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夢搖籃

　　叮咚……大門傳來門鈴聲響，在廚房弄晚餐的爸爸正想朝走去開門的時候，方璇已一個箭步站在大門旁。她透過防盜孔看見外邊站著一對男女，是哥哥和一位女子，於是抓來鑰匙，先把大門打開再將鐵閘拉開。

　　一位戴眼鏡、頭髮到肩的女子先向方璇打招呼，站在大門旁將鞋子脫下，其後走進大廳，爸爸、媽媽和妹妹不期然地將視線放在她身上。女子樣貌端莊、成熟，爸爸向她招手，妹妹亦連忙地上前伸手取過她帶來的水果籃子，媽媽則站起來從沙發旁拉出一張椅子好讓她坐下來。

　　看見大家忙著招呼自己的女朋友，這一刻方庸獨自站在門旁，眨眨眼睛，發覺家人都不理會他，感到自己頓時變成恆河上的一粒小沙石，很渺小、很不顯眼。

　　「哎喲，這麼客氣。」看見方璇將水果籃子放在茶几上，媽媽回答。「只是來這兒吃一頓便飯，不用買水果呢。」

　　「只是小小心意，希望你們會喜歡。」女子一邊點頭一邊微笑。

　　「真是不好意思，因為要弄晚飯，現在未能招呼你。」爸爸穿著一件圍裙，站在廚房探頭出來，說。「隨便坐坐，約二十分鐘後便可開飯」

　　「世伯，不如你坐在大廳和大家休息，讓我來幫你們弄晚飯。不用擔心，我的下廚技術倒是不錯的啦！」

　　「不，你真是有心。怎麼說你是一個客人，主人家怎麼可以讓客人下廚？」爸爸笑笑，輕輕地關上廚房門，繼續弄晚餐。「這晚讓我來表現下廚技術。」

　　「姐姐，我叫方璇，是笨蛋哥哥的妹妹。」

　　「方璇你好。我叫仲希。」聽到對方的說話，女子點點頭，暗笑起來。「哈，他是笨蛋哥哥。笨蛋哥哥，你好呀！」

　　「方璇，不可以這麼沒有禮貌。」媽媽回答，妹妹立即伸出舌頭。「快端一杯開水給人家。」

　　「不打緊。無獨有偶，我經常都會稱呼他笨蛋。看來我們的思想很接近。」

　　「哈哈哈……」

　　方璇從廚房端來一杯開水，有禮地以雙手端給仲希。仲希坐在椅子上，媽媽從一個書櫃取出幾本相簿，是和爸爸早前參加旅行團前往上海時所拍攝的，端給仲希讓她看。同時，仲希亦從挽著的袋子取出幾本相簿，端到媽媽和方璇跟前。

　　「聽方庸說，你曾經到過法國留學一年。」

　　「嗯，還是第一次到外地，我看到很多新事情、體驗到如何獨立生活。」

　　「能夠到外地留學，可真是了不起。」

　　「不要這麼說，其實方庸要比我了不起才對。」

　　翻開一本相薄，要不是仲希說相片是由數碼數片打印出來，媽媽感到效果和普通相片沒有分別。由機場出發前、在飛機上、在酒店裡、在街道上、在學校裡……一張一張相片呈現在媽媽眼前，建築物的外形具有古代設計，和香港的不同。

　　「朋友說過，法國人是不說英語的。姐姐，你懂得說法語嗎？」

　　「只是一點點而已，我們出發前要參與一個為期幾天的會話課程，不過陪同我們的導師懂得說廣東話、法語和西班牙語，她順理成章地成為我們一年的翻譯員，哈。」

　　「那麼你在一年前已經認識哥哥的嗎？」

　　「是，細數起來我們認識了有兩年半吧。方庸，你說是不是？」

　　仲希回望，看見方庸獨個兒站在大門旁，像是小孩子做錯事被老師罰站立、要面壁思過的樣子，於是笑起來。在翻看仲希在法國時所拍攝的照片，看見她和一班香港人生活得樂也融融，得知她的性格活潑、主動，媽媽心裡感到安慰。

　　坐在椅子上和眾人閒談，仲希越看方璇越覺得她可人，怎麼看樣子比哥哥長得漂亮。妹妹聽到仲希的稱讚，臉上流露出一副自滿的樣子。方庸當然第一個反駁仲希，可是妹妹連忙地插嘴解說哥哥小時候是被媽媽從垃圾堆撿回來的，爸爸聽到後著妹妹不要亂說話，這樣是很沒禮貌的嘛！

