除了在午飯時這一點點時間可以讓二人抽空相處外,大家沒有怎樣向對方說出自己以往的事。其中一個例子,就是他曾經到外地做交換生也不知道。
仲希在信裡亦寫了很多關於自己的事,小時候媽媽每個星期天都會帶她到公園玩耍。仲希還提及一個媽媽對她說過的一個兒童故事,只要在彩虹盡頭找到一個大果實的話,可以實現三個願望。
她對媽媽說如果將來有一天找到這個果實的話,會實現這樣的三個願望──設計一幢世界級的建築,將來過著舒適悠然開心的生活,和陪伴媽媽到外地旅遊。
陪伴媽媽到外地遊旅,看到這裡,方庸憶起當天乘搭地鐵前往香港,一位少女亦曾說過類似的話。他抬起頭,望著列車車廂,想起當時自己站在一邊閱讀電腦雜誌,少女和坐在輪椅上的媽媽在對談的情形。心裡不禁在猜想,當時的少女會是仲希嗎?
走出荃灣車站,天空突然下起大雨,街道上很多途人瞬即四處逃散,顯得非常狼狽。方庸沿著有蓋行人天橋,走到底層公共汽車總站,登上一輛 60M 前往屯門市中心。
回到家裡,聽到媽媽不停地咳嗽,刺耳的咳嗽聲深深地插進方庸的心深處。
「媽媽,你近來咳得異常厲害,明天讓我請假陪你到醫院檢查。」
「不用檢查囉,我的身體很好。現在甚麼也要錢,檢查一趟又要花一百幾十元,不化算。」媽媽勉強地回答。「況且你要上班的嘛,不要貿然請假,老闆會不喜歡。我明天到藥房買一支止咳水喝喝便好。」
「一百幾十元不算甚麼吧?」妹妹贊成哥哥的提議。
「說起來,爸爸媽媽,你們小時候有沒有甚麼願望?」想起仲希信裡的內容,方庸好奇地問。
「小時候的願望?」爸爸倒是感到奇怪,他先是望望兒子,跟著望望天花板,想起和媽媽小時候的日子。「希望將來有兩個兒女,兒子當工程師,女兒當行政人員。」
「是真的嗎?」妹妹立即反問。「哥哥現在的職業,倒算是一名電腦工程師;不過我對行政沒有興趣,呵呵呵……」
「就只有兩個願望嗎?」方庸倒是奇怪地反問。
「庸,有甚麼不妥當嗎?」媽媽忍著咳嗽,問道。
「不,只是在想,如果有三個願望的話,不知道餘下一個你們會希望怎樣?」
「如果給我三個願望的話,我要找一位痛愛我的男朋友,工作順順利利,將來生活愉快。」妹妹連忙地回應。
「哈哈,這三個願望不是給你的,所以你不用這麼快回答。」
「第三個願望是希望你們兩兄妹將來活得愉快。」媽媽回答。
「怎麼你們的願望都是關於我們的呀?」對於媽媽的回應,方庸倒是感到有點不滿意。
「你們兩兄妹就是我們的願望。」爸爸替媽媽辯護。
「假設現在時光倒流回到三十年前,爸爸媽媽還沒有我和方璇,甚至是返到你們未結識以前,那時會有甚麼願望呢?」
「庸,你今晚怎麼會問這些問題?」媽媽倒是感到好奇地反問。
「沒甚麼,只是今天和朋友談起願望這個話題。想起來,我一直不知道爸爸媽媽的願望嘛!」方庸回答。
「是女孩子嗎?」媽媽暗笑。
「有關係嗎?」方庸亦是暗笑。
「說實話,我在小時候倒是沒有想過將來要有甚麼願望,現在一家人過得開開心心已經足夠、心滿意足。」
說到這裡,方庸看來要放棄追問下去。他知道,即使再怎麼說,爸爸媽媽就是不會說出小時候的願望。又是的,雙親現在年紀不小,為何硬要令他們想起已經過去的時光?如果他們真的有甚麼願望,到現在仍未能實現的話,只會讓餘下的人生留下遺憾和感慨吧?
