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不規則
「喂,你是逸謙嗎?」
「是。請問你是……天娜?」
「嗯,是我。你現在有空嗎?」
「現在?有空,家裡只有我一人,怎麼了?」
「你可否來找我?我現正在屯門良景村購物商場,在一家 OK 便利店旁。」
「在屯門良景村?我不曉得是在哪兒。」
「那麼算吧,你不用來這兒,再見。」
「天娜,等等!我現在駕車前往屯門,再乘計程汽車前往良景村找你。」
「那麼我在便利店門外等你,不見不散。」
看著已被對方掛線的手提電話顯示屏,逸謙不由分說地抓起一串鑰匙,往屋外一拐一拐地走。他打開跑車門坐在司機座椅上,扭動車匙後猛力地踏油門,跑車瞬即在路上飛馳。
「你有心。這一年你沒有工作,我甚麼也沒說,現在只是希望你能夠好好地照顧媽媽,可是你卻……你在這裡有甚麼建樹?」
「沒工作就代表沒有建樹嗎?」
憶起方庸剛才的嚴厲斥罵,想不到平日對待自己這麼細心溫柔的他會說出如此的話,站在便利店外的凱娜感到異常不快樂,她低下頭情不自禁地再次哭出來。路過的一位小男孩看見她站在一旁在哭,於是走上前。
「姐姐,不要哭……」小男孩從背包端出一張紙巾遞給對方。
「謝謝你。」看見對方,凱娜伸手取過紙巾,柔柔地將眼淚拭乾。
如是者地逸謙由淺水灣飛馳到屯門,可是他從來沒到過屯門,更不用說哪兒是良景村。最後他將車子停泊在市中心附近的一個私人停車場,然後攔下計程汽車。
「天娜!」終於找到便利店,由遠處亦看見一位穿著黑色套裙的女子站在門邊,逸謙很想飛快地跑前去,可是他只能一步一步地走路。「終於找到你了。」
「逸謙,你來了……」
看見對方不知道在何時已經站在自己身旁,凱娜張開雙手擁到他的懷裡。被這突如其來的行為逸謙倒是給嚇了一大跳,他連忙地高舉雙手,示意自己不會乘人之危。無論如何,在便利店附近經過的人們定睛地望著二人,神情顯得愕然。
「你放手,不要這樣呢!」逸謙說。
「啊!對不起,剛才我想得太多,不知道你就站在我身旁。」凱娜瞬即鬆開雙手,紅著臉回答。
「不、不打緊。」逸謙左邊額頭流下一滴冷汗,慢慢地將雙手垂下。「你找我是不是發生了甚麼事情?」
「嗯。」凱娜點頭,跟著一直低下頭。「在這兒說話不方便,可以找一處較少人的地方嗎?」
「我第一次來屯門,不知道附近有甚麼地方。」
「我知道,跟我來吧。」
凱娜抬起頭望著逸謙,嘴唇邊翹起一個半月彎微笑。看見她的笑容,他心裡嚇了一跳,因為她的樣貌很像湘湘。頃刻,凱娜一直朝前方走,尾隨的逸謙伸出右手按著自己的心胸,腦海裡一直思念著久被遺忘了的已故女友。
「真的長得太像了……」站在對方身後,看著她的背,逸謙喃喃自語起來。
「哦?甚麼太像?」凱娜回頭問道,逸謙卻不停地耍手搖頭。
來到一個待修建的公園,他們繞過圍欄,坐在一個滑梯旁。凱娜先是沉著氣,默默地望著地面。逸謙沒有說話,一直靜靜地坐在她身旁陪伴。
「天娜,你想和我討論甚麼?」
「逸謙,你可否借錢給我開設時裝店?我答應日後有任何盈利的時候一定會分期還錢給你,甚至可以連利息也計算在內。」
「這個嘛,可以先讓我問你一個問題?」看見對方點頭,逸謙繼續問:「對你來說開設時裝店真是這麼重要,原因是甚麼?」
「因為我不想做一個沒有建樹的人。」凱娜低下頭回答。「我說的只有這麼多,不想再解釋。如果你不願意的話,當我沒有問過剛才的要求。」
「錢我是不會借的了。」逸謙搖搖頭。「不是因為我很在意金錢,而是直覺叫我知道,如果你獨自開店的話,一定會失敗。」
「為甚麼?難道你也認為我是一個不濟的女孩?」