　　不過媽媽這時倒是站在妹妹那邊，說方庸是撿回來的，逗得仲希和方璇掩嘴大笑。就是不知道是甚麼原因，方庸竟然被所有女性圍著來欺負。每每看到他欲言又止的表情，仲希心裡會發出一絲微笑。

　　這晚，他們在享用飯膳的時候閒談得多事情，仲希說出自己小時候的夢想是能夠設計一所知名的建築，努力工作，將來有機會住大屋、生活過得舒適、開開心心。方庸的爸爸媽媽聽到了，表現得衷心地祝福她。

　　吃過晚飯，看見方璇執拾碗碟準備端到廚房去，仲希示意幫忙洗碗筷，卻被眾人反對。回應得最認真的倒是爸爸，使仲希失笑。

　　「怎麼說你是客人嘛，怎麼可以要你幫忙做家務？」

　　「不要這麼說，來到這兒好像白吃白喝了一頓晚飯。」

　　「下次吧，下次再來吃晚飯的時候，才讓你幫忙。」

　　「那麼一言為定，下次你們要讓我親自下廚，哈！」

　　「說起來，姐姐，不知道你住在哪兒？」

　　「我住在樂富，在九龍區。」

　　「樂富？嘿嘿，果然有古蠱，怪不得哥哥每逢星期天都說要前往九龍。」

　　「說來又奇怪了，仲希不是到外地逗留一年的嗎？那麼方庸跑到九龍又是為了甚麼原因呢？」

　　「我不是說了很多遍嗎？我每個星期天都會參加義工團嘛。」

　　「嘻，哪有人會特意由屯門跑到樂富參加義工團？箇中一定有其他原因。」

　　「好了，仲希，既然你住在九龍那邊，現在已是九時多，還是早點回家，免得家人擔心。方庸，記著送人家回去。」

　　「其實這兒距離樂富不是太遠，況且一來一回路途遙遠，不用送我回家呢。」

　　「作為一個男朋友，有義務要讓女朋友安全地回家。而且你剛才的說話是自相矛盾，由這兒到樂富不太遠，來回卻路途遙遠？」

　　「嘻，沒想過原來你的臉皮是那樣厚的。」

　　仲希伸手到方庸的臉旁，還猛力地拉他的臉皮，痛得方庸叫喊起來。看到哥哥的反應，方璇連忙地大笑，還示意仲希這樣地對付哥哥是恰當的。

　　「那麼現在讓我送你回家。」

　　「現在時間尚早，真的要送我回家嗎？」

　　「是。」

　　仲希站起來，向眾人點頭道別。方庸挽起仲希的手袋，陪伴她一同離開屋子。來到升降機門前，方庸伸出右手牽著仲希的左手，二人一邊等候一邊盪漾雙手。來到車站，他們登上一輛編號為 58M 前往葵芳地鐵站的公共汽車。

　　「你的家人很友善，剛才和大家相處，縱使是短短的一個晚餐，感覺很和諧。」

　　「嗯，他們的性格很像我。」

　　「哈哈，你的臉皮倒真是厚。」

　　「是的，你妒忌嗎？」

　　「我才不妒忌。你知道『醜』字是怎麼寫的嗎？」

　　「當然知道。」

　　方庸將牽著仲希的右手一轉，以左手食指在她的左手手掌心寫下一個「希」字。仲希咬著嘴唇，連忙地搖頭示意他寫錯字。於是，她提起右手，在對方的右手掌心準備寫下一個「庸」字。方庸當然知道她的技量，還沒待她將整個字寫完，已緊握著右手手掌，不讓她寫下去。

　　仲希立即伸手拍打他的肩膀，還出力地揉他的手臂，痛得方庸張開口，不過這趟他倒是強忍著痛，不在車廂內大聲地叫嚷。他的舉止，逗得仲希嘻嘻地笑。

　　「說起來，仲希，在和你一起相處的日子裡，發覺我們沒有談及大家將來的理想。沒記錯的話，剛才在吃晚飯的時候你提及過要設計一間知名的建築。」

　　「這只是我其中一個願望。我倒是希望將來能夠住大屋、生活過得舒適愉快，男朋友聽聽話話、做任何事情總是以我為先，懂得照顧我、愛惜我，看來這些願望不算過分吧？」

　　「男朋友聽聽話話！哈，不知道你所指的甚麼？」

　　「嘻，這個嘛，其實倒是一個很籠統的說話。只要我說甚麼他也會認同、會接受，甚至義不容辭地答應為我辦事的話，這樣的男朋友就是聽話。」

　　「依你這麼說，我也想有一個聽話的女朋友喔。」

　　「一個聽話的女朋友，是無論男朋友買甚麼自己喜歡的東西，都會收下；無論男朋友請自己吃甚麼自助餐，都會陪吃。我答應你，在往後的日子一定會當一個聽話的女朋友，呵呵呵……」