「爸爸媽媽,一直以來你們為著方璇和我而勞心勞力,現在我們兩兄妹已經畢業、找到工作,現在應該沒有束縛,不如你們到外地旅行?」
「旅行?這是青少年的玩意,看看我和媽媽現在已經老了,有心無力。還是讓你們兩兄妹到外地玩玩,開拓眼界。」
「當然不是,年紀大可以參加旅行團,很多旅行社有提供長者旅遊優惠。」
「況且我曾經到美國逗留好幾年日子,方璇亦在大學時和其他朋友參加讀書營,到過北京和台灣作交流。」
「是啊!哥哥說的沒錯,你們一直以來辛勤地為了這頭家,沒有甚麼娛樂。我贊成哥哥的說話,參加旅行團,就讓我和他合資贊助你們旅行。」
「聽聞你們仍欠政府一筆學生資助,何來金錢贊助我們?」媽媽問。
「不用擔心,我們一個月逛少兩天、買少兩件東西、多留在家裡吃飯,以我們兩兄妹的能力,哥哥儲九成我儲一成,很快可以儲錢給你們旅遊。哥哥,你說是不是?」
對妹妹的說話,方庸連忙地拍手叫好,不過很快察覺到妹妹在欺負自己。方璇大笑,爸爸和媽媽互望對方一眼,臉上流露出說不出的歡樂。他們心裡想著同樣的東西,是第三個願望──希望兒女將來孝順父母、不會誤入歧途。
第二天下班,方庸特意前往幾間旅行社索取不同的旅遊計劃冊子。另一方面,他順道前往灣仔一間電腦廣場買了三個同樣的網絡視像器和米高風。和昨天一樣,這天仍是下著大雨,天文台還懸掛一級戒備訊號。
回到家裡,眾人吃過晚飯後查閱不同的旅遊計劃。由於香港近來經濟不景氣,很多旅行社為了繼續經營,紛紛地推出不同的旅遊優惠。爸爸媽媽閱讀過後,發覺旅遊不用花太多金錢,感到不會令兒女有額外負擔。
洗澡過後,方庸將一個網絡視像器接駁到電腦,安裝軟體後測試它的性能。
※ ※ ※
「喂,你聽到我的說話嗎?測試一二三四,清不清楚?」方庸坐在電腦桌前,對著米高風說。他左手調較揚聲器的聲浪,右手搖曳滑鼠點選不同選項。
「喂,我聽到你的說話,很清楚呀!」揚聲器傳出仲希歡喜的聲音。
「這兒是星期天,下午三時半,在你的地方呢?」
「這裡是星期天,早上九時半。」
「仲希,你好嗎?」方庸扶著仲希的媽媽,坐在電腦桌前。
「媽媽?我很好。方庸,你正在我的家裡!」仲希顯得更加歡喜。
「是呀,我正在安裝和設定這個視像網絡器。看到我們嗎?」
「看到呀!看到你們的樣子,不過遺憾的是你們看不到我的樣子。」
「不用擔心,我昨天已經速遞了一個視像網絡器和一支米高風給你。」
「你是說速遞?不用吧,運費還比這個貴吧?」
「有些事情,不可以拖廷的呀,不然當時機一過的話,甚麼也沒有。」
聽到方庸的說話,仲希微微點頭表示認同。只是,方庸他們看不到她在點頭。對於方庸來說,看來初步設定成功,感到十分高興。方庸離開座位,走到洗手間修理漏水的沖水箱。
「仲希,你那兒過得好吧?在香港這幾天一直在下大雨。」媽媽說。
「嗯,媽媽,我很好。」仲希回答。「每天我都會看香港新聞報導。」
「在那兒有香港新聞看嗎?」媽媽好奇地問。
「不,我每天都會看網上明報。互聯網真的令人類的生活起了不同的變化。」
「仲希,告訴你一件事。上星期,方庸和仲衡為著同一位女孩子在地鐵車廂內大打出手。」媽媽故意一臉認真地說。
「方庸和哥哥大打出手,這個怎麼可能?他們不像會打架的啊!」
「是真的啦,我不會說謊,哥哥的眼睛仍有紅腫。」
「他們為甚麼打架?」仲希仍是不太相信。
「方庸不讓仲衡當女子的末婚夫,你說神奇嗎?呵呵呵。」媽媽固作玄虛。
