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放不低

　　「哥哥、姐姐，請問我們四人可否一同拍一張照片？」離開醫院的時候，男孩提著一部電子數碼相機，問道。

　　「這個當然沒有問題。」仲希不假思索地回答。

　　「喂，你……」

　　「只是一張相片而已，」沒待方庸說下去，仲希笑笑。「沒相干啦！」

　　「謝謝姐姐。」

　　在醫院外，男孩將數碼相機交給一位途人，一邊指示如何按快門一邊請求對方幫忙拍一張照片。四人站在一起，兩位男生站在中間，仲希站在方庸的右方，女孩站在男孩的左方。仲希無意間探頭一看，發覺女孩以右手繞著男友的左手臂彎。

　　「一，二，三……」

　　就在途人要按下相機快門的時候，仲希伸出左手繞著方庸的右手，笑得異常燦爛。方庸倒是被她的舉止嚇了一跳，連忙地張開口，就在這時閃光燈一閃，他的表情被拍攝下來。

　　照片拍攝過後，各人互相揮手道別。走了好一陣子，方庸在凝望著自己的右手手臂，這時仲希才醒覺自己的左手仍是一直挽著對方的手臂，心底裡感到不好意思。她連忙地鬆開手，二人顯得有點尷尷尬尬。

　　方庸從衣袋裡取出手提電話，正想致電回家，卻看到留言信箱有一段訊息。

　　「喂，哥哥，怎麼你的電話整天都沒接通的呀？現在我和爸爸媽媽出外用膳，原本打算請你吃飯，找不到你，所以今晚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呵呵呵。」

　　聽到這則留言，方庸心裡暗笑。待關上手提電話後，他看看腕錶，原來已是晚上八時多，就是覺得今天的時間過得特別快。

　　「仲希，現在已經很晚，相信你已感到肚子餓吧？」

　　「嗯，原本仍是不餓的，不過聽到你這麼說，現在感到很餓。都是你的錯！」

　　「沒相干，」方庸搖搖頭。「我知道這麼問會有點唐突，賞面和我吃一頓晚飯？」

　　「對不起，媽媽仍在家裡等待我開飯。」

　　「是真的嗎？真是不好意思，如果我知道是這樣的話，剛才一定不會讓你跟我到醫院去。」方庸回答。

　　「與你沒關係，是我鬧著要跟隨你的嘛！說起來，你還沒有問我一個問題。」

　　「問題？噢，你不說，我已忘記這個。」方庸抬頭望著天空，繼續說：「不過我真的忘記剛才想問你甚麼。嗯，還是由得它吧，待日後記起的時候再問你。」

　　來到地鐵站，二人有說有笑。當列車來到旺角站，仲希要轉車前往樂富而離開車廂，方庸繼續逗留在車廂內。他透過玻璃窗凝望著對方的身影，自己失戀了，不曉得自己往後的日子應該怎麼過。

　　待身後的列車慢慢地行駛，仲希悄悄地回頭偷望。不久，一輛列車從油麻地方向駛來，她走進車廂，找來一個位子坐下。在太子站，乘客們一窩蜂地湧進來。仲希看到一位老伯伯扶著拐扙走進車廂，於是站起來主動地讓座。

　　返回樂富村家裡，仲希取出鑰匙將鐵閘打開。

　　「仲希，你回來囉。」聽到女兒拉鐵閘和腳步聲，媽媽問道。

　　「媽媽，我回來了。」看見媽媽坐在大廳沙發上等候，仲希回答。「對不起，今晚我遲了回家，讓你餓了。」

　　「傻孩子，我反而擔心你走了一整天，肚子會比我的餓。」媽媽慈祥地回答。「說起來，怎麼今天這麼遲？昨天說過在傍晚五時多便會回家。」

　　「是，在五時許我和小朋友們已經返回樂富中心。只是，我今天遇見一位朋友，於是返回尖沙咀。」仲希走進廚房，洗手後套上一條圍裙。「他跳進海裡救人，弄得全身濕透，所以陪伴他到醫院去。」