　　仲希一邊手舞足蹈，一邊興奮地笑說。方庸還是第一次看見她這樣的行為，就像一個長不大的小女孩。

　　「說起來，我小時候倒是有很多理想。」

　　「是真的嗎？」

　　「想起在小學的時候，看過警匪劇集，覺得警察很威風凜凜；跟著看過消防員的故事，知道他們衝進火場捨己救人那種精神，很勇敢，跟著的一段時間我有想過將來要當一個消防員。」

　　「其實，男孩子是不是天生有一種正義感，為了其他人而願意犧牲自己？」

　　「我想是吧。或許是小時候我們被灌輸這種訊息，就像女孩子要有矜持。」

　　「那麼，你現在仍有當消防員的理想嗎？」

　　「說來慚愧，當我中五會考過後，而一心想著將來從事與電腦和數學方面有關的行業，編程、教書等等，漸漸地發覺自己沒興趣在小時候的夢想。」

　　在方庸心裡，想起小時候經常和鄰家的朋友、學校的同學玩兵追賊的遊戲時，總是嚷著要當兵，不然寧願不和他們玩。眾人知道他的性格倔強，總會由得他。其實他們心裡倒是會感到高興，畢竟兵這一方的任務是要追賊，玩這個遊戲當然最好是被編進賊的一方。

　　「噢，那麼你會覺得可惜嗎？」

　　「也不會，只是現在談及這個，感到自己在小時候有點可愛。人總是要成長，會考過後，忙著應付高級程度會考，跟著是大學的課程、測驗、科研、考試，根本沒有空閒時間和心思去顧慮別的事情。」

　　「嗯，說起來，考進大學之後，一切都像改變了很多。畢竟香港大學的學生比較勤力用功，因為課程艱深、而且教授的要求頗高。」

　　「誰說香港大學的學生比較勤力用功？依我說，是科技大學的學生啦。君不見他們經常有小測，一星期總有三、四天要測驗，每科還有家課、報告等等。」

　　「你不要亂說，一個人是否勤力用功，不是因為他所修讀的學科有多少功課。總之，結論是香港大學的學生較佳。」

　　「怎麼……」

　　「不要駁嘴駁舌，我就是法律，我說是這樣便是這樣。」

　　聽到仲希這麼地說，方庸發出一個苦笑。他知道仲希的性格剛強，她那從不服輸的性格，其實和自己有幾分相似。方庸知道，再和她爭辯下去也不會有甚麼結論，於是閉上嘴巴，靜靜地安坐。

　　看見方庸頓時一聲不響，安靜地坐著，仲希感到有點難以至信。她將身子挨在對方的肩膀上，雙手在玩弄他的手指。車子繼續向前行駛，仲希和方庸雖說沒有再說話，二人感到溫馨的氣氛在車廂內彌漫。

　　來到葵芳地鐵站，他們手牽手來到月台。

　　「怎麼一直不開口說話？和平日的你簡直是判若兩人。」方庸還是按奈不住地說。

　　「嘻，我贏了，你先說話。」仲希立即伸手揉他的腰，以示懲罰。

　　「哎喲！」方庸愕然地回答。「誰說要和你比賽不開口說話？」

　　「聰明人應該會明白，剛才我們不發言，是在比試誰人能夠守口如瓶。」

　　「這叫做強詞奪理吧？」方庸不服氣地回答。

　　「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好像還沒告訴我將來的志願是甚麼。」

　　「我的志願？剛才在車上不是說過了？」

　　「我知道你曾經想過當警察、消防員，在大學時想過從事和電腦或數學有關的行業。只是，你沒說將來所憧憬的生活。」

　　「這個嘛，沒甚麼特別，只要能夠和小豬仲希一起，我便感到滿足。」

　　「你不要說謊，我知道你一定有理想。不告訴我，是因為害怕我會取笑吧？」

　　「我怎麼會怕？我的夢想是要開設一間公司，能夠編寫實用的軟件，為大家帶來方便。」

　　「一間電腦公司……」

　　仲希喃喃自語，這時一輛地鐵列車駛近月台，方庸拉著仲希的手向後退幾步。待列車完全停下後，他們透過打開的車門走進車廂。現在已是九時半，車廂沒有太多乘客，他們坐在靠門邊的座位。仲希再次挨在方庸的肩膀，心裡感到歡喜。

