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螢火蟲
不知不覺地,車廂內已經播放了五、六首黎明多年前的浪漫情歌,凱娜在一遍繞樑三日的旋律歌聲下閉上眼睛睡著。躺在身邊的方庸聽到輕微的鼻鼾聲,則著臉兒一望,看到對方一臉倦容,於是拉回所坐的椅子到前方。
「安娜,噢,不,怎麼總是喊錯你的名字?」方庸自言自語地喑笑,繼續說:「天娜,快些醒醒……」
「哦?」凱娜瞇矇地睜開眼睛,跟著合上眼繼續打盹。
「哎喲!天娜,不要在這兒睡覺,快些醒來,我們要回家。」方庸伸手輕輕地按著凱娜的肩膀。
「我不要睡覺,我要回家……」凱娜語無倫次地回應,方庸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伸手將音響系統關掉,不斷地搖動對方的身體。最後,凱娜醒來,她四周張望,發覺自己躺在一輛陌生車子裡顯得驚訝。「這兒是甚麼地方?」
「這裡是我的車子,剛才我倆躺在這兒聽音樂、看星星,你亦在不知不覺中睡著。」方庸解釋。「現在已經很晚,你住在哪兒,讓我駕車送你回家好嗎?」
「我住在聖荷西,這兒是聖荷西。」凱娜揉揉眼睛,搖搖頭。「回家?我不回家,我要在這兒睡覺。」
看著對方瞇瞇矇矇的樣子,像是一位小女孩,方庸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應對。他知道一直待在停車場的話凱娜一定會繼續睡覺,於是扒著身子將鄰座的椅子拉回位置。同時間,方庸看到車顫上有一枝噴霧,心裡在想應該是凱娜剛才一直提著,因為睡覺而跌在地顫上。他靜悄悄地將噴霧取起,放在自己身旁。
方庸深深地呼吸一口氣,扭動車匙啟動引擎,在市中心繞圈而行。雖然車廂內暖氣系統在運轉,冷風從天窗內吹進來,使凱娜不禁地打了個寒顫,甚至醒來。
「哈,你終於醒來。剛才我叫喊了好幾遍,你就是醒不過來。」
「不好意思,剛才不知道自己睡著了。這兒是哪裡?」
「我在聖荷西市中心繞圈行駛,讓我看看,這兒是科技創新博物館。天娜,你知道嗎?現在已經很晚,讓我送你回家吧。」
「我今晚不想回家,你陪伴我直到天亮好嗎?」
「甚、甚麼?」
凱娜垂下頭,不開心地說,倒是把正在駕車的方庸嚇了一跳。他連忙地將車子急速煞停,車輪和地面摩擦而發出一陣剌耳的聲音劃破靜寂的長空。凱娜和他的身子同時間被煞車的衝力而向前拋,要不是繫上安全帶的話二人的頭必定會撞到車頭擋風玻璃窗。
「我今晚不想回家,你可否在這兒陪伴我直到天亮?」凱娜重複一遍。
「你是說真的嗎?」方庸眨眨眼睛,搖搖頭。「呵呵,不要說笑呢!」
「我是認真的啊!」凱娜定眼地望著方庸,以堅決的語氣回答。
「難道你……」方庸吞下一口唾液,繼續說道:「離家出走?」
「不是離家出走,」凱娜再次搖搖頭。「只是不想回家而已。」
「不擔心我是壞人嗎?」方庸轉個身子望著對方,伸出雙手在摩擦手掌,狀出一副色狼相,甚至發出一個奸笑。「當心一會兒我會做出不禮貌行為,嘻嘻嘻!」
「剛才不是說過,我有這個、這個……」
「是不是這個?」
凱娜伸手進手袋裡找,卻找不到那枝防狼噴霧。方庸將身旁的噴霧取起,交還給對方。凱娜立即伸手將噴霧取回,她心裡知道,其實對方並不是一個壞人。她亦知道自己一直不停地取著噴霧把弄只是想嚇嚇他而已。
「小偷,怎麼會在你的手裡?」凱娜笑了起來。
「哈,我也不知道。也許是你剛才要我幫你提著它吧?呵呵呵。」
「嘿!當心我會用這個對付你。」凱娜不停地搖晃提著噴霧的右手。
「其實如果真的要對付我的話,相信你早已經做了,不會一直在嚇唬我。」
「嘻嘻,是的,其實我只是在說笑。直覺告訴我,你是一個好人。」
「我根本就是好人。哈哈!天娜,可否告訴我,為甚麼你今晚不想回家?」
方庸突然間想到一些事情,先是望著軑盤一眼,跟著望向凱娜。在他心裡,憶起剛才走到對方的桌子旁呼喊她時,她的家人望著自己表現出驚訝的樣子。是因為她和家人吵架或鬧翻了,所以不想回家嗎?