「不,請聽我說下去……我的一位朋友的爸爸媽媽在旺角開了一間時裝店,不如讓我介紹你給他們認識。先在店子幫忙一段時間,吸收一點相關的工作經驗,你認為這個提議怎樣?」
「你的朋友的爸爸媽媽?」
「是,他們現在年紀已不小,本來一心想著退休,只不過……」
「只不過甚麼?」
「不,嗯,沒甚麼了。」
「現在的情況,我會聽從你的指示。逸謙,謝謝你。」
「不用道謝,在往後的日子你要用功工作。世上並沒有免費午餐的呀!」
凱娜抬頭望著逸謙,淚水不期然地再次流下。逸謙的心一下子亂了,對於哭的女孩子他是會顯得不知所措,不懂得如何應付。他記得,湘湘從沒哭過。
「現在已是六時,我想這是時候要回去,不然會讓他們擔心。」凱娜看看腕錶後站起來,伸手將眼淚拭去,還向他誠心地鞠躬。「逸謙,怎麼說我要謝謝你。」
「不用道謝,我沒有幫上甚麼。好了,既然你現在要回家,我也不打擾你。明天早上十時我們在剛才那間便利店見,跟著帶你到旺角。」
說畢,方庸一拐一拐地離開公園。凱娜看到他的右腳走路時總是不能向前大踏步,覺得世界上比自己不幸的人還有許多。她握緊拳頭,叫自己努力,明天開始便不再是一個只躲在家裡而沒有建樹的蛀米大蟲。
「怎麼了?」突然看見逸謙調頭朝自己方向走來,凱娜好奇地問。
「不好意思,我忘記如何到便利店,你可否給我帶路?真是難為情……」
凱娜點頭,陪伴對方來到便利店,逸謙表示自己懂得在車站乘車到市中心,再到停車場取車駕駛回家。而她則帶著沉重的步伐回到方家。
聽到鐵閘被人拉開的聲音,方庸立即從房間跑出來。當他走到大廳中的時候,凱娜亦關上木門轉過身來。這刻二人四目交投。方庸正想開口說話,只見對方迎面直行直過,把他當作透明。
「天娜,你聽我說……」
方庸說道,可是身後已經傳出房門被關上的聲音。他知道,凱娜在討厭自己。方庸走到妹妹的房間嘗試伸手敲門,可是爸爸突然從房間走出來。
「咦?怎麼你會站在這兒?」爸爸好奇地問。「剛才聽到拉鐵閘聲,是不是天娜已經回來?」
「嗯,她剛剛回來,跟著躲在妹妹的房間。」
「那麼你還不快些向人家認錯道歉?」
「我沒有做錯,為甚麼要先向人家認錯?」
「哎喲,男孩子嘛,就要大方一點。不是誰對誰錯,而是兩個人相處,在乎做事坦率和活得開心。」
「我現在已經倦了,先回房間休息。」
看來世間上沒有兒女願意聽長輩說教的吧?方庸急忙地返回自己的房間,留下爸爸獨自一人站在大廳,感到肚子開始餓。他望著放在組合櫃上的一個小時鐘,已是傍晚六時半,想起已很久沒有替家人煮一頓美味的晚餐,打算親自下廚。
「你站在這兒做甚麼?」十分鐘後,媽媽來到廚房,看見爸爸穿上一條圍裙。
「平日你工作辛苦,媽媽,今晚由我來煮一頓晚飯。」
雖然爸爸花了不少心機準備晚餐,只不過凱娜和方庸因吵嘴二人都不願走到大廳用膳。縱使雙親苦苦相勸,他們就是把房門關得牢牢的。真是可憐啊!難得一天爸爸這麼用心弄晚飯,只有媽媽陪伴他一同進餐而已。
第二天早上,爸爸和方庸如常地出門上班。約九時半,凱娜穿著一套米黃色短袖襯衫、深綠色長裙,提著一個手提袋走出大廳。這時媽媽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伯母早晨,怎麼這樣早已起床?反正不用上班,可以多睡一會嘛。」
「早晨。現在已是九時半,時候不早。況且將來要睡的機會多的是。」媽媽打趣地回答。「你穿成這個模樣,是要上班嗎?」
「嗯,有位朋友今天會介紹我到旺角一間時裝店工作。成功的話,日後在白天可能沒有空閒陪伴你。」
「你找到工作是一件好事,不用擔心我的生活。」