　　列車開始行駛，透過玻璃窗望著車外，除了燈光外甚麼也看不見。

　　「仲希，你為何在發呆？」

　　「我在想，如果我們能夠共同開設一間公司，你說多好。」

　　「哦？不明白你的意思。」

　　「一幢建築物，設計上外邊是很宏偉、漂亮，設備上裡邊是高科技、實用。」

　　「這樣的話，不知道我的電腦公司能否開設在這幢建物裡？」

　　「當然可以，不過你要聘請我當副主席。如果是主席這個位置也無妨。」

　　「只恐怕公司裡多了一條不愛工作、只愛躲懶的蛀米大蟲。」

　　「哈哈哈……」

　　來到太子站，他們離開車廂，準備走到對面月台等候觀塘線列車。這時仲希望著方庸，暗暗地笑。看著她的表情，方庸伸出手掌按她的前額，又將手掌按自己的前額。

　　「你沒有發高熱，為何突然發起神經來？」

　　「我哪有發神經！」

　　「那麼你剛才為何在傻笑。」

　　「不是傻笑，我想到將來那幢建築的名字。」

　　「你仍在想著我們剛才所談的東西？還以為你只是說笑而已。」

　　「是認真的呀！而且這幢高科技中心落成的日子指日可待，嘿嘿嘿。」

　　「那麼這幢高科技中心的名字是甚麼？」

　　「 Dream Cradle ，夢搖籃。一處可讓我們的夢被實現的地方，就像一個小寶寶睡覺用的搖籃，將會孕育我們的夢和理想。」

　　「看來你做事很認真。」

　　「當然，這是我的性格。嘻，明天回公司後，讓我詢問心愉關於這個計劃。」

　　「雖然到現在我仍摸不清頭腦，不過我會全力支持你。」

　　一輛列車駛近月台，停下來後車門被打開。方庸望著仲希，笑了笑，挽著她的手一同走進車廂裡。待車門關上後，列車繼續向前行駛。

　　※　　※　　※

　　早上七時正，鬧鐘響了幾遍，仲希伸手將往它輕按，坐在床上伸展一個懶腰。看著鬧鐘的秒針在辛勤地走動，仲希知道，新的一天來臨。她起床後看見爸爸在大廳正準備早餐，媽媽坐在一旁幫忙，日子就像自己未到法國前那樣。