　　「是男孩子吧？」

　　「有關係嗎？」

　　仲希將一小杯米倒進電飯煲，絆水清洗後按下電源按鈕。其後從電冰霜取出食物，放進微波爐解凍，又將清菜豆腐加水沖洗。

　　「當然有關係，為何不約人家來這兒吃一頓便飯？」

　　「媽媽，你說到哪兒去了？我和他只是工作上認識，平日沒有幾句說話。」

　　「我的眼睛雖然看不見，心倒是甚麼都是看得很清楚。」媽媽說。「算算看，仲希現在已是廿七歲，在這幾年仍不找個男孩子交往的話，恐怕再過兩、三年，變成人老珠黃，那時便沒人要囉！」

　　「哎喲！我這樣人見人愛、車見車載，做事認真、樂於助人，有學識又懂做家務、入得廚房出得廳堂，試問有誰家的男孩子見到我會不心動？只不過是我眼角高不接受他們，我才不理會自己有沒有人家要，男孩子都是笨豬、不可靠的。」

　　「他們是笨豬我倒是認同，可是他們怎麼會不可靠？」媽媽好奇地問。

　　「我們回來囉！」就在這個時候，哥哥和弟弟一同打開大門回家。「現在已經很晚，怎麼你們仍未吃晚飯？」

　　「現在已經很晚，怎麼我們仍未吃晚飯？枉你們可以說出這樣的話，如不是我回家，媽媽今晚便要餓著肚子。快給我解釋，你們整天跑到哪兒去？」

　　聽到弟弟的聲音，仲希立即從廚房跑出來，一手持著鍋鏟一手撐著腰。兩兄弟看見她的樣子，前額慢慢地冒出冷汗。

　　「我要和同事趕報告書，昨晚不是已經說好了？」哥哥第一時間自辯。

　　「我下午和朋友到卡拉 OK 消遣，」弟弟回答。「沒人先離去，我第一個走的話便被他們取笑的嘛！」

　　「爸爸不在這兒。看！家裡有三個男子，沒有一人可以提早回家照顧媽媽，還是要讓女孩子來照顧。唉！媽媽，怎麼看男孩子都是不可靠。」

　　「妹妹，怎麼你今天這麼鼓燥？」對於仲希的言行舉止，哥哥好奇地問。

　　「是啊，姊姊，你的性格要改改，不然永遠都會沒有男孩子要的啦！」弟弟順口地附和起來，可是他瞬即知道自己在不應該的時候說了不應該的話，立即伸手掩著嘴巴。

　　「哎喲，你們兩人是否要打屁股？做錯事竟然還推御責任，甚至說我壞話？」

　　仲希舉起熱哄哄的鍋鏟在大廳追著兩兄弟，朝著他們的臀部敲打，痛得二人呱呱地蹦跳大叫。坐在一旁的媽媽聽到家裡的男生總是經常被女兒懲罰欺負，口裡在笑，心裡卻在擔心女兒這副「德」性不知早已嚇怕多少與她相識的男孩子。

　　媽媽心裡知道，仲希的確是一個好女孩子，唯獨是欠缺女孩子應有的矜持，不然在這麼年紀為何沒有一個男孩子追求過？

　　※　　※　　※

　　「如果你們近日有看週刊雜誌，相信得知近來坊間最熱門的話題莫過於我們所製作的一輯虛擬現實廣告，人人都在討論動作擷取及影像掃描技術。」

　　「是真的嗎？這真是一個好消息！」

　　「星期二宏發設計建築總經理特意致電給我，指為半月景灣第一期所播放的廣告很成功，不單外界一致好評，就連業內人仕也稱這輯廣告對他們造成一定威脅。在這裡，我要讚揚方庸的辦事能力。」