「沒有甚麼特別原因,就是不想回家。」
「可是,你想逗留在車廂到明天嗎?何苦呢。」
「不如今晚你收留我一晚好嗎?」凱娜將身子慢慢地朝方庸那邊傾則。
「當然不好。孤男寡女獨處一室,男孩子必有損失。說實話,我未曾邀請過女孩子到我家過夜。」方庸將身子慢慢地向後移,藉以躲避對方的「越軌」行為。
「傻瓜,我只是說笑而已!我們只是剛剛認識,當然不要到你家過夜。」凱娜掩嘴暗笑。「即使你肯我亦不願意。嘻,你從沒有拍拖吧?」
「你怎麼會知道?」
對於方庸的問題,凱娜沒有回答,只是將臉兒轉到車窗那邊,傻乎乎地望著窗外的景色。是的,已經是晚上,四周漆黑一遍,除了幾盞街燈在映照外,根本看不到甚麼景色。呆呆地望著車窗好一會兒,凱娜轉個臉兒望著方庸。
「謝謝你,雖然今晚一同相處的時間不多,不過我感到很高興。我想,現在已經晚了,你亦感到很倦要回家休息。現在可以先送我回家嗎?」
「嗯。由你給我指示,告訴我怎樣行駛可以到你家。」
方庸點頭,他依著凱娜的指示送她回家。沿途中,他們閒聊近況,凱娜嘗試問對方感覺自己是一個怎麼樣的女孩子,方庸並沒有正面回答,以二人只是初初相識不久所以未是很了解。
※ ※ ※
嘟嘟、嘟嘟……早上八時正,放在床邊一個坐檯櫃上的鬧鐘響過不停。一隻左手慢慢地從被子裡伸出來,朝鬧鐘附近開始摸索。經過幾次探索後,終於找到鬧鐘的正確位置,於是按下背後的一個按鈕使之停止響鬧。
如是者地過了幾分鐘,躺在床上的方庸終於將被子撥開,睜開雙眼望著天花板,深深地呼吸一口空氣。又如是者地過了幾分鐘,他坐在床上,跟著下床前往洗手間梳洗。返回房間後,從衣櫃取出一套便服,更換後提起車匙走到大廳,從電冰霜裡取出一件豆沙餅,駕車上班。
「喂,妹妹,是哥哥。你今天怎麼樣?」
「咦?哥哥,怎麼會突然致電給我?」
「沒甚麼,想起很久沒有和你傾談,看看你的近況嘛。爸爸媽媽都好嗎?」
「他們都好。我呢?怎麼你不問問我近來好不好?」
「因為你的地位不重要,嘿嘿嘿……」
「原來我的哥哥白痴的!」
……。
約二十五分鐘後,方庸來到公司,得知只有他一個人。走進小間隔,他將豆沙餅放在桌上,坐在椅子裡然後打開電腦熒光幕,移動滑鼠後按下鍵盤登入電腦系統。他先是在一個指令畫面輸入程序指令更新程式碼,然後檢查電子郵件信箱,閱讀新電郵後再返回指令畫面輸入程序指令將更新了的原始碼進行完全編譯。
一行一行的編譯訊息在指令畫面顯示出來,方庸提起杯子,前往茶水室沖一杯綠茶。返回小間隔啟動網絡傳呼程式後一邊吃攜來的豆沙餅、喝綠茶,一邊看著指令畫面浮現出來的訊息。
突然間一個對話方框彈跳出來,發訊人的暱稱是「螢火蟲」。
「喂喂,早晨呀方庸,我是天娜。」
「早晨天娜。怎麼你的暱稱是螢火蟲?」
「螢火蟲可愛嘛!你現正在公司嗎?」