　　「爸爸媽媽早晨。」

　　「仲希早晨，我們快要吃早餐，刷牙漱口過後順便叫喊弟弟起床。」

　　「哥哥呢？」

　　「他昨晚到慧慧家裡過夜。」

　　「哼，這個哥哥怎麼了？將要娶慧慧姐的嘛，卻經常在人家過夜，我看他是樂不思蜀。都說男孩子是沒心肝的動物。」

　　「哈，就是嘛。生了個兒子，當他長大後會飛走；生了個女兒，當她長大後會帶來另一個兒子。還是生個女兒好。」媽媽打趣地說。「那麼仲希，你何時會帶人家的兒子來這兒？」

　　「媽媽，你在胡說甚麼嘛！」

　　「我是指方庸。」

　　仲希紅著臉兒，轉個身子朝洗手間走。梳洗過後，仲希來到弟弟的房間，輕拍房門，示意對方要起床上班。

　　來到公司地下大堂，看見心愉在停車場走出來，仲希先向對方打招呼。心愉看見她，一臉陽光喚發的樣子，與平日的她相比起來就是有點不同，一時間卻又說不出是甚麼不同。

　　「嗨！仲希早晨，你今天看來很高興。」

　　「心愉早晨，是真的嗎？我感到自己還不是和平日一樣。」

　　二人一邊向大堂走，一邊聊天。

　　「這個周末假期你怎麼過？」

　　「昨天和男朋友到黃大仙一個長者綜合服務中心，送月餅給長者。」

　　「說起來，這個星期天便是中秋節。」

　　「嗯，去年的中秋節未能在香港渡過，今年一定要跑到沙灘賞月。」

　　「想必是和你的男朋友一同去吧？」

　　「嘻嘻……看，升降機到了。」

　　「不回答，即是囉。」

　　心愉笑笑，這時升降機門慢慢地被打開，站在身旁等候的人們一窩蜂地溜進去。她亦陪同仲希一同走進升降機。

　　「心愉，我想問今天你在中午有沒有甚麼會議或約會？」

　　「應該沒有，為甚麼？」

　　「我有一個計劃不知道能否實行，這個計劃屬於私人的，和我們的工作並無關係，所以倒是想在非辦公時間和你閒談，質詢你的意見。」

　　「那麼讓我們一同吃午飯，再傾談你的計劃。」

　　「謝謝。」

　　「不用客氣。」

　　傍晚七時，方庸提著手提電腦袋離開公司。他向地鐵站走，來到月台，看見一位穿深綠色裙子的女子站在一角，還向自己招手。方庸走上前，站在對方面前低頭道歉。

　　「不好意思，剛才公司要開緊急會議，一時間走不開。」

　　「嗯，這個我知道。剛才致電給你，你的手提電話響了幾遍剛沒有接聽。」

　　「手提電話……」方庸立即從衣袋裡取出手提電話，發覺有一個未接聽來電。「我真是大頭蝦，經常在開會前將電話設定至沒有鈴聲，會議後卻忘記將設定還原。」

　　「嘻，男孩子都是沒記性的吧？」

　　「誰說的？」

　　「仲希剛才說的。」仲希伸伸舌頭，滿臉春風得意。

　　「現在讓我送你回家。」

　　自從仲希回港後，方庸和她正式成為一對情侶，每天下班後總會相約在金鐘地鐵站月台第四列車廂位置等候。仲希在中環工作，她乘搭列車到達金鐘後便查看方庸是否站在月台，如果是的話，他會走進車廂陪伴自己；不然她會離開車廂，站在月台等候對方。隨後，方庸會送仲希回家，才獨自回家。

　　一輛列車到來，他們走進車廂中間。仲希伸手緊握扶手，方庸則以將雙腿夾著手提電腦袋安置在車廂，再一手握著扶手一手圍著仲希的腰。

　　「今天中午我和心愉單獨吃午飯，還向她請教了很多關於新公司的事宜。」

　　「新公司……仲希，你不會是說關於夢搖籃的事情？」

　　「嗯，正是這個。」

　　「我還以為只是鬧著玩，看來你對這個很認真。」

　　「我做任何事本來就是認真的嘛！」

　　「女孩子是否都會喜歡自己開設公司？」

　　提起開設公司，方庸可以清楚地看到仲希雙眸傳出那熾熱和燃燒中的火焰。他呆呆地站著，目不轉睛地凝望著仲希。

　　「何以見得？」仲希好奇地問道，可是方庸仍是一直凝望著她。「喂喂，人家在問你東西，怎麼一直呆呆地站在這兒？」

　　「……。」良久，方庸才回過神情。「哦？」

　　「我剛才在問你為甚麼會有『女孩子總是喜歡開設公司』這個念頭。」

　　「這是因為，天娜曾經都想開一間時裝公司。」

　　「哦？天娜……」仲希猶豫好一會。「是你的前度女友？」

　　「仲希，對不起。」

　　「傻瓜，為甚麼要向我道歉，是因為我害怕你會胡思亂想？」

　　「女孩子都是容易因小事而吃醋的動物。」

　　「我才不像你，凡事都愛斤斤計較。好了，先讓我說回和心愉一同吃午餐的事情。我和她討論這個計劃的可行性，可是她給予我很多負面的意見。」

　　「負面的意見。為甚麼？難道她認為這個構思行不通？」

　　「我想是吧。」仲希點點頭。「她說，在香港高科技公司並不多，況且自從○三年六月尾正式開幕的數碼港，好些商戶直至現有仍末完全被租用。在市場上看來不會重視於投資在高科技中心建設。」

　　「數碼港，我有聽過這個名字，只是我未到過這處地方。」

　　「我也是呢！不如在這個星期天，讓我們一同到數碼港參觀。順便在晚上賞月，好嗎？」仲希笑笑。「在高科技中心看月亮，這個中秋節一定來得很特別。」

　　「嗯，那麼讓我們今年一同在高科技的地方渡過中秋。」

　　來到大門，得知對方將要獨自回家，仲希感到依依不捨。她雙手拉著方庸的手，一直無聲地站著。方庸望望對方，伸手輕撫她的頭髮。仲希將身子微向前傾，蹺起雙腳朝方庸的臉兒吻下去。