　　「謝謝。不過，這輯廣告之所以成功，還是全體同事共同努力的成果。」

　　「他們有意和我們再度合作，在跟著的半年內為半月景灣第二及三期製作全新的廣告，而且有意製作分兩個不同的版本。」

　　這天方庸在公司會議室成為眾人的焦點，得到老闆的高度頌讚，他的心裡滿是歡喜。感覺到那段日子在公司裡拼命、在家裡晚飯後努力，現在有所收成。對他來說，這輯廣告能令社會有這麼大迴響實在是始料不及。無論如何，知道自己將要著手全新的廣告設計，為了自己亦為了公司，他對自己說要更上一層。

　　「說起來，你女友天娜真的有明星相，無論走路的姿態、衣著配搭就是很酷。想必平日和她一起總會招起狂風浪蝶吧？」

　　「她不再是我女友。」

　　「哦？不打緊，你還年青，情情愛愛這東西留在將來才說。你知道嗎？當我還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對愛情也是充滿憧憬。只是當人大了，這種思想會慢慢轉變。」

　　「嗯，我會盡自己努力，一定不會讓你們跌眼鏡。」

　　「我們對你有信心，當然不會跌眼鏡。不過，如果真的要跌眼鏡的話，請提前通知我們，好讓我們轉戴隱形眼鏡，這樣便可解決問題。」

　　「哈哈哈……」

　　被老闆這麼一說，眾人不約而同地笑起來。有些時候，老闆倒是很愛幽默。

　　「第一期製作前後花了半年時間，現在他們要求我們以同樣的時間，製作兩輯更好的廣告。方庸，你對這個有沒有任何意見或擔憂？」

　　「這個其實不太擔心，因為我們已有製作經驗，況且樓宇結構的資料、模型等已經輸入進資料庫。最重要的是，如何找另一個更好的點子而已。」

　　「嗯，那麼你需要多少資源、人手，儘管告訴我吧。」

　　※　　※　　※

　　另一方面，心愉駕著房車離開太古廣場，坐在乘客座位的是仲希，她們剛洽談另一份合約。在回程途中，心愉告訴仲希關於半月景灣的第二、三期動向。突然地，仲希感到異常興奮。

　　「是真的嗎，我們將會和絲網電腦公司再度合作？」

　　「早上開會，總經理將好幾份關於廣告的報章雜誌傳閱給我們看，說我們上次合作得成功。他有意讓我們再度合作，為餘下兩期計劃作重點推廣。」

　　「那樣的話真是太好了。」

　　「你為甚麼這樣高興？說實話，在廣告製作後期，你看來非常不高興，甚至不想到他們公司去。雖然不知道當中發生了甚麼不愉快事情，不過今趟我想將你抽起，免得讓你顯得尷尬。」

　　「心愉，你剛才是在說笑吧？」

　　「不，你不是曾經告訴我，不喜歡和他們合作的嗎？」

　　「其實，那次事件是一個小誤會，現在想起來是沒有甚麼不妥。我可以繼續和他們合作，真的。」

　　「那樣好吧，不過你要答應我，如果中途遇上甚麼不愉快事情，要立即告訴我。我們的目標只有一個──讓第二、三期推廣做得更好。」

　　「知道！謝謝你。」

　　仲希望著窗外，對於跟著的日子可以與方庸見面，甚至再次和他合作，心裡一陣甜絲絲的喜悅情不自禁地從臉上流露出來。看來要不是嘴巴合得緊緊，唾液會不斷地流出來。

　　「說起來，你的建築模型製作進展如何？」

　　「一切順利，我每晚晚飯後總會花三、四個小時製作。」

　　「怪不得你近來在公司經常打盹。」

　　「對不起，心愉，我不是故意這樣。」

　　「不用擔心，你現在首項事情是努力製作，這是以公司名義參賽的啊！」

　　一星期後的早上，仲希如常地坐著心愉所駕的房車，雙雙前往位於灣仔的一間商業中心。走進大堂，看到一部升降機停在那兒侍候，仲希帶著輕快的步伐溜進去。在她身後的心愉，從對方的舉止看到多年前的自己……