「是啊,你呢?」
方庸和凱娜分別地將對方加入到自己的聯絡清單中。
「我在家,剛剛搬來聖荷西不久,仍在找工作中。工作時竟然上線?當心我告訴你的上司有人在工作時偷懶,哈。 =P 」
「即管告訴上司們,現在公司裡只有我一人,算起來我是最勤力的一個。」
「怎麼現在仍只有你一人?今天是星期一,要上班的啊!」
「不知道。那你既然不用上班,為甚麼仍這麼早起床呢? 😮 」
「因為我要找工作嘛,好了,現在先不會你談,努力工作呀!」
「知道。你也要努力找工作。 =) 」
看著視窗右下角的小時鐘,已是九時許,在公司裡仍然只有他一個人,心裡感到有點奇怪,難道今天是公司假期嗎?他心底裡狐疑起來。當程式碼碥譯完畢後,方庸埋頭認真地開始一天的工作。
「方庸,其實一直想問你,卻忘記了。你公司的位置在哪兒?」
十一時半,凱娜傳送一個訊息過來,正在紙張上畫著流程、思索程序邏輯的方庸沒有留意熒光幕,待他察覺到對話方框後立即按鍵回應。
「在聖塔克萊拉,怎麼了? :”> 」
「距離我家遠嗎?」
「約半小時車程吧。」
「我有一個提議,不如一會兒我們一同吃午飯好嗎?」
「不好了。一來你特意從聖荷西駕車來這兒,只是吃一頓飯並不化算。況且,這兒附近沒有好東西吃,我不是瞎說的。」
「嗯,那麼下次吧。 *^^* 」
日子一天一天如常地過去,星期五下班後,方庸和一班同事相約一同前往山景城市中心一間酒吧,一間平日他們都會到那兒的酒吧。眾人點了啤酒和一些小食,圍在一張桌傾談和說笑。良久,其中一人提議出外跳舞,如大家所料,方庸搖搖頭,示意想獨個兒留在位子。
「我可以坐在這兒嗎?」當各人站起來、離開桌子後,一位長髮小姐走過來。
「這個,」因為播放著搖滾樂曲,酒吧四處都是嘈吵。聽到一把似曾相識的聲音,方庸抬起頭回答,看見對方後嚇了一跳。「天娜?」
「嗨!我們又見面啦。」
「你跟蹤我嗎?」方庸左顧右盼,就像一位小孩子做錯事卻被成年人發現。
「哈哈,誰會跟蹤你?我每逢星期五晚上都會到這兒消遣。」凱娜坐下來,將左手提著的酒杯放在桌上。「依我看,應該是你在跟蹤我!」
看到一杯淺綠色的飲品,方庸伸手將酒杯提起,一邊輕轉杯子一邊感到懷疑。凱娜則伸手將他手上的杯子取回來,還端到唇邊喝下一口。
「這杯是甚麼飲品?綠色的,可以喝的嗎?真擔心喝下去後會中毒。」
「只好怪你平日見識少,這杯叫青蘋果酒,青蘋果當然是青綠色的嘛!」
「看來你倒是愛不同花款,還記得上次我們在這兒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是喝著藍色的酒。」
「那杯叫馬天尼。」
「甚麼與甚麼酒,我一竅不通。想必你是喜歡喝酒的吧?」
「不,只是來酒吧不喝酒的話喝甚麼?沒記錯的話,遇見你兩次,都是提著啤酒樽,你只會喝啤酒的吧?」