「可是在這一年我一直陪伴你……」
「前一年你不在香港的日子又怎麼樣?我還不是自己一個人過活?哈!天娜,總之你不用擔心我。」
看見媽媽給予自己微笑以示鼓勵,凱娜離家前往昨天到過住於屋村商場的那間便利店。還有十分鐘才到十時正,逸謙已經站在門外等候她。二人打過招呼,凱娜跟隨對方來到屋村停車場,他們坐在一輛白色開篷兩門跑車,逸謙小心翼翼地駕駛前往旺角。
來到旺角火車站附近,逸謙將車子停泊在私人停車場後,凱娜的心開始緊張起來。來到一間時裝店,逸謙向兩位五十餘歲的夫婦打招呼。看見店子裡賣的多是以中年女仕為對象的服飾,凱娜的心頓時像一塊大石在深深的海底不斷沉下去。
「逸謙,早晨。她就是你昨晚向我們提及的新職員吧?」婦人問。
「是的,伯母。」逸謙有禮地回答。
「伯、伯母?」聽到逸謙剛才的呼喊,凱娜的心再一次緊張起來。
「咦?你是湘湘嗎?」中年男子走近凱娜,瞇著眼睛問道。
「湘湘?」
聽到丈夫這麼說,婦人連忙地走過來。看到凱娜的樣子,果然很像湘湘,凱娜倒是給他們二人的舉止和反應嚇了一跳。凱娜憶起逸謙早前亦向自己呼喊為湘湘,還提及過湘湘是他的已故女友的名字,這刻的她才醒覺站在眼前的夫婦是誰。
「怎麼會是湘湘?她明明已經不在這裡。」過了一會,婦人連忙地嘆一口氣。
「你們是湘湘的父母吧?說得沒錯,我不是你們的女兒,我叫天娜。」
※ ※ ※
自從逸謙介紹凱娜到那間時裝店工作後,各人的生活起了微妙變化。在物理學和數學上,有一個叫「蝴蝶效應」的混沌理論,簡單地說是在一個複雜的系統裡,在某處的細微變化可能會在別些地方形成很大的變化。例如一隻蝴蝶在巴西里約熱內盧的一個城市拍翅膀,可會影響到美國芝加哥的環境。
「天娜,早晨!」
「逸謙?怎麼你又來這裡,難道你不用上班?」
「哈,我現在正上班啊!難道你不知道我是這裡的員工嗎?」
原來逸謙白天都會跑到時裝店當一位服務員工作,這點對凱娜來說是奇怪的。畢竟他生於一個富有家庭,爸爸又是掌管很多資產的生意人,只要開口要求的話,不愁找不到一、兩個高級職位,不用天天站在店子裡,受著客人的氣。
「湘湘,我昨晚煲了青紅蘿白煲豬骨湯,留了一壺給你。哎喲,我真是老懵懂,忘記你叫天娜,就是改不了口。」
「不打緊,喊我湘湘可以的了。謝謝伯母經常待我這麼好,真的很感動。」
「傻孩子,不要感動。反正湯煲多了,喝不下捯掉的話可惜。而且湘湘小時候很愛喝豬骨湯的呀!」
說到凱娜,由於她的外貌很像已故的女兒湘湘,兩夫婦就是有意無話地會稱呼她為湘湘,改不了口。凱娜倒是沒有感到甚麼特別,適應了他們這樣地呼喊自己。因為這樣,夫婦漸漸會細心地對待她,如隔幾天在午飯的時候會親手煲一壺熱湯給她喝,又會向她說很多小時候的事情。在公司裡,粗重的事情都會由爸爸負責,他們視逸謙和凱娜如自己的親生兒女。
「忙了一整天要好好休息,現在還是早點下班回家。」
「你們對我真的很好,不,在這兒工作一點也不辛苦,讓我留多一陣子。」
「你知道嗎?湘湘的年紀和你差不多,亦像你這麼高大……」
凱娜亦深深地體會到甚麼是家庭溫暖,就如小時候一直憧憬的理想爸爸媽媽的模樣。對於兩位夫婦的對待和好意,她一方面感到不好意思接受,另一方面卻感到不想拒絕。
每每下班,他們間中會到附近的大酒樓吃飯。逸謙總是主動結帳,晚飯後好幾次邀約凱娜前往看戲。在她心底裡,真的感到很愉快。兩個月後,得知凱娜住在屯門,每天清早要獨個兒「千里迢迢」來到旺角,他們提議對方搬到自己家居住,凱娜第一個反應是感到受寵若驚。
「甚麼?天娜,你要搬到外邊住?」