　　曾幾何時，當心愉畢業後工作兩年，有機會與另一間大機構某個部門合作。當時在機構部門有一位對待自己非常要好的男子，二人亦經常在一起吃午飯。每每走進機構大堂的時候，亦會以輕快的步伐溜進升降機裡。

　　這一刻，心愉感到自己能夠在仲希的身上找到她以往的影子。

　　「嗨！方庸，早晨喔。我可以坐在這兒嗎？」

　　「怎麼又是你？」

　　浦一走進會議室，看見方庸坐在一旁，仲希有禮地打招呼，跟著來到他身旁，將手裡的資料夾放在桌上。看見對方，察覺會議室內的空椅子多的是，方庸第一個反應是顯得愕然。

　　「甚麼又是我呀？你不知道我們公司打算和你們再度合作，關於製作兩輯電視廣告嗎？」

　　「你們好。咦，仲希，怎麼你坐在那裡？不方便開會耶，快過來這邊坐。」

　　仲希坐在方庸身旁。就在這個時候，心愉走進來，看見仲希坐在方庸身旁，輕輕地搖頭。看到心愉坐在近門邊的位置，甚至伸手拉出身旁的一張椅子，仲希還是乖乖地抓起資料夾，走到心愉身邊坐下。

　　隨後走進來的是兩位男子，分別是方庸的經理和開發人員。五人在會議室內進行第一次討論，方庸細心地記下會議記錄，好幾次察覺到仲希坐在桌子的另一邊凝望自己，每每回望對方時她就會低下頭裝模作樣。

　　「現在已是一時，不如我們一同到外邊吃午餐？」

　　「不好了，我要和其他同事一起用膳，順道討論近來開發的一個系統構架。」

　　「噢，那麼下次吧。」

　　「沒問題。」

　　說畢，仲希伴隨心愉一同離開公司。在仲希臉上，可以看出若有所失的神情。方庸提著筆記本返回自己的工作桌，看見其他同事站在一塊大白板前討論，於是上前和他們一同討論。

　　「你不會是對方庸有意思吧？」

　　「不知道你在說甚麼。」

　　「哪還用說，早上一進入會議室的時候，你已經坐在他身旁。會議進行中，你就是會有意無意地偷望他，很會留意人家。」

　　「我才不會對他有意思。不過，看來你亦很會留意我。」

　　「哈！即是說，是我看錯了？」

　　「當然。」

　　跟著的日子，方庸和仲希再度合作，就像一年多前他們共同製作第一期廣告。方庸很重視這次所委派的任務，無論是每星期的會議、平日的工作，甚至回家吃過晚飯後都會全神貫注地構思、計劃和編程。爸爸媽媽看見了，無不替兒子擔心。

　　「庸，你今晚已坐在電腦桌前好幾個小時，是時候休息。來，吃些水果，讓餘下的工作留待明天繼續吧。」

　　「我不可以躲懶，如果現在休息一會，恐怕會有很多部分未能完成。」

　　「工作固然要緊，可是健康才是最重要。一個人沒有健康，甚麼也做不了。」

　　「不用替我擔心，我現在很強壯喔！」

　　「其實你在這幾個星期不停地工作，不知道是甚麼工作如此要緊？」

　　「這是關於一個屋苑的第二、三期廣告設計。」

　　「廣告設計？」

　　「是以電腦技術模擬屋苑的樓宇結構、附近環境，靠電腦動畫表現出來。」

　　「你說得這麼厲害，不知道有沒有甚麼示範可以給媽媽和我看看？」

　　「當然有啊！首先讓我設置電腦程序，然後執行這個指令。嗯，這是我要負責的廣告設計初稿，可以看到第二期樓宇和第一期並列在一起。搖曳滑鼠可讓我們以三百六十度去欣賞每樣建築物，這裡還看到一條有蓋行人天橋銜接第一、二期屋苑和商場……」