「其實我不懂得喝酒,即使是啤酒,還沒喝幾口已經有醉的感覺。」
「你令我想起,當初來到美國的時候我亦是不懂得喝酒,不過在學校結識幾位同學,她們每每到了周末、周日都會教我怎樣喝酒,而且著我多喝酒。」
「是真的嗎?」
聽到凱娜的說話,方庸顯得詫異。他的口張得大大的,下顎快要跌在地上。
「嗯。目的是訓練我不要這麼容易被灌醉。你知道的,女孩子如果很容易給人家灌醉,又或者喝少許含有酒精成份的飲品也會醉的話,很容易有損失。」
「明白。那麼我也要多些訓練自己,你知道的,男孩子容易給人家灌醉的話很容易有嚴重損失。」
「女孩子有損失我倒是聽了很多遍,男孩子有損失我還是第一次聽到。」
「你不認同嗎?現今男女平等,女孩子可以有損失,為何男孩子不可以?」
「是,是的。你說得非常正確,我完全同意。」
「你終於認同我的論點,真是太好了。」
「呵呵呵……」
凱娜點點頭,像是認同對方的說話。正當方庸感到自己的論點給人家認同而感到沾沾自喜時,赫然看見對方嘴唇邊流露出一絲微笑,是一絲奸笑。他才恍然醒覺凱娜剛才的說話只是一句反話。
二人繼續有說有笑,沒多久方庸的一班同事回來,看見一位少女坐在他身旁,無不感到驚訝。方庸向天娜和眾同事互相介紹對方,跟著眾人坐在一起談天說地。過了不知多久,時候晚了,各人相繼回家。由於剛才喝過酒精飲料,方庸陪伴凱娜在市中心繞一圈,吹吹風散散酒氣,其後各自駕車回家。
回家後方庸到浴室洗澡,過後由於頭髮仍濕未乾,於是開著手提電腦上線看新聞報導。十多分鐘過後,察覺到網絡傳呼程式顯示凱娜現已上線,於是主動地和對方聊天。
「天娜你好,剛剛回家嗎?」
「是啊,剛才獨個兒到一間位於山景城市中心的酒吧喝喝酒。現在仍有點醉意呢!」
「獨個兒去酒吧喝酒,那麼你一定感到很悶吧? 😮 」
「不是,因為我在酒吧裡結識了一位男孩子。他蠻好人,介紹了一班同事給我認識,我們還談了很多話題。 *^^* 」
「原來如此,你今晚一定感到很愉快。 =) 真是令人羨慕不已。」
「喂喂,方庸,我今晚結識了男孩子喔。你不會感到妒忌嗎? ;p 」
「這個嘛,哈哈,是的。現在的我倒是有一點點妒忌。 ;p 」
「嗯,現在我要洗澡,不能和你談下去。讓我們下次再談吧,晚安。」
「天娜晚安。」
這樣地,對話方框顯示凱娜已經離線。方庸坐在熒光幕前繼續閱讀網上新聞,無意間看著對話方框裡的一個顯示用戶詳細資料的按鈕,察覺到雖然和凱娜在互聯網上聊過好幾遍,卻不太清楚關於她的事情。於是,方庸搖曳滑鼠點選按鈕。
名字:天娜。
暱稱:螢火蟲。
性別:女。
生日:二月十日,水瓶座。
住址:因為要遷就阿哥工作地點,現在一家住在聖荷西。
網頁:沒有呀,不懂得怎樣寫,你可以教我嗎?