「是的,世伯、伯母,自從在旺角找到一份工作後,我已經有經濟能力。而且一直住在這兒打擾你們,心裡就是過意不去。況且,方璇很快便會畢業,房間要歸還給她嘛!」
「可是一個人在外邊居住,必會有很多不便。而且我們這兒還有地方,如果擔心方璇的話,可以在方庸的房間睡。我們都很開通,不用擔心我們會怎樣想。」媽媽慈祥地說。
「是啊!天娜,這幾個月我們一家人不是生活得蠻開開心心?如果搬到外邊居住,平日大家能夠見面的時間便少了。而且如媽媽剛才所說,一個人居住會有很多不便呀!」
「不好意思,其實我亦想了很多遍才下這個決定。為了答謝你們在這一年多照顧我的日子,我每月發薪時會繼續給你們家用。」
「不,現在你打算搬到外邊住,怎麼還要給我們家用?以往你沒有工作,所以不用計算得這麼清清楚楚。」爸爸連忙地說。「我們都知道你有心,自從你在旺角工作後,已將一半的薪資交給我們,這已是很多的啊!」
其實方庸倒是在擔心為甚麼凱娜非要獨個兒搬到外邊居住不可。只是作為一個男朋友,要對另一半信任和支持。他盡量地找理由說服自己,去接受凱娜的提議。
※ ※ ※
這天下班後眾人一同前往逸謙在中午時已經預訂座位的美心皇宮大酒樓。適其時建文和他的女友及其家人一同前往旺角新世紀廣場,來到酒樓,一位侍應引領他們坐在一圍桌子。建文發覺坐在阿韻媽媽背後相隔四張桌子,坐著一位波浪形燙髮的女子,從則面看過去,感到她很面善,一時卻又記不起對方是誰。
「建文,你一直朝著那邊望,是不是有甚麼不妥?」
「不,阿韻,你靠近這邊看看。你覺得那個女孩子是不是很面善?」
「哎喲!你這個笨蛋,竟然坐在這兒注視其他女孩子?看我的!」
「不、不是這個意思……嘩!我的耳朵很痛,手下留情啊!」
對於這位坐在遠處的女子,縱使阿韻說對她沒有印象,建文仍是定睛地留意對方。發覺同桌與她一同吃飯的有一位戴眼鏡、身材略肥的男子,和一對中年夫婦。難不成他們和自己一樣,父母和兒女及另一半一同到來吃晚餐?建文想著。
「要吃炸排骨嗎?喂、喂,建文,我在喊你耶。」
「我記起來,她是天娜。」
「天娜?哪個天娜?」
「是方庸的女朋友。去年聖誕節曾經和方庸慶祝,她亦在場。」
「你這麼說,我有點印象。」阿韻一邊以筷子夾著一條炸排骨端到建文的碗子裡,一邊調頭察看。「不過,他們一家人來這兒吃飯嘛,用不著這麼好奇。」
「我不認為他們是一家人。哪會有哥哥或弟弟夾著食物喂姊姊或妹妹?」建文站起來。
「方庸不在這兒,如果不是親戚朋友的話,那麼她和男的是甚麼關係?」
「這正是我整晚在偷望的原因。不好意思,你們可否等我一會?我想確認一些事情,繞一圈便會回來。」
建文說畢,獨個兒朝那圍桌子走去。他的行蹤被凱娜看見,正當她感到不知所措的時候,立即夾起一隻大雞脾到湘湘媽媽的碗子裡。
「不,湘湘,你有心。我們已經老了,沒有牙力吃雞脾,還是留給你們年青的吃吧。」婦人將雞脾夾回凱娜的碗子裡,凱娜立即低下頭凝望著雞脾。
「姊姊,我要吃雞脾!」逸謙突然扮幼稚地叫喊起來。「哈哈哈,我記得小時候,姊姊就是愛將雞脾留給我吃。」
「我的好弟弟,那麼這個便留給你吃。」
凱娜順水推舟,將雞脾夾到逸謙的碗子裡。她和他的舉止逗得四人在哈哈大笑。這個時候,建文亦和凱娜擦身而過,再繞一圈回到自己的飯桌坐下。
「怎麼樣?建文,你的試探軍情行動如何?」
「看來是認錯人,她叫湘湘,那個男子應該是她的弟弟。」
「我不是一早已經說過他們是一家人嘛!哼,現在大刑侍侯!」
阿韻立即伸手扭建文的耳朵,痛得他在座位不停地彈跳,亦嚇得坐在同桌的爸爸媽媽驚訝地望著女兒,不知道她怎麼會在大庭廣眾地方做出這樣的行為。不是說過,世間上的女孩子都是不可開罪的嗎?