　　鏡頭一轉，方庸正穿著一套西裝坐在會議室，雙眼望著手提電腦熒光幕，右手在移動滑鼠，身旁站著心愉和仲希二人。她們正屏息地看著方庸為初稿設計出來的三維電動輔助設計。

　　「……。這裡還看到一條有蓋行人天橋銜接第一、二期屋苑和商場。得知上次在燈光和色彩方面有不協調的狀況，今次我倒是花了很多心機去鑽研光跡追蹤和燈光處理。總的來說，我有信心這次製作出來的效果會更為完美。」

　　「厲害，很像真的一樣耶。」仲希看得出神。

　　「方庸，你真的很用心。相信這一趟必會給人們另一個驚喜。」

　　對於方庸，仲希以第三種角度去看他。一年多前，和他初次接觸，感到對方只是普通一名程式編寫員；及後發覺他就是推跌婆婆的人，便以仇視、討厭的態度對待他。而這一次，她是帶著欣賞的眼光。

　　女孩子就是這樣的，對同一位異性，會因時間不同而感覺有所不同。

　　這天會議過後，心愉和仲希來到大堂等候升降機。仲希看看時間，玩弄著左右兩手的食指，膽戰心驚地向心愉提議找方庸一同吃午飯。心愉倒是知道這位小妮子的心思，眼看見方庸今天所做的示範相當理想，加上他提及過自己在家裡花了不少時間改善設計，請他吃一頓午餐應不為過吧？最後，心愉出奇地點頭答應。

　　「是真的嗎？謝謝心愉！那麼現在讓我去喊他。」

　　「還說你對人家沒有意思？」看見仲希調頭雀躍地走，心愉想著。

　　仲希來到方庸的辦公桌，看見他兩耳戴著聽筒，全意貫注地看著熒光幕。當她打算伸手輕拍對方肩膀的時候，看到桌上有一本企鵝雜誌，笑了。然而當她再看到在雜誌旁有一個相架，相架裡擺放著他和天娜在一起拍的照片，心裡頓時有一種酸溜溜的感覺。

　　「仲希？你站在這兒幹嗎？」

　　「我和心愉打算到外邊吃午飯，要一同來嗎？」

　　「這個……」方庸猶豫一會，探頭望望其他同事。

　　「不要告訴我你又要和同事用膳及討論。」仲希仍記起第一次他如何回應。

　　「喂，方庸，午飯時間囉！」果然，一位男子站起來，走近仲希。

　　「不好意思，你們今天有甚麼系統要討論嗎？」仲希問道。

　　「沒有啊。」對方搖搖頭，不明白她為何會如此地問。

　　「那麼不好意思，方庸今天不能夠和你們吃午飯。」

　　說罷，仲希一手扯著方庸的手臂，一邊走一邊將他拉了出去。方庸來不及反應，已經被拉到大堂。看到對方的舉止，其他同事互相對望，嚇了一跳。

　　「嗨！方庸，賞面和我們一同吃一頓午飯？今天我請客。」

　　「是、是的。」站在心愉跟前，方庸不好意思拒絕。

　　「那麼你想吃甚麼？」心愉望著方庸，繼續問。

　　「泰國菜！」仲希舉手回應。

　　「人家不是在問你嘛。」方庸招手回應。「我想吃……」

　　仲希立即伸手揉著方庸腰間的一團肥肉，痛得他蹦蹦地跳，逗得仲希大笑起來。心愉看見了，臉上流露出楚楚可憐的樣子，心卻在笑。嗯，她不好意思在方庸跟前大笑，是會很失禮的嘛！

　　最後，他們來到一間泰國餐館，當坐下來的時候，方庸仍伸手按著感到隱隱作痛的腰。哈，仲希果然有她的一套辦法。

　　「哥哥現正在上海工幹，要下星期後才回來；弟弟每天只會玩電腦遊戲，其他的甚麼也不懂。」午飯途中，仲希說著家裡的狀況。「我家裡的電腦近來不知做甚麼，每每開機後不久便會停住，不能進入視窗作業系統。」