職業:加洲大學洛杉磯畢業生,主修設計藝術碩士。
簡介:我是一隻細小得不顯眼的螢火蟲,喜歡在晚上四周飛來飛去,居無定
所,尾部會在夜蘭人靜的時候發亮。雖然發亮只有一段很短時間,卻能
令漆黑帶來一點點光茫。
興趣:美術設計、表演藝術、化妝美容。
不知道是甚麼原因,看過對方的個人資料後,方庸心底裡有一種和諧感覺,還暗笑起來。他再看看自己的個人資料,發覺一直以來總是忙得不可開交,已經有好一段日子沒有更新。
另一方面,凱娜離線後先落妝,然後洗澡。個多小時後從浴室走出來,返回房間。正當她想查看方庸是否仍在線上,媽媽卻輕敲房門,還將它微微打開。
「天娜,你現在有空嗎?可以讓我進來和你談談?」
「嗯,媽咪。不知道你想和我談甚麼?」
媽媽走進房間,輕輕地將房門關上,看見女兒坐在電腦桌旁,於是坐在床邊。
「自從搬來這兒後,我在工作上似乎忙了點,沒有怎樣與你聊聊近況。」
「我的近況?蠻不錯。不過到現在仍未找到工作,我總是覺得自己較適合在洛杉磯居住。」
「人應該是為環境而改變,並不是環境因人而改變。」
「現在說甚麼也沒有所謂,反正我沒有權利選擇。你們想搬到哪兒隨便。」
媽媽知道,每每談及搬家的事宜,凱娜一定會板著臉兒,顯出一臉不悅。於是將對談轉到另一個話題上,是的,這次閒談的目的根本不是在搬家這件事情上。
「其實今晚不是和你談搬家的事。媽咪知道你最近結識了一位男孩子。」
「男孩子?不知道你在說誰。」
「不要裝模作樣,畢竟你是我的親女兒。那晚你牽著人家的手離開餐廳。我們剛搬家不久,你便認識他,可否告訴我你們是怎樣結識?」
「怎麼樣?難不成現在連我結交朋友的權利都沒有了?」
「媽咪不是要阻止你結識朋友、和朋友一起。不過我擔心你,害怕你會受騙。如果可以告訴我多些關於他的東西,讓媽咪知道他是一位好男孩,日後絕不干涉你們二人交往。」
原本打算上線的凱娜,聽到媽媽這樣地說,於是轉個身子,一臉認真起來。
「不用擔心,人家不是壞人。」
「你們在哪裡結識?」
「我們在一間酒吧遇見,跟著閒聊。」
「一個男孩子好與壞,不是一眼便可看出。」
「不用擔心我。嗎咪,我已經廿四歲,受過高等教育,懂得怎樣結交朋友。」
「他現正在哪兒居住?是上班還是學習?」
「居住地方倒是不知道,沒理由認識人家便問對方在哪兒居住吧?他上班了,是香港科技大學的學生,跟著轉到柏克萊學習。」
「那麼他在哪兒上班?工作性質是甚麼?」
「媽咪,怎麼說你都不像在和我閒聊。你好像要查探人家底細。」
「好了,我想現在已經晚了,還是早點睡覺。天娜,媽媽是過來人,有些事情表面和初時看來是很好很甜美的,當時間一久,很多缺點和壞處便會原形畢露。」
「不曉得你在說甚麼。」
「總之又是平日那句忠告,男孩子不妨結識多幾個,有比較,讓選擇權在你手,不要隨隨便便地接受任何人。寧願你選擇人家,也不要給人家選擇你。」
「你剛才不是說現在已經很晚?我想現在要睡覺了,媽咪晚安。」
「我還沒說完……」
凱娜站起來,躺在床上,以被子蓋著身體。看到她的舉止,媽媽輕輕地搖頭,跟著離開房間,還將房燈關上。只是,當她將房門關上後,從門底的空隙察覺到房間內突然燈光亮起,不禁嘆一口氣。