晚飯過後,逸謙駕著一部七人家庭房車送凱娜和湘湘的父母返家。經過半個月時間考慮,加上眾人極力慫恿,凱娜決定以嘗試性質寄宿在湘湘的家裡。對她來說,那種經常被人呵護、受到重視、在家裡有一席位的感受是幸福的。
看見書桌上放置著一部電腦熒光幕,在熒光幕旁有一面鏡子,在鏡子旁還有很多相架,取起其中兩個來看,發覺相片中的女子的確和自己很像。要不是束起頭髮的話,應該會與自己更相似。看見書架上放置幾條束髮專用的橡皮圈,凱娜將相架放回桌上,信手拈起一條橡皮圈,張開兩手到後腦束縛頭髮。
則著臉兒望著在鏡子反映出來的影像,束起頭髮的她果然很像相片中的女孩。最後,凱娜展開雙手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心裡在妒忌湘湘有這麼好的一個家。
鈴鈴──這個時候,手提電話突然響起。來電顯示出一個沒有名字的古怪電話號碼,一時間不知道是誰人來電。
「喂,請問天娜在這兒嗎?」
「我是,你是……瓊?」
「是我啊!是否感到很意外呢,呵呵。」
「你怎麼會致電給我?的確使我感到意外。」
「沒甚麼,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沒有見你上線,不知道你在香港的生活如何。」
「不好意思,我最近因為工作緣故而搬了家,不和方庸一同居住。所以沒太多機會使用電腦、甚至是上線。」
「原來如此。怎麼因為工作而不和方庸在一起?不像你的性格啊!」
「其實我現在遇上一個難題……」
「是甚麼難題?等我這個沒有專業牌照的醫生替你診斷。」
凱娜將在最近幾個月所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將心底裡的說話告訴瓊,瓊亦非常認真和細心地聆聽。過了半個小時,凱娜嘆了一口氣。
「……。就這樣,一個是踏實的男生,雖然不富有、不愛打扮,但是很愛惜你,逛街和遊玩總是很自然;一個是家境富有的男生,平日坐跑車、到高級餐廳,喜歡甚麼也會買給你,將來一定不用愁沒好地方住,可是他行動不良。」
「其實你這樣做,對他們兩個都是不公平的。」
「情情愛愛,沒有公平不公平。記得在小時候,媽媽總會對我說,男生不妨結識多幾位,選擇權要留在自己手裡。自己的人生靠自己爭取,寧願我負人家,也不要人家負我。」
「我反而持不同看法,如果男生也是抱著這種態度去和你拍拖,不知道你又會有何感受?無論如何,天娜,見好便要收手。嗯,你較喜歡哪一個?」
「不知道。開始的時候覺得逸謙走路一拐一拐並不是甚麼一回事,可是當察覺到街邊的人在凝望、在竊竊私語,甚至說浪費了女方等等,心裡就會有不快樂。」
「我不知道應該說甚麼,不過倒是有一個忠告:一腳踏兩船,當心會沉船!」
「這個我倒是知道,今晚險些兒遇上方庸的朋友。真的,我知道這只是或遲或早的問題而已。唉!上天啊上天,為何你不讓我交一個既富有又健全的男生?」
「嘻,世界上怎麼會有十全十美的男生?如果真的存在,對方也只會選擇一個十全十美的女生做女友吧?那個時候亦不會是你的機會。」
「瓊,如果比著你是我,你會怎樣選擇?」
「這個不要問我,局外人通常給予不了甚麼意見在愛裡迷路的人。因為無論再怎樣清晰的意見,當事人一定聽不到、看不見、甚至接收不到。這個答案,還是留待你自己獨自找尋……」
「又說是甚麼顧問醫生,怎麼現在竟然不能給我任何意見?」
「剛才已說過嘛!我只是一名無牌醫生,呵呵呵……」
兩星期後的一個星期天,傍晚五時半,在尖沙咀距離太空館不遠的一條行人天橋上,建文和阿韻手牽手走路。無意間建文看到天橋下有一輛白色開蓬跑車在馬路上減速,最後停在一個交通燈前。