　　「你不懂得如何處理嗎？」心愉好奇地問。

　　「我不是資訊科技界的人才嘛，對電腦亦是一竅不通。唉，如果有懂得使用電腦的人願意幫我看看電腦出了甚麼問題，你說多好。」

　　「沒問題，找天有空讓我幫你看看。」方庸回應。

　　「是真的嗎？那太好了，謝謝你。」

　　心愉喝下一口暖茶，感覺到電腦有問題，大可以等哥哥下星期工幹回來才修整，用不著這麼急。她在猜想，看來這是仲希的技量，方庸依著她的劇本走。

　　※　　※　　※

　　到了周末，仲希約了方庸，待他中午下班後在灣仔地鐵站恆生銀行等候，再到她的家修理電腦。

　　「今天天氣很熱呢！」來到地鐵站，方庸已是滿頭大汗。

　　「你近來心情是不是好了很多？」仲希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你是指……」方庸不明白她的問題。

　　「心愉和你的上司閒談過，得知你在這一、兩個星期很拼勁地工作，而且將工作帶回家做到凌晨。你近來是不是藉著拼命工作，來忘記不開心？嗯，一定是。」

　　「這個計劃很重要，不是嗎？我擔心如果自己的進度慢下來，其他人不能有充足的時間及效率去處理他們的部分。」

　　「是真的嗎？」仲希顯得不太相信。「幾天前看到你的書桌上有一個相架，相架裡仍有她的照片。」

　　「她的照片？」方庸感到迷惘，不知道仲希在說甚麼。

　　「我有說錯嗎？是捨不得人家吧？還是仍放不低？」

　　「我終於明白你在說甚麼。不，我沒有理會那個相架已有好一段時間。」

　　隨後，二人一直保持沉默。列車悄悄地駛到樂富站，他們離開車廂。經過一條行人天橋，來到樂翠樓，仲希先是檢查信箱，及後取出鑰匙將幾封信取出來。回到家裡，看見弟弟坐在地上玩電視遊戲。

　　「你好。」方庸向對方打招呼。

　　「哥哥你好。」看見姊姊和一位男子回家，弟弟感到愕然。「你是姊姊的男朋友嗎？」

　　「多事！不要理會弟弟。」仲希立即回應。「媽媽呢？」

　　「爸爸和媽媽出外吃午飯，還說下午會到公園逛。看我的龍拳！嘿嘿嘿……」

　　「那麼你呢？」

　　「一會兒約了朋友出外。」弟弟戰勝遊戲，站起來收拾一番後，返回房間更換衣服。約兩分鐘後，他走近仲希：「姊姊，有沒有一點點銀兩？」

　　「怎麼了？還沒到暑假，這個月的零用錢這麼快便花光了？」

　　「就是因為快到暑假，考試過後朋友們會相約一起四處玩嘛。姊姊啊，我不要求太多，二百元可以的了。」

　　「我只有一張五百元鈔票。」

　　「那麼沒法子，五百元照收吧。」

　　「別胡鬧！如果沒有零用錢的話，今天和明天留在家裡吧。」

　　「哎喲！姊姊啊，難得一班朋友在上星期已經約好，沒有我怎可成事？我答應你，今天最多只花二百元，晚上將餘下的錢歸還給你。最多我明日乖乖地逗留在家好嗎？姊姊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子……」

　　「你少來這套，這次我不會心軟的。」

　　仲希從廚房取出兩個盛著白開水的杯子，伸手將其中一杯端給坐在電腦桌前的方庸。弟弟仲賢站在一旁感到無可奈何，望著方庸，於是打他的主意。

　　「姐夫，你有二百元嗎？」

　　「甚麼？」

　　仲希的手一鬆，右手握著的杯子跌在地上，要不是方庸眼明手快的話，大廳準是滿地玻璃碎片和開水。為免繼續生事，仲希立即從銀包取出一張五百元紙鈔，遞給弟弟打發他離去。弟弟取過鈔票，興高采烈地打開大門，在打開鐵閘的時候回望方庸，向他打了一個眼色。