　　在往後的日子裡，仲希並沒有因為心愉的忠告和意見而放棄「夢搖籃」這個構思，總是認為這是可行的。方庸替她分析香港現時的情況，如心愉的說話一樣，這個計劃能夠成功的機會並不大，不過這可以當作是一個新的嘗試，畢竟在追隨自己理想能夠第一次便成功的人是很少的。

　　對於方庸表示會給予自己無限量支持，仲希心裡感到非常高興，還提議每逢星期天參與義工活動過後，要到香港不同的地方拍照，一來取靈感，二來要知道香港各區的建築特色。

　　然而她發覺到，自從去年前為了到法國而買了那部數碼相機後，在這些日子裡不斷地拍照，現在手提電腦有很多相片，一來硬碟空間不足，二來數量太多不方便搜尋。方庸自動請纓，說在晚上會抽空為她寫一個個人網站，在網站內會放置她所拍攝的相片，甚至加入搜尋功能，好讓她能夠將相片分類和檢閱。

　　就這樣，二人在工餘時會為著這個理想共同努力。仲希打算花兩、三個月時間作資料搜集，在這段時間方庸便為她建立一個個人網站，讓她能夠將資料和其他人分享。及後的日子，仲希會花時間繒畫建設藍圖，方庸會以自己的編程技術將她的藍圖資料輸入進電腦輔助應用和三維繒圖程式，這情況就像他們初次在公司合作時的情景一樣。

　　這幾個月，平日各自上班，下班後如常在月台等候對方，方庸送仲希回家後獨個兒回家。到了周末，倆人會相約一同逛街和吃晚飯，間中二人會看電影。周日，他們早上如常地參與義工服務，下午到四處拍攝。他們感到這樣的生活雖然忙碌，不過充實。

　　「這幾天你看來並不是太高興，方庸，是不是工作上有甚麼不愉快，還是因為有心事？」

　　「媽媽的身體開始每下愈況，近來吃東西時有嘔吐現象，我很擔心。」

　　「伯母生病了？那麼你有和她一同到診所嗎？我想，一會兒你還是回家陪伴媽媽，不用和我一同到北角。」

　　「其實媽媽所患的是長期病，在兩、三年前已經有到醫院覆診，只是病情一直都受到控制。這幾天，我倒是感到很害怕。我擔心……」

　　「不要胡思亂想，上次到你家吃晚飯，伯母的身體不是很健康的嗎？」

　　「仲希，其實當初我從美國回港，最主要的原因是醫生建議我回來照顧媽媽。畢竟，我的工作、我的事業任何時候也可以再來，媽媽的慢性疾病不是永遠可以一直受到控制。」

　　「我明白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否每逢星期六晚上讓我到你家？」

　　「為甚麼？」

　　「我想抽多點時間陪伴伯母。你知道嗎？即使媽媽沒有告訴我，我亦知道當我不在香港的一年裡，你每星期總會在星期六、日抽空前往我家，不單陪伴媽媽，甚至幫忙做家務、煮飯、修理家居。」

　　「其實在你到法國的一年裡，我在公司忙得不可開交，並沒有甚麼空閒時間跑到你的家裡啦。」

　　「你不要當我是三歲小孩子，怎麼說我是一個大學畢業生，而且是全香港最頂尖的香港大學。我知道你就是有跑到我的家裡去，而且從你平日口中得知，雖然我不在香港，你仍有繼續參與義工團的活動。」