定睛一看,車子裡坐著一對男女,女的穿著一套粉紅色連身長裙。雖然她束起一條馬尾,在建文腦海裡第一個浮現出來的是凱娜。他定睛凝望,連忙地伸手到衣袋裡取出一部手提電話,同行的阿韻感到奇怪。建文一邊以右手按鍵,一邊豎起左手食指,阿韻點頭然後站在一旁。
「喂,建文,怎麼了?」
「我在街上看見天娜,她正和一位陌生男子坐在一輛開蓬跑車內。」
「你又遇見天娜?天啊!上上一次是餐廳,上次是酒吧,今次又會在哪?」
「這兒是……尖沙咀太空館附近。」
「這個沒有可能,天娜剛才和我一起在屯門逛街。」
「你是說剛才,那麼現在呢?」
「她約半小時前回家,說家裡凌亂不堪,要打掃。」
「好端端的一個星期天,為甚麼突然要回家打掃,箇中一定另有蹺蹊。」
說到這兒,交通燈亮起黃燈,再轉到綠燈。正當車子開始向前使的時候,有一位嬸嬸推著盛滿汽水罐的手推車,匆匆地跑離馬路。可是一不小心她摔了一跤,手推車翻則後汽水罐掉到整條行人過路線上。
「建文,為何你不直接上前向她打招呼?」
「我和阿韻現正在天橋上,距離車子倒是有一段距離。」
「她是不是穿著一件深綠色襯衫、棕色長裙?」
「不是,我看到的女子是穿著一套粉紅色長裙。」
「我想這個已經解釋了一切。那麼,你致電來的目的是甚麼?」
看見嬸嬸的行為,幾位司機顯得不耐煩地響車號,一位甚至伸頭出車窗外以粗言穢言破口大罵。站在路邊等候的幾位市民看到這個情形,其中兩人連忙地跑到馬路中攙扶嬸嬸起來,其他的紛紛地上前幫忙她執拾地上的罐子。這一瞬間,人間冷暖,在馬路上和行人路旁流露出兩個強烈的對比。
「對不起,如你所說,她未必是天娜。也許是我太過好管閒事。不過,我有最後一個要求:你可以在掛線後立即致電找她?問她身在何處、和誰人一起等等。」
「你有心,再見。」
方庸掛線後,感到自己應該信任女朋友。一對情侶如果連最基本的信任也沒有的話,試問將來二人又怎麼可以共渡一生?建文在最近總是說凱娜在街上和一位男子來往,方庸心想,要不是他認錯人,要不是他真的見鬼。
只不過從另一個角度去想,建文大可以不理會自己、不用致電告訴自己在街上遇上甚麼人。方庸知道,對方是自己在中學時已認識的一位知己,好朋友就是要互相幫忙。致電給凱娜,問問她現正在何處也無妨,這個並不表示對她不信任,而是能讓建文日後可以死心,讓他知道其實一直以來都是認錯人。
畢竟,怎麼說他們二人只是在一年多前的聖誕見過一次面而已。
這時,人們已經清理好馬路上的罐子,嬸嬸亦安然無恙地站在行人道旁。車子正向前加速行駛,鈴鈴──坐在跑車裡的女子提起手提電話,往顯示屏一看,跟著將它放回手袋裡。
「我說的沒錯,她真是天娜!」建文緊緊地握著雙拳,在阿韻身前一臉著緊地以雙腿用力踏地。他那奇異的舉止倒是使在天橋上經過的人們投以古怪眼光。
「嗶……嗶……」方庸站在大廳,愕然地望著右手提著的電話筒,電話筒傳出一段接不通的聲音。「為甚麼剛才響了兩聲,跟著掛線?」
「剛才是你的電話在響嗎?」另一方面,坐在跑車司機座位的男子輕輕地探頭望著坐在身旁的女子,問道。
「嗯,不過響了兩聲便斷線了。」女子回答。「是撥錯吧?」
※ ※ ※
幾天後的一次約會中,問凱娜為何手提電話接不通,她回答當接聽的時候發覺手提電話已沒有電池,方庸亦接受這個解釋。在他心裡,和凱娜自加洲認識至今,二人總是在一起,這些日子那麼甜蜜,怎麼看她就是一位專一的女孩子。
自這次事件後,建文確定了凱娜瞞著方庸在外邊結識另一位男生。只是,無論他怎麼解說,方庸就是不相信。阿韻亦勸喻男友不要再為凱娜的事情而煩惱。反正作為受害者的當事人──方庸──也不著緊,自己為何要花那麼多心機。
聽到女友的意見,雖然建文點頭表示認同,另一方面他仍是不死心。心裡就是要找到凱娜的痛腳不可,好幾次阿韻懷疑自己的男友是否喜歡上好友的女友,不然為何總是為著她的事情而那麼認真?