　　「姐夫，我將姊姊給你照顧，你要好好地愛惜她，再見。」

　　「你這個笨蛋，一定是五行欠打了，要不要嘗嘗被我踢屁股的滋味？」

　　「嘩，很痛啊──」

　　仲希連忙地朝弟弟起飛腳，雖然他左閃右避，還是被踢中臀部，痛得呱呱大叫。弟弟關上大門後，客廳顯得靜悄悄。

　　「不好意思，弟弟就是愛生事，不要將他的說話記在心裡。」

　　「你們兩姐弟的感情很要好，真是羨慕。」

　　「你有一個妹妹吧？我猜你們兩兄妹的感情也是很要好的。」

　　「你怎麼會知道？」方庸倒是感到好奇，仲希好像對他的事情瞭如指掌。

　　「嘻，只不過是在你的辦公桌上看到你畢業時和家人的合照。」

　　「看來我要好好地考慮要放置甚麼在辦公桌上，將敏感的東西藏起來。」

　　仲希笑笑，跟著按下電腦開關按鈕，電腦進入開機自檢，顯示一切正常。當熒光幕投映出進入微軟視窗作業系統的時候，畫面一片藍色，跟著甚麼也沒有了。

　　「就是這個樣子，按甚麼也鍵也沒有反應，連滑鼠也不會動。」

　　「讓我看看……」

　　方庸看著熒光幕，將手提電腦袋輕輕地放在沙發上，然後以雙手在鍵盤上同時按下 <Ctrl>-<Alt>-<Del> 三個鍵，不消一會一個方框彈了出來，顯示系統只有兩個程式正在執行中。再按 <Alt>-<S> 鍵，電腦在十鈔鐘後自動關上，方庸伸手按下電腦開關按鈕，然後按著 <F8> 功能鍵，熒光幕上出現另一個畫面，仲希看到方庸一連串的動作，感到對方很厲害。

　　「太好了，可以進入視窗作業系統了。」

　　「現在這個是安全模式，它只會執行一小攝系統設定的程式。」

　　方庸一邊解釋，一邊執行好幾個系統程式，藉以尋找哪些程式使系統當了。仲希坐在他身旁，感到肚子有點餓，於是看看熒光幕右下角的小時鐘。

　　「嗯，現在已是二時半，我真笨，剛才應該和你吃你過午飯才上來。」

　　「不打緊，反正我不餓。」話剛說完，方庸的肚子傳出咕嚕咕嚕聲響。

　　「你的肚子告訴我剛才有人說慌。」

　　「哈哈哈，真是太過失禮了。說實話，當我集中精神工作的時候，會忘記自己肚子餓。」方庸紅著臉回答。

　　「對不起，那麼現在讓我先煮午飯，你慢慢來檢查。」仲希站起來，往廚房走去。她將一條圍裙穿上身，從廚房探頭問：「你喜歡吃甚麼？我甚麼也會煮。」

　　「沒所謂，我甚麼也會吃的。」

　　方庸抬頭一看，穿著圍裙的仲希的樣子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裡。他想起凱娜一直在家裡的日子，每晚準備煮飯和洗碗碟都會穿上圍裙，這刻的他，感到捨不得凱娜。

　　花了半個小時，視窗作業系統亦被重新啟動好幾次，終於找到問題所在。方庸透過互聯網，連接到自己家裡的侍服器，將有問題的檔案下載和覆蓋到仲希的電腦硬碟內。

　　「電腦沒問題吧？」

　　「是的，已經處理好。看到桌面有點亂，我還幫你清理一番。」

　　「你這個男孩子，倒是很喜歡整齊。甚麼東西也要放置得有條不紊。」

　　「你又會知道？」方庸感到奇怪。

　　「因為你的辦公桌和其他同事的不同，四周很整潔。看看我的書桌，和辦公室的差不多，哈哈。」

　　「女孩子不都是喜歡整齊的嗎？」

　　同時間，仲希從廚房跑端出幾碟菜式，不知道是她的廚藝了得，或是肚子太餓，飯菜的香味使方庸抵受不住引誘，連忙地取起碗筷將食物扒進口裡。仲希看到他的舉動，心裡在笑。一個男孩子如此地吃自己所煮的食物，一定煮得很好吃吧。