凱娜再次啟動電腦,登入互聯網,在線上名單上已經看不見方庸的名字。她知道對方已經離線,正想登出視窗的時候,赫然看見好友瓊仍在線上而感到愕然。
「你好瓊,你在線上?」
「你在說甚麼?今晚自吃過晚飯後便一直在線。」
「是嗎?哈哈,剛才察覺不到,不好意思。不然我會主動地向你打招呼。」
「不打緊,我亦沒有向你打招呼。今晚很忙,明天要遞交一份建議書。」
「那樣的話我想還是不騷擾你比較好。」
「不是騷擾。說起來我已埋頭工作了好幾個小時,倒是時候休息一番。 =) 現在給你十分鐘時間,天娜,你今天如何?在聖荷西的生活怎麼樣?」
「仍是待業中,如我所料,這兒真的很難找到合適自己的工作。」
「試試轉轉目光和要求,嘗試其他類型的工作?」
「不過,我只喜歡從事美術設計性質的工作。畢竟花了那麼多時間主修這科,沒理由一個碩士畢業生要在漢堡王當服務生吧? :0 」
「不是叫你走兩個極端,只是找別的專業性質工作。忙了一整晚,現在不要談工作,在聖荷西生活如何?」
「生活一般。不過我最近在酒吧裡結識了一位男孩子。你妒忌嗎? :p 」
「男孩子?嘿嘿,聽起來蠻有新意。你知道我在某些地方是一位八卦之人,可否告訴我多些關於他的事情?」
「當然可以……」
※ ※ ※
「方太,化驗報告顯示,你有輕微血壓高,心臟連接冠狀動脈的血管有狹窄跡象。幸好及早被檢查出來,不然一旦心肌梗塞的話,可能會患上心臟病或中風,那時就來不及了。」
「醫生,你是說我患上心臟病?」
「不,你不是患上心臟病,只是血管有狹窄跡象。暫時不要過分擔心。」
「我還以為心胸悶痛只是因為近日太過疲勞所致。」
「這個觀念其實是不正確,然而很多人都有著這樣的想法。即使感到不舒服仍疏於到診所檢查身體,以為休息一陣子,掉以輕心,日後隨時釀成更大的問題。」
「我日後會加以注意身體。」
在屯門醫院地下大堂,方璇安靜地坐在第二列中央位置,在前端有一位年輕媽媽左手按著嬰兒車,右手在逗躺在車子裡的小女兒。同時間,一位男童在大堂裡蹦蹦跳跳,年輕媽媽好幾次招手叫喊,吩咐兒子不要在醫院內嬉戲胡鬧。
看見男童走近,媽媽從衣袋取出一條手帕,往男童的臉額揉抹。待媽媽將自己額上的熱汗抹去,男童繼續在大堂東奔西跑。小女孩看見方璇含笑地望著自己,會舞動雙手,方璇亦會伸出右手逗她。
約過了五分鐘,方璇看見媽媽從診療室步行出來,於是向小女孩揮手說再見,跟著站起來上前扶著媽媽的手臂。二人慢慢地離開屯門醫院。
「媽媽,剛才醫生怎麼說?」
「他說我近日胸口痛不是因為操勞過度,我還有輕微高血壓。」
「不是操勞過度,那麼會是甚麼原因?」
「不太記得清楚,好像是甚麼血管狹窄,又說不是心臟病,我也攪不清。」
「怎麼可以這麼攪不清病因,媽媽,我想下次還是讓我陪你一同詢問醫生。」
「醫生對我說不用擔心,你也不用太過著緊。讓我休息一、兩天便好。況且,你昨晚不是說過近來學校功課和考試很多的嗎?」
來到輕便鐵路月台,一輛前往兆康的六一○列車駛來,二人走進車廂,站在車門旁握著扶手。
「媽媽的身體比學校考試來得重要。」
「根本就是沒有問題,不用花無謂時間在我身上。在中學時拼了勁才考進大學,不要因為這些小事情而考不好,要像哥哥一樣,將來有機會到外國讀書和工作。」
「嘻,到外國去?不了。我寧願留在香港工作。」