「你是說,方庸不許哥哥和慧慧姐一起嗎?他不會是喜歡上慧慧姐吧?」
「好了,伯母,洗手間的沖水箱修理好,不會再漏水的囉。」
這時方庸手裡提著工具箱,走近電腦桌。聽到他的聲音,看到他的身影,仲希連忙地透過米高風叫喊他。
「方庸,告訴我,怎麼你會和哥哥在地鐵裡打架?」
「咦?你知道這個了?」
「當然。不要拉開話題,快些回答我的問題。為何你會和哥哥大打出手?」
「你知道嗎?今天這兒的天氣不好,時常下大雨。」
「這兒天氣很好,不過這不是我要聽到的答案。」
「沒甚麼啦,反正已是過去的事。不要記在心裡,我和你的哥哥現在關係良好,沒有心病。」
「真的不打算告訴我嗎?」
「不要徘徊在這個話題。仲希,你在那兒的生活如何?一切習慣嗎?」
「你還好說的,為甚麼這幾個星期一直沒與我聯絡?我很掛念你呀!」
「因為近來公司很忙嘛!」
「嘻,你說謊。」
「仲希,你怎麼會知道?」
他們在電腦桌前閒談,就是不會直接回答對方的問題。二人嘻嘻哈哈地消磨個多小時。方庸看到熒光幕右下角的小時鐘,是下午六時十分。他站起來,讓仲希的媽媽繼續和女兒談天,自己則走到廚房準備弄晚餐。
仲希因為約了其他人一同到附近逛,好讓大家了解附近的環境,順道拍攝建築物的外型和設計,於是依依不捨地離線。同時間,弟弟仲賢回家,媽媽說他倒是回來得合時,鳥倦飛而知還。
晚飯過後,方庸細心地教導仲賢如何使用網絡視像器和姊姊透過互聯網對談。弟弟說他曾經到朋友家中試這個玩意,和美國東岸的網友談天和見面。方庸聽到後感到很開心,叮囑他每晚抽空上網,讓媽媽和姊姊透過電腦談天。
「哥哥,這頓晚餐是你下廚的嗎?」晚飯過後,仲賢好奇地問道。
「嗯,怎麼了?」方庸一邊執拾碗筷,搬到廚房準備清洗。
「仲賢,哥哥下午幫忙安裝電腦、修理好漏水的沖水箱,甚至弄晚飯給我們吃。」媽媽說。「有權利便有義務,你知道現在要做些甚麼吧?」
「知道。」仲賢站起來,走到廚房。「哥哥,讓我來洗碗筷。」
「不用呢,你剛回家,現在先洗澡吧。這兒讓我來可以的了。」
「不,剛剛吃完飯不可立即洗澡,對身體不健康。況且,如果我只顧吃樂玩樂,不幫忙做家務的話,媽媽會罵的啊。」
「剛才和你的姊姊閒談,她對我說,現在家裡情況是只有你負起照顧媽媽的責任。」方庸以朋輩的口吻說。「我知道這個不容易,一直以來也是仲希照顧媽媽的吧?不用擔心,每到星期天我會盡量抽空前來探望,順道幫你們打掃和抹地。」
「咦?哥哥,怎麼你會待我們這麼好?」
「這個嘛,嘻,沒有甚麼特別原因。」方庸笑笑。「反正星期天沒事幹嘛!」
「是不是喜歡姊姊?在這兒表現好些,讓她感動?」
「咳咳,對於這個問題,我暫時保留作答。」
「即是默認了,哈!如果你是喜歡姊姊的話,我會在她跟前替你說好話。」
「嘻,先謝謝你。我有信心一年後當仲希回港的時候,我們能夠發展。」
方庸離開仲希的家,獨個兒乘搭公共交通工具回家。晚上,爸爸媽媽提議參加一個為期五日四夜、目的地為上海的旅行團。他們認為第一次旅行還是不要溜到遙遠的地方,待熟悉過程後再選擇到其他國家。
兩兄妹表示歡迎爸媽的決定,還提議星期天到旅行社替他們報名。這樣地,爸爸媽媽辛勸地工作一輩子,現在有機會到外地旅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