　　「誰說的？呵呵呵。」午餐過後，仲希害羞地問：「怎麼樣？我煮的東西好不好吃？」

　　「很好吃啊！」方庸毫不遲疑地回答。

　　「那麼你覺得我煮東西的技巧有多少分？」

　　「我會給八分。」

　　「嘩，這麼高。」仲希歡天喜地。

　　「不過一百分滿分。」方庸打趣地說。

　　「哈哈，我才不信。那麼你覺得我的為人值多少分？」

　　「你的為人？」這趟方庸沒有立即回答。「八點五分。」

　　「有這麼高嗎？」仲希感到奇怪。

　　「是。」方庸點頭。「你做事認真，愛護弟弟，還懂得煮好吃的東西。」

　　「那麼為甚麼我到現在仍沒有人家要？快廿八歲了。」仲希故意這樣地說。

　　「……。」

　　方庸卻是沉默片刻。仲希心裡很想他這樣地回答──如果沒有人家要的話，讓我要你。

　　半小時後，仲希嘗試使用電腦，發覺除了可以正常啟動外，運行速度要比平日的來得快。她感到異常奇怪，難道這又是方庸的幫忙？

　　「怎麼電腦運行速度好像比平日快了許多？」

　　「嗯，我發覺有很多沒必要的程式在啟動後都會被載入或執行，所以順便將它們閣置，我亦幫你的作業系統改善一些設定，使環境最佳化。」

　　「方庸，真不知道我要怎樣答謝你。幸好你來幫忙，不然我這個電腦白痴甚麼也做不來。」

　　「你不是呢。好了，現在時候已經不早，我要回家。」

　　「讓我送你好嗎？」

　　「不，你還有碗碟要清洗。讓我們下次一同到外邊吃午飯好嗎？」

　　「嗯。」

　　聽到方庸的說話，仲希瞇上眼睛，笑得很燦爛。方庸獨個兒離開，來到行人天橋，發覺自己兩手空空，就是有些甚麼遺失了。他才醒覺，手提電腦袋仍在仲希家裡，真是大頭蝦，於是調頭折返。

　　來到地下大堂，看到一位個子高大、穿上一套骨整的西裝的男子。他手裡握著一大束玫瑰，鮮花比他的身子還大，所有人都在注著著他。升降機門打開，方庸伴隨他進去，發覺對方要上的正是仲希那一層。

　　叮咚！叮咚！浦一走出升降機，方庸看見他站在仲希家門前，伸手按下門鈴。方庸感到緊張，頓時躲回升降機裡，伸手按著開門按鈕。

　　「嘩！怎麼你會在這兒出現，你不是……」

　　「仲希，我愛你，請嫁給我！」

　　「嘿，你以為這樣地以一束大鮮花向我求婚，便可叫我嫁給你？真是妄想。至少還要配上一粒一卡的鑽戒吧？」

　　「這個當然準備好了，看看這個。」

　　男子從褲袋裡取出一個紅色小盒子，端到仲希眼前。他以右手拇指將小盒子打開，果然有一粒閃閃發亮的鑽戒。仲希看見後感到意想不到，連忙地拉開鐵閘高聲呼喊。

　　「我答應你。聽弟弟說，爸爸媽媽一會兒便會回來。你今晚要留在這兒睡！」

　　「怪不得她剛才問我煮東西那麼好吃、人品那麼好，為何仍然沒有人家要。嗯，仲希真是幸福。現在出現在他們眼前，要取回手提電腦沒太好吧？」

　　方庸鬆開右手，升降機門徐徐地關上。落到大堂，他張開右手，望望自己的右手，然後帶著祝賀的喜悅獨自回家。