　　「別傻了，我住在屯門嘛，怎麼會這麼笨每逢星期天抽空跑到九龍當義工？」

　　「你就是這麼的一個笨蛋，嘻嘻。還記得在和我視像會議的日子嗎？你提及過一位叫阿怡的女孩子，她不是想追求你的嗎？我其實知道阿怡是義工團的一位少女。」

　　「看來我站在你臉前，甚麼秘密也收藏不住。」

　　「這個當然。因為我是一個聰明的女孩子，而且我是一名香港大學畢業生。」

　　「這個沒有關係。」

　　「那樣我們一言為定，在往後的每個星期六晚上，我會到你家陪伴你的家人；在星期天晚上，你來我家陪伴我的家人。」

　　※　　※　　※

　　「這是昨天我倆在數碼港拍攝的照片，麻煩你幫我上傳到網站去。」

　　「你是指小豬農莊？」

　　「甚麼小豬農莊，是一個為天生麗質、聰明伶俐、人見人愛、車見車載的女孩所設計的個人網站。印象中網站的主人叫做仲希。」

　　「嘿，即是小豬農莊，我剛才說的沒錯。」

　　「你的網站才是小豬農莊。上星期有兩位高層從總部調派過來，聽秘書說他們要重新規劃人力資源和架構，看來公司將會有人事變動。」

　　「對於我們這些小棋子，人事怎麼變動也沒相干。」

　　「是的。那麼你呢？今天怎樣，工作順利嗎？」

　　中午，穿著得一身淨藍色、挽著黑色手袋的仲希懷著愉快的心情來到方庸的公司，她約會對方一同到附近的餐廳午膳。浦一坐下，她已急不及待地從手袋裡取出一張放有數碼光碟的盒子，端到對方跟前。方庸有禮地以雙手接過盒子接過，然後放在攜來的手提包裡。

　　「不過不失，工作上還不是和平日一個模樣，編程、除錯、編程、除錯。」

　　「聽你這麼說，對工作開始感到有點悶吧？」

　　「倒不是的，哈，反正對我來說，這樣的工作性質就是我的興趣。」

　　「沒錯，找到一份是自己興趣的工作，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就如找到一個自己喜歡而對方又喜歡的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竟然突然這麼口甜舌滑，嘿，今天是否做錯了甚麼事？」

　　「哈，誰說人家做錯事後才會哄你。」

　　倆人像平日那樣，他們一邊用膳一邊閒聊，這樣溫馨的場面維持半小時。他們結帳過後，手挽著手離開餐廳，朝地鐵站走去。

　　「依照原定的計劃，我們已經到過不少港、九、新界富有建築特色的地方，加上在圖書館借來的建築設計照相冊，我想現在是時候開始構思夢搖籃。」在途中，仲希顯得有點興奮。

　　「嗯，那麼你要花時間在這個設計。雖然我對建築一竅不通，不過在精神上還是會全力支持你。」

　　「嘻，印象中有人曾經答應過會替人家在網站上加入一個個人日記。方庸，你還記得嗎？」

　　「是的，看來你的記性很好。」對於網上日記，方庸倒是完全忘記了。然而為了不讓仲希感到自己是一個沒心肝的男朋友，於是以肯定的語氣回答：「在這個星期我會抽空添加到網站去。」

　　記起方庸為了幫自己編寫一個網頁，竟然每個晚上抽三個小時替她編寫，弄至一段時間上班沒精打采，甚至在周日沒有氣力參與義工活動，仲希心裡感到有點難過。自這件事之後，她規定對方每晚最遲一時便要上床睡覺。

　　「其實這個是不趕的，不要因為它又在熬夜，不然我會懲罰你的呀！」

　　「知道。」

　　來到地鐵站，與方庸道別後，仲希獨個兒返回公司。經過會議室，隱約地聽到裡邊傳出人們在吵鬧的聲響，她返回小間隔坐在椅子上，看到桌上放置著的一個空杯子，於是提起它，朝會議室方向走去。

　　再次經過會議室，仲希裝作路過而探頭偷望，發覺心愉在氣沖沖地和兩位新來的高層爭論甚麼的。正當要停下腳步的時候，心愉突然朝門外一看，嚇得仲希連忙地拔足向前走。一位女同事迎面而來，看見仲希後提起手向她打招呼，然而仲希一直想著這件事情，沒有察覺對方的存在。

　　「小心啊！」眼看仲希快要撞向自己，一位女同事連聲地叫嚷。

　　「不好意思。」雖然仲希及時停下腳步，她仍連忙地賠不是。

　　「看你心不在焉的樣子，在想著甚麼事情？」女同事一臉顯得好奇地問。

　　「剛才經過會議室，看到心愉和兩位新來的不知道為著甚麼而爭吵得激烈。」

　　「你不知道嗎？」女同事反問。「嗯，剛才你沒有和我們一同吃午飯。」

　　「嗯，我約了男朋友。可否告訴我剛才你們談過甚麼嗎？」

　　仲希眨眨眼睛，既好奇又不安。女同事隨手抓著她的左手，走到茶水室，先是右顧右盼，確定附近沒有人影，向對方悄悄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