一天晚上建文突然睜開眼睛醒過來,他望望鬧鐘,是凌晨二時十五分。在矇矇矓矓中坐在電腦桌旁,啟動電腦主機和熒光幕後,兩手開始編碼。約半小時後,聽到房間傳來敲鍵盤聲音,媽媽起床查看,雖然建文回答晚上睡不著,所以起床玩玩電腦,媽媽卻不斷地勸他關上電腦上床睡覺。
知道在夜蘭人靜時敲打鍵盤必定會吵醒爸爸媽媽,建文將電腦熒光幕關上,跟著坐在書桌旁。他打開一部手提電腦,利用網絡連接到剛才使用的電腦,繼續編程。花了一整晚時間,終於完成一個簡單的特洛伊木馬程式,用以偷取方庸的電郵地址名單。
中午,他在公司發了一個含有附件的電郵給方庸,期待對方將附件打開。是的,他打算闖進好友的電腦,藉此取得凱娜的電郵地址,作進一步行動。
方庸是一個從事電腦資訊科技工作的人,平日無論收到任何檔案,尤其是任何可執行的程式,縱使是由好朋友傳送過來,縱使經過防毒軟件掃描,他都不會開啟。因為他知道,檔案的來歷就是不明。
過了三天,建文收不到方庸的電郵地址名單,知道這個計劃第一步失敗了。然而他並沒有氣餒,原本打算利用針對微軟瀏覽器漏洞的網頁程式碼,希望當方庸登進這些網頁而失手。只是,他再一次想到,從事電腦資訊科技的方庸是一個審慎的人,他一定會對經常有安全漏洞和不穩定的微軟視窗進行自動更新及安全性修補。
經過審慎考慮,建文還是不希望節外生枝。況且,感到對方必會像自己一樣,平日只會使用 Mozilla Firefox ,根本不會因為瀏覽器漏洞而中任何病毒。
雖然不能正面地非法進入方庸的電腦,不過建文仍不死心,他將一個附件連電郵一同送到妹妹方璇的電郵戶口。畢竟,兩兄妹一個家,必定會使用家裡的電腦。可是,又過了三天,建文仍收不到方璇的電郵地址名單。
沒法子,建立唯有放棄這個計劃。
可是兩天後他收到方庸的一封轉寄電郵,是關於香港人每天工作不應該超過八小時。建文閱讀內容後,打算將電郵刪除,漫不經心地看到電郵還轉寄到一個雅虎的戶口──是凱娜的戶口。
「哈哈哈,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建文大笑。
「你突然在傻笑甚麼?」聽到兒子突然地大笑,媽媽好奇地問。
「嗯,沒甚麼。」建文立即合上嘴巴,聳聳肩膀。
最後,他將一星期前寫下的木馬程式命名為「相片.jpg.exe」儲存為一封電郵附件,發送一封主題為「上星期天在街上看見你和他在一起……」的空心電郵給凱娜。
如是者地等候兩天,終於收到凱娜的回信──是木馬程式秘密的回信。這個程式會不斷地將凱娜按鍵轉成編碼儲存在硬碟裡,每當她開啟電腦的時候,程式會將這個檔案內容加密和壓縮,靜悄悄地電郵給自己然後自行刪除。就這樣,建文每天下班回家後,必會抽時間重組凱娜的按鍵。 經過一番功夫整理,終於讓他發現她和網友的一段通訊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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