「為甚麼?到外國去不好嗎?可以體會很多不同的人生經驗。」
「哥哥平日在電話裡總是投訴在那兒的生活平淡而且悶,加上我已經有一位拍拖多年的男朋友嘛,不捨得和他分開。女孩子,或遲或早要嫁給人家,日後不用操勞地工作。」
「聽你這麼一說,好像已經知道人家一定娶你的啊?」
「這個當然,我是這麼好的一位女孩子。遇上我是他前世今生來世的福氣。」
「作為媽媽也不偏幫你,你這句說話我有所保留。」
「你的女兒不是很差勁吧?」
「好了,這是兆康,準備轉輕鐵回家。」
到達兆康站,方璇繼續扶著媽媽的手臂,慢慢地朝逗留在對面月台的一輛五○五列車車廂走去。
※ ※ ※
轉眼間已過了三個多月,凱娜和方庸雖然沒有約會對方,每逢星期五晚上二人總會在酒吧內遇見。是巧合還是安排,就連作者本人亦不知道。這晚凱娜穿著一套白色襯衣和粉紅色長裙,方庸穿著淺藍色格子恤衫和黑色絨褲。
二人只是坐在一個角落閒聊,好幾次凱娜邀請方庸一起跳舞,卻被對方婉拒。凱娜奈何不了,只好獨個兒跳舞,每當她跳倦了,便會返回座位,一邊喝酒一邊談天。
「今個星期過得怎麼樣?」
「唉!已經三個多月,我仍未能找到工作,很不開心呀!」
「你希望從事怎麼樣性質的工作?」
「是和美術設計有關的吧?不知道你有沒有朋友或同學從事這方面的工作?」
「一部分繼續升學,大部分和我一樣選擇在資訊科技方面發展。不過我知道有兩、三位同學是在遊戲開發公司工作。或許讓我嘗試問問他們。」
「遊戲開發?我不懂得編程,自己一定做不來。」
「不用擔心,遊戲開發不只是編程而已。我相信他們亦需要一些人員去設計圖像、背景、音樂等東西。讓我嘗試與他們聯絡,你可以看看工作性質和要求再作定奪。」
「謝謝你,方庸。」
「不用謝,現在先讓我們喝酒吧。」
如常地,在這段日子方庸只喝一枝啤酒,凱娜則會分別地點選不同顏色的酒類飲品,紅的、藍的、綠的、黃的、黑的,甚麼顏色也有。凱娜建議方庸試試那些飲料,他知道自己喝下兩口啤酒便感到醉意,不善於喝酒;加上待會兒要駕車回家,喝醉的話很容易釀成嚴重的交通意外,於是搖頭婉拒。
「在酒吧裡舞不跳、酒不喝、女不泡,那麼你來這兒的目的是甚麼?」
「嘻,我嗎?沒甚麼,工作了一整個星期,就是想找地方消遣。」
「是嗎?聽聞你是在聖塔克萊拉工作、在桑尼維爾居住,怎麼看距離這兒遠,特意來這兒閒坐一點都不化算。還是從實招來吧!」
「哈哈,從實招來甚麼?聽聞你是在聖荷西居住,怎麼看距離這兒比我的居住或工作地點更為遙遠,每個星期五特意前來,更加不化算吧?」
「至少我有喝酒和跳舞,而且現正在和一位男孩子聊天。」
「那我也有喝酒啊!而且現正在和一位女孩子聊天。」
「是喝酒還是喝啤酒?其實,我覺得酒的味道比啤酒的更香更甜,兩者的酒精成分相差不太多,你可以試試。」
「不相信。」
「我不稀罕你去相信。有些事情是靠自己去親身體驗,不是人家說甚麼你便盲目地去相信甚麼。試試這個吧。」
凱娜將手裡的酒杯端到方庸眼前,望著綠色的飲料,方庸還是搖搖頭。
「青蘋果酒,想必是青蘋果味,青蘋果我間中亦會吃,味道沒有甚麼特別。」
「哈,你真是太聰了。不是所有綠色的飲品便是青蘋果味,這杯是墨西哥特色的瑪格麗特雞尾酒,不是青蘋果酒。趁我還能忍手,快些試一口,味道和青蘋果完全不同的啊!」
「也好,讓我試一口,只是一口而已。」
方庸提起杯子,先是細心地看著飲料,跟著端到嘴唇邊淺嘗一口。對他來說,味道怪怪的,就是說不出形容詞去表達這一刻的感覺。總之,原來雞尾酒有這種怪怪的味道。
「這些在杯口邊的白色點點是甚麼東西?」
「這些是粗鹽,我不知道它的用途,或許是用來裝飾。」
「喝了一口,雖然沒有甚麼特別,不過我認同味道比啤酒較好一點點。」
「你真的喝了一口?哈哈,太好了。」
「太好了?不知道你在說甚麼。」
「我曾經聽人說過,喝下對方喝過的飲品一世也要聽對方說話。」
「是真的嗎?小時候媽媽經常喝我喝剩的果汁,那麼為甚麼當時媽媽經常不聽從我的說話?證明這個傳言是假的。」
「嘻,我不理會。總而言之,從今晚開始,我就是你的主人、你就是我的僕人,要聽從我的說話囉!」
「你醉了。」
「我沒有醉。好,第一個指令,你快到櫃檯買一杯瑪格麗特雞尾酒,和我一同坐在這兒喝。」
凱娜伸手柔柔地搖著方庸的左手,方庸閉上眼睛想好一會兒後,睜開眼睛點點頭,站起來走到櫃檯。看著對方站在櫃檯等著調酒員為他準備雞尾酒,凱娜感到他倒是有點傻氣。半分鐘後,方庸提著一個倒轉三角形酒杯返回。
「我回來啦,主人。」浦一坐下,方庸打趣地說,逗得凱娜掩著嘴巴暗笑。
「做得很好,那麼現在先讓我們乾杯。」凱娜舉起手裡的杯子,說道。
「好的。不過我們有甚麼可以值得乾杯呢?」
「讓我想想,就是為了慶祝我倆日後永遠都能開開心心!」
「嗯,那麼讓我祝大家開開心心。」
叮!一聲鏗鏘從二人手裡拿的杯子間傳出來,他們喝下一口飲料。這晚是方庸一生中第一次喝酒,雖然只是小小的一杯,對平日只喝半枝啤酒的他來說已經超出身體極限。奇怪地,在喝酒的時候倒是沒有感到甚麼特別,坐在酒吧與凱娜閒談半小時後,已經滿臉通紅,好幾次有意無意地伏在桌上。
「……。那次之後,我從小松鼠的行為模式取得創作靈感,那份功課果然取得甲級成績。喂,方庸,你在聽我說話嗎?還是已經睡著了?」
凱娜斜著身子望著喝光了的酒杯,訴說她在大學學習的事情,可是發覺自己說了很久卻聽不到方庸有任何回應,心裡在猜測他不會是睡著了吧?於是探頭檢查察看,果然,他已經伏在桌上合上眼睛。
輕輕推他,沒有反應;柔柔搓他,沒有反應;喃喃喚他,沒有反應。凱娜看見方庸手裡握著的杯子,還餘下大半杯飲料,想不到他是這麼不濟,竟然可以在四周嘈吵得厲害的酒吧裡睡著,是喝醉吧?她搖搖頭嘆息。
經過一輪揉、咬、打、踢,方庸終於在半醉半醒中睜開眼睛。凱娜提議一同離去,只是,他好像甚麼都聽不到,不停地左顧右盼。沒法子,她扶著他站起來,方庸勉強地嘗試向前走,步伐卻左右飄忽。知道他已經醉了,凱娜走前摻扶,二人一拐一拐地朝酒吧正門走去。
「歡迎兩位下次光臨。請問要幫忙嗎?」
一位在酒吧門旁守著的保安人員一邊將門打開一邊問道,凱娜望著他投以一笑、搖搖頭示意不用幫忙。步出酒吧外,四周一遍寧靜,沒有幾人在街上流連,與酒吧內的環境形成一個強烈對比。不曉得他將車子停泊在哪兒,其實她心底裡知道,即使知道車子位置也是無濟於是,因為怎樣去看現在的情況方庸根本不能夠駕車,凱娜於是朝自己的車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